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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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泽转过头来,深深凝视着她,轻声问道:“吓到你了?苏苏,你没事吧?”

苏漓摇头道:“我没事。”想不到在全力歼敌的情况下,自己内心稍有波动的情绪,仍被他敏锐的察觉到。

东方泽点点头,没说话,望向前方三名刺客。不知为何,她似乎在他眼底,捕捉到一丝期待的跃动,眨眼间消失不见。

“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到本王游船上行刺?还不快快自动束手就擒!”东方濯闻声快步走出船舱,全身散发着冲天怒意。

“静安王,我们此行目标是东方泽,与你无关。你最好少管闲事。”一名黑衣人沉声警告,语气中难掩狂傲,似乎根本没把这地位显赫的两个人放在眼里。两位皇子皆为亲王,除了嫡庶差别,地位品级都一样。他称东方濯为静安王,却直呼东方泽的名字,这细微的不同,没有逃过东方泽的耳朵。

东方泽眼中戾气一闪,冷笑道:“想要本王的命,那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说罢,眼风淡淡一瞟,扫过东方濯的身影。

东方濯怒气上涌,他此刻本就心情极为不爽,偏还有这几名刺客前来挑衅,他急步上前,拂袖喝道:“本王管你是何目的,胆敢藐视皇家威严,就得有能力承担后果!王安、赵旬,速速将这三人拿下!本王要活的!”

一声令下,甲板上立刻杀声震天,东方濯的贴身侍卫王安、赵旬带领数十人,将三名黑衣人重重包围,展开夺命厮杀。

那三名黑衣人显然都是训练有素的绝命杀手,尤其那名黑衣女子,招式狠辣无情,直逼要害,转眼间那些侍卫被杀得死伤殆半,步步后退,逐渐向船舱前站立的几人逼近。一名侍卫被刺中肩头,捂住伤口跌跌撞撞后退几步,险些撞到东方濯身上。

一群废物!东方濯怒不可遏,将他一脚踹翻,夺过兵刃,直往黑衣人冲去。

东方泽眼光一动,飞快地对苏漓叮嘱道:“自己小心。”顺手夺过一个侍卫的长剑,横剑在手,唇边冷笑,一双墨瞳被冷冽银光,愈发衬得他深不可测,狠戾无情。

三名黑衣人均是蓦然一惊,好重的杀气!

东方泽翩若惊鸿,矫若游龙,与东方濯刚猛无匹之势配合得恰到好处,不消片刻,便将三名黑衣人击得节节败溃。

黑衣女子见势不妙,朝身后一人使了个眼色,那名黑衣人立刻腾身而起,口中发出唿哨,那声音尖利刺耳,声调十分独特,疾速穿透云层向四方传荡开去。

东方濯心中一凛,她在召唤救兵!手中攻势更猛几分。

苏漓紧紧盯住场中黑衣女子的身影,此人干净利落的动作,精妙绝伦的招式,无一不令她心惊。挽心曾说,授她的武艺均是她独门秘籍,绝未传与他人。这几日她恰好出门办事,不在府中,难道…

苏漓心头猛跳,忽然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住了。

发起的救援信号,并未得到如期中的回应,黑衣女子顿觉形势不妙,飞快向其他两人打出手势,示意撤退。

“想走?只怕没那么容易!”东方泽冷笑一声,飞身跃上舱顶,发出清啸龙吟。

望月湖畔,忽地涌上一大群侍卫,依次递进,列队分明,手执弩箭,正对游船。不知何时,这船竟已驶近岸边。

黑衣女子目光一沉,另一名青铜面具黑衣人恶狠狠地叫道:“好你个东方泽,原来早就布下陷阱!”

东方泽冷冷道:“愿者上钩。既然你们那么想杀本王,本王自然要给一个机会!”

船舱门开,黎瑶走了出来,她显然刚刚清醒,仍有些迷糊,脚下虚浮,睁大一双美眸,茫然不解地对东方濯道:“王爷,发生什么事?”

东方濯瞪着她气急败坏地大吼道:“滚回去!”

三名刺客眼色速递,两名黑衣男子齐齐向东方濯发起猛烈攻击,黑衣女子则直奔黎瑶而来!

黎瑶登时被吓得呆了,叫也叫不出来,站在那抖个不停,一步也不能动。身子忽然被人用力一扯,眼前一阵昏黑,滚落在地。只听一声疾呼:“苏苏!”,待黎瑶清醒睁眼,苏漓被黑衣女子挟持在手,颈前横着一把锋利的宝剑。

黎瑶失声尖叫道:“苏小姐!”话音未落,她眼前一花,凭空多了一道黑色身影,正是东方泽。

“放了她,本王留你一个全尸。”东方泽冷冷出声。

黎瑶伏在地上仰头,面前这身影高大如山,那话语中透出的寒意,令人如置身冰天雪地,她禁不住打了个冷战。

“镇宁王是在说笑吗?”黑衣女子毫不畏惧,低声叫道:“你再敢上前一步,我便杀了她!”泛着森冷光芒的利刃,又向下压了一分。

东方泽的脚步,忽地顿住。

真的是她!苏漓心顿时一沉,虽然她的声音尽量刻意隐藏,却逃不过自己细致入微的感觉。谁能想到,相国府里一个毫不起眼的丫头,竟然会是个冷血刺客?看上去,还是三人之中的头目!挽心啊挽心,你的身份当真是掩藏的很好!

第二十八章 生死一线

苏漓心下一转,提醒道:“咳咳,这位…好汉,你以小女子为人质,只怕是打错主意了,小女子…身份低微,与两位王爷仅为泛泛之交。即便你杀了我,也逃不出王爷布下的天罗地网。”

黑衣女子冷笑,暗哑道:“这话你骗骗三岁小孩儿还差不多!谁人不知,镇宁王身边从未有女伴作陪,能与他单独出游之人,又岂会是泛泛之交?废话少说!还请镇宁王速速撤兵,放我等三人安然离去,否则…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苏漓心底澄明如镜,重习武艺才踏出第一步,若挽心出事,对自己无半点好处,眼下情势危急…要尽快想办法帮她脱身才好。

东方泽沉默不语,看着她的眼光中有些许迟疑,似乎仍在权衡。

她脑海中蓦地灵光一闪,他既在衡量,就必有顾忌。她当然不会昏头到认为东方泽已对自己情深一片,苏漓虽是庶出,好歹也是相国千金,日后若传扬出去他见死不救,绝非什么好事。不过这筹码显然分量不够,贸然下注后必赢的几率实在是未知。但,既有一分机会,便不能错过!

黑衣女子见东方泽一言不发,皱眉正要开口,忽觉持剑的手臂被苏漓双手死死抓住,不禁心头微惊,正欲放开点距离,却被她狠命一挣,直往剑刃上撞去!她果断叫道:“王爷,苏漓…死不足惜,切莫因我坏了王爷大事!”全然一副刚烈不肯就范之势。东方泽若此刻有所避忌,必有反应;若反之,挽心也定会明白挟制无效的用意。

锋利剑刃顿时划破了雪白的肌肤,嫣红的鲜血,丝丝渗出来,将剑锋染红,看上去格外叫人心惊。黑衣女子心头猛跳,猛然将她身子小心拉开,避过剑锋。

东方泽脸上蓦然色变,脱口叫道:“苏苏不可!”长袖中的双拳紧握,骨节已是微微泛白。

“你放开她,本王保你们安全无虞!”东方濯果断出声,飞身而至,与东方泽并肩而立,他胸膛剧烈的起伏,死死地盯着被挟制的苏漓,完全无视地上趴着的黎瑶。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惊。所有人都在等东方泽的回答,没料到断然发话的竟是东方濯。

东方泽眉头一跳,诧异地看他一眼,显然也是十分意外,却没有任何异议。

苏漓只觉心头百味杂陈,想不到此刻最先回应的人,竟然是他!方才她还那样激怒了他,几乎到了剑拔弩张的局面。为何此时…

“好!静安王果然是个明白人!叫他们马上准备一艘小船。”银色面具黑衣人立即发话,行动失败,又被围困,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船上所有人,一个也不许落,统统退到船尾去!”

东方濯阴沉着脸一挥手,底下的人立刻退了个干干净净。

银色面具黑衣人环顾四周,冷冷道:“镇宁王,命令你所有侍卫退出望月湖两里之外。否则一会儿我们上船,还不被射成筛子?”

东方泽目光沉郁,再无波澜,抬手发出指令,湖畔的侍卫整齐退出桃林,丝毫不见混乱。此刻被暮色渐渐笼罩的望月湖,霞光旖旎,间中传来水鸟的几许低鸣。

苏漓一路踉跄着被拖上了小船,脚下飘飘荡荡,逐渐驶向湖心。

“想不到你这小姑娘,看着柔柔弱弱的,竟叫当朝两大皇子为你改变初衷!手段不简单呐。”银色面具黑衣人深思道。

苏漓好似根本没听见,她暗暗舒了口气,冷静道:“把我绑起来。”

银色面具黑衣人眼露疑色,苏漓冷冷瞟他一眼,淡淡道:“莫非你想过一会儿,他们还能分出精力来追杀你?”

他眼珠一转,顿时醒悟,望月湖水域宽广,他本意是到了安全地带,将人质留在船上,三人从湖中借夜色遁走。若是她也落水,东方泽与东方濯必定会无暇分身追击。船上侍卫全是废物,根本无足为惧…好一个心思缜密的小丫头!够机敏也够…狠。

“你如此帮我们,究竟有何目的?”银色面具黑衣人显然想不通,这女人与他们非亲非故,又不是同坐一条船,为何要这样做?

苏漓淡淡回道:“我没有帮你,我只想帮我自己。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总之我对那两个人,都没好感。”这话,听在有心人耳朵里,各有释义。

挟制苏漓的那黑衣女子,略一沉吟,捡起小船上闲置的麻绳,将苏漓双手背在身后,紧紧缚住。

银色面具黑衣人仔细地打量着苏漓,目光深幽。

小船在东方泽视线中越去越远,暮色四合,早已看不见她清丽的面容,闭上眼,唯有心底一双漆黑明亮的眼眸,始终闪着倔强不屈的光,静静凝视着他。

平静的湖面,突然“啊——”一声惊叫,那是苏漓的叫声!随即传来“噗通”巨响,他蓦地睁开眼,湖水翻腾不息向四周荡漾开去,小船翻扣在水面不停打转,船上四个人全都不见了踪影!

所有人都因这变故怔楞当场。

东方泽深吸口气,毫不迟疑地飞身直跃入湖中。

冰冷,黑暗,以及那曾令人心生绝望的恐惧,在沉入水底那一瞬,灭顶而来。

水下光线昏沉不清,隐约可见杂生滋长的巨型水草,四下摇曳,缓缓飘动,好似无情命运的推手,一不小心,便可能会将人紧紧缠住,再无法摆脱。

苏漓死死屏住一口气,不敢有过大的动作,只为保存体力。双手被后紧紧缚住,难以舒展,双腿不时摆动几下,尽量让自己不再下沉。

绑住双手的绳结,看似复杂,实际将手腕翻转后便可挣脱,挽心…当真是明白了她心意,用这样巧妙的手法,危机中为她留一条生路…真可惜,今日恐怕是用不上了。

没有了日照的温暖,水温几近冰点,寒彻入骨的水流亲昵无间,将娇小的身躯紧紧拥裹住,她极力克服着心头难抑的恐惧,尽量放松心绪,幻想自己仍旧是那个小小不知愁的婴儿,在母妃温柔的怀抱之中寻一方庇护。

恐惧无声无息弥散,重生后的黎苏,不可,也不会再有任何弱点。

时光似乎恒定不前,口中吐出残留的最后一分空气,在眼前化作一串细小的气泡,欢快地向头顶涌去,早已被冻得麻木僵硬的身子,渐渐失去知觉。她在心中暗自盘算,东方泽于生死关头仍在试探,却绝不会眼睁睁看着她死,否则可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过了这么久,他也差不多该出现了吧。比狠绝…有时候女人只会更胜男人一筹。

水中密丛深处,似有一只黑色鱼鹰灵活地穿梭其中,那双明亮若星子一般的眼眸,原本在焦急的四处搜寻,看到她的那一霎,立即变得沉稳坚定,加快速度直冲到她身前。苏漓朝他微微一笑,心神骤然一松,身子随即向下沉去。

恍惚间,被人大力拥进怀中,他早已冻得泛白的唇,向自己狠狠压了过来。

紧咬的牙关被强悍的舌用力挑开,一口救命的温热气息渡进来,苏漓顿觉精神一震,那一点热源,灼烫了冰冷的唇舌,随血脉缓缓游淌,令麻木的肢体逐渐热了起来。东方泽解开绳子,紧拥着她的身躯,飞快向水面浮去。

“哗啦”一声,两人破水而出。

苏漓的脸色煞白,双目紧闭,仿佛毫无知觉,东方泽的心蓦地下沉,“苏苏,苏苏,你醒一醒。”他拍着她的脸,急切唤道。

湖面上的冷风吹过,脸上的肌肤痛如刀割,东方泽不再迟疑,拥着苏漓快速向岸边游去。

东方濯那辆宽大奢华的马车飞奔而来,阴沉的目光在看到东方泽紧紧抱着苏漓的身影上岸之时,滑过一丝难言的痛楚和嫉色。他一言不发,上前飞快地脱下外袍,裹在了苏漓身上。

马车朝相国府的方向狂奔而去。

苏漓脸色惨白,湿透的发丝凌乱贴在半张绝美的脸颊上,愈发楚楚可怜。东方泽眉头紧蹙,催动真气,源源不绝地顺着掌心,向她体内输送。饶是如此,苏漓仍旧抖得厉害,下意识地寻找一点温暖,向他怀中深深偎去。东方泽收紧双臂,将她柔弱娇小的身子紧紧揽在怀中,自然的亲昵仿如一对爱侣。

东方濯幽暗的黑眸突然掀起狂风暴雨,拳头立时握紧,却仍然不发一言,只有死死咬紧的牙关,泄露他压抑至极的情绪。

车内气极度压抑,一路上没人说话。黎瑶缩在角落,一动不动,仿佛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一系列变故给惊呆了。

相国府门前,马车尚未停稳,东方泽便飞身跃下,抱着苏漓疾步向她所住的小院奔去。东方濯沉声吩咐道:“送黎小姐回府。”说罢,甩开步伐紧跟了上去。

第二十九章 爱恨纠缠

东方泽抱着苏漓一路直冲了房内。沫香见两人浑身湿透,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来为苏漓更衣。换上干净的衣服,棉被拢上身,苏漓仍然冷得发抖,浑身都没力气。

一品带刀侍卫盛秦匆匆现身,附在东方泽耳边说了句什么,他脸色微微一变,转眼看了看苏漓,嘱咐她好生休息,便大步离去。

苏漓心头微沉,不知挽心,可有安全逃脱?

东方濯踏进屋来,一张俊脸笼罩在不明的光线中,脸色时阴时晴,变幻不断,仿佛只在进屋片刻,已是几经挣扎,神色复杂之极。

苏漓不想见他,闭上眼睛,头微微向里侧去。但东方濯的目光,并未因此而有所稍离。看不见胎记的侧颜,苍白得几近透明,与记忆中拿了休书愤然转身的女子蓦然重叠。心在刹那间涌起了狂潮,他控制不住上前,伸手想摸她的脸…

指尖刚要碰触到肌肤,苏漓突然睁开了眼睛,转过头来冷冷地看着他。目光冷漠如冰,像是要把人冻僵。

东方濯微微一愣,手顿时僵在半空。

“你…真是相府千金苏漓?”仍是难以置信,天底下竟会有两个不相干的人长得如此相似!

苏漓勾唇淡笑,微带嘲弄道:“王爷跟着来此,不就为证明此事?现今答案已经很明确,王爷请回吧!”

一语道破心思,更毫不留情下了逐客令。从来没有哪个女子,可以对他如此冷漠,几近厌恶。东方濯瞬时被激怒,眉头皱起,双眼暗沉,一把抓住她的衣襟将她拎至跟前,目光狠狠地瞪着她,脑子里不断浮现另一张一模一样的绝世容颜。

“你很讨厌本王?…你恨本王!?”

苏漓心底一震,努力克制着自己身体上的不适,平静笑道:“王爷真是说笑,苏漓与王爷素不相识,何来的恨意?”

东方濯不语,定定望着近在咫尺的冷漠素颜,她过分的平静,分明是刻意的伪装,深暗的幽瞳隐藏着不为人知的惊天情绪,让他很想撕碎表面,一窥究竟!

猛地低下头去,他突然狠狠吻住了她。不给丝毫拒绝的机会,大掌死死按住她的后脑勺,唇间传来柔软的触感,顷刻间唤起记忆中那令人又爱又恨的甜美滋味。苏漓未料及他会如此强势,当初被强行侵犯的痛楚涌上心头,她浑身一震,用尽全力推开他,挥手一掌狠狠地扇了过去。

“啪”的一声脆响,男人汹涌窜起的悸动,迅速湮灭在这全力挥来的一掌之中。

空气,陷入一片沉沉的死寂。

东方濯似是不敢置信地瞪着她,平生第一次被女人扇了耳光,无法遏制的怒火冲天而起,直冲脑门,他脸色阴沉,有如狂风暴雨即将来临。

他一把捏住了她的脖子!

纤细的颈项,被死死攥在掌中,仿佛一折即断。苏漓本就身体不适,此刻呼吸骤然掐断,只觉得全身的力气猛一下被抽离,身体忽冷忽热,五脏六腑皆如火在焚,这感觉,竟然跟以前毒发时的症状有几分相似。她死死地抓住颈间大掌,不甘地瞪大了眼,在这个男人手中,她怎能甘心就死。心底一动,她忽然垂了手,双眼无力阖上,整个人就像被抽干了的花朵,陡然枯萎凋零。

东方濯登时一愣,惊天的怒火霎时熄了个干净。内心涌出的惊慌,令他的双手颤抖不已。一把捞起她抱进怀中,急声叫道:“你怎么了?醒醒!”

苏漓毫无反应。

东方濯慌乱加深,痛楚令他几近失控,大声叫道:“来人!快去请大夫!”

苏漓喘了一口气,缓缓掀开眼皮,男人未来得及收敛的慌乱,复杂地映入她的眼帘。她目光一转,紧紧抓了他的衣袖,声音虚弱地阻止道:“不…不用…”

东方濯脸色一沉,抓住她的手,又急又怒地轻斥:“你身子不适,不看大夫想怎样?”言语之间,好像是她自己在作践自己,却忘了,刚刚是他差点掐死了她!

苏漓轻轻摇头,“没用的!我这多年顽疾…普通大夫看了也无用!”眼神已不复之前的冰冷,反而多了两分凄楚,让人看了心里不自觉地发紧。东方濯下意识地抱紧了她,急声对外头叫道:“王安,召太医。”

一丝几不可见的冷意,轻轻划过苏漓的眼底,她连忙垂下眼睫。东方濯宽大的手掌轻轻落在她的发间,声音竟轻柔无比:“你先忍忍,太医很快就到。”

苏漓怔住,这只手曾经稳稳地牵着她,走下凤撵,也曾愤怒暴戾掐住她的脖子,欲置她于死地。却不知此刻如此温柔宠溺,又是为了什么?心头又涌起阵阵苦涩,苏漓咬牙低头不语。

东方濯似乎感觉她复杂难安的情绪,想到自己刚才一时冲动差点失手杀死她,不禁又悔又痛,可是天生的骄傲让他无法开口说出半个歉意的字,只能抱着她不愿松手。两个人都沉默着,压抑的气氛让苏漓胸口闷痛不已。

太医来得果真很快,他疾步进了门来,东方濯叫道:“她身子很烫,李太医,你快来看看怎么回事!”

李太医!苏漓心头一跳,连忙抬头看去。来人正是当初为黎苏诊病的太医院一品医官李忠和!此时他也走上前来,看到苏漓的半张侧脸,登时愣住了。

东方濯见他面露惊色,不耐地皱眉道:“愣着干什么?还不速速过来诊脉!”

苏漓却推开他道:“请王爷先行回避。”

东方濯不悦的目光立刻扫过来,浓眉紧紧皱起,似乎极想发作,却又拼命忍住。半晌他才闷闷地起身出门。

李忠和抬手抹了把冷汗,目光惊疑不定地望着苏漓。苏漓淡笑道:“有劳李太医了。”

李忠和勉强笑了笑,上前为她诊脉,叹息道:“小姐的身子没有大碍,只是先天不足,体质虚弱,又遭风寒侵体,气怒攻心所致。我为小姐开个方子,服药七日即可有所缓解。不过…若想完全调理好,需平日多加注意饮食起居!”

苏漓点头致谢,“有劳太医!”

李忠和却呵呵笑道:“小姐是个有福之人,即使今日我没来为小姐诊脉,将来也必有机会。小姐又何必客气!”他盯着她的脸,意有所指。苏漓虽然明白,却不辩解,只垂眸淡淡道:“承蒙太医吉言!我想跟太医请教一个问题。”

“小姐请讲。”

“处子之身,有没有可能怀孕?”对男女之事毫无了解,这个问题,她一直无法确定。尽量将声音压得低一些,以免被外头的人听到。

第三十章 以退为进

李忠和惊疑抬头,显然有些吃不准相府千金如何问这等问题!见苏漓目光坦然深沉,似乎并无苟且之意,心下一时惊疑难定,犹豫半晌不敢轻易开口。

苏漓知道久在宫中当差,这李太医谨慎无比,决不会轻易断言,当下展颜微笑:“小女子前些日子听到两个丫头吵架,说处子也可能怀孕,所以有些好奇,顺口一问,李太医不必多虑。”

她看上去似乎毫不在意,又似乎别有深意。李忠和心下一沉,想了想:“处子怀孕绝不可能。除非…”

“除非什么?”苏漓的心瞬间波澜骤起,强自压下,急迫又问。

李忠和欲言又止,苏漓急了,正想上前问个仔细,门外突然传来苏沁的声音:“苏沁见过静安王!…咦,王爷您的脸…”

只闻苏夫人厉声斥道:“沁儿!不得无礼!”

门楣轻响,一行人走了进来。东方濯目光生寒,大步走到苏漓床前坐下,冷冷道:“李太医,苏小姐所患何症?”

李忠和连忙低首道:“小姐体弱,乃是寒症,小心调养并无大碍。”

苏夫人笑道:“苏苏自幼便体弱,身子不适是常有的事。”她本是一句客套之话,听在东方濯的耳中竟成了推脱之辞。他森冷的目光扫过屋内的人,吓得苏沁缩着脖子低下了头,连看也不敢再看他。

东方濯寒着脸看她,目光微微复杂道:“既然身体虚弱,以后别四处乱跑,好生在家休养。”命令中略带警告的口气,仿佛她已是他的所有物!

苏漓眉心一沉,没有应声。鉴于刚才的教训,她已经明白了,以她目前的身份、能力,跟他硬碰硬,只会是自找苦吃!不如退一步,慢慢再做打算。总有一天,她会让他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咽下心头恨怒,她淡淡吐出违心之言:“多谢王爷关心!”

东方濯似乎对她的冷淡态度十分不满,死死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没说话。苏夫人何等精明,不禁心思一转,连忙笑道:“王爷想必也累了吧,这里简陋窄小,请王爷到前厅奉茶。老爷一刻便回。”

苏夫人本想客气一下,不想苏沁此刻心情郁闷,没来得及领会她的用意,就已经十分不满地嘟囔道:“上次镇宁王来,爹爹已经让人重新布置了一遍!哪里简陋了?”

东方濯闻言眉梢一挑,眼中厉光划过,将屋子里的三人都看了一眼,最后盯着苏漓面无表情的脸,目光扫过她全身唯一一件饰物,那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发簪,身为相府千金,连件像样的首饰都没有!皱眉叫道:“王安!”

守在屋外的随身侍卫应声而入,东方濯头也不回地吩咐:“母后早晨命人送了些东西到王府,立刻取来。还有,去把父皇赏赐的那串拂云珠也一并拿来!”

王安惊讶地抬起头,似乎那串拂云珠非同一般,东方濯轻易将它送出去很不可思议。苏漓心中一凝,忙阻止道:“且慢!王爷…”

“你不能拒绝!”东方濯昂首打断她的话,凝眸笑道:“本王说要送出去的东西,没人能让本王收回。”

十足强势,不容丝毫抗拒。苏漓所有的话都被噎在喉咙,不得而出,心底遽沉,却无可奈何。而当那些东西全部搬来放到她眼前的时候,她更是心如沉石。

丝绸锦被,瓷壶玉杯,琳琅满目的日常用品,一应俱全。堆在那里,如小山一般。

苏沁瞪圆了眼睛,无法掩饰的羡慕和嫉妒,令她忘记教训,跑到小山跟前惊声叫道:“这些全都是给她的!?”

东方濯无限鄙夷地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道:“看苏大小姐的穿着打扮,应是不缺这些东西。”

苏沁是不缺,但是相府的东西怎么能和皇家御用之物相提并论!看这双面丝绣锦缎,丝质细密,色泽瑰丽多彩,岂是平常锦绣可与之比拟!再看那白底青花细瓷壶,精致小巧,胎质细腻得仿佛能透光…

东方濯伸手取过一个檀香木盒,盒盖轻启,倏然绽放出的光芒,不止令苏沁瞪大眼睛,就连苏夫人也看得呆住,脸色阴晴不定朝苏漓望去,似是百思不得其解。

盒内是一串光泽圆润的碧玉珠,碧色清透纯净,晶莹剔透,衬着盒内明黄的锦缎,更显得碧光耀目,让人移不开眼。东方濯拿起珠串,执起苏漓的手,为她串在手腕上,得意笑道:“这拂云珠本是定国贡品,经佛光寺晦光大师开光诵经七七四十九日,有通达天地之灵气。父皇把它赏了我,今日我就把它转送给你。见到此珠,就如同见到本王,你,要好好保管。”

苏漓心中一震,直觉地缩手,却被他紧紧握住。沁凉的珠子,缠在她纤细的腕间,绽放着异样的光彩。苏漓皱眉道:“既如此珍贵,苏漓卑微之身,绝不敢接受!还请王爷收回!”她态度坚决。但东方濯却仿若不见,目光灼热逼人,盯着她的眼睛道:“下一次见面,我要看你戴在手上!”说罢笑着转身,大步踏出房门,只留下满室惊诧,余波激荡。

苏夫人目光沉郁,紧紧盯着苏漓看了一会儿,半晌,严厉道:“我不管你用了什么方法令两位王爷都对你另眼相待,但你要谨记自己的身份,千万别做出逾越之事,为相府招来祸患!沁儿,我们走。”

“夫人请留步。”苏漓连忙出言阻止,面色平静道:“夫人的话,苏漓明白了,也定当谨记!今日静安王府送来的这些东西,皆是皇后精心为王爷所挑选,王爷虽然将它们赐给了苏漓,但苏漓身份卑微,岂敢自己享用!…这里院小屋窄,也没地方收藏,只恐一时不慎,令皇家珍品有所损伤,他日难向王爷交代。所以…还请夫人代为保管!”

她淡笑着施礼恳求,言语神色之间,毫无勉强之意。说是代请保管,其实就是送给苏沁母女享用。谁都知道,东方濯那样的人送出去的东西,岂会一一过问别人用在了哪里!

苏夫人面色复杂地回头看她,没有立即答应。

苏沁两眼发亮,得意笑道:“你倒是挺识相嘛!这些东西的确不是你能用的,娘,快让人搬走吧。”

第三十一章 识破诡计

苏夫人想了想,似乎是为苏漓考虑,语气缓和道:“也好。皇家之物不比其它,若有损伤怕是要落得个藐视皇族的罪名,这些东西,我先带走。拂云珠…王爷既已亲手为你戴上,就别取下来了,免得惹王爷不快!你身子不好,这几日就别出门了,好好在屋里休养。”

“是。”苏漓乖顺应答,转开目光,轻声道:“怎么不见大哥?”平日里这个府里最紧张她的就是苏淳,今天闹得这么大的动静,居然不见他的身影。

“淳儿有公务在身,午后往章州去了。”苏夫人冷冷道:“他本想跟你告个别,只不过你忙着招呼王爷,没机会了。”

苏漓一怔,他走了?居然没说一声就走了?他是不愿意见到自己与东方泽来往么?“那…大哥几时能回?”

“没个准,多则十月,少则半年吧。”苏夫人抬脚往外走,“你休息吧。”

目送苏氏母女离开,眼光才慢慢冷了下来。屋里的东西,很快被搬个干净,沫香有些愤愤不平:“真过分!居然全部搬走了,一样也不给小姐您留!小姐,沫香真是不明白,您都没有一件像样的衣裳,那些锦缎那么好看,您怎么就不留点呢?夫人这一拿走,以后就都成了大小姐的了!小姐,您干嘛要让自己那么委屈啊?”

苏漓淡淡笑道:“她们喜欢,就让她们拿去又何妨!身外之物,我没那么在意。”况且,东方濯的东西,她既不想要,也不会用,如果可以,她甚至想连这串珠子也一并送出去!在这相府,除了丞相就是夫人,她前几次的表现已经令夫人十分不满,总得稍微有点表示,才能过几天安稳日子。

苏沁在那天之后,的确没再找过她的麻烦,苏漓偶尔走出这座院子,外头的下人见了她,态度恭谨有礼,与初始的冷漠不屑截然不同。听说有许多人都在背地里议论,相府二小姐将来会极有可能会成为镇宁王妃还是静安王妃,沫香也曾试探,东方泽与东方濯二人,她更属意谁?

苏漓冷笑,这两个人她是半点兴趣也无。在她的心里,此刻只有一件事,如何才能找到机会让李太医把他未讲明的话讲完。

“小姐,该喝药了。”

墨褐色的药汁,一端进屋子里,空气中顿时蔓延出无尽的苦气。苏漓皱眉接过,刚举到唇边,一股淡淡的椿花的温香气混在浓烈的苦涩药味里,几不可闻。苏漓动作一顿,抬头对沫香问道:“这药里加了什么?”

沫香道:“没有啊,还是李太医的那个方子。”

苏漓眉心一皱,又问:“你煎药的时候,可有经过他人之手?”

沫香摇头,疑惑问道:“没有啊,小姐怎么了?”

苏漓默然不答。李太医的方子,她仔细看过,里头没有椿花这种东西。那这药里,何故平白多出了这种味道?

“沫香,我以前可有对椿花过敏?”略一沉吟,苏漓忽然心中一动。

沫香诧异道:“是啊,小姐你忘了?前两年你不小心碰到椿花,身上起了好多红疹子,大夫说幸好只是碰触,如果误食麻烦就大了!”沫香又准备了一杯清水,放到她面前。郑重提醒道:“小姐这个可不能忘,以后要是再碰到椿花,可得躲远一点,千万别沾上。”

苏漓目光一闪,轻声笑道:“我没忘,只是不确定是不是椿花。”说罢放下药碗,端起那杯清水放到鼻尖轻嗅,眼角余光往院外一扫,发现有个丫头躲在远处,朝这边偷偷窥探。

苏漓心下一沉,看来表面安分,不代表内心也安分,由明转暗使计陷害,这个苏沁,不给点教训不行!

“沫香,你去帮我弄些鱼腥草来。”

“啊,小姐要那个做什么?”

苏漓道:“你先别管,拿来便是。记住,别让人看见!”

她表情严肃,沫香不敢多问,鱼腥草拿来,就药一起服下,点滴不剩。外头的人悄悄离去,苏漓静静坐在屋子里,默默等待着某人的到来。

不出一刻钟,苏沁现身,满面笑容,远远地大声叫道:“妹妹!今日天气这么好,你怎么也不出去走走?一个人呆在屋里多闷啊!姐姐刚从花园过来,看到有些平常不怎么开的花,今天都开得特别好,妹妹跟姐姐一起去赏花吧,一个人实在没什么意思!”

话未说完人已进屋,不问意愿,拽着苏漓就大步往外走,那亲热的模样,仿佛她与苏漓一直都是最亲密无间的姐妹。看得沫香直瞪眼,完全摸不着头脑。

苏漓被拽着走,也不挣扎。苏沁的那点心思,她不用想也知道。花园人多,她若是在那里出一脸红疹,只怕以后的传言里,苏漓不仅貌丑不详,还得添上一条身染恶疾易传染他人之谬言!以后别说见皇子了,只怕一辈子被锁在那方小院也未可知!想到此,心底生寒,若非她嗅觉灵敏,异于常人,今日怕是真要着了苏沁的道。

相府花园确有不少奇花异草,长势热闹,花开甚好。苏漓抬眼淡淡扫过一遍,目光忽然定在开花极少的院墙一角。只见一株矮小植物,从满墙藤萝里伸出绿箭,顶端开出红白两色花朵,在铺天的绿意中分外扎眼,形状更是十分奇特。

苏漓眼光一亮,惊喜问道:“这是…白雀?”

苏沁道:“什么白雀?”

苏漓惊讶望她,“姐姐研究花草,竟不知白雀?”言下之意,颇有怀疑。

苏沁立刻拉下脸来,想起前日百花茶之事,就欲发作,又拼命忍住。只听苏漓又道:“叶片如扇,花开两色,形如雀,红冠白身,因此得名白雀!是一种极为罕见的名贵之花,多为女子所求…听闻此花敷面,能使女子肌肤白皙光滑,再辅以夏草冲水服用,更可由内养外,三日即可见肌肤红润细腻,仿若新生!”

“你从哪里听来的?”苏沁两眼发亮,嘴上却怀疑道:“瞎说的吧?我怎么没听说过!”

苏漓淡淡一笑,也不辩驳,只对身后吩咐:“沫香,帮我采一朵回去,我要试一试。”

第三十二章 自食恶果

沫香应声上前,却被苏沁一下子拦住,“不行,这花一共才开了这么一朵,你采走了,我看什么?”

“姐姐不必担心,那里头还有一个花苞,不出三日,定能开得比这朵还要好。”

苏沁顺着苏漓手指的方向,看到确有一个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当下眼珠子一转,心里立刻有了主意,让开道并笑道:“那好吧,姐姐就等着三日后看妹妹的肌肤如何红润光滑!”说罢特意瞟了眼她脸上的胎记,显而易见的不屑和鄙夷,似乎在说,有那胎记在,任你肌肤再好又有什么用!

苏漓仿若不知,感激笑道:“多谢姐姐成全!”

苏沁扬头,目光开始在她脸上以及颈部裸露肌肤处不住的搜寻。正常推算,她对椿花的过敏反应,也该有所表现了!可是苏漓此刻面色平和带笑,肌肤白皙透明,完全没有任何不适之兆,苏沁心里不由升起了疑惑,忍不住问道:“妹妹,你今日…身子可有何不适?”

苏漓抬眼奇怪道:“没有啊,姐姐,怎么了?”

苏沁闪着眼光说道:“哦没什么!最近家中不知从哪儿冒出了许多椿花,有个丫头还不小心丢了一朵到井里,我担心妹妹饮了那井里的水会有所不适,所以特地提醒一下妹妹。”

苏沁紧紧盯着苏漓的脸,希望能从那张脸上看到大惊失色的表情,但苏漓始终平静温和,等她说完才微微讶异着笑道:“原来姐姐说的是这个呀!那姐姐大可不必担心,妹妹以前的确是对椿花过敏,但早就没事了!多谢姐姐关心!”

“没事了?”苏沁睁大眼睛,似乎不信,转头望向沫香,沫香原本大惊失色,此刻看了眼苏漓,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说谎,但仍然飞快地点头确认道:“是的大小姐,二小姐早就对椿花不过敏了!”

真是个反应灵敏的好丫头!苏漓嘴角的笑意愈发深浓。苏沁脸色变得非常难看,皱眉看了她好一会儿,直到完全确定她无碍,才掩饰不住气急败坏地离开。

回到小院,沫香担心问道:“小姐,你真的没事吗?”

苏漓拿起之前未用完的鱼腥草,递给她道:“你把这个捣碎,一会儿帮我把汁涂在身上就没事了。”以后,苏漓对椿花过敏这个弱点,在别人眼里,将不复存在。

三日的时间,很快过去,苏漓用白雀敷面,再配以夏草煮水,与沫香一起服用,当真令两人肌肤白里透红,光滑如玉,更胜从前。苏沁大为嫉妒,连忙命人找来夏草,采下另一朵已然盛开的白雀,带着万分期待的心情学她敷面、煮水,可是,第二日一大早,天还没亮,惊恐的尖叫就传遍了整座相府。

不出半刻,苏夫人带着一行人气势汹汹地来到了苏漓的房间。昏暗的光线下,用手紧紧捂住双颊的苏沁,目光无比怨毒地盯着床上似乎仍在熟睡的女子,愤怒大叫道:“苏漓你这贱人,你敢害我!来人,把她给我揪下来!”

两名丫鬟应声而上,将苏漓连人带被拖到地上,苏漓睁开眼睛,惊讶叫道:“姐姐?夫人!发生什么事了?”

苏沁箭步上前,恶狠狠地盯着她道:“你还敢问我什么事,你看看我的脸!都是你这贱人害的…我要掐死你!”失去双手遮挡的面庞,因误食有毒之物,肌肤几近溃烂。苏沁疯了似的朝苏漓冲过去,一副要跟她拼命的姿态。

苏漓瞪大眼睛,惊道:“姐姐你的脸…怎么会这样?”

苏夫人目光冷冷地盯过来,命桂娘拽住苏沁后,方沉声说道:“这得问你!为什么那花你用了没事,沁儿用了就有事?说,你是不是在暗中做了什么手脚?”

“我没有啊!”苏漓当即否认,万分无辜,愣道,“怎么姐姐是因为白雀才变成这样的?不可能啊,我跟沫香用了都没事…”说到这里突然顿住,似是猛地想到了什么,惊声问道:“姐姐你也用白雀、夏草煮水喝了?”

苏沁瞪眼,“你能我为什么不能?!”

“那你是不是将整颗夏草都扔进锅里了?”

“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书上说,夏草只有叶子可以用,根茎虽然无毒,但跟白雀同煮,就会产生毒素…难怪姐姐的脸会溃烂至此!姐姐你做这件事怎么也不先来问问我,这下可怎么办才好?”苏漓焦急着说道,看起来忧心不已。

苏夫人面色变了几变,原先准备好的话,此刻竟然一句也说不出。苏漓又道:“桂娘,你快去请大夫来为姐姐看看吧,万一耽误了,麻烦可就大了!还有啊姐姐,在你的脸没完全恢复之前,千万不能用手挠,若实在觉得痒,拿毛巾敷一敷,不然会留疤的!”她神色略为夸张,语气却没丝毫作假。

苏沁吓得连哭都止住了,急忙叫道:“快去找大夫,快去啊!”说完便起身跑了,苏夫人脸色大变,桂娘带人追了出去,屋里就剩下苏夫人目光阴沉地盯着她。

“以前是我看走了眼,你比你娘,厉害多了!”

苏漓没有说话,对着苏夫人大步离开的背影,嘴角慢慢泛出冷笑。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对于苏沁这种心肠歹毒的人,不给点教训,她永远也不会长记性。

抱着被子回到床上,苏漓打算再睡一觉,身后沫香愣愣看着她说道:“小姐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

苏漓回头笑了笑,“总不能一直那样受人欺负吧,你们也跟着倒霉!回去接着睡吧。”

太阳高高升起的时候,苏漓才睡饱起身,刚要用饭,这时突然来人禀报道:“二小姐,有客来访。”

苏漓微微皱眉,“是什么人?”看下人恭敬的表情,似乎来人身份并不简单!

第三十三章 不速之客

“是摄政王府的黎二小姐。”

瑶儿?!苏漓眼光一怔,飞快地放下碗筷,站起身来。

黎瑶妆容精致,被一身粉色衣裙衬得娇柔可人,一进门来便拉着她的手诚恳笑道:“未能提前约见,冒昧来访,请苏小姐见谅!”

苏漓还礼,“黎小姐客气了!”

黎瑶上来握住她的手,双眼盈满感激道:“苏小姐是因为黎瑶才落湖受惊,感染风寒,黎瑶心中深感不安,本该早来探望,奈何近日身体不适,方拖至今日…”

“你身子怎么了?”苏漓忍不住担忧问道。

“不是什么要紧的病,是父母太紧张了!”黎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种看似羞涩其实幸福满足的神情,忽然间令苏漓心中一阵刺痛,曾经,父王对她的宠爱和紧张,让她以为她是他的心头肉…

“苏小姐怎么了?”黎瑶见她脸上色变,连忙关心询问,目光深深流连在她的脸上,“你脸色不大好,难道身子还没痊愈吗?都怪我…”

“不怪你!”苏漓立刻摇头,“我的身子已经无碍,黎小姐不必自责。那日事出突然,想必黎小姐也受了惊吓,我本想寻机去府上探望,不想你却先来了!看你今日气色不错,我也便安心了。”

苏漓心间微微发涩,本是亲密无间的两姐妹,如今相见,关心的话都要说得如此生分而客套,心里很不好受,却又不得不如此。窄小的屋子里,两人对面而坐,苏漓凝视着曾经万分熟悉的娇柔面庞,忍不住回想起灵堂的凄冷。

黎瑶接过婢女手中的礼盒,递给她客气笑道:“不知苏小姐喜好,黎瑶擅做主张挑了几样东西,感谢苏小姐的相救之情,希望苏小姐喜欢!”

礼盒打开,几匹颜色素净质地却是上乘的柔滑锦缎映入眼帘,令人眼光不由自主的一亮,竟全是她以前喜欢的颜色类型。锦缎之上,光泽柔腻的胭脂水粉被装在一个精致小巧的水晶盒内,一排四色,深浅不一。透明的盒盖,映出里头柔光清透,艳而不俗。

苏漓登时一愣,这胭脂…不是大婚那日,瑶儿送给她的新婚贺礼吗?她还记得,当日瑶儿拿着这盒胭脂,抱着她哭得很伤心,说是舍不得她嫁人。后来上妆之时,拿簪子挑了一点,帮她涂在脸上,她用了半年时间才弄了这么一盒,祝贺她嫁给晟国最优秀的男子!优秀?现在想想都觉得可笑!

黎瑶看着她,忧伤道:“这盒胭脂名为四脂凝香,以数十种新鲜花瓣精心研制而成,是数月前我送与姐姐的大婚礼物。原本希望姐姐嫁入皇室能一生幸福,却不曾想到…”似是说到伤心处,她似乎说不下去了,举帕轻轻抚住眼角,面色忧伤。

苏漓心头一痛,她当时又何曾想到,等来的居然是那样一场灭顶之灾!

黎瑶用帕子拭去泪水,悲伤道:“对不起,本来用过的东西不该再送人,可我见苏小姐和姐姐长得实在太像了…自从那天在船上见过苏小姐,我就越发的想念姐姐,这几晚每晚做梦都梦见姐姐活了过来,醒来才知是一场梦…我常常想,如果姐姐真的活过来了那该多好!”说完竟红了眼眶,脸色凄然,随时都会忍不住哭出来。

苏漓看她这样,心底的苦涩控制不住一阵阵往上蔓延。忆及昔日姐妹情谊,她忍不住说道:“黎小姐与明玉郡主姐妹情深,令人感动!郡主惨死,在王府内停棺七日,黎小姐一定肝肠寸断,日日守在灵堂陪伴吧?”

在她心底,这件事仿佛一根刺,始终无法释怀。

苏漓紧紧盯着黎瑶的脸,只见她听到此言神情微微一变,轻轻别过了头,泪水再忍不住,终于自发红的眼眶里流了出来。

黎瑶飞快地去擦眼泪,可那泪水仿佛怎么也控制不住,直哭得身子轻颤,丫鬟连忙劝道:“小姐您别这样,大夫已经交代,您不可以再这么伤心的!”

苏漓心生疑惑,那丫鬟叹道:“苏小姐有所不知,我家小姐因为大小姐的离世悲伤过度,病了好些天,直到大小姐下葬,小姐都还躺在床上。因为没能亲送大小姐最后一程,我家小姐哭了好几天。”

原来竟是这样!苏漓心底一阵酸涩,眼眶也微微泛红,安慰道:“黎小姐不必如此难过,既是姐妹情深,想必郡主在天之灵也会明白,不会怪罪于你!”

安慰的话语好一阵暖流淌过心底,黎瑶渐渐止住了哭泣,抬头感激地望着她,眼中有莫名的期盼之情在流转,突然,她伸手握住了苏漓的手,略带急切地道:“苏小姐以后…可不可以别叫我黎小姐?就像姐姐一样,唤我瑶儿,好吗?就算你不是姐姐,我也希望你可以成为我的姐姐,…可以吗?”

苏漓内心一阵柔软,再忍不住将她一直以来最疼爱的妹妹拥进怀里,微微哽咽道:“只要瑶儿不嫌弃,我们以后就是好姐妹!”虽然不能相认,但仍然可以做姐妹,这对此刻的苏漓来说,是值得欣慰的一件事。

黎瑶心中一喜,连连点头。她将那盒胭脂取出来,拉着苏漓坐到梳妆台上边,想为她整整妆容。“姐姐这么美,却不爱装扮。让妹妹来帮姐姐吧。”转眼扫到一旁放置的檀香木盒,眼光微微一怔:“这是什么,看起来好精致啊!”

苏漓淡淡一笑,“不是什么了不得的。”轻轻将盒盖揭开,光泽圆润的拂云珠映入眼帘,黎瑶神色倏然一变,“拂云珠?”

“你认得?”

黎瑶欲言又止,似乎惊疑不定。

苏漓淡笑道:“瑶儿若是喜欢,姐姐送你如何?”

黎瑶惊得连连摆手道:“不可!姐姐折煞妹妹了!拂云珠乃皇家圣物,瑶儿怎么能随便受之?”

见她神色张惶,似乎当真不敢,苏漓轻轻皱了眉头:“这东西虽是皇家之物,但静安王既然送给了我,我便能再相赠于你。”

说着,她取出碧绿通透的珠子,便往黎瑶手上套去。

黎瑶立刻站起身来,连连道:“姐姐不可,非是瑶儿拂逆姐姐一番好意。只是这拂云珠…天下人都可以取,唯独瑶儿不能。”

苏漓怔住,不解望着她:“为何?”

黎瑶眼眶一红,泪意又盈上来,“既然姐姐真心当我是妹妹,也不妨说给姐姐听。此珠是皇上赐给静安王的,当初我姐姐黎苏要嫁给静安王为妃,他曾想以此物赠于姐姐,以示白首之约。哪知…姐姐竟然撒手人寰…”她吸一口气,竟说不下去了。

第三十四章 意外凶险

苏漓心间一颤,送给她的?!可惜人本无情,送这种东西又有何用?垂眸吸气,她敛下心头激荡情绪,握住了她的手:“好妹妹,你有这份心,明玉郡主地下有知,也定然安慰。”

黎瑶连连摇头:“不,是我没用。不能帮姐姐。但此物原本是属于姐姐的,不管旁人如何,瑶儿定不会取。”

苏漓叹了一口气,将她拥住,“我明白了。你放心,这东西就当是我替你姐姐好好保存吧。”

两人说了几句体己话,心思近了不少。眼见时间不早了,黎瑶说道:“我该走了,今日王妃三七,我想去墓前祭拜,一来替姐姐尽孝道,二来王妃生前待我极好,我…想起来就很难过。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再晚恐怕要赶不回。苏姐姐,我下回再来看你。”说罢抬脚就要出门。

苏漓心底一震,脑子里就只有一句话:今日王妃三七…

“瑶儿等等!我陪你一起去。”她几乎就是直觉地,叫出了口。

黎瑶愣了一下,讶异地回头看她,苏漓连忙道:“既然你我已认作姐妹,你的事自然也是我的事,王妃墓远地偏,左右我今日无事,干脆给你做个伴。”说罢吩咐沫香备好拜祭之物,两姐妹手挽手出了门。

黎氏一族兴起日久,祖上曾为开国功臣,死后得太祖皇帝恩赐,葬于皇陵左右。此后西山皇陵之西北角,便是黎氏祖坟所在。距离城里上百里地,马车快跑也要一两个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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