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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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沉门门主低低一声痛叫,瞬间将她的思绪扯回。

大殿之上,东方泽指间连续轻弹,沉门门主心中悚然一惊,根本来不及反应,周身几大穴位已经被闪电般击中,身子再不能移动半分!他眼睁睁看着一道劲风袭来,正中右手腕的筋骨,“喀喇”一声轻响,腕骨尽碎!他隐藏在金色面具后的脸孔,瞬时扭曲,全身上乍起一层密密的冷汗。他嘶吼一声,随即忍住!只是那痛楚并未就此消失,而是化作千丝万缕的无形冰针,迅速游走血脉之中,一波一波地冲击着心脏。

“怎么样,比起那次在澜沧江边,你给本王下的毒…这滋味是不是更胜一筹?”东方泽收手,语声中透出浓浓的恨意,禁不住叫人心里发颤,他轻忽一笑,缓缓又道:“既然不想痛痛快快地死,本王就陪你慢慢地玩!来人!把这里所有的地方,一寸一寸仔细地搜!本王就不信,找不到一点蛛丝马迹!”

“哈哈!”沉门门主蓦地放声大笑,双眼发出骇人的亮光,咳喘几声道:“东方泽!你想找证据?只怕没那么简单!莫说你根本找不到,即便找到…你也是一无所获!”

东方泽双手负在身后,傲然而立,轻蔑笑道:“哦?想必这次门主要失望了。在这世上,本王下定决心想要的…还从未有过得不到!”

此时此刻,苏漓完全可以想象得出,东方泽那副居高临下俾睨众生的倨傲神情!他当真是如此自负,以为世间万物尽在掌握?

她唇边无声勾起冷笑,想起左手剑,眉心微微一皱,眼下东方泽是敌是友尚未明确,黎苏案的线索如今系于沉门门主,她不能让他就这样轻易丧命!双眸定定地注视面前的机关地图,一个营救计划在片刻后迅速构成,苏漓沉声问道:“挽心,你想救门主吗?”

挽心眸光一亮,“小姐有办法?若能救回门主,他定会加倍回报。小姐也能得偿所愿!”

苏漓微微一笑,“好,时间已经不多,我只说一遍,你要仔细的听好!”

纤指在地图上飞快移动,配合着苏漓简明扼要的释义,不一会儿,进退的路线以及最终的集合点便已列明,周详的思虑听得挽心眼光顿时一亮,喃喃道:“小姐果然是聪慧过人,这下沉门有救了!”

苏漓沉吟道:“以毒烟惑敌,引门人入秘道进秘室,这计划匆忙中定下,尚称不上完美无缺,但已是最直接有效的方法,事不宜迟,我们马上依计分头行事!”

挽心重重点头,取出堆在密室中的毒烟,背在身上,转身快步离去。

苏漓轻轻吁了口气,清澈坚定的眸光投向密室的屋顶,仿佛已穿透重重障碍,直达殿上。

东方泽,你在明,我在暗。今日失望的人…注定是你!

今夜之战,沉门总部弟子死伤无数,原本千人左右的庞大组织,被东方泽带来的精锐亲卫队杀得七零八落,仅剩百余人仍在奋力反抗,勉强支撑。

东方泽站在殿上,听着下属随时传报过来的消息,很有耐性地等待着,这个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组织,满门尽皆覆灭的那一刻。

忽然之间,东方泽身后传来“砰砰”两声巨响,他心中一凛,猛地回身,只见大片浓白的烟雾正以奇诡的速度,向殿中弥漫而来!

东方泽立时警惕,连连后退,屏住呼吸紧掩口鼻。立即有侍卫迅速围上,将他护在当中,大声叫道:“保护王爷!”众人还未退得几步,身后又是两声巨响,这次不用回头也知道是什么东西!

这烟雾来得极快,倾刻已满布大殿,带着奇异的诡香,掩住了所有人的视线。东方泽心中一沉,思绪飞转,如果对方目的是放毒烟,动静未免太大,令人无法不心生防备。照这形式看,这人应该是企图威慑,迷惑视线的目的要更多一些…他瞬间领悟,有人趁乱想救走沉门门主!

只是已来不及,此刻大殿之上满满地都是浓白烟雾,手指伸在眼前都看不清!东方泽心头怒气翻涌,袖中无声无息滑出一枚金镖,全神戒备,凝神细听之前沉门门主所在的方位。

“刷刷刷”四周同时传来声音,一时令他无从分辨!只在那声音发出之时,凭借敏锐的直觉将金镖打了出去!

“盯”一声脆响,金镖似乎打在了墙上,并未击中目标。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烟雾才渐渐散去。待众人眼前能再次看清楚的时候,不禁目瞪口呆。原本通往四周甬道口已经消失不见,现在只有四块巨大的石门,高高升起,好像四条崭新的通道。

东方泽猛地回头,余烟袅袅,那本该躺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的沉门门主,此刻竟然像是凭空消失了。

“盛秦留下,其他的人分头去追!”他俊脸上闪过一丝怒气,居然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人将人劫走!

“是!”众人闪身进了隧道。

东方泽站在原地没有动,锐利的双眸冷冷环视着周遭的环境。他心中冷笑,这突然出现的四条通道,不过是对方用来扰乱己方视线的障眼法,以为这样就能骗过了他?

那沉门门主被他打到筋骨尽碎,周身几大穴也被封住,根本已是个废人,即便是个武功高超之人,想要在短时间内把他带走,也不可能不留下一点痕迹。而方才在他高度戒备之下,可以断定这里并未有人出现。

双眼仔细地四下察看,心底忽然一动,他快步走到沉门门主所在之处,蹲下身,那宽大的青石地板缝隙间尘土稀松,与周围石板相比,明显有所不同,分明是被人刚刚翻动。

玄机果然在这里!

东方泽飞快起身后退几步,墨袍轻拂,朝那地砖上拍出一掌,只听“轰”地一声,青石砖瞬时被强大的内力,炸得四分五裂。

暗黑的地道里,一股风窜了上来,寒气森森,东方泽毫不迟疑地飞身跃下,盛秦紧随其后也跳了下去。

落地那一刹,“噗噗”数响,磷火做引的火把,被他们纵身跃下带入的空气,依次点亮。这是暗道一处拐角,火光清晰的照着不远处的前方,左右分别有两条岔路。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地血腥气,东方泽眉梢轻挑,眸光凝定在脚下暗色的地板上,那里有几点极暗极浅的血滴,尚未凝固。顺着血滴的方向,两人一路小心缓缓前行,连续拐了几道弯,右手边的位置顿时有莹白色的微光,投过来。

漆黑的铁门,冰冷厚重,将内里一切死死封住,叫人无从窥探。

东方泽伸手抵住,掌下微一用力,便心知有异,这门乃是千年玄铁所制,凝重的质感里隐有寒意流转,绝非人力可以击破。

他袍袖一拂,沉声道:“盛秦!速速找人来将这门给本王炸开!”

这的确是个最快最有效的方法!

苏漓在密室内将外间一切听得真切,秀眉微蹙,方才她算准时机,将烟雾弹打到殿上,又翻动了机关,刚刚才费力将门主拖进密室,东方泽便击破了密道的入口,这个男人根本不受诱惑,判断力极准,的确聪明过人。

她心中不免焦急,门主从上面掉下来便是昏昏沉沉,她查看之下,发现他内伤极重,已到了强弩之末,最关键的事一直还没机会问,她不敢再将他妄动。

赶紧从药瓶里找了粒灵药喂他吃了,那气息奄奄的人,呼吸终于平稳了一些,但仍然微弱。

苏漓正想如何才能让他恢复神智,突然,手臂竟被他抓住:“咳咳,你是…谁?”门主的嗓音异常暗哑,十分艰难的开口。

苏漓心中一喜,连忙将他扶起,急声道:“你醒了?感觉怎么样?还能走吗?”这里实在太过危险,若能尽快离开最好不过。

金色面具后的双眼,忽地精光一闪,那份锐利,完全不似一个将死之人的眼神。门主盯着她看了半晌,喘息问道:“你…可是…苏家二小姐?”

苏漓心中微微一惊,随即镇定下来,点头道:“正是。”这么快能猜到她的身份,这沉门门主确是不可小觑。

“咳咳,”门主竟然低低一笑道:“老夫果然没有看错你,只可惜…”说着,他剧烈的呛咳起来,口中涌出大量鲜血,将胸前灰白色的衣袍染得一片嫣红。

苏漓顿时急了,生怕他一个不对劲,就死过去。还是赶紧把那问题问了才最要紧。她正要开口,只听门外“轰”地一声巨响,整间密室立即颤了几颤,仿佛地震,苏漓蓦地双眼紧闭,心头怒火顿起。

东方泽动作居然这么快,现在就开始炸门了!好在这千年玄铁乃是世间极品,甚为强悍,一时半会也炸不开。只是他终会突破这一道防线,留在这里不是长久之计。

苏漓定了定神,低声开口道:“苏漓有一事,想请教门主…”

她话未说完,便被门主飞快地打断了,他咳喘几声,嘶声道:“不,你先听我说!老夫时间,不多…”

苏漓只得将说了半截的话,又吞了回去。

门主缓缓地抬起左手,似已用尽全力,哆嗦着探进怀中,摸出一块令牌。这令牌约莫掌心大小,通体乌黑,一时看不出是何种材质,四方侧边雕着精致花纹,极有特点,牌子中间一个大大的沉字,却是耀眼夺目的金色。

苏漓心中一动,已经隐隐猜到这是何物。

“咳咳,这,这是沉门…门主令,见令牌…如见门主,你,你帮我把它,转交给…挽心!”门主气力不济,说一句话总是喘上半天。

“你就如此信我?不怕我将令牌私吞?”苏漓挑眉问道。

门主似是微微一笑,又咳了几声,弱声道:“你不会,你若意在沉门,早就会…来见老夫。”未曾谋面,却也将她心思摸得挺透。

苏漓心下一叹,门主临终之前,肯将这令牌交到挽心手上,那也就意味着挽心将是下一任的沉门门主。她不禁回想起,早前挽心提及沉门门主时,言语中透出那种死心塌地之意,想来这其中的纠葛匪浅,只怕自己是难以理解。

苏漓当下不再多言,郑重点头,将令牌谨慎收好。

“还有…我脸上这张,面具,摘…给挽心。”他的声音越来越弱,似乎无力再抬起手。

苏漓微微一怔,将他脸上那张金光闪闪的面具,摘了下来。

面具下门主的这张脸孔,比她想象中的更年轻一些。他看上去大概四十多岁,修眉深目,鼻梁高挺,面色已是灰败至极,嘴唇乌紫,这摸样…竟不似晟国人的长相,颇有几分异域风情。

“轰”地又一声惊天巨响,第二波火药猛攻来袭!玄铁大门依旧纹丝不动,那门两侧的墙壁却被震出了几条裂缝!

那响声巨大无比,震得苏漓心中一颤,耳畔嗡嗡作响,忍不住咬牙冷冷道:“该死的东方泽!”

她语气中毫无半点惧怕之意,似乎根本不把东方泽这般厉害的人物,放在眼里。这样机敏胆大的女子,确实当世少见!

门主眼中掠过一丝奇异神色,在心里自语道:“老夫现在…真的有点好奇,你,到底长什么样子。”他拼尽最后全力,猛一抬手,向苏漓下颌挥去!

苏漓蹲在他身畔,双手撑着他身子,完全没有料到门主会有如此举动,情急之下,只随着本能将头向后一仰,“啪”地一声,那银质面具被他一掌掀落在地。

她心头惊怒,扶着他身体的手撤开,低声喝道:“你干什么!”

没有了扶持,门主无力支撑,直接软倒在地上,看着她的脸,喘息急促,情绪好似激动不已。

苏漓猛然回过神,连忙又将他扶起来,这时,门外又传来了第三波火药轰击的响声,东方泽的攻势明显加快了!墙体开始簌簌掉下碎渣,一室烟尘飞扬。

这门马上就要被炸开,再没有时间耽搁!

苏漓双手不由自主地捏紧,盯着门主的双眼,飞快地低声道:“我只问你,明玉郡主黎苏被剑使所杀,到底幕后是何人指使?!”

门主喘息越发急促,双目圆睁,直直盯着她的脸,眼光中激动难耐,又惊又喜,张大了嘴仿佛想说些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你快点说啊!”苏漓眼睛发红,心底万分焦急。

随着门外接连几声巨响,门主口中止不住地有鲜血涌了出来,眼中最后一丝光亮也慢慢地暗淡下去,他的眼角,沁出一点泪光。

苏漓呆呆地看着他,双手蓦地一松,门主便立时瘫软在地,气息全无。

费尽一切心思追寻的答案触手可及,就这样没了?!她真的很不甘心!

“轰”地巨响,玄铁大门已经摇摇欲坠!

苏漓脸色苍白,银牙一咬,理智瞬间回归,随手将那张金色面具扣在脸上。迅速抓起暗格内的一个木箱,将那些沉门所有重要之物统统扫了进去。

透过狭窄的缝隙,密室内隐约有人影一闪而过,东方泽双眸瞬时凌厉,他飞身而起,掠过面前侍卫,一脚踹在玄铁大门上。

门,终于应声而倒,拍起浮尘滚滚,满室飞扬。

东方泽冲到密室正中,前方那副少女禅定图却令他顿住身形,有瞬间的怔忡,这画中女子淡然恬静的微笑…不知为何,让他突然想到苏漓?这念头如流星滑过,他此刻根本无暇顾及。

脚尖在门主的身上踢了几下,没有丝毫反应。墙边空荡荡的暗格显示着,所有贵重物品已被人全部带走。

那一闪而逝的人影,又不知启动了哪里的机关藏身,东方泽眸光暗沉,缓缓查看四周,想不到沉门之中,竟然还有这等心计的人存在!

方桌右侧的墙壁下方,透出一线光亮,东方泽上前用手一探,再向上轻抬,那面墙壁轧轧作响,缓缓收了上去。

恐怕这里才是沉门最后的逃生密道!

“追!”话音还回荡在半空,东方泽身形一闪,已经消失在密道入口,所有侍卫紧随其后也冲了进去。

一众侍卫的脚步,落地虽轻,回荡在地形复杂的密道中却有些杂乱。东方泽内功深厚,听力远胜常人,凝神细听之下,发觉每隔一会儿,密道深处便有石门依次开启的细微声响起。

那漏网之鱼还没有逃出这里!

第六十四章 当选沉门门主

东方泽眼中戾气一闪,他仔细循着声音,准确无误地追踪着对方所在的位置。在曲折狭长的密道之中紧追不舍,一路所到之处石门或是微掩,或是半开,统统没有恢复完整原貌,那人显然逃得相当匆忙。

一群人冲出最后一道石门,密道已至尽头,一阵强劲的山风,“呼”地迎面扑来,耀眼的晨光,顿时晃得人睁不开眼。

一夜浴血奋战,天色已然大亮。

须弥后山绿荫葱葱,花香四溢,一览无遗的山间小路上,却根本见不到半条鬼影!

东方泽怒火中烧,一张俊脸阴沉至极,双拳握紧,指间咔咔作响。他站在原地许久都没有动,能从自己眼皮子底下逃脱的人,这还是第一次!他,到底是谁?!

当石门启动的声音,引着东方泽毫不犹豫地向前追去之时,苏漓才稍稍松了口气,顿时觉得如释重负,能骗倒这男人,当真是不容易。

此时,她藏身于密道入口处的下方,根本就没有离开。

密室那道门开启之后,会同时打开另一条通向下层的密道入口,苏漓跳下之后,立即将其关闭。只是光凭这一点,还不足以保证计划成功,所以她在估算好时间后,又开启了另一个连动机关。这机关的绝妙之处,便在于那几道石门可以随意操控,从而造成一种有人匆忙逃离的假象。

密道直通下方,有一密室,才是沉门真正的绝密藏身所在。

此前,挽心依照苏漓定下的策略,巧妙地利用密道里的机关、暗器,将这场厮杀中仅剩的几十余名沉门弟子,成功接应到这里,耐心等候着与门主的汇合。

方才那惊天动地的巨响,叫一屋子人心底惴惴不安,议论纷纷,猜测外面发生了什么,却又不能暴露行踪,出去查探。

一人匆匆推门而入,众人不约而同地止住了声音,目光中充满了惊疑的神色。

进来的人分明是个身形娇小的女子,脸上却带着门主标致性的金色面具。

“谁?”有几名弟子立时警惕,疑声喝道,“刷刷”几声,手中已经不由自主地亮出兵器。

挽心正在仔细查看一名弟子的伤势,一见是苏漓,急忙叱责道:“不得无礼!”她起身快步走到众人面前,沉声道:“今日大家能够脱险,全凭这位姑娘的智计!”

众人心中顿时一凛,暗自打量着这身形娇弱的女子,心中似乎犹疑不定,最终还是缓缓将兵器收起。

苏漓平静的目光缓缓将众人逐一巡视,心底微微一动,沉门弟子果然如挽心所说,每个人脸上都带着面具,掩饰着真正的身份。

苏漓独自前来,挽心情不自禁地问道:“姑娘,怎么只有你一个人,门主他…”话没说完,便忽然顿住,苏漓脸上的金色面具,似乎已经代表不详的预兆。

苏漓轻叹一声,惋惜说道:“我本已将门主成功救到密室,只可惜他老人家伤势太重,药石无灵,没能坚持到这里与大家汇合,就已经过世了。”

众人被这句话震得一时惊呆了,半天都没人吭一声。有些难以置信,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沉门门主,竟然就这么死了?!

挽心呆了半晌,眼中忍不住流出泪来,脚下一软后退几步,险些跌坐在地,苏漓连忙上前扶住了她,只见她极力压制着悲伤的情绪,哽咽道:“门主…都怪属下晚来一步…”

苏漓心里明白,门主对挽心的意义非同一般,她性情沉稳,淡然无波,情绪很少外露,必定是十分伤心才会如此,不由轻声安慰她道:“这是天意,你也不要太过自责,如今沉门危机未除,还需要大家齐心协力,才能共同度过难关。”说着,她从怀中取出那块令牌,交到挽心手中,又道:“这个,是门主叫我交给你的。”

众人一见令牌,顿时情绪激动起来,仿佛一锅煮沸的水。沉门之内,是人皆知,见令牌如见门主本人,这女子既然说令牌是门主转交给挽心的,那言外之意不就是选挽心做下任门主?

“那依姑娘所说,门主他老人家临终之时,可有遗言?”一名男子缓步出列,居高临下的直盯着苏漓,目光仿佛两把利剑,这话表面虽然说得客气,口气中却带着明显质疑的意味。

苏漓微微昂首,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视线,这男子一袭布衣,身姿挺拔,气势不凡,脸上一张银色面具,明显与众有别。根据她刚才的观察,沉门中人所戴面具的颜色,应该是代表各自的身份等级,门主之外,挽心的是银色,而现在这群人中,只有两个人的与她相同,极有可能是四大杀手的标致。而四人中仅有三个在这儿,另一个去了哪儿?

“没有。”苏漓摇头,如实回答。

一听这话,又有一个声音哈哈大笑几声,满是轻蔑鄙夷之态,他立刻反问道:“门主做事一向思虑缜密,这么重要的事,他老人家岂会没有半点交代?”此人身形修长,一身墨绿长衫,目光灼亮迫人,与那张泛着冷光的银色面具一衬,越发显得盛气凌人。

这张狂无忌的口气,听起来似乎有点耳熟,却一时又想不起来,苏漓心神一敛,这两名男子,既然同为四大杀手,实力必然不可小觑,只怕是对门主一位早存了觊觎之心,眼下二人咄咄逼人,一副不肯轻易罢休的样子,挽心若想顺利当上门主,的确不是那么容易…

苏漓站起身,清澈的眸光直逼向两人,不知道这两个人中,会不会有一个是左手剑?

记忆片段中那个绝然凌厉杀手的感觉,身形似乎与面前这两个人并无相似之处,她极力稳住翻涌的思潮,缓缓回道:“我之前已经说过,门主他老人家伤势严重,并不是他不想交代,而是当时的情形,他已经没有能力说清楚。”对付这样的高手,心思不可有半点含混不清,依照实情相告最好,否则被对方抓住把柄,更陷自己于不利境地。

“好,就算门主让你将令牌带给妙使,那你脸上戴着这面具,又是什么意思?!”墨绿长衫的男人不肯罢休,继续冷冷逼问。

“这面具,是门主让我带下来…”苏漓话没说完,便被挽心打断。

她飞快起身,情绪在转眼之间便恢复正常,严肃道:“对于下任门主继任人,门主他老人家早就心有所属,一直在暗中培养。”停了一瞬,挽心看向苏漓,沉声宣布道:“就是这位姑娘。”

这下更热闹了,立时间群情鼎沸,不止那两大杀手无法相信,就连其他人也是纷纷表示强烈的质疑。挽心在沉门效力多年,位列四大使者之一,立功无数,是门主最得力的亲信。这些是众所周知的事,门主若将位置传给她,即便他人心有不满,好歹也算是合情合理。

可是一个突然冒出来的陌生人,还是个娇弱的小姑娘,凭她一句话,上来就想当门主?

“妙使你是在开玩笑吗?”布衣男子话语如冰,隐约有风雨欲来的架势。

“我从来不开玩笑,鬼使你是知道的!”挽心深深地吸了口气,继续说道:“这件事门主一直没有告诉大家,是因为时机还未成熟。近日沉门危机重重,门主便命我带姑娘前来商议对策,谁知刚好遇上镇宁王突然来袭…”

今日沉门一战,确实是令人出乎意料,想到死伤无数的沉门弟子,众人难免心有余悸,顿时沉默不语。

挽心淡淡望了苏漓一眼,刹那间两人澄明如镜,心意相通。

如今沉门元气大伤,若再引起内乱,当真是再无翻身之日。为今之计,只有挽心退出继任门主这条路,推选苏漓,才可平息这场风波。

苏漓淡淡挑眉,正欲说话。

人群中突然一个声音说道:“我倒觉得这位姑娘,确是门主属意的人。”众人哗然,纷纷转头去看,这个与他们意见相左的人,究竟是谁。

他戴着青铜面具,份位显然不高,一身黑衣布满斑斑血迹,行止之间却沉稳有力,他缓缓走到苏漓身旁,朗声说道:“大家虽然说的都有道理,但是,正因为如此,才恰恰说明了这位姑娘方才所述,言语真实,并非捏造。”

财使眼光一变,冷冷道:“怎么?你有证据?”

青铜面具的男子微微一笑道:“太刻意的证据反而令人无法信服,这位姑娘今日以一人之计,将大家营救到此。这是事实,诸位也都是亲身经历,并无异议吧?”

想到今日沉门一役,战况之惨烈,若非挽心前来冒死相助,剩余的人只怕也支撑不了多时,最终会被镇宁王剿灭。这会儿虽然已经安全,提起来却仍是心有余悸,因此无人出言反驳。

挽心在打量着他,这人的感觉十分陌生,一时无法判定他到底是那个分支的人。

苏漓淡淡一笑,目光中露出几分赞许,没说话。

“沉门密室是机密所在,没有门主允许不可进入,违令者斩。试问我们当中,可有谁到过密室?”男子继续发问。

这下,就连财使与鬼使,面具后的脸色也变得很难看,因为他们从来都没进去过。至于妙使,也并不能确定她是否有这个特权。

“对沉门内机密要事一清二楚;面对突发状况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制定出对策;还带着门主的令牌和面具,加上妙使的保证,这一切,全都可以证明这位姑娘是继任门主的人选。”那男子看了众人一眼,沉声又道:“她若不是门主悉心栽培之人,遇到意外完全可以借机离去,又何必冒着生命危险计划救人?”

他一番慷慨言辞,倒令众人突然想起方才那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是啊,一个娇柔女子,若无过人的机智与胆识,又怎会独自面对那样的险境?还能应变自如,全身而退!

挽心深深吸了口气,涩声道:“这位兄弟所言极是,若不是有门主的命令,姑娘完全可以置身事外,也正因为她是身负重任,才不能坐视沉门陷入危难而不理。只是我没想到,门主他老人家的一番苦心,到头来惹得大家疑心重重,还叫姑娘寒心。”

鬼使与财使目露疑色,对视一眼,除了没有门主亲自宣布她的身份,其他解释的确合乎情理,妙使最后这话,反将一军,若他们再有疑问,倒像是在无理取闹了。

苏漓浅浅一笑,方才这男子若不开口,这话她也是要说的。他分析得头头是道,所推断的事情十之**也都正确,只除了她来沉门的真正目的,和挽心继任的真相。可是这两点,她们不说,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现下,这话误打误撞的从他人口里说出,可信度更强一点。

那男子站在她身畔,侃侃而谈,情绪略有激荡。他身上除了浓重的血腥气,似乎还隐隐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药味。

那股味道若隐若现,苏漓心中立时警觉,仿佛不经意地转头,将这气味细细辨别,发现竟是几种毒素混合而成的!这味道…方才在哪里闻到过。她脑海中灵光一闪,猛然想起密室暗格中那些小瓷瓶。那其中有毒药还有解药,莫非…

苏漓慢慢地在众人面前走了一圈,在中间站定,缓缓地开口道:“大家对我心存疑虑,是件很正常的事情,其实,证明我的身份,除了以上那些原因,还有一个最简单直接的方法!”

所有人的目光刷地齐齐投向苏漓,想看看她到底要怎么证明自己。

“你们身上,各自都服用了成分不同的毒丸,症状自然也不一样。”她走到财使面前,笃定的开口道:“你中的,是噬魂散,每到月圆之夜,若不服用解药,便会忍受常人难以想象的痛楚。”

财使眼光顿时一变,双拳握得死紧。他自负轻功绝世,易容术天下无双,却无比痛恨这毒,因为到那会儿,他伪装的再好,逃得再快,都只能像只可怜虫一样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任人宰割。

自信的目光轻轻一转,直逼向鬼使,苏漓轻叹道:“你虽然精通药毒医理,却始终解不了自己身上的僵毒,那是因为你所中的毒,成分混杂,若分辨不清贸然解毒,只会引发更严重的后果!”

鬼使急喘一声,忍不住后退半步,被人当众戳中痛处的滋味,竟是如此难受。多么可笑,一个精通医理药毒的人,能医不自医,还要被人牵着鼻子走。毒发之时,全身僵硬如石,平时最灵敏的手指,却连根针也拿不住!

“不用我再一一列举了吧?这些毒,除了门主,没有人知道怎么解。”苏漓方才利用最短的时间,将最前面一排人身上的气味仔细辨别一遍,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沉门门主生性多疑,不允许门人互相透露身份,想必是防备他们私下结盟,势力坐大后难以操控。而那毒丸只是他用来驯服门人的一个手段,定期服用独门秘药,才能保命!挽心身上没发现,想来门主对她的确不同。

眼下这些人的情绪,虽然没有再次反对激烈,却也肯定不是心服口服,而她无意中发现这个绝无仅有的秘密,才是稳住目前局势的最好办法!

命如果都保不住,得到更多至高无上的权利,又有何用?!

众人全部呆住,面面相觑,之前只想着她是想来争夺门主之位的,一时间把这事倒给忘脑后去了。

鬼使勾唇冷笑,很识相地道:“既然如此,姑娘拿出解药才是正理。”

“密室已被炸毁,那些药丸全都没了,要想解毒,得多给我点时间重新配制。况且,我是想要给大家彻底解毒,而不仅仅是维持现状!”

此话一出,又让众人大吃一惊。

“你…”财使眼中一喜,随即又心生疑虑,不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苏漓微微一笑,沉吟道:“沉门现下危机未除,镇宁王绝不会善罢甘休,定会将我等斩尽杀绝。当务之急是保证大家的安全,绝不能再有任何差错,只有大家同心协力,度过这一关,才能保住沉门!”

青铜面具的男子眼光一亮,似有所悟。

挽心忍不住要开口,却被苏漓挥手打断,她继续飞快地说道:“能在这一战中存活下来的人,都是沉门最优秀的弟子,各个能力卓绝,我自叹不如!只是门主他老人家瞧得起我,有心栽培我做继任人,若不是这个原因,我今日也绝不会站在这里。眼下沉门有难,我更不能辜负门主期望,所以才决定暂代门主一职,与大家共同对抗外敌!未来若有更合适的人选,我退位让贤!”

她一介女子,却心怀坦荡,字字诚恳,掷地有声,清澈坚定的双眸,不见半点私心,令众人心底油然而生一种敬佩。

“属下参见门主!”挽心见形势正好,立即大声叫道,率先单膝跪地,拱手施礼。

那青铜面具的男子紧随其后,其他人相互看了一瞬,纷纷拜倒。

苏漓暗暗舒了口气,沉声道:“好!既然大家承认我这个代门主,那我也不客气了。第一件事,便是打破以往的规矩,所有人从此要守望相助,不得各自为政。妙使,把你的面具摘下来。”

挽心僵了一瞬,忽然明白了她的意思,顺从地将面具脱下,露出了隐藏多年的真容。

鬼使与财使心中同时一惊,想不到竟会是她!

“妙使竟然是个美人,真是令人惊喜。”青铜面具的男子洒脱地将面具摘下,朗朗一笑道:“过去是谁已不重要,以后我叫秦恒。”秦恒浓眉大眼,容颜俊朗,颇为出色。

财使与鬼使一见妙使已经露出真容,也只得纷纷摘了面具。财使的相貌阴柔俊美,桃花眼中,媚光流转,颇有几分邪魅之色,这下换作苏漓与挽心吃惊了。

财使居然是多情公子项离!

苏漓心中立时一动,项离既为财使,那他身后庞大的财力,想必便是来自沉门,借多情公子的身份与王公贵族,豪门富商结交之便,为沉门探听消息。

此刻的项离,虽然邪魅依旧,却气质疏冷,与当日佛光寺的风流无忌相比,已经是判若两人,若不是亲眼所见,苏漓也很难相信,同样一张脸孔,竟然可以给人如此不同的感觉。

项离心中也是暗暗生疑,冷眼打量,这戴面具的女子与妙使站在一起的感觉,分明就是佛光寺里的苏二小姐,眼下却又无法得知她真实身份。

鬼使面具下清俊的容貌,同样令苏漓与挽心呆住,原来这人竟然是鬼医圣手江元!沉门四大使者果然各个非同凡响,身份各异,还藏匿得如此隐蔽。

江元神色复杂,没有多说话,同样暗自窥探着苏漓,似乎在猜测她面具下真实的身份。

苏漓神态自若,仿若不觉,见所有人都已摘了面具,心中反而惶然了一分,淡淡地扫了一圈轻声道:“剑使可在?”

无人应答。

项离皱眉道:“昨夜我一直没见他的身影,以他的身手,到这会儿都没出现,恐怕已经是是凶多吉少…”

苏漓心中难免失望,她定住情绪,沉思道:“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她眼光一转,落到秦恒身上,果断地道:“秦恒,从此刻起,你便顶替剑使的位置。务必竭尽全力,协助其他三位整顿沉门!”

秦恒立即拜倒:“多谢门主!”

“挽心对沉门事务最为熟悉,负责善后处理;江元精通医道,尽快医治好大家的伤势;项离掌管门中财政,就负责将他们安排到你名下各大商铺躲避风头。所有行动限期三日,务必将所有人安顿好!否则,门规处置,绝不轻饶!”

“是!”

众人此刻纷纷拜倒,江湖第一杀手组织沉门,此刻正如凤凰涅槃,期待着重振雄风的那一天。

第六十五章 又见喜脉?

江湖上最神秘的杀手组织沉门一夕覆灭,这个消息不仅震惊了整个武林,同时也令朝野后宫议论纷纷。

镇宁王东方泽的能力一向有目共睹,像沉门那样强大的杀手组织,朝廷早有忌惮,因此,皇帝对东方泽大加赞赏,引得朝臣对他争相巴结。一时间,东方泽风光无限,然而,他却并没有因此而放松对沉门余众的追捕和打击。

苏漓为了尽力保住沉门最精锐的力量,她安排须弥山里活下来的所有人在最短时间隐蔽,躲过了东方泽的一再追击。并且开始调制各人的解药,解救了他们身上的各类奇毒。并言明在先,若不愿再为沉门效力,可以自行离开。众人惊得不知如何是好。只有苏漓明白,沉门要生存下去,将来绝不能作为一个杀手组织存在于江湖。

剩余人当中,果然有人安全离开,隐于田园,安享余生。沉门留下来愿意效命之人,反而愈加誓死忠心。人虽然少了,组织却愈加精密,行动更加有力。

因她的英明决断和强势威仪所保存下来的近百名沉门精锐,再无人敢对这位年轻的新门主的决策产生任何质疑。

至此,在世人眼中,沉门已经彻底覆灭。而事实上,它不过是暂时蛰伏,等待着再度崛起一飞冲天的机会。

今年夏天,似乎热得格外的早。才刚刚七月,阳光已是火热刺眼。入了夜,苏漓让护卫在院门外守着,不许任何人擅入。她则在房内静坐练功。自阴差阳错做了沉门门主之后,苏漓服了沉门圣药,不仅体质有所改善,功力更是一日千里,令她大喜过望,于是日日练功,不敢懈怠。

刚要坐定,挽心便进来低声道:“小姐,江元来问,他体内最后一味毒何时能解?”

苏漓微微皱眉,四大杀手身上的毒远比属下其他门人要复杂,尤其是这个江元。沉门门主心知江元通晓医理,故而下毒尤其杂,一个多月来她试了几次,都没能完全得解。仿佛解过一样,又会凭空生出一样来,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他最近身体异样,不敢妄动真气,故而急了些。”挽心轻叹一声。苏漓替门人解除毒害,已收服了大半人心。唯有这江元,终不能根治,长此下去,怕江元会有异心。

苏漓看了她一眼,当然明白她的心思,当下道:“你去将我的百草箱取来。”

挽心面有喜色,立即进内室取出宝箱,那箱内存有从沉门内抢出的各种珍贵奇药,苏漓也全靠了这些药,解救门人,收揽人心。

“我到外面去守着,有事就唤我。”挽心轻声叮嘱,便出了门外。

苏漓将所有的药瓶一一取出,仔细闻过,这里的药材她已熟识大半,也基本上一一用过,早了解了药性,只是江元所中之毒,连她也想不出是何缘故,难道解药不在这里?

苏漓有些不甘心,将那箱内的东西又仔细地查看,仍然一无所获。不由泄气地将箱子一推。

忽然,一声轻微地“嗒”,箱子似乎有异响。

苏漓一愣,迅速将东西全部取出,箱子翻转过来。底部居然裂开一道细缝!这箱子也是在沉门密室中拿来,她从未想过箱子中还有暗格。苏漓连忙找来小刀,将缝隙撬开,里面赫然有几片花瓣!

不识之物不敢妄动!苏漓小心翼翼将花瓣用针挑出,细细查看,这花瓣似乎有些干了,颜色呈枯色的浅黄。即使苏漓通晓百草,居然也看不出那花瓣是何物!

苏漓皱了皱眉,仔细闻了闻,花瓣竟然无色无味,当真令人奇怪!

苏漓呆呆地看着那花瓣,一时心思转了无数。也不知过了多久,眼前忽然多了一双手,晃了几晃:“小姐!”

苏漓一惊,抬眼见是沫香,不由没好气道:“死丫头,进来也不通报!”

沫香笑道:“我叫了好几声哪,小姐也没听见。你坐了这么久,喝口茶吧。”说着端上杯子来,又笑了:“这茶是镇宁王让人特地送来的,刚才在门口,你可没瞧见大小姐那脸色!”

苏漓叹了一口气,“先放着吧。”

沫香应了一声,将茶杯放下了,低头一瞧,不由惊叫道:“哟,这是什么花?养颜的吗?”自从上次苏漓教了她些花草养颜之法,这丫头愈加有兴趣研究花花草草了。

苏漓一惊,还没说话,沫香已经拾起桌上的花瓣,细细地看了起来,“什么味道都没有哎,好奇怪。”

苏漓连忙道:“这东西连我也看不出是什么,你别闹了,赶紧收拾好。”

沫香哦了一声,连忙将东西一一放进箱子里,笑嘻嘻又道:“小姐,这个肯定是什么奇花异草,珍贵得紧!哪天找个懂的人瞧瞧。”

苏漓没有说话,懂的人?世人还有比她还懂的人吗?

忽听挽心在门外道:“小姐,老爷让你去书房一趟。”

苏漓微微皱眉,苏相如到底还是沉不住气了。吩咐了沫香收拾了东西,这才整装出门。

书房内,苏相如背手而立,苏漓正要行礼,就闻苏相如笑道:“你如今已是陛下亲封的郡主,身份非比寻常,不必行礼了。”

苏漓却低头道:“父亲这样说,是要让女儿心中不安么?别说苏漓只是被封为郡主,即便以后飞上枝头当了凤凰,父亲也还是父亲,苏漓岂可忘了孝道!”说罢屈膝行礼,丝毫没有含糊。

苏相如望着这个女儿,眼中精光大闪,心头的疑虑被打消了一半,扶起她,开怀笑道:“好啊!为父果然没看错你!来,坐下陪父亲喝一杯茶。”

苏漓乖巧地应了,两人落座,苏相如一边饮茶,一边打量着她,只见她目光平静,面无波澜,看上去好像心无旁驽,只专心饮茶,但苏相如却觉得不是那么简单。自从私奔事件过后,他发现这个女儿,变得越来越不像是他的女儿!想他纵横官场数十年,阅人无数,除了镇宁王东方泽,还没有哪个人,是他完全琢磨不透的。

苏相如皱了一下眉,凝声问道:“苏苏啊,你…心里可有怨怪过我这个父亲?”

苏漓闻言抬头,惊讶地看着他,“父亲何出此言?”

苏相如叹道:“这些年,为父忙于公务,疏于管理家中之事,忽略了你,让你在这家中受了许多委屈,父亲现在想想,觉得非常对不住你啊!”

似乎良心发现,苏相如看起来非常内疚,

苏漓却觉得分外可笑,倘若她不曾引起两位皇子的注意,没有得到皇帝的赐封,没有那场选妃宴和即将要来的选夫宴,苏相如只怕永远也不会多看苏漓一眼。心中如是冷嘲,面上却露出伤感的神色,她略微低了下头,语带感动道:“父亲多虑了!女儿知道父亲在官场也不容易,要守住这么大一个家,父亲比任何人都辛苦!女儿未能替父亲分忧已是不孝,又岂敢因此对父亲有一丝埋怨?莫不是要等着天打五雷轰么?”

苏相如心里的另一半疑虑也在此刻消弭殆尽,或许是他想多了。女儿就是他的女儿,再怎么变还是姓苏名漓,难道还能换成了别人去?

苏相如颇为安慰道:“你真是为父的好女儿!”

看着那张假情假意的笑脸,苏漓觉得有些恶心,却不得不陪着演好慈父孝女的可笑戏码。

苏相如轻轻磕了一下茶杯,笑着又问:“苏苏,两位王爷近来拜访,你为何避而不见?”

终于说到正题了!

苏漓垂眸,沉吟着半响不答。

苏相如又道:“你在皇上面前说要与两位皇子多加了解,此番又不肯与他们相见,只怕是说不过去啊。尤其是镇宁王,才德兼备,能力过人,为父还没见过他对哪个女子像对你这么上心的!”

果然不出所料,苏相如不会放任她自己选择。他以为她还是以前的苏漓,无论婚姻还是命运是可以随意被他这个父亲所摆弄的么?苏漓微微冷笑,抬头道,“父亲觉得,镇宁王为何会在选妃宴上冒着触怒皇帝陛下的危险,也要选择女儿?”

苏相如眼光一闪,没有说话。

苏漓笑着又问:“如果女儿真的嫁给了静安王,父亲您还会像现在这样坚定不移地支持镇宁王吗?”

苏相如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目光倏然变得犀利而深沉,似乎在审度着她的话中之意,又似在透过她的眼神想看穿她的心思。

苏漓静静饮了一杯茶,笑得云淡风轻,仿佛所说的不过是夜色春景,无关大局。

过了许久,苏相如方道:“论才干,论人品,虽同为皇子,静安王比之镇宁王,都略逊一筹。皇上之所以久不立储君,不过是碍于嫡庶长幼,怕落人口实。相信苏苏心里有数,两位皇子将来谁最有可能继承大统,决不是他的身份所决定。”

苏漓放下茶杯,抬头问道:“父亲是想做国丈吗?”

苏相如心底一震,惊疑不定地看着她,没有出口斥责,也没立即否认。这间书房隔音极好,他们二人的谈话内容,不会有第三人听到。对于皇帝破格封苏漓为郡主,还允许一个相府千金在皇子之中任意挑选,这种古今未有的殊荣,最初令苏相如非常震惊,以他这么多年来对皇帝的了解,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

苏漓命格不凡!或许她要嫁的,就是真命天子!

掩饰不住的光芒缓缓从深沉的眼底绽出,苏相如眼光一转,倾身道:“以苏苏的聪慧,自然明白为父的心思。皇上对苏苏青眼有加,这次选夫宴,相信苏苏不会让为父失望。”

苏漓站起身来,扶额道:“父亲,女儿近来可能是感染了暑气,身子有些不爽。想先告退了!”

苏相如面色变了几变,很快恢复了正常,望着她慈爱笑道:“最近这天儿确实很热,夫人前日还说,想去避暑山庄住些日子,你也一同去吧。”

苏漓微怔,城中显贵在京郊须弥山外多建有自己的避暑之地,往年夏季时,夫人也常带着苏沁前去游玩,从未想过苏漓。今日她已贵为郡主,夫人与丞相待她早已今非昔比。这样也好,避开一阵,省得被那些人烦。

于是她微一福身:“女儿多谢了。”

刚刚回到院中,竟见到门口一片凌乱。几个小丫头站在门前窃窃私语,一见到她连忙四下散去,眼神闪躲。

苏漓心头一沉,忍不住叫道:“发生什么事?”

“没什么,”挽心镇定地出现在门口,面有忧色,“沫香刚才晕倒了。”

苏漓一惊,大步跨进门去,“怎么会晕倒?请大夫了吗?”

“请了,正巧今日夫人也不舒服,我就顺便将那大夫请过来瞧瞧。”挽心面色凝重了一分。

“大夫怎么说?”苏漓一直走到沫香床前,只见她面色苍白,躺在床上似乎不省人事,内心的某一处,忽然被击中。

挽心犹豫了一刻,压低声音道:“大夫说…沫香…”欲言又止,不象是挽心的作风。

“如何?你倒是说啊。”苏漓急了。

“沫香有了身孕。”挽心为难道。

苏漓呆住了,身孕!沫香小丫头一直跟在她身边,从未跟男人有什么接触,怎么会突然有了身孕?!

忽听床上“嗳呀”一声,沫香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惶然道:“我怎么了?”

“你晕了。”挽心扶起她,沫香呆呆地看着苏漓,似乎还没回过神来。

“怎么晕了,难道我近日吃坏肚子,连力气都没有了?”沫香抬了抬手,只觉得浑身软绵无力。

苏漓眼光一沉,急切道:“你可是浑身乏力?”

“嗯,我一定是饿了!”沫香徶了撇嘴,可怜兮兮地看着她,“小姐,赏奴婢吃点东西吧。”

苏漓惊疑不定地看着她,半晌方道:“沫香,你老实说,你…可曾与男人有染?”

沫香吓了一跳,立刻叫道:“小姐,奴婢怎么敢?平日里没啥事,奴婢可连这小院也没出过,您可千万别冤枉我!”

挽心不自然道:“刚才大夫来瞧过,说你怀孕了。虽然我已经不准下人传此事,但…难保不会传到夫人耳中去…”

“什么?”沫香瞪回圆了双眼,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转眼又看了看苏漓,吓得滚下床去,连磕了几个头,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小姐为奴婢作主啊,奴婢…绝没有与人有苟且之事!小姐!沫香是冤枉的啊!”

苏漓阴沉着脸,没有发话。她此刻内心的震惊,远远超过了沫香。看着那张泪痕满面的脸,她忽然间心痛无比。仿佛又看到了大婚被休辱的自己。沫香是个老实的小丫头,绝不可能也没有机会瞒着她做下这等不耻之事!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可是…大夫与你无冤无仇,难不成会有意害你?我也略通岐黄之术,替你看过脉,确是喜脉无疑。”挽心皱眉。她也不愿相信,但是那喜脉清晰无比,不可能有假啊。

“小姐!”沫香眼泪掉得更快了,“沫香真的冤枉啊。”

苏漓心头一动,问道:“你刚才吃了什么东西?”

“没有啊。”沫香泣道,“奴婢午饭跟小姐一起用的,下午就帮小姐倒了茶,没吃什么东西。”

倒茶…苏漓眼光一亮,那个花瓣!她即刻吩咐道:“挽心,把我的宝箱取来!”

挽心立刻取来了箱子,苏漓见那花瓣被沫香好好地放在内侧,心跳不由加快。如果沫香确是喜脉,又并没有与男人有染,那这东西,极可能就是李太医所说的奇药!能改变脉象的奇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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