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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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闻罪的见家长了。

闻罪在跪拜之后慢慢起身,转头,拉起了戚一斐,对他到:“你看,见我阿娘,是不是比和你阿爷还要轻松?”

戚一斐:“…”不要什么事都比,好吗?你怎么这么幼稚!

礼毕,在时鼓声中,换上冕服的闻罪,就搭乘云辇亲至了奉天门。那里已经提前被司设监的太监奉好了御座、云盘、表案等。门外的御道东西两侧,群臣宗室,已跪着等候多时。

戚一斐重新混入了宗室的第一排,旁边就是皇子里唯一的亲王,五皇子。

早上见面时,五皇子就特别懂的对戚一斐,没头没尾的道了一声恭喜。闻罪出柜真的要比戚一斐轻松很多,而且还不需要担心会被阻拦。他只要通知一声,这事就完了。旁人,以五皇子为例,只有替他开心的份儿,没有办法敢有异议。

“同喜同喜。”戚一斐也笑着对五皇子道,“听说王妃有喜了,希望你们能有一个可爱健康又贴心的孩子。”

无所谓男女,但一定要健康。

这一回登基仪,闻罪就特许了五皇子妃不用来跪拜,专心在府里安胎。

听闻此言,五皇子却耷拉下了愁眉:“你能和陛下说说吗?我一介武夫粗人,会的是舞刀弄枪,领兵打仗,不是回去伺候夫人安胎,万事都有我娘呢。孩子是男是女,能不能顺利出生,与我回不回府,其实关系不大。”

嗯,自从五皇子妃怀孕之后,闻罪就十分重视,甚至有点重视过了头,为此特意把五皇子喊回了王府,不让他继续在神机营住下去。

五皇子妃和郑太妃都挺开心,但五皇子就没那么开心了。

戚一斐默默的、默默的不说话了,因为他在假装不知道,把五皇子叫回来,就是他曾经进过的“谗言”。准确的说,戚一斐当时并不是针对五皇子,只是在和闻罪寻常聊天,他时不时的就会把自己在现代的见闻理解与闻罪交流,想要尽可能为这个时代做些什么。

闻罪也真是一个十分恋爱脑但又让戚一斐觉得暖心的恋人,听进了戚一斐的每一个“意见”,并雷厉风行的实施了起来。

正好赶上五皇子妃有喜,五皇子就这样中招了。还在私下里被闻罪说,五嫂为你辛苦孕育子嗣,需要的便是你的关心与在意,你怎么能厮混在兵营,常年不回家?

总之,要杜绝丧偶式育儿!

五皇子至今没明白什么叫丧偶式育儿,每家不都是这样吗?妇人之事,他也参合不进去啊,还不能睡王妃,睡个小妾吧,又要担心王妃争风吃醋,心情抑郁,到时候倒霉的还是他。

就在此时,奉天殿外台阶上的教坊司众人,突然奏起了音乐。

按理来说,这还在先帝的丧期,教坊司的乐队歌舞伎是不可以奏响并表演的,只是集结到殿外,当一个意思意思的摆设。象征意义远大于存在意义。

但在此时此刻,音乐就这么突兀的认真响了起来。

看全场的情况,只有戚一斐惊到了。

所有大臣皇亲都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仿佛这不是什么大事。这确实在他们心里不是什么大事,并早已经习以为常。以新帝和旧帝之间的恩怨纠葛,闻罪没有让天和帝死不瞑目,就已经可以说是很孝顺了。

更不用说,闻罪虽然明晃晃的报复了他爹,但也不排斥搞一层遮羞布,好比教坊司在大殿上公然违背国丧传统,理由就是先帝热爱音乐。

已死的天和帝也是没有发言权,只能任由闻罪这么说。他但凡泉下有一点所知,他都得被气活了,让他儿子明白明白,什么叫不要极限操作。

整个教坊司表演的队伍,也呈现了很严重的两极分化。

有觉得他们应该遵守规则,又不敢反抗新帝,而假吹的,在那里滥竽充数;也有与天和帝有仇、或者是真的很想要巴结新帝,都演奏的格外专心与用力,激情澎湃,调动气氛。

就在这样的背景音里,群臣起身,按照品级,鱼贯而入了奉天殿。

由锦衣卫开始鸣鞭。

不知道何时,锦衣卫的周指挥使,已经低调回京了。也不知道他去广州府到底都有了哪些收获。

将军卷帘,鸿胪唱礼。

文武百官对新帝行了三跪五拜的大礼。戚一斐的礼仪算是闻罪手把手教出来的,本就没有什么差错,今日变得更加显眼。

当日见面时,他们谁也没有想到,这一场教学,会在这一日才被真正用上。

一套流程下来,登基仪也就到了尾声,翰林在明黄色的圣旨诏书上,郑重其事的盖上大印。随后,由鸿胪对新帝奏请颁诏,得到明确的点头答允,翰林再将诏书传到鸿胪寺的官员手上。官员捧着诏书,在前后官员宫人的护送下,一路走过奉天门、金水桥,直至到了午门,恭恭敬敬的把诏书,放入了早已等待的云辇内,然后再由云盖引在前面,把圣旨送到承天门,对着下首已经站好的文武百官,昭告天下。

广善帝的统治,由这一刻正式开始!

闻罪与戚一斐默契的同时,摸到了自己袖子内侧代表着对方表字的刺绣,仿佛彼此就在身边,他们与对方同在。

闻罪坐在高处,远远的看着戚一斐,好像在用口型说;

万里江山,不如有你。

☆、放弃努力的六十天:

登基仪后, 之前一直只在官员口中谈及,但始终没有实施的天下大赦, 终于真正下了明旨。

勅降恩命,举国欢庆。

一般来说,这种“天下大赦”,就是大家都知道的, 免去罪责,既往不咎,把监狱里——除十恶(不敬、不孝、内乱等)以外——的犯人,通通放回家,以示皇帝的仁慈。

算是一种比较特殊的, 独属于皇帝的收买人心的求稳方式, 历数历史, 国家越混乱, 大赦越容易频繁出现。好比在天和帝早期, 不断更换年号,一方面是因为天和帝始终没能找到让他满意的年号,总用个一两年就觉得不吉利,另外一方面也是想找个由头,好大赦天下。每换一次,就赦免一次。是大启皇帝中赦免次数最多的。

但从有为之君的角度来说, 这就是饮鸩止渴, 把那么多不安定因素重新放回民间,只会引起后面更大的矛盾与骚乱。

闻罪这次会大赦天下, 就不是为了收买民心,而是为了给戚一斐抬高身价。赦免的范畴,也较之传统的大赦,要更加特别。

丁公公去奉天门前宣旨,昭告天下这一喜讯,他所奉读的圣旨上,就多了好几条新鲜说法。

其一,从此往后,不累子孙。

也就是把闻罪最恶心的连坐给取消了。当然,不可能一下子就开一个特别大的口子,哪怕闻罪觉得没问题,大臣们也会抗议。只能从往事上着手,一点点的温水煮青蛙。类似于连良这样,天和帝时期父母犯了罪被连累的,在广善帝时期,就会开始一批批的从教坊司里放出来。

当然,这种释放也是有计划,分步骤的。会提前对这些人做一些了解工作,由锦衣卫负责,不会把仍对朝廷怀恨在心、有可能危害社会的放出来。

连良有眼疾,又有有琴师这种在外面的特殊情况,便有幸成了第一批被放出来的。

他们被放出来后,还会进行很长一段时间的监控,定点定时要去特定的部门报道,不能轻易离开居住地,但总体来说,已经要比过去好太多了。

后面会不会继续放人,也要取决于这些第一批被放出来的人,其后是否会有良好的表现。

闻罪这一手,赢得了出乎意料的拥戴,让不少人觉得,自己的“罪孽”都已经随着天和帝的离去而消失了。他们要在广善年间重新做人,做一个好人。

当然,曾经参与造反什么的,肯定不在赦免的范围内。已死的大皇子等人依旧是罪人,但他们的孩子就没那么多限制了。二皇子的儿子女儿等,也是在这个时候被一起送出了宫,集体由专人照顾,养在了外面的一处王府里。

大赦的新规定其二,便是知错就改,往事莫追。

字面移速,不仅对已经犯事被逮捕的人,不再追究,过去犯了事但没被逮捕的人,如今只要承认了,并勇于承担损失,也不会再被追究。

有点类似保释金的感觉,算是为国库创收的一种,来自闻罪与戚一斐日常谈话里的灵感。

至于赚取保释金以外的目的,大臣大部分还是表示,有点看不懂新帝准备做什么。

戚老爷子似有所感,一身朝服,站在朝堂之上的文臣之首,大着胆子抬头向龙椅看去,正好看到闻罪也在看着他。戚老爷子“咯噔”一声的心,彻底落了地,没有猜错,这旨意冲的果然就是他。

周指挥使已经回京,最近在家休沐。但他回来的第一个晚上,就已经入了宫、面了圣,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和闻罪说了。

周指挥使不愧是闻罪身边最得用的锦衣卫,对于往事的调查,进行的十分透彻,逻辑清晰的挖到了真相。

戚老爷子想自欺欺人都做不到,闻罪什么都知道了。

现在的问题是,戚一斐知不知道。

戚一斐…当然是不知道啊,天下大赦对于他的影响,还停留在他之前送进监狱里的人都被放了出来。

就很糟心。

戚一斐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处置他们。

吴情还好说,那就是个跳梁小丑,已经被闻罪吓破了胆子。吴情出狱后,除了找之前撺掇他的人麻烦,就是来找戚一斐求和,几乎快把家底搬空了的那种,倾其全力的对戚一斐进行讨好。但本人却连出现都不敢的,生怕戚一斐看见他就来气。

吴情是个特别现实的人,曾因为傅里是状元,而他是榜眼,就对怀疑是和天和帝进了谗言的戚一斐恨之入骨。如今…

他谁不敢恨了。

傅里是马上就要一步登天的次辅,戚一斐已经是亲王了,还和新帝不清不楚,怎么看都不是他所能够招惹的,他们会像碾死虫子一样轻松的碾死他。

嗯,闻罪怎么都没想到,大臣中第一个相信他和戚一斐不清白的,反而是这么个角色。

戚一斐在哭笑不得之余,未免麻烦,也就让王府的门人在吴情第五次送礼时,收下了东西,用以代表着这事完了。让吴情安心,不用再来怒刷存在感。

至于吴情到底送了什么,戚一斐看也没看,就给了门人。

真正让戚一斐烦恼的,是赵阿丑与奶娘的亲戚这两个人。

赵阿丑是戚贵妃的旧人,哪怕只是看在已逝的戚贵妃的面子上,戚一斐也不能把他怎么样。但戚一斐却本能的觉得有危险。这也是戚一斐当时,毫不犹豫的把赵阿丑扭送官府的原因。

只有这种乱拳,才能往往能打死老师傅,出其不意的选择,会让幕后之人无从下手。

若幕后之人改变策略,让棋子在牢里撒谎,诬陷戚一斐…戚一斐一方面可以根据线索去追查幕后真凶,另外一方面也有万能的理由来反驳对方的诬陷——他有病做这种自己把人送人进去,反而让自己绳之以法的事情?

大概幕后之人当时也看透了戚一斐的这一步,决定不和他玩这种小儿科的政斗,就换了其他招式,花样百出。

可惜,戚一斐一次次的让对方失望了,根本不上套。

赵阿丑被戚一斐派去的人,接回了戚府。却不等戚一斐开口,就已经主动表示,他在狱中已经听到了外面的消息,自知自己当初到底闯了什么大祸,罪孽深重,自请入睚眦宫,去照顾二皇子。也是变相的让戚一斐安心,毕竟他已经把自己关起来了。

戚一斐点点头,算是答应了赵阿丑,全了这一段情面。

至于奶娘的亲戚,就是给戚一斐照顾玉石店、结果差点搞砸了的管事,戚家的人过去时没有接到,他们推测是这亲戚已经没脸再见戚一斐了。

但现实的打脸,来的就是这么快。这管事不是脸皮薄,反而是厚的很。

缩在阴暗的角落,伺机而动。在某日戚一斐的奶娘上街时,拦下了她,倒打一耙、添油加醋的告知了奶娘他之前的遭遇。

用意有多险恶,自不用多说,旁人都懂。

戚一斐的奶娘年纪大了,素有心疾,刺激不得。听着亲戚把自己照顾大的孩子,形容成了独断专行的恶魔,自己就是被欺负而不敢说话的小可怜,气的手都在抖了。

那亲戚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这么不会看眼色了,一个劲儿的还在说着很恶心的话,只想把奶娘拉到自己这边。类似于,戚一斐根本就不知道感恩,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他今日能这么对我,明日就不知道会怎么对你,他眼里根本没有你这个奶娘,想要挑拨离间,引起奶娘对戚一斐的不满。

结果…

吃的珠圆玉润的奶娘,拿着菜,插着腰,提着亲戚的耳朵,就把他拽到了闹市之上,当街骂了个狗血淋头。根本不上当,也不客气。

“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奶娘很会骂人,嗓门又大又洪亮,几下就把管事干的糟心事说了个一清二楚。

“你不会以为,老娘至今还不知道这些吧?这个府里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殿下心善,怕我没面,我也舔着老脸假装不知道。你倒好,背主给殿下惹麻烦,如今还要回来胡说八道,我怎么有你这么一个烂了心肠的东西!”

远处看着这一切的人,都看傻了。

奶娘的亲戚,也被随后赶到的照顾奶娘的人,打的不轻。

奶娘真的要被气死了,当时看上去没事,还很精神奕奕的骂人,回去之后,就一病不起。

戚一斐的厨子奶公差点被吓死,那么大一个大胖子,哭的却像是个孩子:“你可千万不要出事啊,我不能没有你。”

不等奶公想要貌似去联系戚一斐,当天,这位刚刚才被放出来的管事,就再一次被抓了,给出的理由是当街伤人。不知悔改,刑法加倍。

真.被打了的管事:“…”

索性,戚一斐知道时,他奶娘已经没事了。

戚一斐一起知道的还有,他阿爷被参了。

折子如雪花一般纷纷扬扬。幕后之人也有点脑子,没有一上来就毫无证据的瞎告,而是实打实的步步为营,切入点选的是即将来到的恩科,杜绝科举舞弊。

暗搓搓的指桑骂槐,以戚老爷子糟糕的过往能力,来质疑戚老子当年考取功名的公正性。

懂的都懂,他们这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但事件还是快速发酵,仿佛一夜之间,全大启的人都开始讨论起了这件事。当年不爱学习、也没好好读过书的戚老爷子,到底是哪里来的本事,三元及第。

戚老爷子连夜入宫,与闻罪深谈。

然后,戚老爷子就顶着月光,去找了戚一斐。他有一件事,必须得当着戚一斐的面,亲自与他说清楚。

***

与此同时,戚老爷子的亲家,苏林的亲爹,也终于出海回来了。

这一趟他和他的两个儿子可以说是满载而归,赚足了国外的钱,又淘换了不少舶来品。一趟船队,赚两回钱,还整了点稀奇古怪、活蹦乱跳的小动物,打算给自己的宝贝外孙送去京城。肯定喜欢!

“爹,锦衣卫已经来查过了!”苏大公子着急忙慌的回来,把自己打听的事情对亲爹道,“他们肯定知道了什么,我们怎么办?再次出海?”

苏老爷子一家人,常年在海外,一方面是海上生意真的赚钱,另外一方面也是想要躲过朝廷的探子。那些人想要抓戚老爷子的小把柄,连他们人都见不到,怎么抓?

“朝中的局势,竟紧张如斯吗?”苏老爷子满脸的白胡须,风吹日晒的一张糙脸,遮挡住了脸上的疤痕。他从小就不爱学习,对这种政治方面的弯弯绕,一听就头疼。幸好不用破了相的他去做官,自己又开了财富窍,才不至于让一家老小饿死,“我们在等等,若真的出了事,也要带上你戚叔、阿斐、依依还有依依的孩子。”

结果,官府并没有找上门,戚老爷子之前写个苏老爷子的信,倒是先到了。情况确实危及,却与苏家想象的…相去甚远。

苏老爷子差点以为自己眼花,理解错了信上亲家要表达的意思。

苏二公子直接戳破了他爹的妄想:“是真的,阿斐好像和新帝,有些首尾。”之前他们刚回来,得知了戚一依嫁人的消息,还觉得戚一依嫁的不好,西北乃苦寒之地,十个少将军,都不如一个雍畿好。

如今才发现,最不省心的还要数戚一斐啊。

“爹,我们怎么办啊?”大公子还是只会这么说,求他爹拿主意。

“还能怎么办?套车入京!”苏老爷子心中自有一番丘壑。

“都去吗?”二公子问。

“不仅都去,还有带上大部分的家当。”苏老爷子这样吩咐道。

“带那么多钱做什么?”大公子皱眉,他的脑子简单一点,认准了什么就很难改变,现在在想的还是逃跑的那个事,“太重了,不好跑吧?或者用船?就停在港口,咱们请车上路,到时候带上…”

“让你去就去!废话那么多,你那个脑子…是想不明白的…”苏老爷子长叹一口气。

拿钱,自然想去买戚一斐的平安。

苏老爷子抬手,搓了搓自己的眉头。在心里想着,若阿斐和那皇帝只是一时新鲜,互相玩玩,那这些钱,就是求皇帝放了阿斐的赎金,他们家玩不起;若感情深厚,喜欢的要死要活,那这些富可敌国的金银,就是阿斐日后无嗣的倚仗!哪怕老了,没有了能力,没有了外表,但至少,有钱啊!

☆、放弃努力的六十一天:

戚老爷子来找戚一斐的时候, 戚一斐正在跟着丁公公学套路。

对于自己总是被闻罪套路这件事,戚小亲王表示, 输人不能输阵,特别是在他与闻罪捅破那层暧昧的窗户纸,真正的在一起后,就更不能输了。他也想学会说各种会让人脸红心跳的骚话, 哪怕是土味情话都比不会表达爱意好。

但戚一斐如今唯一的学习渠道,实在是太过狭窄,只有话本与戏曲。

有关于现代的记忆又十分模糊。戚一斐经历了那么剧烈的头疼,只是想起了一部分,并不是所有的上辈子。好比戚一斐忘记了自己上辈子到底是怎么死的, 也忘记了上辈子很多过目就忘的娱乐, 和人说情话什么的, 更是很少接触。

就在戚一斐决定铤而走险, 与老司机傅里求助时, 丁公公站了出来,自觉主动揽过了这个“重任”。

虽然丁公公是那种“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群太监上青楼”的情况,但他的知识储备却十分丰富,是一个杰出的理论家。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说的。

戚一斐病急乱投医,信了丁公公的邪。

“你得诱惑让他和你说话。”

“嗯嗯。”戚一斐坐在红木桌前, 面前还摆了一副代表着桃花运的水墨画, 专心致志的在宣纸上,用黑色的石墨, 做着严谨的恋爱笔迹。自从有了现代记忆,他就想办法搞出来了最简易廉价版的石墨,用来写字。每次都搞的自己一手黑,但还是写的很起劲儿,“然后呢?怎么诱惑他和我说话?”

“好比,意犹未尽的那种,引起他的好奇心。坐在拔步床边,可以说,昨晚我梦见了你…注意,这里一定要有一个可疑的停顿。”

戚一斐停下了奋笔疾书,这确实足够引起一般人的好奇了,但闻罪不是一般人。

“如果他不好奇怎么办?”

“那就说的再露骨一点。”

至于怎么露骨,丁公公还没有传授,两人也没仔细讨论呢,戚老爷子就到了。吓的两人同时一个激灵,立刻挺直脊背,掩耳盗铃般假装刚刚他们没有交头接耳。

戚老爷子心知肚明,这俩刚刚指不定在搞什么事,但他已经顾不上去管了。

戚老爷子只是在把丁公公请出去后,让戚一斐重新坐下,靠着软垫,然后在听他说。他有一件事要告诉戚一斐,有可能很难理解,有可能无法接受,所以他需要戚一斐全程安静的坐在那里,听他把话说完,争取不让他们存在任何误会。

“我其实不是你的亲生祖父。”

这句开场白,真的,足够震撼,让本来还在椅子上像个动作症一样的戚一斐,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动作,怔愣在了原地。

那一刻,戚一斐感觉自己的整个脑袋都炸了,他知道他祖父说的每一个字,却没有办法理解它们组合在一起的意思。什么叫他阿爷不是他的阿爷?那他是谁?下一步是不是要告诉他,他爹也不是他爹?

“你阿爹是你阿爹。”戚老爷子很懂自家孙子信马由缰的大脑回路,再次提前剧透。

“…”戚一斐决定不想了,就像之前一样,他并不适合去猜这种根本不按照套路走的现实故事。

故事还要从戚老爷子小时候讲起。

那个时候戚老爷子还不叫望京,甚至也不姓戚,他有个特别朴实又让人印象深刻的名字——严二狗。

他是罪臣之后,终身不能参加科举,是一位藩王的奴仆,不是卖身为奴那种有契约的普通仆从,而是仿佛和蛮族一样的奴隶制度,永远得不到自由。他被藩王府的管事,分配到了江左乡下的一座庄子里干永无至今的脏活儿。庄子时常与附近村子里的村民进行交易,在这个契机下,他认识了他这辈子不是一家人生死一家人的兄弟。

这个兄弟姓戚,单一个海字,与他一般大小,大家都叫他大海。

大海以前是左戚村的人,但他的村子发生了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上下几百口都被一把大火烧死了,村子也被付之一炬。只活下来了几个孩子,被本姓同源的小戚村收养。大海是活下来的孤儿里最大的,已经记事,发誓一定要为族人报仇。

这是在二狗与大海交心后,他才知道的。

也是那个时候,大海教会了二狗什么叫敢想。他在郑重其事的考虑快一个月后,才在草垛上,对大海说,他想当官,当大官,想瞎了心的那种。

没什么具体的原因,不像大海有复仇这样深刻的理由,他只是大概穷怕了,苦怕了,也下贱怕了。他想当京官,坐在软娇里,可以用下巴壳子看人,眼含蔑视的俯视众生。为了完成这一中二的梦想,二狗什么都做的出来,也愿意去做。

他后来有机会读书了,就给自己起了个名字叫望京,但他当时真的觉得自己不应该叫望京,而是应该叫望官。可惜这个名字不够文雅,又太暴露本性,虽然二狗本人不觉得这有什么好羞耻的,但好读书的大老爷们觉得羞耻,好像只有为自己当官找到一层合适的遮羞布,才能让“升官发财”这件事情变得不那么铜臭味。

二狗心中腹诽,觉得他们都病,但表面上却做比谁都有病。没得办法,这就是当官的规则。

而帮助本不能参与科举,考取功名的二狗,实现这个愿望的人,就是大海。

二狗至今说不清楚,他和大海走来是一步步无心插柳柳成荫的巧合,还是看上去粗枝大叶实则心细如发的大海早已经算计好的。

最一开始,在二狗只敢想自己要当官,但很清楚这个愿望不可能实现时,二狗的愿望是帮助大海复仇。那个时候的小男孩很简单的,只因为认大海是他的兄弟,就觉得大海的仇也是他的仇。想尽办法,利用藩王罪奴的身份,一步步讨得王府管事的青眼,进而狐假虎威,查到了早已经被压下去的当年真相。

左戚村的死,其实没有什么特别大的阴谋,或者像大家臆测的那种,背后藏着什么宝藏,引来了贪心之人。

事故的最初,只是一个简单的官员之子做了一些很恶心的事。

但事态却因为对方粗暴的掩饰手段,而不断发酵,恶化,最后,大官为了保住儿子,就雇佣了老虎寨上的一伙儿匪徒,干脆杀了整个左戚村的人,从根源上消灭了所有的证据。当时不在村子里,去了山上玩耍的孩子们,就这样逃过一劫,也没有再被追究。因为这里面真的没有什么隐情,就是权利失控后的丑态。

在二狗和大海的组合里,一直都是二狗是那个脑子,而大海负责武力。但当二狗告诉大海他查到的事情真相后,大海就失去了控制。

他根本等不到二狗所谓的什么缓缓筹谋,他只想那个大官之子死!

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大海偷了二狗的腰牌,前往了大官之子的私宅,杀了大官之子,造成了十分震惊的罪奴杀人事件。

大海留下了自己的路引给二狗,并设法引一位大儒去了小戚村,强行和二狗换了身份,留书一封,再没有出现。

同时认识二狗与大海的人不多,唯一知道二狗到底是哪个的王府管事,也不知道被大海用了何种手段,对二狗视若无睹,张贴出来的画像,也是被毁了容的大海的模样。大海的容貌,他在信里说的是被大官之子所伤,但二狗却怎么看怎么觉得那种伤口只可能是大海自己划的。让他变得不再像他,也不能在入朝为官。

二狗就这样被一路架着,和大海互换了身份。成为了戚望京。他也没有辜负他的聪明脑子,很得大儒喜欢,有望三元及第。

但戚望京却始终不甘心,想要找到大海,与他问清楚。他几乎所有的钱,除了维持生计的部分,都用来寻找大海了。

只是一直没有找到。

与此同时,大海借用杀人罪奴的身份,混入了老虎寨,卧薪尝胆,最后亲自手刃,一个挨着一个的,杀了所有当年参与过烧村的山匪。不想连累自己的好兄弟戚望京,这才狠心断绝了两人之前一切的联系。在他最开始的计划里,他只想默默背负这个罪名,在复完仇后,让“严二狗”这个身份彻底死去。

但意外就这样发生了,大海良心未泯,在帮助山匪做事时,很狗血的英雄救美救下了一个姑娘。两人日久生情,又因为一些山匪之间的腌臜事,不得已发生了关系。

并有了孩子。

为保护自己的妻子和未出世的孩子,大海只能再一次联系上了自己的兄弟,希望他能帮助自己照顾一段时间。当他复完仇后,他就带着他们远走他乡。

也就是最一开始,在周指挥使的调查里,那个与年轻时的戚望京关系匪浅的豆腐西施。

但天不遂人愿,豆腐西施生下大海的儿子后,就难产死了。

大海也在报完仇后,失足,落下了悬崖,不知所踪。

戚望京一夜之间,失去了仅剩下的亲人,看着怀里的孩子,他决定抚养他长大成人,毕竟这孩子本就应该姓戚。

为了害怕自己未来变成另外一个可怕的样子,戚望京为了这个孩子,决定终身不婚,也不要自己的孩子。对外的说法是,他在老家有妻有子,只是夫人早死,他只能独自抚养儿子。甚至为此拒绝了座师之女,那么想当大官的他,当时是真的决定破釜沉舟了。

没想到,峰回路转,大海掉下悬崖,不仅没死,还发现了前人留下的金银财宝。在关键时刻,托人把银子运到了京城,支援了戚老爷子。

事情就这样有了不一样的转机。

在戚老爷子利用之便,设法给大海换个清白的身份之前,大海就利用另外一半的钱,买了一艘船,出海去闯荡了。

没想到,大海就这样真的混出了名堂,并前后捡了四个孤儿,三子一女。

“后面的故事,你就都知道了。”这个全家最宝贝的小女儿,嫁给了戚一斐他爹,带去了大海的一半身家,那都是他准备给自己的亲生儿子的。

“所以,外祖才是我的祖父?”

“是的。我知道你一时很难接受…”

“不难啊。”戚一斐奇怪的看了一眼自己的阿爷,“你们不都还是我的阿爷吗?”

这让酝酿了很多自己孙子要和自己吵的天翻地覆,觉得他们之间很难收场,也许连类似于“你们为什么骗我”这样的言论都能吵出来的戚老爷子,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行吧,这就是戚一斐啊。

☆、放弃努力的六十二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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