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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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选席上,苏沁紧咬下唇,面如土色,悔不该当日行止过头,竟反衬得苏漓这般出色。

站在苏沁一旁的黎瑶,此刻看向苏漓的目光,竟有一丝晦暗难辨。苏漓无意间看到黎瑶似乎忧色满面,连忙暗暗地微笑了一下。这丫头,到底还是担心她的吧。

黎瑶欲言又止,苏漓立刻微微摇头,示意她不可多话。

皇后皱了皱眉,回头看了看皇帝,皇帝面无表情,盯着苏漓依然没有说话。皇后把不准皇帝心思,朝待选席上看了一眼,对东方泽笑道:“听起来,她似乎的确是一位难得的优秀女子!”

听口气,竟似是可以考虑让苏漓加入待选之列。

席间众女子们闻言面色皆变,除了未被选中的严重失落,内心涌起的更多情绪却是惊诧之后的愤懑不平。

一名着粉色衣裙的胆大少女控制不住,竟起身抗议道:“皇后娘娘,玉儿不服!”

众人先是一惊,眼光刷的一下齐齐朝粉衣少女望去,见是御史大夫宋无庸之女宋玉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这位宋小姐的母亲是皇后娘娘的表妹,素来与皇后感情甚好,其父又得皇帝重用,因此宋家地位在朝中甚至超过了苏丞相,直逼摄政王。而宋无庸中年才得一女,甚是娇惯,使得她胆大妄为气势凌人的个性,早早的就在京都城里出了名。此刻皇宫殿内,帝后驾前,也唯有她敢站出来说出自己的不满。

皇后抬眼看了看她,平声道:“你有何不服?”

宋玉委屈道:“启禀娘娘,两位王爷选妃,玉儿有幸在名单之列,原本倍感皇家恩宠,虽不敢妄想被两位王爷选中,但玉儿和其它姐妹们都是抱着一腔诚挚而来,原想不管王爷选了哪位姐妹,玉儿也不会觉得有任何委屈。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现在,王爷却偏偏选了不在名单里的苏漓!”宋玉用手指着苏漓,有些激动道,“既然不按名单来选,那玉儿想请问陛下和娘娘,当初拟那名单又有何用?”

“放肆!”皇后面色一沉,厉声呵斥,“本宫与陛下亲定的名册,有没有用还轮不到你来置喙!”

纵然宋玉平常胆大出了名,此刻被皇后这么一喝,脸色也不禁发白,吓得慌忙出席拜倒。低头叩道:“娘娘息怒!玉儿该死!玉儿绝不敢质疑陛下和娘娘,请娘娘明鉴!”

皇后脸色稍稍和缓,回头向皇帝求情:“陛下,玉儿年纪轻,一时心直口快,陛下千万别怪她。”

皇帝看过来一眼,没有表情,皇后心思一转,又叹道:“臣妾细想之下,她说的也并非全无道理,既然有名册,还是照着名册来选为好,免得坏了规矩!陛下,您说呢?”

皇帝没说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目光游弋在两个儿子和两国使者之间。

东方濯皱眉,似乎甚为不满母后没有站在自己这一边,冷冷道:“规矩是人定的!如果一定要照老规矩办,儿臣恳请父皇,重拟名单!相府千金苏漓,品貌淑婉,德行俱佳,应添入名单之列,请父皇恩准!”低头叩拜,这是东方濯第一次当着外人的面,直接和皇后作对。

皇后的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目光变得凌厉朝苏漓看去,对于这个导致他们母子失和的罪魁祸首非常反感。而这样浓烈的敌意,苏漓自然感受得到,却什么也不能说。

宋玉不服道:“可是王爷,苏漓是个不祥之人!”

东方濯闻言冷冷转头望她,沉声问道,“宋小姐找了江湖术士去给苏漓看过面相还是批过命格?你怎知她不祥?”

宋玉理直气壮地回道:“外面都是这么传的!”

“外面?”东方濯冷笑,“外面也说你骄纵任性仗势欺人,从不将平民百姓当人看,难道也是真的?”

逼人的冷冽气势劈面而来,惊得宋玉浑身一颤,从心底里感到阵阵发寒。结巴道:“当…当然不是真的…”

“既然你的传言不实,那又怎能断定苏漓不祥是事实?还敢拿这种谣言进宫在陛下面前蛊惑视听,你该当何罪?”

“我…”宋玉吓得呆住,连忙拿眼光向皇后求救。但这时皇后的脸色并不比宋玉好多少!在皇帝面前,皇后对自己的儿子也不好太过斥责,以免引起皇帝反感,只能按捺住怒气,将目光投向两国使者。

宋玉眼光一闪,仿佛得到暗示般,大着胆子说道:“就算她没有不祥,那刚才定国太子和忽尔都将军也已经选了她,现在两位王爷还选她,这算怎么回事?”

众女原本心中就有所不平,只是不敢明着抗议,此刻被宋玉这么一说,便都跟着点头附和。

一时间,殿内又是哗然大作,竟像是引起了公愤一般。

东方濯不禁皱眉,还未开口,使者席上早有意见的忽尔都将军,此时腾地一下站起,大声叫道:“不错,本将军已经选了她,怎可让他人再选!二位皇子还是另觅佳人吧!”

邻座的定国太子闻言笑道:“将军似乎忘记了,是本太子选人在先,将军也应该另选他人才是!”

忽尔都昂头道:“太子此言差矣,是本将军遇见苏小姐在先,太子只是比本将军早讲了一句,算不得数。”

前方传来一声轻笑。

“哦?如果要照遇见苏小姐之先后而论,那二位使者怕是都要靠边站了!”似是还觉得不够乱,东方泽笑着插了一句。

东方濯冷笑道:“皇弟最先认识她又如何,是本王冒着抗旨之罪带她进宫,她才有机会为父皇母后献舞,才有机会走进这座选妃大殿,皇弟你又做了什么?”

“我的确什么都没做,在某些事情上,我永远没有二皇兄那样的胆量。”东方泽笑意深沉,分明意有所指。

皇后脸色一变,抗旨罪名,非同小可。东方濯一时疏忽,被拿住短处,只觉得掉进了东方泽的陷进里,心头大怒,霍然而起。眼看场面越来越乱,就要难以控制,一直沉默不语的皇帝终于开口了。

“都给朕住口。”并不过分严厉的语气,使得在场之人面色皆是一肃。那些未出口的和即将出口的话,全都被吞咽了回去。

任何时候,帝王的威仪总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压制住一切纷乱和不平。

“都回自己的座位上去。”皇帝淡淡瞟了众人一眼,出乎意料地没有责备,却更加让人胆颤心惊。除了苏漓以外,所有人都归位坐回。

皇帝重又将目光投向苏漓,从开始他就一直在观察这个女子,发现她自进殿伊始,不管是他疑心试探,还是他的两个儿子对她赞赏、维护,甚至满大殿的人为她争论不休,就差打起来,她竟一直镇定如常,没有惊慌恐惧,也无欣喜感激,甚至看不到她有任何的情绪表现。

这般年轻的女子,居然有这等定力!皇帝的眼中微微闪过一丝赞赏,转瞬即逝。想到本无联姻意图的两国使者,突然同时选中一个不受宠的相府千金,皇帝有些头痛,这件事不止匪夷所思,更是难以处理。现在,就连他的两个儿子也同时选中这个女子…

皇帝眼光一沉,忽然对苏漓问道:“都说你是不祥之人,因为脸上长了一个胎记,是那只凤凰吗?”

苏漓恭敬回道:“禀陛下,是凤凰之身。民女只是就着胎记画了几笔,为了配合方才的那支舞。”

“凤凰之身?”皇帝缓缓重复了这四个字,微微思忖道,“上来让朕瞧瞧。”

苏漓低低应了声“是”,起身踏上丹陛,在十步远的距离处停住脚步,再度跪下。

皇帝盯着她脸上的凤凰仔细看了一会儿,突然惊异道:“这胎记…朕怎么瞧着有点眼熟?”

苏漓心底微震,暗想皇帝的眼光,果然犀利敏锐异于常人!

皇后闻言凑上前细看,不由心头一惊,那胎记竟和凤血灵玉中匍匐的凤凰有**分相似!正欲问话,却听皇帝沉声道:“来人,传保章正林大人!”

保章正林天正,不仅熟知天象,更会看相批命,听闻经他算过的无一不准。只是此人颇有几分傲骨,非帝命而不理。钦天监里,唯他最得皇帝信任。

皇帝此刻传他来,其意已是不言自明,席间诸人面色各异,忽尔都几乎忍不住要站起来,却被身旁的师爷给按住了。待选的少女们虽心有不忿,但没人敢再多说一个字。

林天正走进殿来拜见帝后,众人都微微怔住。传言中的钦天监保章正大人,竟然如此年轻!他不过二十来岁,中等身材,双目炯炯有神,五官极为俊秀。视线一触及苏漓脸上的凤凰,林天正目光登时一变,却未立即出声,而是盯着她看了好一阵子,一直看到苏漓心里泛起了紧张。

众人皆知,林天正看人面相从来都是一眼即知,今日却看了她足足半刻,就连皇帝都忍不住面露疑惑,更别说殿内的其他人了。

苏漓的手心渐渐捏出了汗,天堂地狱仅在一刻之间,虽然她面上无波,心里却完全没底。瞥眼,发现东方泽竟然朝她笑了一下,那不明意味的笑容未及展开便已隐没,让她几乎以为是错觉。

林天正终于收回目光,面向皇帝,正色道:“请陛下赐臣笔墨纸砚。”

皇帝目光微沉,林天正不肯当面言明,而是以笔墨替之,其中必有玄机。挥手命人抬桌至殿内,笔墨纸砚一应俱全,所有人等皆退至殿外静候。林天正提笔快速写下四个字,亲手呈交给皇帝。

皇帝明白他的意思,未假手于人,走到跟前接过来只淡淡扫了一眼,目光骤然一变,极为震惊地朝苏漓看了过来,似是难以置信。

站在一旁的皇后哪里还按捺得住,站起身来急声问道:“皇上?!”皇帝复杂的眼光看向皇后,面色凝重地问道:“林爱卿,你确定不用再看她的生辰八字?”

林天正道:“这样的面相,数百年难得一见,无论生辰八字如何,结果都是一样的!”

皇帝陷入了沉思。

殿内一派寂静,呼吸可闻。过了许久,皇帝将手中的纸慢慢地折好,淡淡吩咐道:“烧了。”

高公公不敢迟疑,恭敬接过,惊天秘密即刻烧为灰烬。

苏漓暗暗皱眉,怎么也想不出,那纸上究竟写了什么样的四个字,以至于让皇帝陛下重视到如此地步?心中略微有些不安,此时忽然传来宫女们奇异的惊呼。

朝和殿外,此刻大放异象。先前苏漓跳舞的石台周围,各色花朵仿佛约好似的,树枝上粉的白的齐齐绽放,盆景中娇艳的花骨朵也冒了出来,草丛里不知名的小野花也不甘寂寞,就连水中白莲也在此时层层递开,圣洁的白色一下子铺满了整个湖面。

鸟儿们仿佛应百花的召唤,成群结对地飞来,在玉石台的上空不住地盘旋。五彩斑斓的羽毛在耀眼的阳光中,散发着夺目的光彩,与百花齐耀春光明媚。

所有的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

“百花齐放,百鸟争鸣,此乃数百年不遇的大吉之兆!”林天正激动跪倒,伏地拜道,“臣,恭喜陛下!”

“恭喜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随之而来的山呼,几乎震动了整座皇宫。朝和殿内外,所有人全部跪倒,冲天的气势将晟国皇族的威仪直直送达天际。

皇帝心情大好,起身哈哈笑道:“好!众卿平身!来人,赐苏小姐入席。”

“谢陛下隆恩!”一丝浅淡的笑意轻轻滑过唇角,苏漓提起来的那口气,总算是松了下去。

花香溢满了整个朝和殿,皇后笑意盈盈地走向苏漓,笑道:“原来市井流言果真一句也信不得!好孩子,你分明是大吉大祥之人哪!”

苏漓连忙低身一拜,“皇后娘娘谬赞,那是仰仗皇上和皇后娘娘天威洪福,我晟国才有此盛世美景!”

皇后轻轻地拉住了她的手,正欲再说几句体己话,以试探她意思,突然脑中一沉,面色忽地发白。忍不住一扶额,身子晃了晃。苏漓连忙扶住她的手臂,一股被混合的异样香气自皇后发间传来,苏漓眉心一凝,轻声唤道:“皇后娘娘!”

皇后轻喘一声:“陛下,臣妾忽然觉得身子有些不适,想下去歇息片刻,以免在此失了仪态,请陛下恩准!”

皇帝微微转头看了一眼,见皇后面色发白,不似作假,忙命人扶皇后去玉栖殿休息。

苏漓扶着皇后的手并未松开,只低声问道:“娘娘是否觉得头晕恶心,视线模糊不清?”

皇后微微一怔,明显被说中的惊异表情,令苏漓更加确定自己的判断,又道:“偶尔还会昏睡数个时辰,噩梦缠身却无法立即醒来。”

“你如何知晓?”皇后震惊望她,连太医都诊不出的毛病,竟在初次见面被这样一个年轻女子说得分毫不差!而这些毛病,也正是近几个月来最令她心烦头痛之事。皇后又问:“你会医术?”

苏漓眼波一转,摇头道:“民女不会医术,皇后娘娘凤体有恙也并非生病。”

“那是为何?”皇后紧追着问了一句,苏漓还未回答就被皇后按住了手。自苏漓出现在这大殿之中,情势一再失控,却急转直下,竟有天威异象产生!加上林天正神秘的批示,这女子必定不是寻常之人!皇后心思一转,向皇帝请求道:“陛下,臣妾想让苏漓陪臣妾去玉栖殿休息片刻,先前臣妾委屈了这孩子,想跟她说说话。”

皇帝目光微沉,犹豫之下点了点头,苏漓便扶着皇后一路慢行,往朝和殿左侧的玉栖殿走去。东方濯热切的目光充满了欣喜,一直在她的背后打转。

专供帝后宴席劳累后的休息之所布置得富丽堂皇,皇后一进门就遣退了玉栖殿内的所有宫女太监,只留了贴身婢女在旁服侍。

“你也坐吧。”皇后指着离她最近的一个软椅,对苏漓笑道。

苏漓连忙谢恩落座,坐姿规矩谨慎,却也不失大方。

皇后将她上下打量一遍,也不急于问话,先端起了茶,正待饮上两口以缓解胃里的不适,苏漓这时却阻止道:“皇后娘娘请等一下。”

皇后皱眉看她:“怎么,这茶有问题吗?”

苏漓道:“没有,苏漓只是觉得,皇后娘娘此刻身子既有所不适,不如让人泡一杯枸杞银花茶来试试。”她说的认真,言语神情看上去都很有把握。

皇后想了想,朝贴身宫女点头,宫女领命去了,皇后这才问道:“你刚才说本宫不是生病,那为何本宫会身子不适?莫非,有人对本宫下了毒?”说到最后一句,皇后的眼光已经十分阴郁。

苏漓知道,后宫里妃嫔争宠,勾心斗角暗中加害的事,并非少数。自梁贵妃薨后,宫中贵妃之位一直悬空,皇后之下,最高位份者唯有丽妃一人。丽妃出身寒微,又无所出,根本不为皇后所忌惮。只是身体有异,她难免疑心。苏漓连忙道:“娘娘先别惊!敢问娘娘,您是否常用鹤香、首乌、玉矢花泡水洗发?”

皇后心底微震,这是只有她和她的贴身婢女才知道的事情,这个女孩子怎么会知道?

仿佛明白皇后心中所想,苏漓微微笑道:“方才在殿上,苏漓闻到娘娘发间有股奇异的香气,所以大胆猜测,若是错了,也请娘娘勿怪!”

“不,”皇后抬手,目光凝重道,“你没猜错,本宫的确常用这三样东西混合泡水洗发。怎么,有问题吗?”

苏漓道:“回娘娘的话,此三物皆有乌发之效,而鹤香、玉矢花泡水洗发更能令发染香气,持续数日不散。但,这两样植物皆是根生双茎,半毒半药,用对了便是药,用错了就成了毒。”

皇后面色顿时一变,坐直了身子问道:“这么说本宫是用错了?如何才算对?”

“娘娘可将此二物分开使用。”

“那本宫体内的毒…”皇后此时已经不疑有他,连连追问。

“娘娘请勿着急,看娘娘的气色,毒应当还不算太深,只需用相克之物,慢慢清除即可。”苏漓说完转目,宫女正好在此时奉了新茶来。皇后眼光一闪,抬头问道:“莫非,这枸杞银花茶就是克制之物?”

苏漓微笑道:“这个只是用来先压制娘娘体内的不适之感,要除毒,还得加少许云未…娘娘先请用茶!”

皇后依言举杯,未有迟疑。饮下半杯不过片刻,头晕恶心之感竟已去了大半,果然是极为有效。皇后不禁抬头仔细看她,笑道:“你的确有些能耐!难怪濯儿会为了你三番五次跟本宫作对,甚至不计后果带你进宫,完全将本宫的训诫抛诸脑后!”

“皇后恕罪!都是民女的过错!虽然民女不是有心令静安王与皇后娘娘离心失和,但此事因苏漓而起,娘娘若要怪罪,就请责罚民女吧!”苏漓没有忽视皇后盈满笑意的眼底一闪而逝的寒光,连忙起身跪倒,丝毫不因刚刚才帮皇后解决了一大麻烦而自持有功。虽然,皇后并不知道,她说的不过是第一步而已。

皇后眉头微动,似是对她的反应颇为满意,却没叫她起身,只是试探着问道:“你很怕本宫会责罚静安王吗?”

当然不是!以她对那个男人的恨,即便是他死了,她也不会有一分难过!但她不能那样回答,只能垂眉敛目,恭敬地回道:“民女不敢,民女只是…不想连累静安王。静安王对娘娘敬爱之心,天地可鉴。望娘娘明鉴!”

“恩,”皇后点头,视线扫过她眼角的凤凰,忽然目光一动,对身旁宫女道:“去把玉拿过来。”

苏漓当然知道是什么玉,不由得双手一颤,抬眼望去,那个熟悉的精致银盒已经被宫女捧在了手心里。皇后熟练地按下机关,盒盖弹开,血色红光立时盈满一室。苏漓的脸,却泛白如纸。想到她从前所承受的一切,或许就是这块玉所带来的,便觉得心头剧颤,痛不可挡。

见皇后欲执玉而起,苏漓忍不住急声叫道:“皇后娘娘!”

皇后立刻顿住动作,诧异地回头,看她神色异常,不禁问道:“有何不妥?”

苏漓忙定了定神,尽量平静道:“明玉郡主大婚当日,郡主曾在百官面前执凤血灵玉于阳光下,被困锁在玉中的凤凰俯首认主,诡秘难言,此事早已传遍京都,无人不晓…苏漓见这玉血光潋滟,与传言颇为相符,因此猜测此玉便是传说中的凤血灵玉!所以…才大胆提醒皇后小心为妙,毕竟,郡主…碰了它,当日便遭遇不测…”

“你多虑了!”皇后接口笑了笑,眼中闪过一丝阴云,“黎苏之事,全是她自己咎由自取,无干其他。”

苏漓紧紧咬牙,胸中怒意难平,却无法辩解。总有一天她会用事实向天下人证明,他们的眼光是多么的浅薄而可笑!

皇后又道:“这凤血灵玉乃传说中的圣物,本宫找人查过,并无任何问题。所以本宫打算,等静安王大婚之日,就以此玉作为贺礼送给静安王妃。”

苏漓微微一怔,凤血灵玉没有问题?不可能!她那日除了凤血灵玉,并没有碰过其他外物,不行,她得想办法弄来自己检验,可是…照皇后的意思,要得到这玉就必须嫁给东方濯,她已经嫁错一回,这回又怎能再拿自己的终身幸福做赌注?万一真的不是呢,岂不更冤枉!

皇后看了看玉里的凤凰,再对照苏漓脸上的胎记,又想起皇帝异于平常的奇怪表情,心中一动,竟亲手扶了苏漓起身,和蔼可亲地问道:“你觉得,静安王和镇宁王两人如何?”

苏漓躬身退了两步,低头答道:“都很好。”

皇后笑道:“你倒是谁也不得罪,但他们两个都看中了你,你会选谁呢?”

苏漓心头微惊,面现惶恐地回道:“娘娘折煞民女了!两位皇子身份尊贵,苏漓一介民女,身份低微,岂敢在两位皇子之中挑选!”说完俯首又跪,皇后在她面前蹲下,凤目沉沉,紧紧盯着她的眼睛又问:“如果陛下让你选,你敢不选吗?”

“这…”皇帝怎么可能会让她选?苏漓微微皱眉,正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回答,这时,门外响起一个宫女的声音:“皇上问娘娘的身子可好些了?要不要宣太医前来?”

皇后淡笑道:“不必了,本宫已经好多了。你去回话,本宫这就过去朝和殿。”

宫女回身覆命去了,皇后拉着苏漓起身,笑意深沉:“看来皇上也不想等了。这二王选妃,看来只在于苏小姐一句话了。”

苏漓刚刚松下的一口气又提了起来,连声道:“民女不敢!”

皇后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笑道:“你倒有个玲珑心肝儿!和外界说的哪是一个人?只怕是那明玉郡主,也难及你。本宫跟你,颇为投缘,将来若真做了本宫的媳妇,还真是一件大大的幸事!”

苏漓咬住了唇,一时不敢随意回答,半晌方道:“皇后娘娘错爱,苏漓不胜惶恐。”

皇后打量着她的脸色,见她似乎为难至极,不知所措,不由心下有些不满,以她皇后之尊,濯嫡出长子的身份,居然都不能令这女子动心,想来此女,确有过人之处,这事急不得。于是笑道:“皇上召唤,你随本宫一同回朝和殿吧。”

苏漓立刻应道:“是。”扶了皇后往朝和殿去了。

朝和殿内此时觥筹交错,其乐融融,皇帝看起来心情非常的好,底下众人脸上也都笑着,心里头其实各怀心事。见皇后入殿来,纷纷起身相迎。

苏漓的座位在众女之上,两位皇子之下,单成一席。刚刚入座,她便听到皇帝对高公公吩咐:“赐酒。”

周围人都传来惊诧的目光,无不夹杂着少女们嫉妒不甘的眼光。苏漓不以为意,面无骄色,谢恩落座。只是,这酒她还没喝到嘴里,皇帝又道:“苏小姐,朕的两位皇儿都挑中了你,你就从他们两个之中选一个吧。”

一杯酒险些全泼在身上,苏漓登时愣住。没想到会被皇后说中,她惊疑不定地抬头,见皇帝面色深沉,并非说笑,周围的人也皆在这一瞬间笑容凝结,神色震惊不已。

方才还是气氛融洽的大殿,此刻又变得诡异莫名。

“民女惶恐!”苏漓当即放下酒杯,出席跪拜。

皇帝凝眉问道:“朕让你选,你惶恐什么?难道朕的两位皇子,你都不满意?”说罢,脸色微微沉了下去。

苏漓忙道:“民女不敢!两位皇子皆是人中龙凤,身份尊贵之极,苏漓只是一介民女,又是庶出,岂敢大逆不道,挑选皇子?请陛下赐苏漓死罪!”她叩头请罪,将对皇后说过的话,在这里又重复了一遍。

一时之间,大殿之内沉寂下来,众人都不敢说话,揣测圣意会如何。这时,黎瑶突然闪身而出,拜道:“陛下,民女黎瑶,有话想说。”

皇帝扫了她一眼,黎瑶乃摄政王庶女,论容貌才德,比之黎苏都略逊一分。黎苏尚在时,她碍于身份,从未在这等场合出现。黎苏一死,她成了摄政王仅有的女儿,突然之间变得重要起来。皇后一直想与摄政王黎奉先联姻,以巩固东方濯的地位,却不料黎苏失贞自尽,联姻之事成了一桩笑话。黎奉先将这个庶出的女儿捧起来,无非也是想重结姻亲之好。此女向来行事谨慎有余,为何突然在此时发话?

皇帝缓缓道:“说。”

黎瑶鼓足了勇气,上前跪道:“苏小姐与我姐姐黎苏,容貌酷似,品行超群,黎瑶深为仰慕。姐姐不幸早逝,瑶心痛万分。今日见苏小姐,如见姐姐一般。两位王爷慧眼识珠,苏小姐品貌才情都绝非我等可比,望皇上赐苏小姐封号,以般配王爷尊贵。”说罢,她深深拜倒,诚挚之极。

苏漓一怔,她虽然知道黎瑶与黎苏姐妹情深,却万没料到一向胆小谨慎的黎瑶,竟会在大殿之上对皇帝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一时间心思翻涌。

皇帝面色无波,仍未发话。此时站在后面的水蓉蓉也上前来道:“黎小姐所言甚是!苏小姐天人之姿,无人可及。比之明玉郡主有过之而无不及,望皇上降恩!”

苏漓愣住,如果说黎瑶对黎苏姐妹情深,念及自己与黎苏容貌酷似而出言相助,尚可说得过去,而这个水蓉蓉,又是为何甘愿冒着违逆圣意的危险,挺身而出?水家虽为朝中重臣,但与苏、黎两家似乎从来没有多深的交情,何以水蓉蓉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她一抬眼,正好对上东方泽深思的目光,连忙低下头去。

大殿内再度安静下来,一时间静得连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过了半晌,皇后见皇帝久思不语,正欲发话圆场,东方濯立刻上前一步道:“父皇明鉴,苏漓德才兼备,虽为庶出,但人品出众,万人难及,请父皇赐封号,耀我皇威,以诏天下。”

皇帝面色微沉,皇后见了心头一跳,正欲斥责两句,突然见皇帝对身后叫道:“来人,拟旨,相府千金苏漓,德行出众,品貌过人,舞姿优美百年难得一见,朕心甚悦,今下旨赐封为明曦郡主。以后,可自由出入宫廷。”

苏漓再次怔愣,不知皇帝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向来只有皇室宗亲的女儿才有资格被封为郡主,就连黎苏当时也是因为要嫁给东方濯才得到一个郡主封号。而苏漓仅为丞相妾室所出,竟然也能得到这般恩宠,实在是出人意料。

震惊之色布满殿内众女子们的脸庞,苏沁更是瞪大眼珠,眼看着从小受尽她欺负的人一下子爬到了她的头顶却无可奈何,满口银牙几乎咬碎。

苏漓一味沉思,一时竟忘记叩头谢恩,还是皇帝身边的高公公用眼色提点道:“明曦郡主,快谢恩吧?”

苏漓回过神来,忙俯首拜道:“苏漓叩谢陛下隆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以后再也没人敢说她不祥,也无人敢再随意欺负她,虽然她洒下浸过特殊药物的金粉令百花齐放百鸟争鸣的目的达到了,但无上的恩宠,却远远出乎了她的预料。看来往后,更要小心谨慎,不能行差踏错一步!

皇帝道:“免礼。现在你可以选了。”

“晟皇陛下!”忽尔都将军忍了半天,终于还是站起来抗议道,“那我们两国联姻之事…”

“将军!”不等忽尔都说完,皇帝已经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笑道:“此宴乃是朕的两位皇子的选妃宴,国事就留待明日早朝再谈吧!”

皇帝的意思已经很明确,忽尔都有些不甘心,却没有办法。他们此次来晟国,是以祝贺皇子选妃的名义,如果现在跟人家皇子抢起了女人,实在说不过去。只好闷闷坐下,将自己的心思尽力藏起来。

苏漓秀眉微蹙,抬头望向东方濯与东方泽,此刻他二人也正看着她,前者目光熠熠生辉,充满期待,以为她是他带进宫来的,选他的几率总大一些,殊不知,她其实是他曾经那样厌恶着驱赶出王府的妻子!苏漓心中不禁冷笑,忍不住想,倘若东方濯会爱上她,等将来她证明了自己的清白,再告诉他她的另一个真实身份,他会不会有万箭穿心之感?突然,很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再看东方泽,笑意浅淡,似乎含着一抹温柔,既看不出有多期待,也看不出有什么担忧,他一直都是那样镇定自若,仿佛一切都在掌控之中。细细回想,这场选妃宴从始至终,真正不变脸色无有震惊的,怕也只有他一人!这个人,真是深沉得让人觉得可怕,如果他真是她的仇人,那她该怎么办?凭她目前的个人力量,绝对没有办法与他抗衡!

心渐渐沉重,这两个人,苏漓谁都不想选,也不能选。唯今之计,只能往后拖延。

“陛下,二位皇子都非常出色,明曦实在不知该如何抉择,所以…明曦冒死请求陛下,多赐予明曦一点时间,让明曦可以与二位殿下多接触了解,以免将来留有遗憾…恳请陛下恩准!”既然圣旨已下,她便以封号自称,朝皇帝拜倒,面色分外诚恳。

显然这个请求十分大胆,大胆到令周围的人都替她捏了一把冷汗。连东方泽的脸色也不禁微微一变,东方濯更是皱紧了眉头。

皇帝目光凝定,视线如常投注在她脸上,瞧不出喜怒。

苏漓跪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只觉得四周空气仿佛都凝住了。

不知跪了多久,东方泽终于出言道:“父皇,儿臣觉得,明曦郡主此言,颇有道理。虽说婚姻需父母之命,媒灼之言,但明曦郡主天人之姿,君子皆好求之。郡主慎重考虑方做出抉择,实乃明智之举。”

东方濯的冷冷的目光朝他望去,忍不住道:“六皇弟此言,是愿意让这决定权交给苏漓?”

东方泽淡笑道:“不错。本王愿意尊重明曦郡主的任何选择。若有缘,她必定会是本王的王妃,若无缘,即使是强求,也未必能得偿所愿。”他语气缓淡,目光却隐有深意。

尊重!在这个男权社会里,有几个男人,能学会真正去尊重一个女子?苏漓心头一震,这番话即使是真的另有目的,听在她的耳中,却已经具备了足够的杀伤力。

东方濯冷笑道:“六皇弟果然好口才!古往今来,向来只有皇子选妃,哪有郡主选夫之举?况且备选之人论身份地位都远在郡主之上!”

东方泽笑了,眉目舒展,如春风化雨一般,笑意在他幽深的黑眸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苏漓竟止不住心头砰砰直跳,连忙低下头去。

“难道二皇兄是怕输么?”他轻松自得的神色,倒衬得东方濯急怒难耐。

“笑话!”东方濯怒意上涌,“本王会怕输?”

“既然不怕,又何妨一试?郡主选夫,的确是我朝从未有过的创举。待百年之后,说不定会留下千古佳话,万世美名。”东方泽笑得温和无害,仿佛真的毫不介意,自己也可能成为选夫宴中落败的那一个人。

“试就试,本王…绝不会输。”东方濯咬牙应道。

“好!”东方泽笑道:“泽定与皇兄公平较量。”说着,他深沉莫测的眼光在苏漓的脸上一扫,苏漓只觉得有一股凉意,缓缓地爬上了背脊。

皇帝的脸色略略一缓,方才笑道:“好,既然两位皇儿都愿意一试,朕就准了明曦郡主的请求,三月之后,于萧山别宫设宴,由你,亲自挑选夫君。”

“多谢陛下!”苏漓终于松一口气,笑着抬头,眼中灿烂的光华遮挡不住流溢而出,衬得清丽脱俗的绝色容颜更是妖娆夺目,无可比拟,满殿之人无不看得呆住。

一直沉稳少言的定国太子此时眼波一转,忽然起身朝皇帝拱手行礼,温雅地笑道:“久闻贵国的两位皇子文武双全,能力出众非常人可比,但,既然是郡主选夫,郎昶不才,也想求得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不知陛下可否恩准?”

与汴国使者相比,这个定国太子似乎厉害许多。与其说是请求,不如说是挑战,皇帝若不答应,便显得对自己的儿子没信心。再有,之前皇帝让他选人在先,其后才是汴国使者和两位皇子同时选中苏漓,但他丝毫不提联姻二字,反而只求一个公平的机会,皇帝根本没有理由拒绝,只能看一眼自己的儿子,点头算是应允。

忽尔都将军一看,立即起身道:“陛下,我国的四皇子也愿意参加!”

“准。”皇帝既已应了定国太子,自然也得答应汴国使者。

如此一来,原本是晟国皇帝为自己的皇子所设的选妃宴,到最后,竟发展成了一个相府千金的选夫宴!而所供她挑选之人,是当今天下最强盛的三大国家的太子或者皇子,他们每一个都是深受本国皇帝宠信,很有可能于未来继承大统,这种情形,使得苏漓在今日宴席之后身价倍增,成为整个京都首屈一指的名门闺秀,一时名重无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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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提到女主强弱问题,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我觉得一个人是否强大,不单单只看表面。而本文女主是逐渐强大的类型,重生之初,她势单力孤,一无所有,要想查清诡秘冤案,聪明的人会选择隐忍不发,等待时机。敌人未明,她尚未有足够势力与之抗衡,一味强势只会死无葬身之地!

所以我们要给她时间创造机会,选妃宴不过是个开始而已。就让我们一起来看,这个一无所有的女子,要如何把握机会,利用人心掌控局势,一步一步走上万人之巅,睥睨众生,颠覆天下!请大家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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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与东方泽斗智

选妃宴上皇帝最终宣布的旨意,仿若一块巨石乍然投入平静的湖面,顿时将相国府上下掀起滔天波澜。

苏漓的马车刚到了府门前,瞬时被黑压压的一群人围了上来,显然是早有准备。如今她是皇上钦封的郡主,宫中无公主,朝野内外与她同辈的女子当中,已无人能与她比肩。

素来沉稳威严的苏相如,此刻也是满面堆笑,与苏夫人一同在府前亲自迎接,几句寒暄之后,便如众星捧月一般的将她簇拥至花厅。

众人落座,苏漓并不多言,只淡淡形容了一番选妃宴上的情形。只是这简单至极的描述,已令苏相如喜不自禁,连声喃喃道:“好,好。”本以为获得两位皇子的青睐,已是天大的幸运,又有谁能想到,就连当今权势至高无上的帝后,也对她如此重视,当真是远远超乎了他的期望。

眼前这个一向不受重视的庶出女儿,素容清丽,神色坦然,宠辱不惊,的确是有着常人难及的大家风范!苏相如眯起双眼,深感日前提点苏漓这步棋走得甚是稳妥。盛大的选妃宴演变成了三月之后的选夫宴,这其中行踏应变,可见其高于寻常女子百倍!

不管三月之后,苏漓选中哪位王爷,她都是帝后眼中最佳的皇后人选,那么,她的夫君十之**便是下一任的天子!如今不是他苏相如想着要去结交权贵,而是两位王爷都要来结交他了!他似乎已经看到自己未来的政治生涯,即将迈向一个新的台阶。

苏漓看着喜不自胜的苏相如,岂会想不到他的心事?闲聊几句,便推说身体疲累,想回房休息。苏夫人赶忙起身,殷勤相送,苏漓一番婉拒不成,便与她一同出了花厅。

两人缓步向后花园走去,一路上苏夫人局促不安,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苏漓看在眼里,心中了然,直白地道:“夫人不必多虑,只要她从今往后安分守己,过去的事…苏漓可以不再追究。”

苏漓被卖当天无意被东方泽救了回来,苏沁心中害怕,早已向苏夫人如实交代。随后家宴上提及此事,也被苏漓巧妙地圆了过去,才稍稍放了心。谁知道今日选妃宴上,这事竟再次被东方泽当众揭开,听闻圣上龙颜震怒,大有彻查之意。

苏夫人得了消息后心急如焚,生怕殃及苏沁,一时又不敢对苏相如禀明。利弊权衡之下,只得厚着脸皮亲自向苏漓求助。没想到还没机会开口,那点微末心思已被人家看得一清二楚。

她一张老脸红了又白,白又转红,往日在苏漓面前趾高气昂的姿态一扫而光,闻言尴尬点头,连连称是,低声保证道:“沁儿那边,我会严加看管的。漓儿…谢谢你。”

“夫人言重,苏漓不敢当。今儿风大,夫人还是早些回房歇息吧。”苏漓仍是那副淡淡的表情。话说到此,再装下去也没什么意思。苏夫人当下不再多言,两人各自回房。

并非是她心胸宽广,而是已经可以预见到的麻烦,自然能免则免,倒不如直接送给苏夫人一个顺水人情。苏沁得到的教训已经不少,如今她身份不同往日,谅她也不敢再轻易冒犯。接下来的时间,她将投入全部精力,追查黎苏案的线索。

可惜事与愿违,选妃宴次日起,苏漓这间小小的院落,便人来人往如同走马灯一般,府中昔日避其如瘟神的众人,全都找了各种借口来看她,花样层出不穷,连带着沫香都成了巴结攀附的对象。

苏漓起初还虚应几句,后来见人太多,实在招架不住直接命沫香关了院门,对外宣称自己身体不适,不管是谁,一律不见。这样过了几日,才逐渐回复往日的宁静。

那些被扰乱的思绪,慢慢在脑海中变得清晰。

凤灵血玉在皇后手中,一时半刻拿不到,无法查明是否被人做了手脚。当日追杀黎苏的黑衣人武功深厚,剑法快狠稳准,招招直逼要害,显然是精于此道的夺命杀手。他被金簪刺伤右臂,还能以左手剑毫无阻碍的灵活击杀,这项独特的本领,江湖上有几人能及?!而能力如此卓绝的杀手,只怕也没有几人不是出自沉门…

苏漓眼光微冷,将手中早已凉透的茶杯,缓缓放在桌上,轻声唤道:“挽心。”

“小姐有何吩咐?”挽心应声而来。自前阵子几番暗示均无回应后,她被召回沉门的次数逐渐频繁,人也变得愈发沉默。初夏炎热的阳光里,她的脸色却显得有些憔悴苍白。

苏漓微笑道:“没什么,最近我看你的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挽心神色一顿,低声道:“多谢小姐关心,挽心无事。只是近期…挽心可能要离开一段时间,不能随侍小姐身边。”

“哦?为何?”

挽心默然片刻,沉声道:“最近门中弟子频频遭人歼杀,伤亡惨重,门主得知后震怒非常,已经下令全力部署反击,命我四人随时候命。”

苏漓一听,心中也是一惊,沉门集结四大杀手同时出动,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吧?那对方该是如何强大的对手?毫无预兆地,东方泽那双深若寒潭的黑眸,突然跃入她脑海中。

一定是他!

游湖遇刺之事,明显是他诱敌之计,虽然因为苏漓之故而失手,但威胁仍在。佛光寺当众指认联络人不成,必定也叫他十分恼火。近期可以让沉门门主如此大动干戈之人,除了东方泽还能有谁?!她不禁暗暗抽了一口了冷气,这场争斗,不知该是何等的惊心动魄!

她稳了心神,叮嘱道:“原来如此…那你此去一定多加小心,确保平安归来。”

“谢小姐关心。”

“你们四个,想必一定有着过人之处,才会得门主如此倚重。沉门有你们在,此次一定能逢凶化吉。”苏漓看似无意地问道,微笑饮茶。

挽心点头道:“江湖上称我们四人为四大杀手,在沉门却是四大使者,鬼使擅医理、药毒,财使擅易容、轻功,我被称之为妙使,对各门武功、心法皆有涉猎,另外一人是剑使,剑术精妙,尤其左手剑出神入化,即便单手与我过招,也毫不逊色。我四人若联手抗衡,理应是万无一失。”

听到“左手剑”,苏漓心头猛地一跳,目光缓缓移到挽心脸上,屏息笑道:“左手剑?听上去很特别,只是不知江湖上有几人能练就这本事。”

挽心毫不迟疑地回道:“常人练武,如非天生左手灵活,否则一般是无人专用左手练剑的。挽心行走江湖这些年,除了剑使,还未曾见过别人有这特异本领。”

这答案与她判断的结果不谋而合。

一直以来,她都没有答应沉门门主的条件,就是想极力地避开沉门和东方泽之间的纠纷。可是查来查去,与黎苏案密切相关的两条线索,最终都将她推往这个暗战的漩涡。

苏漓眼光渐冷,淡淡扫过她略显苍白的脸颊,心底不由轻叹一声,挽心奉命前来说服自己,一直未得答复,以沉门管理下属之严厉,她又怎会免受责罚?

事不宜迟,沉门这一趟,看来是非去不可的了。

“挽心,即刻备车,带我去见门主。”苏漓平静地起身回房,轻声吩咐道。

挽心惊疑地看向她,诧异道:“小姐为何…”

苏漓站在门口回头,微微一笑道:“沉门是江湖上第一杀手组织,门人又各有所长,想必门主定是不凡之人。我想学点特殊本领,又岂能不亲自拜访。”

挽心仍有疑虑,欲言又止。

“放心,我并非要入你沉门,但可以和门主谈谈交易。”苏漓轻轻拍她的手,眼中带笑。

挽心一愣,这个往日弱不禁风的苏家二小姐,已经完全脱胎换骨了。她于是不再多言,准备妥当后两人一同悄悄出了府。

没人能想到,世人眼中神秘莫测的江湖第一组织,沉门的入口,竟是眼前这副景象。

夜晚空旷的须弥山深处,杂草肆意丛生,几处早已荒芜的小坟包零星遍布其中,夜风呜咽而过,更添几分阴森恐怖之意。

挽心带着苏漓,正小心翼翼地绕过眼前这道五行阵法,她二人均是一身黑衣,脸上带着沉门标志性的银质面具,特殊的材质,在月光的映衬下,泛起幽冷的光芒,移动的身形如鬼魅般飘忽。

饶是挽心对此间熟悉无比,也从不敢掉以轻心,因为看似简单的一段小路,一旦行差踏错半步,便如同遇到鬼打墙,再也走不出去,直至来人精疲力尽而亡。

最后一步踏入安全地带,挽心方松了口气。

苏漓忍不住轻叹道:“难怪这么多年,从来没人能找到沉门,只一个入口,就这样复杂。”

挽心低低道:“沉门在江湖上屹立多年,结仇无数,全靠门主小心谨慎,若非如此,恐怕早就荡然无存…”话音未落,她突然快走几步,用力拨开前方一丛半人多高的杂草,山壁上一道石门赫然出现,此刻大门半掩。

挽心神色一变,伸手将大门推开,一阵阴冷凉风拂面而来,竟带起一丝甜腥之气。门内阵阵激烈的厮杀声,以及兵刃清脆的撞击声,清晰入耳。

两人不约而同地顿住脚步,彼此对视一眼。

挽心立即警惕道:“糟了!门中只怕情况有变,小姐还是速速离去,以保安全。”

苏漓皱眉,心知以自己的身份,此时绝对不宜久留,不再多话,当下点头道:“那你自己小心行事。”她正想转身离去,挽心忽然一把扯住她,飞快地伏低身子,右耳紧贴地面,凝神听了一阵,冷声道:“来不及了,山坳后面有大批的人正向这里包抄。”

整齐划一的脚步声,透过平静的大地表层,隐隐地传来。

前路凶险难测,身后追兵已到。

挽心将苏漓迅速揽在身侧,咬牙低声道:“小姐随我来。”说罢,便拉着她如一道黑色疾光向石门内冲去。

长长的甬道,一眼望去似无尽头,墙壁两侧火把高悬,赤焰跳跃,将这条路照得亮如白昼。沉门之内,早已一片血雨腥风,一眼望去,触目惊心,两方人马混战一团,誓要不死不休。

不时地有冷剑流矢,朝她们刺来,挽心轻巧地带着她飞身掠起,足点墙壁,在混乱的甬道中一路俯瞰掠过。

越深入腹地,战况越是惨烈,粗粗一看,足有千人之多,在浴血奋战。沉门总部大殿之内,此刻早已成了人间炼狱,修罗场。

大殿当中激战的三人,被重重剑光缠裹在一处,转眼间数百招已过。远远望去,似乎是两个黑色的身影在围攻一个身着灰白布袍之人。深黑衣衫二人剑势凌厉,煞气迫人,劲风过处血光飞溅,无一幸免。那灰白色的身影已略呈败势,空有招架之力,却无还手之机。

苏漓眼光一瞥,蓦然见到大殿门口还站了一个人,背对着自己。那人黑衣金冠,似乎是…东方泽!

挽心也看到了东方泽,急忙将她拉低身形,悄无声息地往左侧溜了进去。这里是一处死角,似乎已经无路可走!她双眸凌厉扫视一番,随即向半空轻轻一弹指,不知击中了哪里的开关,地面上一块青石砖无声无息地滑开,显出一条密道,两人飞快地跳了进去。

石砖瞬间回位,漆黑不见五指的密道里,挽心的脚步并未因此停留,急切地拉着苏漓继续向前走,仿佛目能夜视,又转了两道弯,前方顿时有微弱的光亮透了过来。

苏漓定睛一看,原来是两颗鸽子蛋大小的夜明珠,高高悬放在前方大门上端,映衬得漆黑大门愈发幽光闪闪,神秘莫测。

挽心在门前站定,低身拜道:“沉门妙使,今日事出有因,未得门主传令,私自开启密室,还望门主原谅。”说罢,她伸手将大门右侧石壁上的一块石砖,巧力向内轻轻一顶,只听铁门轧轧作响,缓缓地开了。

挽心大喜,连忙拉着她往里走。苏漓小心翼翼地环视着四周,内心疑惑渐生。

这密室并不算大,房间奇异地呈六角形状,每一个角落都堆放着几只木箱。正面只简单的摆放一桌一椅,木桌那侧的墙上挂了一幅少女禅定图。她一身白衣,双眼微闭,面带微笑,端坐在一汪深潭的浅绿莲叶上,一眼望去,叫人心生宁静祥和之意,却还有着一股说不出的熟悉感。

“如今沉门处于生死危急关头,只要能救门主,属下也顾不得这诸多避忌了。”说着,挽心便对着苏漓道:“小姐,我们仔细找找这里,如果能找到沉门内部的机关秘道分布图,定有一线生机。”

苏漓点了点头,眼光落在那些木箱上。挽心已经上前去把箱子打开,惊声道:“这是我沉门独有的毒烟,吸入可致人晕厥。”

苏漓心头一动,见桌椅上都空无一物,显然门主把机密的东西收在隐秘之处。而如此机密的地方,却挂着那么一副奇怪的图,背后一定另有玄机!苏漓上前,将那副画掀起,仔细查看,果然被她发现,墙上有一个小小的机关,伸手用力一按。

只听“啪”地一声,那桌子忽然向外弹开了几尺,原本靠墙的位置,缓缓升起一个四屉暗格。苏漓与挽心皆是一惊。

苏漓没有擅动,只是看着挽心。

挽心点了点头,苏漓伸手打开了第一个小屉,那里放着几本书册,她随手翻了翻,心中不由暗想,当日门主所开的条件的确所言非虚。这里记载的是江湖中人梦寐以求的秘籍精华,分类细致,且涉及颇广,从武功心法到易容医理各方面,均有记载。沉门有此宝物,难怪可以训练出四大杀手这样出色的门人。

除此之外,还有一本很特别的册子,那其中所使用的文字是一堆奇怪的符号,翻看几页,苏漓一个字都不认得,不知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第二个抽屉打开,淡淡的药香随之飘出,原来这里是几个小小的瓷瓶。挽心拿在手中仔细端详,那香气飘过,苏漓轻轻一嗅,已分辨出大概,这瓶子里装的药丸,无一不是珍稀药材所制。

挽心猛地想起什么,道:“小姐,江元曾经提到过的天香豆蔻,大概就放在这里头吧?”

苏漓不以为然地道:“谁知道呢,反正现在这东西对我已经没有任何用处了。”选妃宴上,皇帝皇后都见过她的胎记,此时若冒然除去,兴许反而会引来麻烦。

她继续翻开第三个抽屉,一个小小的精致木匣,打开盒盖,当中端正地放着一支形质特异的花,细致花茎,碧绿双叶,只托着一朵花瓣,瓣体通透雪白,惟有接近末端的边缘,渐变为刺目的殷红。整支花大小如人的一根手指,纤细精巧。

情花!

苏漓的心砰砰直跳,她自幼身染奇毒,母妃曾画下此花之图,四方寻找,但终一无所获。想不到居然在这里看到!

苏漓掩住内心的激动,将最后那层抽屉拉开,里面是一张丝绢,她心头一喜,连忙展开,忍不住轻声叫道:“找到了!”

挽心连忙凑了过来,两人细细一看,果不其然,这张丝绢便是地道机关图,嫣红的朱砂,重点描绘出沉门地下全部机关的所在,空白处密密麻麻的字,用蝇头小楷标着详细注解。

苏漓越看越是心惊,不禁暗叹,这沉门门主心思果然缜密,设计出的机关真是精妙绝伦。她飞快地扫视,突然有一行字吸引了苏漓的眼光,她心底蓦地一动,按照提示,在椅背上轻敲三下打开了机关,顿时有兵刃猛烈撞击的清脆响声从头顶传来。

挽心面色一变,倏地抬头向屋顶望去。

苏漓微微一笑,安抚道:“别紧张,这声音是从上面传出来的。门主在大殿的通风口装置了铜管,一直引到这密室的上方,不用出去也能知道上面发生了什么事。当真是个好法子。”

话音刚落,便听到殿上传来一声大吼:“门主小心——”随后,“砰”地一声闷响,有人被一掌重重击中胸口,身子直飞了出去!跌在地上连滚了几滚。

激烈的打斗声顿时消失了,一时之间,安静无比,只听到一人急促的喘息声在大殿上回荡。

“想不到江湖传闻武功盖世的沉门门主,竟是如此不堪一击!”东方泽冷冷地开口,带着些许的不屑。他站在大殿正中,一张俊脸被明灭不定的火光照得影影绰绰,难以看清,唯有一双眼眸寒光闪闪,狠戾无情。

沉门门主勉强撑起身子,抑制不住体内血气翻涌,忍不住连咳了几声,几缕鲜血从嘴边滑过,半晌,方暗哑道:“咳咳,镇宁王果然好手段,竟然能反间我沉门,今日败在你手,老夫…咳咳,老夫低估了你!”

东方泽冷哼一声,踢了一脚倒在一旁的魏述,冷笑道:“你以为在本王身边安插一个魏述当细作,就能掌控本王行踪?沉门调教出来的四大杀手,也不过尔尔。用他来端了你的老窝,刚好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眼光忽地凌厉,复又沉声道:“废话少说!你老老实实地把幕后主使交代清楚,本王可以让你死得舒服点!”

“哈哈哈!”沉门门主仰天大笑道:“镇宁王,你未免也太过小看老夫!沉门虽是江湖组织,却也明白什么叫做盗亦有道!你想从老夫口中得知幕后主使,只怕是枉费心机!”沉门门主心里十分清楚,这几次连番的暗杀行动,彼此早已势成水火,费尽心思才找到沉门总部,东方泽怎么可能会轻饶过自己?眼下只怕他交代的越早,死得才会更快!

“死到临头还如此地不识时务!”东方泽缓缓上前几步,高大的身影将沉门门主委顿在地的身子,全然笼罩,仿佛来自地狱的魔尊。他唇边勾起一抹淡淡的冷笑,毫无情绪地轻声道:“那就叫本王看看,东方濯给你的那点好处,能让你这把老骨头撑到何时!”

东方濯三个字一出,却叫密室里苏漓的心,瞬时下沉,她忽地咬紧了牙。东方泽十分笃定的语气,分明已是确定东方濯为暗杀他的幕后主使。那么,当日东方泽为了反击东方濯,设计破坏了两王之间联姻,最有可能!

心头控制不住地涌上阵阵寒意,她浑身的血液似乎已经凝固!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自己究竟身处在一个怎样可怕的环境之中?难道为了争夺那个皇位,他们就可以无视一切地为所欲为,并将无辜之人牵连其中,也毫无愧疚的吗!东方濯如此,就连…东方泽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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