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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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让伺候的人给魏颐满上。

魏颐连忙推开他:“可不敢多喝,一会儿还要去章大人那里。我可跟你说,这亲事未必就是门好亲事。”

“你这如何说的?”乔伯山疑惑问他。

魏颐声音压低:“你想想,如今朝中,便是章大人对皇上一直处处有挟制,皇上此举,可能有告诫的意思。”

乔伯山是比魏颐更直来直往的,听到这里道:“魏兄有话直说就是了,也不用绕弯子。”

魏颐神秘一笑,别看他是个闲散武官,没打仗的时候,在京城里便是眠花宿柳的。那些小道消息便都能到他这里来,特别是那些暧昧的、旖旎香艳的,他暗中拍了拍乔伯山的手:“侯爷可知道赵长宁这个人?”

乔伯山跟魏颐不一样,他是除了行军打仗外,就没什么心计的人。顿时道:“魏大人这说得是谁,约莫有些耳熟。似乎没见过。”

“我也没有见过。”魏颐慢悠悠地道,“不过此人颇得圣宠,不仅如此,还得许多闺阁小姐的倾慕,章小姐便是其中的一个。章小姐当初连皇上都不想嫁,一心想嫁个才高八斗的状元郎。如今却被赐婚给你,你说她心里愿不愿意?”

乔伯山道:“魏兄如今说话却是越来越装神弄鬼了,我这般身份地位,难道配不得她?”

魏颐不想再说了,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得了,别的话我也不多说了,总之,你日后小心你那老丈人。”

乔伯山把魏颐送到门口,道:“她既嫁给我,我自然对她好,其实我半年前见过她一面,倒是对她颇有好感。”

魏颐心道难怪,给他提亲的人分明很多,这厮一听章若瑾,却答应得如此爽利!他一个武将,竟然喜欢人家一个的文雅女子!

乔伯山嘴角一挑笑道:“倒是魏兄,这般年纪了,怎的不娶个正房。我听说你娘为此愁得饭都吃不下去。整天找京城里有名的媒人来,女子的画册都不知道挑了多少本了,你总说都很好看,却没有个中意的。”

魏颐不甚在意道:“我是心有所属,见不到她是绝不会成亲的。若是哪一日见到了,必抢回来把亲成了,好生藏着。”

乔伯山更是好奇了:“总听你提起,究竟是怎么个世家贵女,你找个媒人去提亲不就罢了,何必要去抢呢?以你魏颐今时今日的地位,再怎么身份尊贵的女子,难不成还会拒绝你?”

魏颐叹气,俊朗的面容上却有一丝柔情:“你不知道,那女子身世可怜得很,无人依靠的,靠卖唱为生,又是个弱女子。我每日想着…是深怕她是在外面受苦,被别人欺负去了,只是找不到她而已。”

乔伯山难得见他这样的神情,这厮还真把自己当成情种了,他一阵不适,赶紧让他出门了。

第68章

赵长宁从宫里回来后听顾嬷嬷说窦氏有些不好, 连忙去瞧了她。窦氏是偶感风寒, 几个姨娘在旁边伺候着, 看到他来了,怎么也不肯放他进去,说道:“太太说怕给您过了病气, 您日常忙, 不能因这个耽搁了。”

家里一贯如此, 不要男孩来侍疾。

长宁急也对几个姨娘无可奈何, 家里的姨娘们可是团结极了的。

她隔着帘子看到窦氏确是病得不厉害, 吩咐了下人好生伺候, 有事就来禀报她, 才回了竹山居。

坐在烛火下面, 长宁撑着额头有些疲惫。陈蛮在他面前放了一盏梨子燕窝汤:“大人,您前几日有些咳嗽, 喝这个润嗓子。”

梨子燕窝汤按她的口味, 加红枣和冰糖炖的, 香甜软滑。长宁披着外衣, 喝着汤说:“把方才皇上赏的几个盒子拿过来。”

在宫里的朱明炽赏了一些字画,赵长宁一直没看,这时候才有了些空闲。

陈蛮给他拿了过来, 长宁打开一看,发现是两幅字。

长宁因母亲的病也没心思细看, 把字画卷起来放回去:“存进库房吧。”

陈蛮就笑道:“这不是大人最喜欢的东坡居士的字吗?”

赵长宁方才都没有注意到,再打开一看果然是东坡先生的字。这倒是奇怪了, 东坡先生不是以字擅长的,流传的作品实在是少,可谓是稀世无价了。不知道朱明炽怎么突然赏她这个!

既然字画是东坡先生的,长宁的态度就郑重了许多:“方才倒是没看见…那就放在库房的紫檀架子上,与上次得的董其昌的画放一起。”

陈蛮接过来去放了。

赵长宁看着他俊俏的侧脸,突然脑中灵光一闪,难怪她当时觉得陈昭的轮廓眼熟,可不是跟陈蛮很像吗!不过陈蛮更年轻一些,而且两人的地位不一样,气势也不一样,否则就会更像了。

两个人又同是姓陈的…是不是有什么渊源在里面?

等陈蛮回来之后,长宁让他在自己对面坐下来。

陈蛮还有些疑惑,不知道大人要做什么,大人让他参加今年的秋闱,他还准备回去温书的。

赵长宁以前没怎么问过他的身世,觉得他出生可怜,怕触到了他的伤心事。今天因为怀疑,才有意问问他:“你家里可只有你一个,没别的兄弟姐妹吗?”

陈蛮垂下眼睑,道:“母亲带着我一个人住,没别的兄弟。”

“那家里可有远房亲戚?”

陈蛮却是个敏感的,立刻抬起头,手微缩紧:“大人可是嫌弃我了?”

陈蛮一贯对外人冷淡,对长宁却是既是崇拜一般的喜欢,还有些依赖感。盯着他的眼眸闪过一丝失落。

他自幼漂泊,到了大人这里,才得了一个依靠,一个温暖的环境…大人便是他的一切。

长宁苦笑,赶紧招手:“不是此意,只是问问而已。”

陈蛮才松了口气,摇了摇头。长宁正要怀疑是不是自己想多了,却听他说:“…我不知道。”

长宁才看向他,他不知道?

陈蛮继续说:“我非我娘亲生的,她卖豆腐的时候在山里捡的我。自两三岁把我养大,仔细算起来,我倒也不知道自己生父母是谁。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远房亲戚、兄弟姐妹了。”

赵长宁听到这里沉思了片刻,抬头问:“那你的名字…陈蛮,可是你母亲所取的?”

陈蛮就道:“母亲说当时捡到我的时候,脖子上挂了块金锁,上头就刻了个蛮字,想来是孩子的小名,就直接拿来做了我的大名,跟她姓陈了。”

原来是这么来的名字。既然不是亲生的,二人又长得如此相像,有没有可能真的跟陈昭有关系…再说,寻常人家的孩子,打个银锁都算是奢侈的,更何况是一把金锁,陈蛮必定是大户人家出身。赵长宁又问:“那金锁你现在可还有?”

若是有,她暗中找人查一查,说不定真能问出陈蛮的家人来。

陈蛮却看着她,苦笑说:“大人,我与母亲日子过得艰难。一开始她也留着,说为我寻找生身父母的,后来实在是过不下去,就变卖了银钱,供我读了私塾。”

长宁听了叹息,拍了拍他的肩:“你放心,若有机会,大人一定为你寻到亲生家人。”

陈蛮却淡淡地道:“我对家人无望,这辈子便只跟着大人了。”

长宁也没有再说什么,陈蛮可能与陈昭有关系…此事未必是真,她先找人去调查一番再说吧。不过要是真的,一个是在乡下受尽苦难长大,身无长物的穷青年,一个却是出身世家,高高在上的指挥使大人,的确是命运弄人了。

等窦氏病情稍有松动,准许长宁去探视她的时候,已经是两日后的事情了。

百姓孝为先,这两天赵长宁便围着母亲的病打转,连大理寺那边都告假没去。等她知道父亲写信为自己退了老家的亲事,而准备向章家提亲的时候,已经是三日后了。

赵长宁听到了,又是无奈又是苦笑。

她去找父亲谈这件事,赵承义却义正言辞地说:“这都是为了你的前程考虑,你老家表妹的亲事,着实不是一门好亲事。与章家的婚事,却是你二叔为你打算的,他早也帮你问好了,人家章大人十分欣赏你。过两日便去提亲…”

“父亲,虽说婚姻大事由父母做主,但日后这样的事,还是要问了我的意思才能做。”赵长宁放下茶盏说,这事她还有点头疼,语气轻而命令道,“如今长房说话最顶用的就是我,你暂别向章家提亲,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赵承义还想说什么:“长宁,此事由我跟你二叔帮你就是,你不必…”

“父亲!”赵长宁打断了他的话,轻轻道,“一切由我做主。”说罢起身道,“我还有事去做,先走了。”然后叫陈蛮给她备下马车。

二叔既然事先打探过章大人的意思,那么章若瑾应该已经知道了。她先跟章若瑾解释清楚,她已经与章姑娘算是交好了,章姑娘通情达理的,就可以直接在章大人那边推了,免得他们这边贸然先去推,又如同当初的杜家一样,会惹怒了章大人。

赵长宁知道章若瑾每逢初一十五就要进宫,如此今天正是要进宫的时候,她在午门外面等她,把此事同她说清楚就是了。

长宁在午门外等了约半个时辰,才看到章若瑾的马车出来,她让随行的丫头上去请人,那边马车才堪堪停住。章若瑾撩开了帘子,随着丫头的手指看过来,一眼就看到正朝她微笑的赵长宁,不由得眼眶就红了。

赵长宁还正想约她僻静处喝茶,但…她这是怎么了?怎么眼眶就红了?

长宁立刻让车夫在僻静小巷里停下,她下了马车向章若瑾走过去,站定道:“章小姐,可是遇到了什么不顺心…”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章若瑾下了马车,朝她怀里飞扑过来,一把搂住自己的脖颈,瘦削的肩膀微微颤动,似乎哭出了声。

长宁如遭雷击,僵硬在地…这是怎么回事!她现在可是位男子啊,章若瑾一个大家闺秀,当街搂抱男子,她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长宁又不好伸手安慰她,僵了许久,才嘴唇微动道:“姑娘可是受了什么委屈?不要伤心,有话好好说便是。”

她不说还好,一说章若瑾便更伤心了,眼泪如开洪一般止不住。长宁这才知道章姑娘这么能哭!她只能叹气,从袖中拿出一张手帕给章若瑾,再劝道:“姑娘,此地人来人往,倒不是在下如何,是怕你的清誉有损…”

章若瑾抓着他的手帕擦眼泪,好久才勉强止住了哭声:“有损便有损吧,最好让人看了去!那我就不用嫁那劳什子的侯爷了!”

说着又抓紧了手帕,声音一低,“宁郎,你知道你心里是在意我的,否则也不会让你二叔来提亲…听说你向我提亲的时候,我高兴坏了,巴不得立刻就嫁给你。偏生晚上家里就来了圣旨,要把我赐婚给忠义侯做续弦。祖父…祖父进宫请命,但是圣意难违,忠义侯百般皆好,除了我不喜欢,挑不出他别的错来!不能拒绝这门亲事,也不能嫁与你了。”

赵长宁半晌才反应过来。宁郎什么的她都先忽略了…朱明炽跟章若瑾赐婚了?

章若瑾刚才一看到赵长宁,万千情绪都涌上头没控制住,如今堪堪忍住了才后退开。握着长宁给她的手帕,向长宁屈身行了个礼:“赵大人,小女自幼饱读诗书,最不喜欢习武的粗鄙之人。若不是狗皇帝赐婚,我决计是不嫁的…”

赵长宁听到这里上前一步,低声道:“章姑娘,此话不可说!”这话在紫禁城脚下也敢说,若让谁听去了,她也许会被治罪。

“一开始,我是想问赵大人愿不愿意,同我一起离开的。”章若瑾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只是如此来,我们两家的亲人,难免会被牵连。赵大人现前途无量,若瑾也不能置赵大人的前程于不顾。”

说着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我家与忠义侯府已经交换过庚帖,若瑾择日就要过忠义侯府的门了。日后,我成了宗妇,怕是要与赵大人陌路了。”说罢她用手背擦了擦眼泪,转身向自己的马车走过去了,她的丫头婆子还等着。

这事…

赵长宁看了看自己被哭湿的肩头,她也不知道怎么说了。当然,一开始准备的说辞自然都不必了。

原来,章小姐心里是倾慕她的。

章若瑾是个好姑娘,嫁给忠义侯,总是比嫁给她好的吧。她孑然一身的,肩上的担子又重,更何况…她怎么能够娶女子呢,岂不是害了人家一辈子!忠义侯这样的功臣,比章若瑾大了十岁余,听说品行相貌都不错,应该是会宠爱她的吧。

赵长宁若有所思地回了马车,陈蛮正坐在马车上等她,见长宁回来的时候面色才问:“大人,您这是怎么了?”

赵长宁出了会儿神,才告诉他:“若我说…有个女子方才想跟我私奔,你怎么看?”

陈蛮:“…”他沉默很久,长宁都以为他不说话了,他才接到,“大人,您要以大局为重,莫为了儿女私情误了前程啊!”

赵长宁听到他的话,被堵得一口气没上来,咳了好久。

回去后,她便告诉了二叔,不必再盘算她跟章若瑾的亲事了。

当然,她心里还有个想法,章若瑾没有成为章妃,是不是说她梦到的某些事其实不会发生?那么她做的那个梦,关于赵家被朱明炽覆灭,她的母亲、妹妹都会自缢身亡的梦,也不会实现了?

这个想法让她心里安慰了不少。

接下来一段时间,长宁都不再入宫,皇上也没有传诏她,便专心处理大理寺累积的案件,董耘时刻盯着她的错处,不可放松了。

章若瑾被皇上赐婚的事,就在京城的贵族圈子里传开了。这都没什么,而是随即两天后,坊间就有流言传出,说其实章若瑾早与大理寺的某位大人两情相悦的,无奈被皇上棒打了鸳鸯。章小姐为此,眼睛都要哭瞎了。

长宁听到这样的流言时嘴角微微抽动,这都是谁传的!

不过这流言也总算有个好处,父亲总算不再盘算给她说亲事了。尤其是长宁因为给窦氏侍疾,人憔悴了不少,也被以为是因情神伤。

甚至有天赵长淮跟她吃饭之后,都打量了他许久,然后问他:“大哥,你当真…喜欢章家小姐?”

赵长宁看他一眼,道:“…食不言寝不语,二弟可要记得。”

不久后,自都察院回来的七叔也听说了此事。

他把赵长宁找去说话。

他被丫头服侍着洗手,长宁站在门口,看着他洗手。温水拂到他骨节分明的手上,空气里一股子胰子的清香味。

长宁站着等,有个丫头抬了个圆凳过来,喊了‘大少爷’道:“您坐着等七爷吧。”

赵长宁轻轻摇头,示意不用了。

七叔洗完了手,接过丫头递过来的帕子一边擦,一边朝她走过来。

他走到了长宁的身前,站定了笑她:“你倒是好了,烂桃花一堆一堆的,怎的又招惹人家姑娘?”

赵长宁嘴唇轻轻动了动,颇有些无奈,她想招惹那些姑娘吗?

赵长宁不为此多说,让七叔也坐下,问道:“怎么如今新皇登基了,您也神龙见首不见尾的?”

周承礼似乎是想了想,才道:“…倒也不是多大的秘密,告诉你也无妨。当今皇上手握西北兵权和京卫,只是锦衣卫堪堪管住京城罢了,西北兵权也不太派的上用场,别的地方力不能及。我在暗中安排别的势力,同等于锦衣卫,只是更隐秘一些,而这些势力皇上控制不过来…就由我掌控。”

赵长宁眼眸微亮,心里大约有了个想法,轻声道:“侄儿可能问一句,七叔所用是什么人?”

周承礼轻描淡写说:“…番厂的人。”

长宁心道果然如此!众人皆知的两大特务机构,一个是锦衣卫,还有个就是东西厂。长宁过来的时候原是没有东西厂的,她现在才知道,它居然在七叔的手里一步步地在成型!现在的实际掌权人,就是周承礼!

日后这个权力便会落到宦官手里,成为真正左右国势的一股势力。

想到这里她更是钦佩面前这个人。这个举动往后可造成上百年的深远影响,可见其根基之稳固。

周承礼见她出神,就问道:“在想什么?”

在想宦官专权…但这个想法太超前了,长宁道:“古有赵高指鹿为马,李让惑乱朝纲,太监得势多少都是祸患,七叔可要小心。”

“我心里有数。”周承礼微微一笑,“我接下来会在家里留一段时日,你但凡有什么不懂的,便拿来问我就是。可要留下来吃晚膳?”

赵长宁道:“侄儿还有些案子要处理…”

周承礼笑着靠向椅背:“可是怕了七叔了?”

赵长宁摇头道:“如何谈得上怕!”

“长宁,你这辈子想得所愿,必是不能暴露身份的。所以你不能娶,也不可能嫁。”周承礼语气微低。

赵长宁嘴唇微动:“七叔,我明白。”

周承礼听到这里,却是喑哑地笑了笑。那一瞬间,他脸上的温和变成了冰冷的淡漠。“那你快回去处理你的案卷吧。”赵长宁正要告退离开,周承礼又叫住她嘱咐:“后日忠义侯府娶亲,你同我一起去。忠义侯府往来皆是勋贵之家,你去结交些人也好,对你的仕途有益。”

便是章姑娘所嫁的忠义侯府了,竟然这么快就要出嫁了。

赵长宁应是,其实她不太想去,新娘子毕竟说过想与她私奔,如此去参加人家的亲事…罢了,去去也无妨,反正又见不到。

等到了后日,长宁穿了件浅蓝细竹纹长直裰,叫顾嬷嬷准备了些贺礼,与七叔一起去了忠义侯府。

忠义侯府在时雍坊中,隔得并不远。此时府内已经四处布置大红绸子,搭起了宴请宾客的棚子,热闹的唢呐声、宾朋的祝贺声不绝于耳。赵长宁随七叔拜见了一些大臣,被夸了几句‘俊俏有才学’的话,就坐在一边喝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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