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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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苏莫名地心头一颤,知女莫若母,在这个世上,只有母妃,才是真的爱她,愿意相信她!也只有母妃,会为她的死,伤心断肠,痛不欲生!

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黎苏的思绪,她终忍不住急切地冲了过去扶住了她。容惜今的脸色,灰白如纸,因激动而引发的剧咳,仿佛要震碎五脏六腑。黎苏的心,一瞬被揪住。她连忙用手顺着母亲的后背,企图用这种方法为她减轻痛苦。

容惜今抬头一望,微微一怔。恍然间,觉得女儿似乎就在眼前,并未离她而去,她飞快抓住黎苏的手,惊疑难定地盯住她的眼睛,颤着声音问道:“你、你是谁?”

“我…”黎苏一时哽住,心头又惊又痛,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回王妃,这位是丞相府的二小姐,特地来拜祭小姐的!”莲儿这才反应过来,慌忙起来回话。

黎苏心中暗忖,借尸还魂这种事,太过诡异,当着东方泽这种外人的面,实在不好说。得想个什么法子将他支走,才能跟母亲细禀。如此想着,便低头退开一步,轻声道:“是,王妃…请节哀…”她说得有些涩意,王妃两个字,尤其艰难。

“王妃,你还没服药,小心身子。小姐在九泉之下,也不愿见王妃如此悲伤。”她身旁的青衣侍女担忧道。

容惜今深吸一口气,指着棺木冷然吩咐:“静婉,把棺盖给我打开。”

黎苏心中一震,叫做静婉的青衣侍女微微凝眉,担忧地望着容惜今,略有些迟疑。

“王妃,您…要做什么?”莲儿惊问。

容惜今道:“我不相信苏苏会跳江自尽!打开!我要验尸!”

手扶棺木,神情激愤无比。容惜今的声音,明明十分虚弱,语气却是那样的坚定。听得黎苏的心里,瞬间盈满了苦涩。她强烈抑制住即将脱口的悲泣,用力地转过头去。

看着容惜今的手指用力地抠进棺木,身子因情绪激动而微微颤抖,黎苏心如刀绞,声音沙哑地劝道:“您别这样!求您…保重身体,别这样!”

容惜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的悲痛里,根本听不见别人的话,她低头咳嗽着,一声又一声,“我的苏苏…定是被人陷害,含冤莫白,她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选择自尽?!静婉,开棺!”

静婉点头,走到棺头的位置,凝力聚于掌心,挥拍而下。

黎苏悚然一惊,忽然想起死前的遭遇…

不能让母妃看到她的尸体!不!

“不要!”她猛地抬头叫道。

但,为时已晚!

第十三章 王妃之死

轰隆一声巨响,棺盖应声而开。静静躺在里头的女子,面色发白,显然是被水泡得已经发胀变形了。唯有那圆瞪的双目,透出死亡前所经受的恐惧、痛苦,还有挣扎,分明死得极不甘心。尽管换了衣服,女子的面颊、脖颈上,仍然可见深深的手指掐痕,以及被人狠狠掌掴过的痕迹。

容惜今一看之下,原本就没有血色的面容此刻更是苍白如纸,头脑一阵眩晕袭来,她勉强扶住棺木,痛苦而用力地闭了下眼睛,只觉得胸腔内惊怒汹涌,愤意难平。她嘶哑着嗓音,艰难叫道:“静婉!仔细…检查!”

静婉胸膛不住起伏,眼中亦惊怒非常,连忙上前撩起女子的衣袖,只见惨白的手臂肌肤上,触目惊心的青紫淤痕比比皆是…无不在证明着,女子在临死前所遭受过的蹂躏与虐待。

空气,仿佛在一瞬间凝滞,窒息的沉默,如泰山压顶,让人几欲崩溃。所有人的目光,都定格在棺中女子的尸体上,那曾经倾国倾城美丽无比的容颜,因为死前的虐待而变形,仿佛娇艳的花朵尚未来得及绽放便已惨遭蹂躏而枯萎凋残。

东方泽皱了皱眉,想不到这黎小姐,生前芳名远播,死后竟是这番光景!仔细查看她的五官容貌,为何感觉有几分熟悉?他心中隐隐生疑,不自觉地转头,朝一旁的黎苏看去。

黎苏痛苦地闭上眼睛,那日清晰彻骨的痛苦,就象尖刀一般,刺中了她的心脏,令她几乎站立不稳。周围的人,是什么反应,她早已经无睱顾及。

静婉轻轻掀开女子寿衣的一角,发现她明显有被侵犯过的痕迹,不由悲恨交加。这不贞之罪,到底是从何而来?如今只看这尸体,怕是永远也查不清了。

容惜今看到此处,身躯剧烈一震,瞳孔蓦然大张,心痛得再也无法站稳,踉跄着直往后退去。

眼看就要跌倒,黎苏大吃一惊,连忙上前死死地将她抱住。急声唤道:“王妃小心!”

容惜今用力地闭上眼,汹涌而来的愤怒和痛苦,令她浑身直颤,急怒攻心,一口血控制不住,疾冲而上,脱口喷在了灵前的白幡上。

惨白的灵幡,映着点点的血色猩红,人生最绝望的书写,莫过于此。

“啊——!”

无法遏制的凄厉惨叫,陡然刺破长空的宁静。容惜今十指紧抠住坚硬的棺木,仰头怒叫。那叫声几乎震颤了整座摄政王府。从小到大都被她捧在手心里呵护着的女儿…竟然死得如此悲惨!这让她情何以堪?情何以堪!

沉痛的打击,令本就油尽灯枯的妇人猝然倒下,黎苏心头大骇,却只能惊惶无措地抱紧她,但仍然止不住她身子的下滑。

两个人一起跌坐在地上。

“母妃!”黎苏哽咽着叫了一声,却被淹没在莲儿和静婉的大声惊呼之中。

“王妃!”

“主子!”

静婉惊骇地掠过来,想抱过容惜今的身子,却被容惜今一把攒住了手。

“静婉!”容惜今艰难地叫了一声,大口大口地喘气,黎苏慌忙将她扶起来一些,用手在她背后顺气。可不论她怎么顺,容惜今还是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黎苏拼命地咬紧唇,极度悲哀而又恐惧的情绪,将她的心牢牢攒紧,令她呼吸凝滞,惊惶不安。即便是死,她也没有过这样的害怕!

静婉连忙用双手握住容惜今的手,不住地哽咽道:“主子,您有什么话就说吧,只要是您的吩咐,静婉…誓死也会为您办到!”

沉重的哀痛,瞬间充斥着这间小小的灵堂,只听见急促的喘息。不甘的愤怒,死亡的气息,将人们的心头紧紧笼罩。

窒息欲死。

“查…”容惜今几次张口,却只艰难地吐出这一个字,悲痛愤恨,充斥在她的表情和声音里,使得她拼命地张着唇,一口气似要接不上来,半晌方虚弱无力道:“还…还她…清…”

清白二字,始终未能吐出,手已无力滑下。这位风华绝代、多年来得摄政王深情不移的摄政王妃,最后竟然是在自己女儿的棺前,咽下了最后一口气!然而,气虽是咽下了,她的眼睛却在最后一刻遽然瞪大,定定地望向女儿的方向,死不瞑目!

“主子!”静婉悲伤大叫,莲儿失声大哭。黎苏只觉得脑子里轰的一声响,眼前陡然一片空白,全身血液似乎已经凝固,身躯坚硬似铁,冰冷僵硬。

她瞪大了眼睛,目无焦距地盯着容惜今无力垂落的手,没有了反应。

如冰雕一般。

东方泽眉头缓缓皱起来,两名侍女的哭声无比悲戚伤痛,让人闻之心酸,但这种悲伤,与那跪坐在地上,不哭不叫、表情呆滞的女子相比,竟还不及其万分之一。能哭出来的痛,都不是最深切的痛!东方泽的心,蓦地一动。

半年前梁贵妃薨逝时,他也曾这样,悲不能言,痛不能哭。看着眼前的女子,内心深处生出一丝细微的疼痛,他不由自主地走过去,在她面前蹲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木然地转头朝他看过来,那原本亮如星子的漆黑眼瞳,在一片素白映照的阳光中,竟然看不到半点光亮。

这一刻的黎苏,眼前一片灰暗,她的一只手,还紧紧地抓住母亲的手,似乎不愿让那仅有的一点余温散去。灭顶的绝望,扑天盖地,将她彻底淹没。她呼吸不过来,下意识地仰起头,想大声喊叫,但用尽了力气,却没能发出半点声音。

时间,仿佛被定格在这一刹那。没有人再说话,也没有人离开。直到外头传来匆忙而急乱的脚步声,有人惊痛大叫:“惜今!”她被人扯离了母妃的身边,只觉得眼前一昏,便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在闭上眼的那一刹那,黎苏看见了窗外惨白的阳光,她已经分辨不出,哪是阴,哪是阳。只清楚地记得,这个世上唯一真心爱她的人,就那样死在了她的怀里!

整个世界,一下子陷入了深不见底的绝望…

第十四章 我本骄傲

醒来的时候,已是日落西山,暮色四合。所处房间,窗明几净,布置清雅,却极为陌生。

“我这是在哪里?”头脑尚是一片混沌,黎苏哑声开口,竟有些不识自己的声音。

“你醒了?”高大的身影移到床前,逆光中看不清他的脸,黎苏莫名一惊,越来越重的防备心,让她立刻坐了起来,沉声问道:“谁?”

“想不到二小姐这么快就忘了我了。”男子笑着答话,戏谑中带有一丝冷意。

镇宁王东方泽?黎苏心头一惊,先前撕心裂肺的一幕,遽然间涌入脑海,令她身躯蓦地一震,瞬间面白如纸。她立刻抬手掩住了脸,以扼止自己悲痛汹涌的情绪。

他叹了一口气,缓缓走到床边坐下,静静地看她。这个男子高大俊朗,优雅尊贵,一双漆黑如墨的深邃眼眸,光华内敛,仿佛最幽暗的世界里不息的光亮。

黎苏知道自己此刻应该向他道谢,但张了张口,却吐不出一个字。她现在不想说话,一个字都不想说。

东方泽先开口道:“想不到二小姐与明玉郡主的感情如此深厚,竟不分彼此。明玉郡主的母妃去世,你悲痛欲绝,直至昏厥…本王觉得,即便明玉郡主再世,亲眼见到王妃撒手人寰,其悲痛之情,怕也不过如此。”

他一双黑眸,深沉地注视着她,话里似乎另有深意。

黎苏心中一震,立刻强迫自己抬头看他。从遇到他开始,他对她的身份,一直都有怀疑,未曾轻信。而他的态度,也是时而强硬,时而放任,简直让人摸不着头脑。朝野皆言,静安王易怒,怒必有伤;镇宁王善谋,谋必有成。看来所言不虚。这人的心思的确让人难以捉摸,她不能掉以轻心。

收敛住心中的伤痛,黎苏轻声地回道:“我十三岁丧母,能与明玉郡主相识,是我的福气。郡主与我交浅言深,她的母亲,就如同我自己的母亲。”

缓缓说着,不留痕迹地扫了他一眼,却发现他眸深如潭,根本什么都看不出来,不由微微蹙眉,垂眸又道:“母亲对我,就好比摄政王妃对明玉郡主一般,坚信不疑、疼爱入骨的。方才在摄政王府,亲眼见到王妃痛失爱女,让我想起三年前母亲离世的一幕…所以,一时悲痛难抑,才那般失态。让镇宁王见笑了!”

“原来如此!”东方泽并无笑意,反而出言宽慰:“你也不必太过伤怀,你还有父兄姐妹,并不是孤身一人。”

父兄姐妹…

黎苏双手蓦然紧攒,那薄如蝉翼的亲情,令她心头猛地刺痛。想她灵堂犹在,尸骨未寒,母妃因她的死而旧疾复发,重病在床,为了尽快消除黎苏之死给他们两个王府带来的巨大震动,巩固自己的地位,父王就迫不及待的想要把妹妹许配给曾经休弃她凌辱她的男人…

那么多年的宠爱,那么多年的父女亲情,都不及权势在他心里来得重要!

她不由嘲弄地勾起唇角,冷笑道:“父兄姐妹?我在相府的地位,镇宁王不会猜不到!我不过是一个妾生的庶女,在父亲大人的眼中,何曾有我?!而我的姐姐,大娘,更加弃我如敝履…先是诬陷我与下人私通,将我送出府去,路上竟找来贼人相送!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没有享受到半分亲情之乐,反而差点命丧黄泉。之前若不是镇宁王出手相救,或许,我已经在地下与我娘亲相见,哪还有机会在此跟镇宁王讲话!”

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情绪已见激动,声音掩不住凄凉,嘴角却噙着讽刺的笑,那句“妾生的庶女”,更令东方泽眉头一皱,心头微不可察的疼了起来。记忆中,也曾有人说过他,“不过是妾生的庶子,也妄想争夺九五之位,真是痴人说梦!”

“庶女又如何?倘若连你自己都看轻自己,那还有谁会尊重你?”东方泽忽然眯起了双眼,冷厉之色,自他深沉双目一闪而逝。“丞相大人眼中没你,那是因为在他眼里,你还不够出色,或者说,他认为以你的资质和能力,还不具备成为他巩固权势的棋子。你,甘愿做一颗政治棋子吗?”

他淡淡地问,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棋子?当然不!黎苏摇头,她重生变成了相府的庶女,府中之人又待她不善,才落了这样一般田地,但她并非真正的苏漓,自然也不是真的在乎丞相苏相如对她这个“女儿”在意不在意。

黎苏抬头看他,目光略冷。丞相苏相如与镇宁王交好,在朝中早不是什么新鲜事。听闻苏相如曾有意将长女苏沁许配给东方泽,但一直未找到机会。东方泽乃梁贵妃之子,比起皇后与东方濯,身世显然略低一分。但他因过人的能力才干,而倍得晟皇赏识,与东方濯同年封为亲王,待遇一般无二。朝中储君未立,显然是晟皇在两位皇子之间举棋不定。苏相如与摄政王政见常有不和,转而支持这位庶出的皇子,似乎在情理之中。

东方泽忽然笑道:“本王看你,并非愚笨之人,更不像传言所说的软弱可欺。本王很好奇,这么多年,你任由苏沁骑在头上而不反抗,究竟是想韬光养晦,还是没有遇到合适的反击的机会?又或许…你表面懦弱,其实本性骄傲,根本不屑于与她一斗?”

他嘴上笑着,眼光却是犀利无比,直逼她双目。

黎苏直觉地蹙眉,有一种要被人看透的感觉,十分的不舒服,但她并没有因此而有所躲闪,而是淡淡地望过去,目光平静道:“王爷高看我了!天色不早,我该告辞了。”

说罢起身,东方泽也不挽留,只随口问了一句:“可用本王送你回府?”

黎苏淡淡道:“不必麻烦了,今日苏漓欠下王爷的人情,来日有机会,定当结草衔环以报。告辞。”

不等他回应,她已经转身踏出大门,快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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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无家可归

夜幕初临,京都城西街,渐渐褪去了白日里的喧嚣热闹。来往的行人变得匆忙,路边的摊主,做完最后一笔生意,轻快地叫道:“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喽!”他的脸上带着轻松愉快的笑容,似乎一提到回家二字,一整天的辛劳都不翼而飞。

黎苏愣愣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有家可回,真的很幸福!母妃临死前的惨绝容颜,又在眼前浮现。那令人窒息的悲痛,再度袭上心头,她呼吸有些艰难,泪水不受控制地涌进眼眶,她仰起头,任视线模糊,却倔强地不肯让眼泪流下来。

摄政王府,回不去了!做为黎苏,已经无路可走。她要调查自己被害的真相,如今,唯有借助苏漓的身份,但苏漓已被冠上与人私奔的罪名,她要如何,才能重回相府?

黎苏闭上发热的眼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驾!”

一辆双驾马车迎面飞驰而来,宝蓝色的锦绣车帘做工精致,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黎苏呆了一呆,来不及让道,那赶车之人只能紧急一拉缰绳,马儿高声嘶鸣,终于在她身后停住了。

赶车之人气急败坏道:“你不要命了?快让开!”

“青童!”

车内传来一声轻微的喝斥,温和悦耳。车帘挑开,走出一位年轻公子。二十出头的年纪,身着云灰色云纹锦衣,头戴镂空白玉冠,俊朗面容带着浅浅的笑意,如春风拂面,温润如玉,让人无端想要亲近。

他一见她便愣住了,惊讶而又不太确定地叫了一声:“苏苏?”

黎苏心中一震,此人认识她?不对,苏苏这个小名,除了父母,从没人叫过。细细地打量眼前的人,他的目光温和讶异,并无半分恶意,充满了切切的关怀。

赶车的青童好奇地看了她一眼,疑惑道:“二小姐?是很象,可是二小姐从不出府啊!”

二小姐!黎苏立时回过神来,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左边脸颊上的黑灰顿时被擦去,原先被掩盖的红色胎记,立时显露出来。公子立刻上前一步拉住她惊讶问道:“苏苏,真的是你?!你怎么在这里?”

黎苏垂下眼睫,没有回答。原来此人是苏相如的长子,苏漓的胞兄苏淳。只是没想到,这苏漓不只五官和她相似,就连小名竟也一模一样!

传言苏淳品性温和,为人正直。自小聪慧过人,被帝后同时看中,召进宫给皇子们伴读。十八岁金榜夺冠,二十岁就职翰林院,现官居三品,在相府地位颇高。是京都数一数二的贵公子。

在她茫然无措走投无路的时候遇见他,或许,是老天给她的一个机会。

他立刻拉着她上了马车:“快跟我回家。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多危险!挽心和沫香呢?”全然关怀的语气,并无一丝责怪。

黎苏心里蓦地划过一丝温暖,从被冤枉被杀,到重生为苏漓之后,这是第一次遇到一个真心实意关怀她的人。她忍不住感激地叫了一声:“大哥…”

苏淳轻轻地抚了抚她的头发,柔声道:“你还没回答大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黎苏低下了头,轻声道:“大哥,我…我不想回家。”

“为什么?沁儿又欺负你了?”

黎苏摇头不答,身子渐渐蜷了起来,有些微颤。能享受这一刻的平静与温暖,对她来说,竟也成了奢侈。

苏淳凝眉:“不管发生什么事,先随我回去。”

黎苏哽咽了一声,低泣道:“我知道大哥疼我,可是…可是大娘和姐姐说我与下人私奔,怨我坏了相府的名声,要赶我出去…路上,我还被两个贼人暗算…”

“什么?!”苏淳的语气微微一僵!私奔!对一个未出阁的大家闺秀而言,是何等严重的罪名!

黎苏抬起头,眼泪已在眼眶里打转,满怀希翼地看着他:“我没有啊,爹爹教导我谨守礼仪,我怎么会做那种事?大哥你一定要相信我!”

苏淳叹气,望着她的目光充满了怜惜,却没有说话。

黎苏咬了咬牙,要苏淳公开指责自己的母亲,显然也很难。她心一横,突然撩开车帘欲跳下马车,凄凉笑道:“大哥既然不信,苏苏回去无益…再见。”

“你去哪?”苏淳吓得一把将她抓回车内,惊问道。

黎苏抬头看他,黑眸如星子一般,盈满泪光,唯有坚韧的光芒,隐藏在无人窥控的深处。

她深吸一口气,轻声说道:“在这个家里,只有大哥还当我是亲人,如今连大哥都不相信我,我…去哪里,都无所谓,我也不想让大哥为难。”

十足忧伤的语气,似是不肯强人所难,忍辱负重。苏淳不自禁地心里一紧。苏漓的眼泪,他见过无数次,从来只有怜惜,今日却觉得有些心痛。他连忙将她揽进怀中,柔和而坚定道:“你一个女孩子,能去哪里?想不到我出门方半月,家中竟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苏苏,你只管跟我回去,其它的事,交给大哥来处理。”

“真的?”黎苏惊喜地看着他。

他安定地点了点头,“回府之后你只管回屋,一切只等父亲大人回来。”

“多谢大哥!”黎苏低头,唇边滑过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对了,你刚才说自己被贼人暗算,是怎么回事?”苏淳皱起眉。

黎苏犹豫了片刻,说道:“大娘叫两个人送我去慈心庵,结果他们起了歹心,幸好遇到镇宁王,他救了我。”

苏淳诧异地望她:“镇宁王东方泽?”他将东方泽这个名字特别强调了一下,仿佛被此人搭救,是一件多么不可思议的怪事。

黎苏故作不解道:“怎么了,大哥?”

苏淳叹道:“东方泽此人冷漠狂傲,从不喜多管闲事,今日竟然肯出手救你,当真有一些奇怪。不过也好,你是镇宁王救下的,相信母亲知道了,不会再生枝节。”

黎苏内心暗想,那是自然,丞相夫人再看她不顺眼,也要给镇宁王面子。

第十六章 庶女归来

马车一路疾驰,很快便到了相府大门。家丁见是大公子苏淳回来了,急奔内府通报。丞相夫人听闻儿子归来,大喜过望,带着苏沁和一干下人,高高兴兴迎到了院子里。苏沁一眼就看到了苏淳身后的苏漓,立刻见鬼般地叫道:“你,你…你怎么回来了?!”

丞相夫人也愣住,脸上神色阴晴不定,最后惊疑地望向自己的儿子。

苏淳淡淡道:“苏苏路上遇到贼人,被镇宁王救了。”

听到镇宁王这三个字,众人都愣住了。

苏淳直视着母亲,又道:“苏苏受了惊吓,来人,先扶小姐回房去休息。”

丞相夫人连忙道:“慢着!”

“母亲,苏苏不管如何都是我相府的千金,怎么能让她流落在外?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相府好欺负!”苏淳的语气略略凝重了些,“今日幸而镇宁王出手相救,若真出了事,我相府的脸面往哪里搁?我想还是等父亲大人回府再做决定吧。”

苏沁还想争辨,却被丞相夫人挥手制止了,“好吧。你一路奔波辛苦了。先安置再说。桂娘,唤沫香来扶二小姐回房。”

沫香是个十六七岁的小丫头,圆脸圆眼,模样十分喜人。她一见黎苏,便热泪盈眶,等不及离开前院,就拉着她紧张问道:“小姐,您没事吧?有没有受伤,或者哪里不舒服?”

黎苏摇头,说了声:“没事。”沫香仍不放心,将她前前后后仔细查看一遍,确定没受伤才松了一口气。笑道:“那我们快走吧。挽心在屋里等着呢!小姐您不知道,挽心听说小姐出了事,脸色可吓人了!真的!”

似是怕她不信,沫香故意皱着鼻子瞪圆眼睛。她本就生得机灵可爱,却偏要做出一副凶神恶煞般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滑稽。黎苏忍不住微微一笑,连日来的沉重心情,也因这小丫头的刻意安慰,瞬间变得轻松不少。而此时的她,只当沫香是拿挽心来逗她,并没多想挽心那丫头如何特别。所以当她在简陋的小院,看到挽心的那一刹那,心里着实有些意外。

她二十左右的年纪,身材高挑,相貌清秀。着一袭素淡衣裙,立于阶前,却有一股潜在的慑人威势。那看似平淡的眼光,却仿佛在刀光剑影中浸炼过,虽刻意收敛了锋芒,却掩不住骨子里透出的冷意。

想不到苏漓的贴身丫头,竟有这样不平凡的人物。看来以后,她更得小心谨慎。而既然决定回相府,往后这个世上,再无黎苏。她,从此就是苏漓!

挽心轻快走来,几乎听不到她的脚步声。目光在她脸上打量,停驻在无一饰物的发间,神情登时一凝。

“沫香,你去厨房弄些吃的来。小姐,请随我进屋梳洗。”恭敬却不卑微,仿佛命令般的口气,并不让人反感。

黎苏,不,是苏漓。苏漓缓步慢行,默默打量着这小小的院落,屋内屋外都十分简陋。厢房内虽有里中外三间,却都是小的可怜。房中除了床榻、桌椅这些必需品外,并无任何装饰。与她从前在摄政王府的闺阁相比,简直天差地别。

进屋简单梳洗,又换了身衣裳。刚觉得嗓子有点干,一杯水就递到了跟前,苏漓接过浅饮一口,听到挽心问道:“小姐,你的发钗呢?”

发钗?苏漓微微一愣,被贼人打掉的那支?暗藏玄机的发钗让一个婢女如此关注,定有内情。

“丢了。”她做作不在意地随口答了一句,余光暗暗瞥她。

挽心眸光微沉,追问道:“丢了?当初奴婢将发钗给小姐时,说过此物不到万不得已,不能随便用。小姐怎么会丢了?”

挽心面色凝重,似乎那枚发钗并非普通饰物。苏漓想起发钗中奇怪的香气,心中一凛,不由自主又看了挽心一眼。这女子表情凝重,绝非寻常奴婢。如果发钗是她给的,难道,她与沉门有关?

苏漓低头叹了一口气,将今日之事大致说了一遍,有意避开了摄政王府那一段。在提到东方泽时,挽心神色突然一变,旋即问道:“你是说,簪子被打落时,东方泽在场?他还救了你?”

与苏淳的诧异不同,挽心的语气里,更多的是警戒。难道…她真是沉门中人?沉门是江湖上有名的杀手组织,门中杀手武功高强,神出鬼没,怎么会屈身相府做一个奴婢?

苏漓按下心中疑惑,试探着问道:“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挽心没有回答。轻轻转了眼光,沫香正好回屋,挽心神色平静道:“没事。东方泽此人心机深沉,小姐以后尽量少跟他来往。若实在避不开,就尽量多留点心。好了,你累了一天,赶紧吃饭吧,吃完早些休息。”

苏漓心知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便不再多说。沫香传了饭来,三人一同用饭。挽心一直很沉默,沫香因苏漓平安归来,心情极好,苏漓问一句她能接十句,几乎将整个相府的人都说了一遍。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她就已对相府的状况了解了大半。

丞相苏相如的原配夫人陶氏,膝下育有一子一女,长子苏淳,满腹经纶,才华横溢,素日对苏漓极好,是京城诸多名门闺秀争相追逐的身影之一;长女苏沁,年方十八,性情骄纵跋扈,自负貌美如花,身份尊贵,对妾室柳氏所生的苏漓时有欺凌。柳氏原系名门之后,家道中落后委身丞相做妾。初时也曾与丞相恩爱有加,一度令正房陶氏备受冷落。后不知何故失宠,三年前病逝。留下苏漓在相府生活艰难,不只脸上胎记被指为不详,甚至有人说她是煞星转世,克亲克母,因此更不得苏相如待见。渐渐地,连下人也不将她放在眼里,若非有挽心和沫香在身边悉心照顾,恐怕她连口热饭都吃不上。

夜里躺到床上,明明累极困极,苏漓却睡不着。翻身坐起,尝试着像以前那样打坐练功,可怎么也找不回往日的感觉。这才想起,母妃曾说,她所修习的内功心法,只适合从小修炼。不禁有些泄气,但终归是不甘心,坚持着又练了一会儿,开始觉得心浮气躁,后来浑身燥闷,意识模糊,想停竟停不下来!

冷汗渐渐布满全身,如雨坠下。苏漓心中大惊,这时,忽有一股强劲的真气注入体内,将混乱的气息镇压疏散。

第十七章 冤家路窄

苏漓睁眼,挽心站在床前,脸色沉郁地问道:“你刚才在做什么?”

苏漓迅速压下心头余惊,答道:“练武。我看别人是这样练的,可我怎么做,好像都不对。”说罢抬头,挽心目光犀利,带着些微的审度。黎苏不闪不避地迎视。如她所料,挽心并非普通丫鬟,且武功高强,内力深厚。

“为什么突然想习武?以前怎么教,你都不肯学。”挽心疑惑又问。

苏漓垂眸答道:“以前我觉得有你在身边保护,我不学也没关系。但是这一次差点就…”说到这里,她突然顿住,似难过得说不下去。悄悄抬眼,瞧见挽心眼中有异色划过,一闪而逝。似自责,又似歉疚。苏漓低头,嘴角几不可见的一勾,继而半是难过半是坚定道:“我不想再这样受人欺负,所以,我想拥有可以保护自己的能力。”

挽心赞同地点了点头,神色竟然颇为欣慰,“你终于想通了!我早就跟你说过,只有自己变强,才能活得有尊严。今晚你先休息,从明天开始,我教你练功。”

苏漓大喜:“好!”

挽心没有食言,第二天晚上,不但教她内功心诀,还传授了较为简易但非常实用的招式。苏漓本就天资聪颖,悟性过人,又曾多年习武,此刻不管什么招式,皆是一学即会。对于心法,稍经指点,便能得入门道,初次练习已是进展神速。挽心大为惊异,竟然赞叹道:“以前没看出来,你是个武学天才!”

苏漓一怔,担心自己表现得过了。连忙抬头,见挽心神色似乎并无异样,这才应道:“既然决定要学,当然得用些心。”

挽心点头,“这样也好。我不可能时刻守在你身边,你能早一日练成,我也早一日安心。希望今后的每一天,你都不会让我失望。”

略含期待的眼神,激起苏漓心头意气。她站直了身子,坚定回道:“我会努力。”

如星子般灿亮的黑眸,散发的全是斗志,还有自信的力量。

挽心看得愣了一下,盯着她的眼睛道:“你变了!”

苏漓回道:“人总是会变的。尤其在经历过生死之后。以前我以为,处处忍让,总能换来安生,但实际不是。人善被人欺,你越胆小怕事,别人越会骑到你头上!倒不如让想办法自己变得强大,即便将来是死,也要为自己保留一份尊严。”

这是她的真心话。在回到相府之前,她想过伪装,以懦弱胆小的表面,掩盖真实的性情,以免让人怀疑。可是,在挽心这样的人物面前,与其伪装,倒不如坦然做自己,更容易得到信任。

这个世界,强者为尊。

“你这样想是好事。”眸中犀利渐渐淡去,挽心语调深沉道:“但要记住,在你有足够把握能在相府安稳立足之前,切不可轻易显露武功!”

这是自然。她比任何人,更清楚这一点。

这一夜时间过得飞快。与挽心的相处,逐渐变得自然。而此后的每个夜里,皆有进展,不出数日,苏漓竟已觉出体内有真气盈荡,这让她惊奇不已。据她所知,普通的内功心法,至少需要修习数月,方能有此成效。也不知挽心所授,究竟是何种内功心法,以苏漓这样差的体质,竟也能练得这般神速!

清晨的阳光明媚照人,简陋的小院里,从石缝中钻出的小草,看起来顽强而又生机勃勃。

苏漓一大早叫来沫香陪她出去走走。这相府,虽不比摄政王府那样大的离奇,却也是地形复杂,庭院无数,她若不多熟悉熟悉,将来在自家府里迷路,可就说不过去了。

绕着后院转了一圈,发现今日的园子格外安静,唯厨房热闹非凡。几十号人穿梭忙碌,那阵仗好似帝王将要驾临。

“今日府里有客人吗?你可知是谁?”走在花园小径,苏漓疑惑问道。

沫香正想跟她说这事呢,这会儿见她问起,连忙回道:“听说是老爷今日宴请镇宁王,现在整个相府的人都在议论,大小姐有可能会嫁到镇宁王府去呢!”

脚步一顿,苏漓脑子里浮现出一张俊美绝伦的脸,还有那人尊贵而又无可匹敌的气势…

东方泽那样的男子,会娶苏沁当他的王妃?苏漓微微讶异,转头问道:“父亲几时回来的?”

“昨天夜里。”沫香话音刚落,就闻前方有人叫道:“哎哟哟!这是谁呀?”

高亢而尖锐的女声,打破满园的静谧。苏沁一身红色衣裙,鲜艳夺目。腰肢款摆,手中蒲扇轻摇,自以为婀娜多姿,一路扭了过来。那张精心描绘过的脸蛋,也算得上还有几分姿色,不过比起苏漓,却又差的远。若无那个胎记…

苏漓不自觉地皱了眉头,真是时运不济,随便走走,也能撞见瘟神。不欲生事,她打算就此避过。可还未转身,苏沁已经大步朝她走来。见苏漓神色淡淡,并不像往日那般见了她就心生畏惧,顿时心生不快,昂首斥道:“本小姐跟你说话呢!你竟敢不理!”

手中扇子,毫不客气地朝她脸上招呼过来。

苏漓眼光一沉,下意识地想要抓住苏沁的手,却被沫香拉着退后。苏沁一招未中,心里的火蹭一下窜上来,咬牙骂道:“该死的丫头!”朝身后使了个眼色,两个丫鬟立即上前扭住沫香的胳膊,一左一右,两个耳光照着沫香的脸,狠狠扇了下去。

用足了力气。

一缕血丝渗出口角,两边脸颊很快便肿如馒头。沫香没有吭声,显然被欺负惯了。可苏漓却不习惯,对那两人皱眉斥道:“住手!”

冷沉的声音,极具威势。震得两个丫鬟停住了动作,惊讶无比地抬头望过来,一对上她冷若寒冰的眼神,皆是身子一抖,竟不自觉松手退了下去。

苏沁也被镇住,张大嘴巴,像看陌生人一样的看着她。这丫头自从上次醒来,好像跟以前不一样了!居然敢这么跟她说话!苏沁瞪圆了眼睛,怒道:“几天不见,你好像变厉害了!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敢在本小姐面前,用这种语气说话,你想干什么?”

第十八章 投怀送抱

苏漓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尽量平声道:“应该是我问姐姐,你想干什么?沫香究竟犯了何错,值得姐姐如此动怒,叫人下这样的狠手!”

“妹妹心疼啦?如果心疼,下次我打你你就别躲!你躲开了,你的丫头就得替你受过。…怎么,你不服?”见怒意染上黑眸,苏沁扬声大笑,极尽挑衅。那趾高气昂的模样,让人看了,真想好好教训教训她。但苏漓并非冲动之人,以她今时今日在相府的地位,正面冲突显然不智。

“苏漓不敢!姐姐地位尊贵,自然是想怎样便怎样!”苏漓轻声笑道,状似乖巧,将一抹冷意悄悄掩在眉梢。

苏沁不察,得意笑道:“这还差不多!我问你,你不在自己的小院呆着,跑这里来做什么?”

苏漓抬头,见苏沁身后的庭院布置精当,花草繁盛,与她那小院,对比鲜明。苏漓眼光暗冷,嘴上却笑道:“我是听说姐姐院子里的花,开得特别好,所以想来看看。姐姐也知道,我那院子里,什么都没有…”

“你本来就应该什么都没有!”苏沁扬声打断,极尽鄙夷,“就凭你这种低贱的身份,有间屋子住就该知足。别指望有朝一日能住进我这么好的院子,你娘在的时候都做不到的事,她现在死了,你就更不用痴心妄想!芸香,替本小姐吩咐下去,以后谁敢再放这个小贱人来西园,就给我收拾包袱滚出相府!这里是她能来的地方么?”

真是嚣张跋扈得可以!苏漓止不住暗暗冷笑,就凭这种人也想嫁进镇宁王府?她若真想住到这里,又有何难!眼光微微一转,忽然远远瞥见一个身影,正穿过密林小径,朝这边走来。苏漓心中一动,扯了苏沁衣袖,恳求道:“姐姐别这样!其实我来这里是有事相求,我听说,镇宁王…今日要来家里做客,是吗?”

“是又怎样?你想干什么?”苏沁警惕质问,脸上凶相毕露。

苏漓道:“我…我想跟姐姐借件衣裳穿…”

“啪!”话未说完,被苏沁一个耳光狠狠打断。尖利的指甲,划破娇嫩的脸颊,苏漓不闪不避,咬牙生生受了。

苏沁尖声叫道:“你是不是疯了?就凭你也想跟我抢镇宁王?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我可警告你,镇宁王是我的,谁要是敢和我争,我剥了她的皮!”

苏漓几乎失笑,不知东方泽听到此言,会作何感想?再看苏沁,叉腰瞪眼,全然一泼妇,哪里还有半点相府千金的样子!而苏漓要的,正是这个效果。

捂脸抬眸,她心头冷笑,面上却是万分的委屈道:“我没有想和姐姐争!”

“你还敢说!”苏沁一向最讨厌看她这种委屈相,楚楚可怜,尤其捂住了左脸的胎记,她看起来竟美得惊人!不禁妒火中烧,拧了她的耳朵,狠狠道:“敢跟我装可怜,我拧掉你的耳朵!”

力道是真大!苏漓微微皱眉,悄悄瞥了眼密林小径里,正逐渐靠近的身影。叫道:“好痛!姐姐你快放手,要是被大哥看见…”

“哈!你还敢跟我提大哥!你知不知道,那天就是因为你,我被大哥骂惨了,这笔账,我还没跟你算呢!你这个扫把星,也不知道走了什么运,都已经是要进棺材的人了,居然会遇见镇宁王!”一提及此,苏沁心里又气又恨。她早就听说镇宁王气宇非凡,相貌英俊无人能比,但一直苦无机会相见,而苏漓却因祸得福,比她先一步遇到镇宁王,还为他所救,心里怎能好受。此刻的苏沁,被嫉妒冲昏了头脑,揪住苏漓,把她猛地往前一推。

前方是刚修剪不久的树枝,新冒的嫩芽,挡不住尖利的削枝。她若真这样扑过去,不仅容颜尽毁,小命也得去掉半条。这个苏沁,有够狠毒!

苏漓眼光一冷,身子在巨大的推力下踉跄前奔,十数枝拇指般粗细的尖枝近在咫尺,眼看就要刺中的那一刹那,沫香吓得几乎要晕过去,苏沁则抱胸昂头,好整以暇地等待着她即将脱口的惨叫。然而,惨叫声终未响起,千钧一发之际,苏漓抬脚往路肩上轻轻一蹬,看似慌乱,实际借力调转方向,擦着枝头边缘,改扑向密林拐弯处行来的一人。

事先估算好的时间、距离,分毫不差。

只听“砰”的一声响,她的额头撞上那人的下巴。虽事先做好准备,但仍是被撞得头晕目眩,眼前金星不断。而对方却稳如磐石,目光清泠如雪,在她即将跌倒的一刻,伸手拽住了她。苏漓顺势扑进他的怀里。干净好闻的男性气息窜入鼻腔,有种说不上来的熟悉感。

苏漓定了定神,抬头,目光撞进一双深沉的眼,东方泽祸水般的俊美脸庞近在眼前,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眼中有着仿佛能洞悉一切的深思。

苏漓心头微惊,一股极大的压迫感,压顶而来,她呼吸一窒,心跳也似乎骤然停顿。有那么片刻,她意识到,为了对付苏沁,主动去招惹东方泽这种人,并非是什么明智之举。但她要在相府站稳脚跟,还要找机会调查害她的真凶,除了接近东方泽,别无他选。而那件案子,她仔细想过,她并无与人结怨,一般人没有理由害她,整个事件,更像是有人在蓄意谋划,破坏摄政王府和静安王府的联姻。而那场联姻,若说对谁不利,非东方泽莫属!

“你、你、你…你是谁?”身后传来苏沁的声音。

从开始的质询语气,到看清男子俊颜后的惊异非常。嚣张跋扈的母夜叉,突然声若蚊蝇,娇柔似水,苏漓不回头也能想象到,苏沁此刻脸上的表情,该是何等的惊艳。

苏漓这时抬眼,惊讶地叫了一声:“王爷!”

身后传来重重的吸气声。苏沁的脸色立时煞白如纸,瞪眼如牛。这个时辰,会出现在相府花园里的王爷,除了她一心想嫁的镇宁王,还会有谁?此时的苏沁,懊悔得直想一头撞死在树上!

“王…王爷?您是镇宁王?!”

东方泽淡淡抬眼,并不冷厉的眼神,却惊得苏沁身子一抖,不由自主地心生惧意。

东方泽道:“丞相公务缠身,请本王先行一步。但本王似乎来的不是时候,打扰了二位小姐!”似笑非笑的眼神,有一股说不出的冷意。苏漓连忙垂眼,轻轻推开了他,抬手摸上被树枝划破的脸颊。一丝鲜血,沾染在玉白的指尖,苏漓看了一眼,立时脸色发白,全身颤抖,似不敢置信,脚底一软,几欲晕厥。

东方泽眼疾手快,立刻将她扶住。这弱不禁风的模样,跟第一次见面时的她,完全不像是一个人。他眼光一闪,竟将她打横抱起,对愣在原地的丫头吩咐:“二小姐的闺房在何处?还不前头带路!”

沫香回过神来,忙不迭上前引路。留下苏沁愣在原地,完全失去了反应。镇宁王,比她想象的,还要好看!

第十九章 非分之想

整个相府最偏僻的小院,因尊贵皇子的降临,突然变得热闹而拥挤。

一路上被吸引过来的丫鬟、下人,将小小院落围了个水泄不通。无不惊奇,从不受宠的二小姐,怎会在自家府内,被一位那样俊美非凡的男子抱着回屋!不说他本人贵气天成,单看守在门口的两名侍卫,冷若尊神,训练有素,就知此人身份非同小可。只怕今后,这位二小姐,也不能再怠慢了!

与外头的热闹相比,简陋的卧房,则是安静的没有一点声音。沫香和挽心都被拦在门外,屋里只有苏漓和东方泽两人。

东方泽自从进屋后,默默将整间屋子打量了一遍,最后目光定在她脸上。肤白胜雪,眉如新月,瑶鼻挺直,双唇若樱,除了那个胎记,整张脸精致有如神斧天成。她静静躺在那里,不知为何,他的脑子里,竟依稀有一个模糊的印象,好似在哪里见过,却又分明没见过。那种感觉…十分奇特。

苏漓见他眼神怪异,变幻不定,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她缓缓坐起,低头行礼道:“苏漓无用,又给王爷添麻烦了!”

东方泽道:“苏小姐不必多礼!本王记得,那日你被人追杀,命在旦夕,都不曾有此恐慌,今日不过脸上多了道小小划痕,竟吓得几乎晕倒!”他淡淡地笑着,目光犀利,语调深沉,分明意有所指。

苏漓岂会不知,自然答道:“有何稀奇。男子重才,女子重容。世上哪有女子不在意自己的容貌?”

东方泽面色微怔,扬眉笑道:“本王以为,你和她们不一样。”

苏漓抬手摸上受伤的脸,现出凄惶表情:“让王爷失望了!苏漓只是一个平凡女子,纵然貌丑,也害怕再损容颜。”

东方泽目光一沉,“既如此,你又何故激怒苏沁,自伤容颜?”

苏漓心头微微一震,忙道:“王爷误会了!苏漓只是想跟姐姐借身衣裳而已,并无料想此事会惹姐姐不快!”

“哦?”东方泽似是不信,随之又道:“为何偏是今日?”

苏漓镇定回道:“因为…我听说王爷今日要来家中做客,我不想穿的太寒酸,丢了父亲的脸面。虽然…父亲不一定会准许我去前厅见王爷。”微微一叹,她语气有些伤感。就如同那日在镇宁王府醒来,一番解释,听起来合情合理,似乎没有破绽。

东方泽眉峰一挑,斜眸望她,若有所思的表情,令他整个人看上去,愈发显得深沉难测。

苏漓悄悄看了一眼,心里莫名有些不安。东方泽突然起身,踱步床前。高大的身躯,在窗口投进来的光线里,印下大片的阴影,笼罩着一张窄小的木床。女子的身躯在那阴影里,显得纤细而柔弱,但是眼神,镇定非常,隐约还能窥见两分,不可摧折的坚毅。

东方泽心中悄然一动,低声笑问:“仅止于此?”

难道还有其它?苏漓抬眼,表示不解。而东方泽的脸,这时陡然在她眼前急遽放大。不等她有所反应,他已倾身向下,以俯视的姿态紧紧盯住了她。那双深如幽潭般的眼,此刻闪烁着明灭不定的光芒,看得苏漓心头直跳,本能地想躲,但奈何床榻窄小,她已然背靠墙壁,无处可逃。只能僵直着身子,听到东方泽又问:“难道就无一分是想引起本王的注意?”

如此直白的点出她的心思!苏漓微微一愣,竟抬起头来,淡淡回道:“苏漓不敢!苏漓自知貌丑,身份又是如此的低微,岂敢对王爷有非分之想!”

“如果本王不认为那是非分之想呢?”暧昧不明的语气,透露出难以揣测的心思。东方泽勾了嘴角,冲她扬眉而笑,俊脸再度逼近,那笑容便近在眼前,比他身后的阳光更明亮照眼,竟该死的好看!苏漓忍不住皱了皱眉,不知他此话何意?只感觉到他温热的鼻息,朝她扑面而来,几乎要将她的呼吸封锁住。

巨大的压迫感,顿时如泰山压顶,她努力地扬起头,睁大眼睛直直地望着他。

强烈的男性气息,霸道地充斥一室。偶有淡雅馨香,随风飘荡,若有若无地撩拨着心尖儿。

喘息,忽有几分急促。

东方泽喉头一动,忽然记起城外的那个吻。柔软的双唇,意料之外的美好,令人忍不住多番回忆。而此刻,她就在眼前。他几乎控制不住,想要再品尝一次,那是否真的是记忆深处挥之不去的滋味时,院子外头,突然传来贴身侍卫的行礼声:“丞相大人!苏公子!”

滚烫的气息,骤然冷却。东方泽有那么一瞬变得炙热的眼神,顷刻间退去了温度,平静如水,仿佛从不曾起过波澜。

苏漓终于松了一口气。不料这明显解脱般的表情,引得东方泽眉心一皱,心里隐约生出些不快来。

“下官拜见王爷!”

四旬开外的苏相如疾步如风,深蓝色一品官服,带出高官威势。但一见东方泽,那威势便有如轻烟遇风,悄然化去,唯剩恭敬二字,写在脸上。与之相较,他身后的苏淳,在面对这位皇朝贵胄时,除了行应行之礼外,反倒看不出多余的表情。

“苏苏,你没事吧?好好的,怎会突然晕倒?”苏淳快步来到床前,关心询问。

东方泽在听到这个称呼时,目光登时一变,苏漓立刻就感觉到,有两道犀利目光朝她直射过来。心下微凝,想起那日在灵堂失态,已引起他的怀疑,今日叫他得知,黎苏与苏漓的小名一模一样,难免再度生疑。若他日再被他知晓,二人长相也是如此相似,不知又会做何联想?凝眸垂首,她摇头不答,只用双手紧紧捂住脸,含泪对苏相如轻声叫道:“父亲。”

苏相如淡淡望她一眼,没说话。苏淳拉开她的手,看到她脸上的指印和划痕,皱眉惊问道:“你的脸怎么了?沁儿又找你麻烦了?”

“淳儿!别胡说!”苏相如立时喝止,朝东方泽拱手笑道:“小女莽撞无知,多有冒犯,劳王爷屈尊送回,下官实在惭愧!苏漓,还不快下来向王爷请罪!”

第二十章 身份质疑

苏漓目光一闪,两句话不到,她已然对这位名义上的父亲全无好感。他不让苏淳提苏沁的半点不是,却不知苏沁今日所作所为,东方泽已全部看在眼里。而东方泽此刻面无表情,抬手制止道:“本王与二小姐已非初次见面,不必如此客气。想不到二小姐的闺房,与小姐本人一样出人意料…看来丞相对嫡庶之分,也是泾渭分明!”

说到最后一句,语气已然带上意味不明的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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