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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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年终是有些坐立不安,爹爹命自己看着小七,若这般放任不管,岂不是有负爹爹所托?丫丫笑道:“娘亲说了,眼下先商量着园子如何修,往后还是商量家什怎么打,都要小七喜欢。损之,小哥哥会常来的。”你要是天天都这么着,咱们会很累。

棠年摇头,“打家什,是谢家的事。”我家嫁个闺女,连陪送都给不起么。丫丫细细告诉他,“一则,亲事没定下。二则,小哥哥和小七若是挑了西洋样式的房子,家什也要是西洋样式,工匠不好寻。”等着谢家打家什,那是哪年哪月的事了,我小哥哥可等不起。亲事又没说定,西洋家什又不好打,还是我家早早的备起来,方为妥当。

棠年心里这个难受。商量房子,商量家什,房子盖到什么地步再来知会一声,张乃山是不是天天都能过来谢家约见小七?爹爹,您让我怎么看,看不住呀。

棠年明知看不住,职责所在,还是拉着丫丫去了耳房。张屷落落大方的跟他们寒暄问好,流年更是一脸纯真,“我帮张乃山看房子样式呢。我觉着西洋房子宽敞,哥哥,丫丫,你们说呢?”很坦荡的样子。

棠年似笑非笑,“乃山的房子,他自己要住的,自己喜欢便好。”跟我们有什么相干。丫丫认真的点头,“我也觉着西洋房子好。往后我们照着小哥哥的样式,也盖一座。”

张屷见棠年一幅要撵人的架势,也不多留,跟丫丫、流年一一作别,告辞走了。流年打了个呵欠,“困了,要回去。”棠年淡淡看了她一眼,亲自送她回了恬院。

瑞年的亲事定下后,四太太憋着一口气要给锦年也寻门好亲。依着锦年这身份,夫婿怎么着也要比瑞年强上几倍不是。“宜春侯世子长自边城,可能不够文雅。镇远侯府世子郑嘉,玉郎瞧着怎样?”这位,可不能算是粗鲁了吧。

“郑嘉此人,倒是可以托付。”谢四爷慢慢告诉妻子,“镇远侯府人丁兴旺,族人众多。郑嘉的妻子是宗妇,不只要服侍公婆夫婿,还要周旋族人,应酬豪门,很难做。”当那么大一个家,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那锦儿怎么办?”四太太有了愁容,“这个不成,那个也不成,要拖到什么时候。”玉郎太疼锦儿了,宜春侯世子不够文雅,不要。镇远侯世子家中人多事烦,会累着锦儿,也不要。这可愁死人了,给锦儿寻个什么样的人家方好。

谢四爷淡淡看了她一眼,“你那堂姐呢,不提澄哥儿了?”前两天,看她的意思,心里最情愿的是澄哥儿。也不想想,澄哥儿是丫丫亲堂兄,靖宁侯怎会同意?

四太太红了脸,“岳侯爷不许。”堂姐亲来告诉自己的,堂姐她也是为难,说着说着,便红了眼圈。岳侯爷太偏心了,总是向着南宁侯那外室子,让堂姐这嫡子媳妇如何不抱怨。

谢四爷淡淡看了眼妻子,从袖中取出一张彩笺,“许尚书次子,吴翰林长子,古学士的独养儿子,这三家都跟我露过口风,子弟我亲眼看过,人才很过的去。明日昭仁郡主长子娶妇,这三家的太太奶奶都会亲去。你冷眼瞧着,她们脾性如何。”家世、子弟我可以看,可婆婆好不好,我实在无从得知,靠你了。

四太太忙答应了。次日赴宴归来,晚上拉着谢四爷细细盘算,“许尚书的夫人看着是个宽厚的,想来不会苛待儿妇。吴翰林的夫人有些清高,看样子难伺候。古学士的夫人穿戴过于讲究,恐是个挑剔的。”

谢四爷问她,“单看婆婆,你选哪家?”四太太犹豫不决。要说起来是许尚书夫人最和气,可她家是次子,锦儿这样的人才,做个次子媳妇岂不委屈了。

谢四爷见状,温和说道:“家风都好,子弟也踏实。可家常过日子,婆婆、妯娌也是要紧的。咱们细细打听清楚了,却再说。锦儿一辈子的事,不可大意。”

四太太心里热乎乎的,点头答应。可不是么,锦儿的终身大事可不能马虎,要精挑细选,挑个千好万好的婆家。玉郎连婆婆好不好都替锦儿想到了,真是疼锦儿。

十一月二十九是流年十五岁生辰,“小七今年是及笄之年,这生辰怎么办理?”四太太特意问过谢四爷。她对庶子庶女并不关心,可当着丈夫的面,总会作出好嫡母的样子。

“照着瑞年的例子办理便是。”谢四爷淡淡说着,心中升腾起一股怒气,“横竖有大嫂操持,你莫理会了。倒是锦儿的事,要上上心。”小七还用你操持生辰么,无忌早早的送了她两盒子小金砖,有了寿礼,过不过生日她哪会放在心上。这无忌,女孩儿家爱金子银子是好事么,他偏偏投其所好,给小七送金子,真真可恨。

四太太喜滋滋的,“便依玉郎。”不理会小七,单操心锦儿,玉郎真好。锦儿又孝顺又懂事,不像小七似的一团孩气,正该多疼锦儿,方是正理。

四太太一心一意为锦年挑选夫家,流年的生辰宴会是大太太一手操办。来客大多是谢家老亲戚,南宁侯府的亲戚,济济一堂,宾主尽欢。

解语亲手把一支镶着猫眼石的金钗插在流年光可鉴人的发髻上。这只钗以金为托,珍珠作星,一只金绿□眼宝石嵌在正中,形成众星捧月之势,光华夺目,珍贵无比。

流年甜甜一笑,向解语行礼道谢。解语含笑看着她,心里满意极了。小流年和她父亲、兄长一样,生的面如凝脂,目如点漆,神情散朗,颇有林下之风。长的真好看,和我家小阿屷真是天生一对!

“爹爹是玉人,你哥哥是小玉人,小七你么,是玉女啊。”丫丫拉着盛装丽服的流年,啧啧称赞。若是小哥哥也在,你俩站在一起,就是金童和玉女。

宾客中不少女眷都向四太太打听,“七小姐定下亲事没有?”四太太不敢提卓家的事,只能含混过去,“小着呢,才及笄,哪能定下。”含混完又不满,问小七做什么,我家锦儿才是谢家嫡女,才是玉郎捧在手心的宝贝女儿。小七不过是生的好看些,顶什么用。也就卓家那种外戚人家,会只看相貌,求娶小七。

也有心直口快的,直接跟四太太开了口,“我想给七小姐做个媒。”四太太委婉的推拒,“还小呢,再说上面还有个姐姐。过个一两年再说。”

四太太推拒完,心里忽然觉着有些奇怪,怎么卓家竟然没来人?卓家若有意求娶小七,临安侯府的大少夫人不是该露个面么。若大少夫人来了,给小七插钗的宾客,该是大少夫人才对。

四太太彬彬有礼的应酬着宾客。等到宾客散尽之后,四太太回了房,命人请来谢四爷,“玉郎,卓家竟没来人。”这事透着奇怪,难道是卓家有变不成。

谢四爷闲闲说道:“前几日,礼部的莫侍郎跟我喝了回酒,席间问起小七的亲事。莫侍郎是朝中元老,对着他老人家我自是实话实说。万寿寺的高僧给小七卜过卦,小七命中,只能嫁属兔的男子。”卓显又不属兔,别跟我歪缠了,没用。

四太太很是吃惊,“属兔的男子?怎么玉郎从未告诉过我。”要是早跟我说了,卓家才提亲的时候,我便会问他是不是属兔的。若不是,便可直接推了。

谢四爷浅浅一笑,“才卜的卦。”四太太信以为真,“这属兔的男子,得有二十出头了吧?这个年纪,好多人都做爹了。玉郎,小七是不是要给人做填房?”

谢四爷闭目养了一会儿神。再睁开眼睛时,眼神冷冷的,“我谢寻的亲闺女,给人做填房?”话中渐渐有了咬牙切齿的意思。四太太忙道:“不能够,不能够!咱们小七,一定是嫁人做原配嫡妻的,一定是。”

谢四爷定定看了四太太一会儿,施施然站起身,“有事,去书房。”四太太什么也没敢说,陪笑送他离去。自己真傻,怎么会脱口而出“填房”?玉郎真护短,这就恼了。可小七这身份,再寻个二十出头的夫婿,不是填房,难道是原配?这个年纪还没成亲,可见是小门小户窘迫已极的。唉,小七真可怜。

谢四爷到书房生了会儿闷气,抬脚去了静馨院。去了静聲院,看见何离,更生气。何离正低头做着件婴儿的小里衣,一针一针密密缝着,那个柔情蜜意,那个专心致致,就别提了。

以前是小七,如今是小子颐,阿离整天就惦记着她们。谢四爷伸出一只纤纤玉手,慢慢把何离的针线活拿了过来。何离有点吃惊的抬头,只见谢四爷正凉凉的看着她。

第131

何离跟谢四爷认识了三十多年,知他甚深。见他这模样,便明白他是吃醋了。何离抿嘴笑笑,小心收好针、线,从谢四爷手中拿过婴儿里衣,放到精致小巧的木筐中,

“正打算给玉郎做件亵衣。”何离把丫头们支出去,清澈的眼眸中笑意荡漾,伸出双手轻轻揽着谢四爷的腰,“可是不知道玉郎的尺寸呢,要仔细量一量。”

“阿离又勾引我。”谢四爷眉目舒展,嘴角含笑,“我的尺寸你哪有不知道的,趁机亲近我罢了。”阿离还算识相,知道亲手给男人做亵衣。

何离不承认,“我哪有?玉郎想多了。”谢四爷轻笑一声,低头在她耳畔私语,“真要量尺寸?阿离,穿衣服量怕是不准,不如我脱了衣服,你细细丈量,好不好?”捉住何离的手,放在自己腰带上。

何离耳根子都羞红了,挣扎着不依,“不用,不用脱衣服。”谢四爷抱着她不放,“阿离好不容易给我做回衣衫,还不给做件合身儿的?要量,要量准了。”

何离微微喘息,在他怀中软语央求,“玉郎,好玉郎,晚上再量好不好?今儿是小七生辰,过会子怕是小七和棠儿都会来。”天还没黑呢,别闹了。

“暂且饶了你。”谢四爷静静抱了何离一会儿,微笑放开她,“阿离,夜深人静之时,你再好生丈量便是。”何离娇嗔的横了他一眼,自去镜子前整理发髻。谢四爷目光胶着在她身上,温柔缠绵。

“六少爷,郡主,七小姐。”门外响起小丫头殷勤的声音。棠年和丫丫并肩走了进来,丫丫怀中抱着小子颐。流年跟在后面,头昂的高高的。

“您看看,这支钗好不好看?”流年凑到何离眼前,炫耀镶有猫眼宝石的金钗。何离眼睛湿润,一迭声夸奖,“好看,太好看了。巧夺天工,登峰造极。”这金钗实在华贵,小七本就生的美丽,戴上这只钗,高贵的像公主。

小子颐安安静静躺在丫丫怀里,不哭也不闹。何离夸完女儿,眼馋的看着小子颐。丫丫笑着把孩子递过来,“乖宝宝,让祖母抱抱,好不好?”何离感激的接过孩子,眼睛离不开孙女娇美的小脸蛋。小子颐,你长大了会叫我祖母么。

谢四爷咳了一声。何离会意,抱着小子颐慢慢走到他身边。谢四爷看了会儿小孙女,实在不过瘾,干脆抱了过来。抱婴儿的姿势,十分纯熟。

流年走到他身边质问,“爹爹,我似小子颐这般大的时候,您抱过我么?”谢四爷只顾逗弄怀中的婴儿,根本不理会她。何离微笑,“没有。你爹爹么,是在你一岁多的时候,才学会抱孩子的。”这些年来抱过远哥儿、升哥儿,抱的多了,自然熟练。

流年下气的走到丫丫身边,抱着丫丫的胳膊,“还是张伯伯好呀,张伯伯是最好的爹。”丫丫笑咪咪的,“我爹爹疼爱儿女,娘亲有时埋怨他,惯孩子惯的没样。”好在都没被惯坏。

最好的爹?谢四爷目光没离开孙女的小脸蛋,口中淡淡问着,“棠儿,你岳父是最好的爹?”棠年口气也淡淡的,“您是最好的爹。岳父么,是最好的岳父。”

棠年牵牵妹妹的衣襟,低声吩咐,“小七,不许顽皮。”今儿你过生日,大好的日子,要高高兴兴的,知不知道?他已是人到中年,上有老下有小,要操心的事太多了。何苦来,白白气他。

流年嘻嘻一笑,“孩子的生日,就是母亲的受难日。我是有良心的好孩子,备了礼物给爹娘。”拍拍手掌,两名丫头各捧着一个托盘走进来。托盘上放着一件浅蓝色衣袍,和一双轻便的浅蓝色鞋子。

“这颜色真好看。”何离拿过衣衫和鞋子细细看着,爱不释手。谢四爷怀中抱着小孙女,淡淡瞅了两眼。小七还是一团孩气,自己喜欢蓝色,给爹娘做衣衫,居然也是这么浅的蓝色,像一汪碧水。

流年殷勤蹲□子,“给您试试鞋子合不合脚。”何离连连说着,“合脚,合脚,肯定合脚。”丫丫和棠年在旁相视而笑,鞋子还没穿到脚上呢。

流年和棠年一边一个,替何离换下旧鞋,穿上新鞋。流年自恋的看看,“哥哥,我这只,比你那只合适。”棠年憋着笑,“嗯,没错。”何离娇惯流年,忙附合着,“是,小七那只合适。”

谢四爷就自觉多了。抱着小子颐坐在官帽椅上,等到流年和棠年也替他试好鞋子,低头看了一眼,认真的评价,“小七给穿上的这只,最合适。”

流年大为得意,“那是。”那还用说么,也不看看我是谁。棠年肚中狂笑,面上偏要作出幅淡然形状,憋的实在够呛。丫丫拉着何离,两人都笑倒了。

正说笑着,有丫头过来传话,“老太爷命七小姐去书房。不用换衣衫,就这般盛装前往。”流年笑吟吟答应了,等传话的丫头走后,原地转了几个圈,“好不好看?若是入画,会不会成为传世名作?”老太爷向来以书画名家自居,命自己盛服前往,自然是要画及笄图的。

何离喜滋滋点头,“好看!若是画出来,定比洛神还要美!”谢四爷、棠年都是面色淡然,不置一词。丫丫则是对张屷无比同情。小哥哥,她从小被这样的亲娘夸奖长大,往后你俩一道过日子,这拍马屁的学问,你要再长长。

丫丫和小子颐留在静馨院,谢四爷带着棠年、流年去了老太爷的书房。老太爷笑咪咪端详流年半天,下笔画了一张及笄图出来。画完后捋着胡子看了又看,得意之作,神来之笔!

谢四爷客气的拱拱手,“献丑了。”命人铺好雪浪纸,提笔也画了一幅及笄图。他这张图用笔细劲古朴,恰如“春蚕吐丝”。画中女子梳着高高的云髻,翩若惊鸿。

棠年手痒,也提起笔,“小七,哥哥也为你画一幅。”流年笑咪咪点头,“好啊好啊。”这个时代又没有照相机,要是有,我得照个成千上万张。画吧画吧,画的传神一点。

晚上,流年又被丫丫拐到南园耳房,约会张乃山。张乃山本是送过生日礼物的,有雅有俗。雅的是一管自制的竹笛,俗的是一匣子金器玉器。这晚看到盛装的流年,张乃山忽然想了起来,“小七,我把你画下来,请能工巧匠雕成玉像。”把流年乐的,画下来,还要雕成玉像?张乃山你真识趣,知我者,张乃山也。

过了流年的生辰,很快就是腊月了。四太太忙着过年前的种种,还要操心锦年的婚事,人都瘦了。谢四爷宽慰她,“不急,慢慢挑,给锦儿挑个趁心如意的。”终身大事,急不来的。

到过年的时候,小子颐已是会认人,也会笑了。若是丫丫和棠年在,她便不肯给别人抱。当然也包括谢四爷和流年。谢四爷只是心里发闷,流年很是愤愤,“谢小丫,我是你亲姑姑!”连我都不让抱,真不像话。小子颐窝在丫丫怀里,咯咯笑出声来。

元旦朝贺,皇帝强撑着亲自出席,仪式结束后,将养了半日才略好些。接下来的春节宴会,皇帝都委派太子代为主持,自己在乾清宫中静养。

后宫事务,如今是徐皇后和梁贵妃共同主持。本来徐皇后才是名正言顺的六宫之主,可梁贵妃一旦主持过宫务,便放不下权柄。后宫中诸妃嫔也多有巴对她的,要知道,梁贵妃的亲生儿子已被立为皇储,将来会登基做皇帝。本朝惯例,皇帝若非嫡出,嫡母、生母同为太后。梁贵妃这太子生母,铁定会是未来的皇太后。

同样是皇太后,一个是亲娘,一个不是亲娘,皇帝听谁的?向着谁?这还用问么,自然是向着亲娘。太子殿下肖父,和圣上一样英明果断,有这样的储君,还是多多奉承梁贵妃,以求自保。后宫中不少妃嫔,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因此奉承梁贵妃的,竟比奉承徐皇后的还要多。

还有几个心思灵慧的,时常往静孝庵中走走,使出浑身解数讨好静孝真人。这位是圣上原配,更是太子殿下敬重之人。将来么,也是说得上话的。

含山郡主依旧备受皇上宠爱,每回她带着遂平县主进宫,殿中都会响起笑声。不过宫中并无人巴结讨好含山郡主,一则是郡主从不在皇上面前为谁说好话,二则,皇上眼看着不行,含山郡主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正月下旬,朝中发生两件大事。一件是梁贵妃被隆重册封为皇贵妃,一件是苗乱愈烈,太子命原东昌侯沈迈为贵州总兵,带兵平叛。

皇贵妃和皇后只差一级,梁贵妃这位份一升,在后宫中自然更加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文官中颇有几位为此皱眉的,觉着太子未免过于抬举自己生母。但是要劝谏呢,又很是犯不着:梁贵妃根本没娘家!她是家乡遭了灾,父母族人死的死散的散,剩下她孤身一人。这样没娘家的妃子,兴不起什么风浪,不必多事。

至于命原东昌侯沈迈为贵州总兵,也让人说不出什么。沈迈是打死过徐朗,是曾经被夺爵毁券,可沈迈确实是位良将。沈迈在陕西、辽东都有赫赫战功,抹杀不掉。也许徐皇后一直忘不掉前仇旧恨,可是依照祖宗家法,她根本不敢明着干涉朝政。她高兴也罢,不高兴也罢,都挡不住沈迈重新出山。

第132

堪堪进入二月,徐皇后便生了一场恶气。因卓家是未来的后族,所以卓家那尚未婚配的卓显,颇受徐氏族中未婚少女的青睐。卓显年轻秀逸,自是良配,无奈卓家早已放出话,“不宜早婚。命中注定要二十往后方能定亲,否则新妇会有血光之灾。”谁也不能拿着自己的性命去开玩笑,于是眼光放到了鳏居已久的卓行身上。

卓行虽已年近五十,可他向来养尊处优的,并不苍老。单论相貌,卓行也算得上清癯,且有着浓浓的书卷气,更显得儒雅。若嫁了卓行,虽是继室,却也是卓妃正经的母亲,临安侯府正经的当家主母。恰巧徐氏族中有一名年方十八岁的少女徐扬,是位才貌双全的姑娘,偏偏命苦,成亲前夕未婚夫从马上摔下来,一命呜呼。徐扬不愿守望门寡,自然要退了亲再觅夫婿。徐扬家中本就中落,又许过一回人,还能寻得着什么好人家?若是能嫁卓行,徐扬极愿意的。虽说夫婿老了一点,可是进门就当家呀。若嫁了年轻人,要还婆婆做儿媳妇的规矩,颇为辛苦。

魏国公夫人进宫跟徐皇后说了,徐皇后觉着很好。让徐家姑娘去做卓家的当家主母,卓妃对着她称呼“母亲”,辽王的儿子们称呼她“外祖母”,极好的事。

徐皇后先是跟卓妃和鲁氏说了。卓妃很守礼,“出嫁女儿,做不了父亲的主。”鲁氏嗫嚅,“家父鳏居已久,并无续娶之意。”徐皇后不悦,“那是从前他怕孩子小,被后母凌虐。如今孩子们都大了,他也该享享晚福了。”

卓妃和鲁氏都不敢做主,不肯答应。徐皇后索性直接宣卓行入宫,当面提亲。这婚事你肯也罢不肯也罢,当着我的面难不成你好意思说个“不”字?谅你不敢。

谁知卓行是个死读书的呆子。卓行文绉绉的说道:“约为夫妇时,岂有一人先死,另外一人便再娶之约?只约终身夫妇也。男女之配,终身不变者也。故无再娶之礼。”

徐皇后呆了呆,“天底下多少男子不幸丧了原配,都要孤孤单单守着不成。”卓行正色道:“有不得已再娶者,盖缘奉公姑,或主内事尔。卓行父母早亡,儿子俱已长成,儿妇持家甚贤,无须再娶。”

徐皇后虽也是饱读诗书的女子,可卓行这一番之乎者也的说下来,也把她说晕了。不只做媒不成,这件事不知怎么着还传出去了,清流士林一片叫好之声。太子妃的父亲,是一位有风骨的读书人!

卓行的发妻,十五年前已是一病而亡。卓行又当爹又当娘,辛辛苦苦养育儿女们长大,何其不易。卓行自己是举人,三个儿子也都是年轻轻轻中举,卓行这样的父亲,堪称慈父的表率。文官们,士子们谈起太子妃的娘家爹,满是敬意。

徐皇后气的想病倒,却不得不硬生生撑住。乾清宫中的皇帝一日比一日消瘦,说不定哪天便撒手去了。这个要紧时节自己也病倒,难不成任凭辽王、梁贵妃为所欲为?只好忍下这口气,勉强打起精神。

太子妃娘家爹声名鹊起,最后连四太太都听说了。四太太简直不敢相信,卓行敢忤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亲自开口保媒,怎么着也该应了才是。若照着戏文上讲的,皇后娘娘可以下懿旨赐婚的!虽说实际上也没有哪朝哪代的皇帝皇后下道旨意给大臣赐婚,可但凡皇帝、皇后亲自开了口,谁敢不从啊,不是找死么。

四太太也只是感概下,就忙着挑女婿去了。谢四爷给挑选的许家、吴家、古家,确是好人家,子弟也相貌清俊,知书达理。只是家境上,四太太总有不如意的地方。古家是独子,古夫人又过于讲究,怕这儿媳妇不好当。吴夫人清高了些,十有□不好相处。许夫人倒是宽和的很,偏偏他家是次子。四太太挑来挑去,最后忍痛决定,还是许家吧,婆婆宽厚好相处,比什么都强!

问锦年,锦年红了眼圈,“但凭爹娘做主。”爹爹娘亲都是疼自己的,听他们的吧。姑娘大了,总要出门子的,躲不过。儿时曾经做过的美梦,永远只能美梦了。

谢四爷点了头。许尚书出了名的忠厚,家风清正,家中只有两名嫡子,都有出息。锦年嫁到这样人家,公婆能拿她当女儿疼爱,日子定会舒心。

央了钱阁老夫妇为媒。四月初九是个黄道吉日,诸事皆宜,定下四月初九换庚贴。锦年躲在大理石屏风后偷听四太太和钱阁老夫人说话,身躯无力的靠在屏风上,心中冰凉。真的要嫁了么,真的就这么嫁了么。

到了四月初九,许、谢两家并没有换成庚贴。宫中皇帝已是两日没有进食,诸大臣都在文渊阁值守,钱阁老哪里抽得出身。四太太心中又是恼,又有窃喜。恼的是锦年的好事被无端耽搁,窃喜的是皇上一旦驾崩,自己那庶子媳妇就失了凭仗,要在婆婆面前立规矩了。虽说自己并不希罕看见她,可庶子媳妇不在跟前奉承,做嫡母的真是颜面尽失。

乾清宫中,皇帝自昏迷中醒了过来,魏硕峰含泪喂他喝了半盏参汤。皇帝闭目将养片刻,闻得殿外隐隐有哭声,虚弱问道:“谁在外面?”魏硕峰恭敬答道:“静孝真人、皇后、皇贵妃、淑妃、贤妃,十皇子、安庆公主、安宁公主,太子妃、几位皇孙、郡主们。太子殿下在您蹋前衣不解带服侍了两日,如今趴在案几上睡着了。”皇帝困难的转过头,看见辽王趴在桌案上,睡的正沉。

“叫醒阿德。”皇帝清晰的吩咐,“宣内阁阁臣、成国公、英国公入见。”魏硕峰答应着,亲自叫醒辽王,命小太监速召阁臣、成国公、英国公。

辽王揉着眼睛,片刻后惊喜的扑了过来,“父亲,您醒了?”阁臣、成国公、英国公奉召急忙进到皇帝寝殿,跪在御榻前磕头。太医在旁服侍汤药,司礼监掌印太监魏硕峰、秉笔太监吉成站在皇帝脚跟前,太子、阁臣、武将之首的成国公、英国公跪在御榻前,任是谁看见这架势,也知道皇帝是真不行了。

皇帝躺在床上,清晰的口述一道又一道遗诏。最后一道是给太子的,“遗诏,与皇太子:朕不豫,皇帝你做。一应礼仪自有该部题请而行。你要勤政爱民,进学修德,用贤使能,无事怠荒,保守帝业。”太子含泪听了,接过魏硕峰递过来的那轴黄绫揭帖,拜伏于地。

皇帝交代完国事,闭目喘息。太医院褚医正上前跪下诊了脉,“圣上要歇息休养。”拿一个掐丝珐琅细嘴小壶慢慢喂皇帝喝下汤药,皇帝喝了药,沉沉入睡。

大臣们磕头退出,太子一直守在皇帝榻前。皇帝只睡了两个时辰,便睁开了眼睛。太子忙上前问候,皇帝定定看着他,眼神清明,“阿德,请你母亲过来。”

原以为静孝真人会泣不成声,没想到静孝真人脸色安详,平静的很。静孝真人在榻前坐下,皇帝握住她的手,“我先走一步。小魏子,拟遗诏,静孝真人千秋万岁后,与朕同葬。”

丧葬讲究“卑不动尊”,不能因为地位低的人去动地位高的人。如果皇帝已经安葬,静孝真人后死,把地宫墓道重新挖开,再入葬填埋,会打扰地底下的皇帝。通常这种事情是不允许发生的,可是皇帝有遗诏,那又不同。

有了皇帝这道遗诏,徐皇后如果死了,只能在皇帝陵寝之侧另辟新陵,单独下葬。静孝真人却可以原配的身份,跟皇帝“死同穴”。

太子热泪滚滚。自己不是她亲生的,却是她精心抚养长大的。她是平常又平常的女子,一辈子也没有什么非份之想,只愿死后跟父亲合葬。她,总算如愿了。

静孝真人微笑,“不跟你合葬,怎么能够?你在地下安眠,我却去打扰你,怎么忍心?”她圆润平凡的脸颊比平时美丽,嘴角滴下鲜艳的血滴。

皇帝不敢看她,闭上了眼睛。一滴眼泪慢慢流下,皇帝喃喃,“你这又何苦,这又何苦。”我不怕打扰,人都死了,怕什么打扰。你有阿德,有孙子孙女,在这世上再逍遥活上几十年,不好么。

太子惶急的抱住静孝真人,“母亲!”静孝真人吃力的抬起手,想替他擦拭额头的汗珠,“阿德,你有嫡母,有生母,她们并尊为太后,都是名正言顺的。我呢?你尊重我也不好,不尊重我也不好,我活着,就是让你为难。”

太子抱紧静孝真人,“我不怕为难。”一个人既然想当皇帝,还怕为难么。内阁、通政司、六科,哪个是好打交道的?都有成堆成堆的大道理等着我。

静孝真人脸上浮现一丝微笑,“阿德,你生母没读过什么书,可性子伶俐,能帮你不少。那个女人么,你登基前几年,一定要敬着她,顺着她,捧着她,博个孝顺的名声。阿德,你不比小九,做了皇帝也不要大意,知道么?”太子泣不成声,连连点着头。

皇帝睁开眼睛,“阿德,把她抱到我身边。”太子抹抹眼泪,抱起静孝真人,放在皇帝身侧。皇帝握住她的手,温和说道:“活着,死了,咱们再也不分开了。”静孝真人腹中一阵疼痛,却欢喜无限。他说话真好听,真想听一辈子…

皇帝静静握着原配妻子的手,这只手原本是温热的,后来一点一点变的冰凉。从没喜爱过她,这会儿心里却空空洞洞的,说不出什么滋味。

太子擦干眼泪,轻轻替静孝真人盖好被子。皇帝依旧握着她的手,“阿德,叫小十、安庆、安宁进来。”老四老六已经就藩,在眼前的儿女,只有这几位了。

十皇子、安庆公主、安宁公主眼睛都红红的,进来到御榻跪下。十皇子翁声瓮气说道:“父亲您又吓人玩了?一点也不好玩,您快起来吧。”还记得皇帝装病那一回的事。

皇帝微笑道:“过两日便起来。”安庆公主已是两子之母,看出皇帝说话都已经困难了,忙推推十皇子,“小十,父亲生着病怎么起来,过两日身子大好,自然起来了。”十皇子嘟囔了一句“知道了。”神色闷闷。

皇帝看着眼前的一子两女,小十性子憨,安宁娇气,安庆没了小九这亲弟弟,往后也是艰难。太子俯伏在地,“父亲,儿子一定好生照看弟弟妹妹。”皇帝微笑,却是说不出话来。

接着又见了太子妃、孙子、孙女,还有皇后、皇贵妃、淑妃、贤妃,皇帝只静静躺着,没有说话。皇后和皇贵妃都知道静孝真人进来了,却没出去,更见御榻上明明躺着另外一个人,心中都是犯酸。怎么圣上临走之时,放心不下的竟是她么。

国事、家事都已交代完,皇帝还闭不上眼睛。太子在御榻前跪下,“父亲,召阿嶷前来,可好?带上小子颐。”皇帝摇了摇头,“阴气太重。”临死的人,阴气很重,小孩子抗不住的。

太子一时冲动,“如此,请南宁侯夫人一见,可好?”父亲隐藏的这么好,世上知道这件事的根本没几个人。朝臣都知道含山郡主六岁进宫,皇上一眼便喜欢上了。却没人知道真正的原因。

皇帝已经混浊的眼睛中闪过一丝光彩。不过一眨眼的功夫,皇帝又摇了头,“对她声名有碍。”皇帝临终前召见一位侯夫人,成何体统。

太子站起身,“南宁侯夫妇来见您最后一面,有何不可?阿嶷是您干女儿,您和南宁侯夫妇,也算是亲家。”不等皇帝答话,急促的说了一句,“父亲,您等等我。”疾步出了殿。

皇帝已是弥留之际,心神有些恍惚。她会来么,她会来么…殿门开了,太子大踏步走了进来,“父亲,南宁侯夫妇求见。”

皇帝努力睁开眼睛,一道轻盈的倩影现在殿门口。皇帝打起精神,微笑叫道:“安姑娘!”一辈子只能叫她安姑娘了,能叫她芳名的,是张雱那傻小子。

真不想死,真想再活五百年。守护着自己的子民,守护着自己的儿女,守护着她。可是贵为帝王,一样敌不过流年,和凡夫俗子一样会老去,会死亡。再也逃不过的。

四月十一日,皇帝驾崩。全国各地所有官员一律换成青服角带的丧服。禁宴乐三个月。京城的官员们每日到衙门办公务之前,必要先到会极门外跪祭。国不可一日无君,太子的登基大典正紧锣密鼓的进行。四月十二日,阁臣和礼部按仪式上了《劝进表》。太子依仪式谕答“览所进笺,具见卿等忧国至意,顾于哀痛之切,维统之事,岂忍遽闻,所请不准。”这样经过两个来回,在大臣们第三回劝进的时候,太子终于准了,“卿等合词陈情至再至三,已悉忠恳。天位至重,诚难久虚,况遗命在躬,不敢固逊,勉从所请。”

钦天监选定的登基吉日是四月二十八。四月二十六,太子入住乾清宫。四月二十八,太子祭天、祭祖、祭祀先帝之后,在中极殿接受百官朝贺,成为天朝新的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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