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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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方锲而不舍的追查,却被人暗中斩断了线索,那杀人的女子,毫无疑问地是在掩藏真相…

苏漓沉声问道:“可查到杀人那女子是谁?”

“秦恒下了很大功夫,也没能找到此人真实身份,”挽心摇头,沉声道:“据线报说,那女子功力深厚,杀人手法极为特别,只以一枚落叶便取了接生婆的性命,这样的功夫简直是骇人听闻,挽心行走江湖多年,也从未听说!”

苏漓身子顿时僵住,一颗心猛跳,落叶伤人,一招毙命!这人…难道是静婉姑姑?!她身为黎苏之时,所习武功均是静婉姑姑一招一式悉心传授,东方泽在澜沧江被刺客追杀那夜,她也是巧妙地用这招才将刺客制服!挽心说未曾见过,那是因为乘风这门功夫江湖上根本无人会用!

但,若真是静婉姑姑,她为何…会将苏漓的接生婆杀了?!静婉姑姑会与这事有什么关系?

她闭上眼,静静地整理思绪,上次外出巧遇郎昶与忽尔都,他们似乎都是因为苏漓的相貌而产生异样。

“长得很像!”不知为何,忽尔都见到她时说的那句话,突然从苏漓脑海中冒了出来。根据往日在沫香身上打听到的消息,柳氏的样貌与苏漓却并不十分相像。

那忽尔都所说的很像…到底像谁?还有郎昶手中的那副画像…

她赫然睁开双眼,答案呼之欲出!和她长得七分相像的人,只有黎苏的母妃容惜今!

一直以来,她都认为苏漓与黎苏的容貌,有着相似之处只是惊人的巧合,毕竟,黎苏借尸还魂更是无法解释。如今细细想来,这两人之间的关系恐怕绝非巧合这样简单!

相似的容貌,同样的年纪,都中了情花胎毒,两方对苏漓生母柳氏往事详细的追查,还有静婉姑姑的插手,归根溯源只怕是在查她的母妃容惜今!难道…她心里猛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挽心,我娘她生前可曾…透露过什么特别的事给你?”苏漓突然转了话题,目光直直看向挽心。

挽心正顾自沉思,听到此话神情明显一僵,完全没料到她会忽然问起这个,诧异反问道:“小姐为何会这样问?”

苏漓一字一句,凝思道:“一个相府千金,被从未见过面的两国人在暗中追查身世,难道你不觉得奇怪?若无可疑之处,谁会下这么大力气去搜集线索?那接生婆还被人直接灭了口!”静婉姑姑究竟知道些什么,又要掩藏什么?

挽心眼光微变,沉默半晌,才淡笑着轻声回道:“小姐似乎想得太多,记得你曾经说过,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事,多半是对方搞错了对象。虽然他们真正的目的尚未明确,但挽心可以肯定的告诉小姐,就是你的身世,绝对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

那是怎样?!苏漓没有说话,一件事是巧合,两件事也算是巧合,当各种看似巧合的事情,统统指向一个方向的时候,那这…恐怕也不再是巧合。

“二夫人临终之时,最放心不下的人,便是小姐你。”挽心见她不语,看向苏漓的眼中,隐约有了一点哀伤,缓缓又道,“每个做了娘的人,旁的事全都不再重要,她最关心的,便是自己的孩子,这一生可以平平安安到老,再觅得一个如意郎君,能够幸福白首,她也就别无所求了。”

挽心虽然竭力将情绪自持,但语气中仍是透露出些许羡慕与忧伤,这的确是出自她的肺腑之言。

这一番话,苏漓却听得心生酸楚,不管苏漓是不是柳氏的亲生骨肉,都无法抹杀柳氏对苏漓发自内心的真切的关爱之情。

只是,挽心方才一瞬即逝的异样神情,逃不过苏漓细致的双眼,她在心中轻叹,挽心啊挽心,你是那样一个谨慎的人,没有找到确凿证据之前,便如此断然的下了结论,只能说明你早就知道了答案,并且在欲盖弥彰!

若是真正的苏漓,一定会被瞒骗过去。可惜,她却不是原来的苏漓,她黎苏,一个借了苏漓身体死而复生的人!最关键的一点,是挽心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那杀人的女子,曾经是她朝夕相处十六年的师父!

苏漓不再多问挽心任何关于身世的话,心知以她的性子,若能实言相告,那晚便会和盘托出。如今她只字不提,一味隐瞒,想必也是有难言之隐。

只是事关她的母亲容惜今,自己无法坐视不理,接连几日,苏漓频频出府,假借购买各类物品之名,奔走于东市大街上沉门的联络据点,实为密切关注秦恒的情报,每日是否有更新的发现。

没有两方人马最新的进展上报,苏漓却发现有人在暗地跟踪自己,那人追踪的距离恰到好处,不靠得太近,也不会远离。从每日出门到回府,勿论她行进的速度快慢,总是稳稳地缀在她轿子后,即便是在川流不息的东市大街上也不会跟丢,显然是比忽尔都更加熟悉京都地形的人。

一连数日,天天如此,仿佛一个割不断的影子。始终在暗处关注着苏漓,没有采取任何行动。一时之间,苏漓也无从判定那人目的究竟为何,这种敌暗我明,被人死死盯梢的感觉实在很不舒服,她决定不再被动。

第二天一大早,苏漓的软轿照常出了相府,直奔东市大街而去。那身影,依旧无声地跟在后面。

四名轿夫步履如飞,比往日的行进速度快了许多,远远地,那轿子忽然拐进一条小巷子,转眼消失了踪影,随即传来“啊啊”两声惨叫。

随行在后的那人心中一惊,顾不得多想,即刻纵身而起,犹如蜻蜓点水一般直追了上去!此人身着白衣,身形纤瘦,是个女子。

小巷前无去路,左右皆是院墙,那顶精致小轿停在街中,轿夫已不见了踪影!

白衣女子眼中顿时露出焦急神色,飞身上前,一把将轿帘扯了下来,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她眼光顿时一变,立即醒悟,自己中了圈套,想要撤退已来不及,身后有人一掌直奔她后心而来。不禁冷哼一声,动作敏捷侧身一躲,看也不看,旋身一掌直接向偷袭之人拍了过去!然而当她看到苏漓的脸时,明显一震,欲撤回掌力却已来不及。

迎面劲风扫来,如泰山压顶,苏漓心下微惊,飞快闪身避过,又朝她拍出一掌。

两条身影斗在一处,上下翩飞,转眼间已过了数招,两人越打越是心惊,忽然间四掌对接,只听“砰”地一声,随即人影一晃,骤然分离,各自向后退去。

苏漓连退数步方稳住身形。她知道对方刚才那一掌,只用了不到两成功力。心中立时掀起惊涛骇浪,死死盯住面前这张既陌生又熟悉无比的脸,双眼情不自禁地酸涩。

空气中,忽然有一股无名的哀伤四处充斥。京都小巷,偏僻寂静,在那个早晨,她和曾经早晚相对彷如亲人一般的女子,分立于巷头巷尾,遥遥相望。

早晨的阳光,越过矮墙,斜斜照过来,将她们各自纤细的背影,拉成孤独的姿势。

竟然,是静婉姑姑…

第七十四章 突然冒出个夫君!

记忆中那一声亲切的呼唤,随着激荡心情险些脱口而出,却又被她死死咽了回去!

跟踪者纤瘦的身形凭风而立,易了容的脸上看不出丝毫表情,唯有落在苏漓脸上的眼光,复杂激动,稍稍泄露出内心几分真实的情绪。

浮云经!她修习的内力居然会是自己寻找多年无果的浮云经?!

这张倾国倾城的娇颜,对自己来说,同样熟悉又陌生,左侧白皙脸颊上的那一点嫣红,清晰映入眼帘,毫无疑问的证实了她的身份。几步之遥的距离,却仿佛有一道无形鸿沟,令彼此无法靠近。再次深深回望苏漓一眼,白衣女子忽地拔身而起,轻烟般掠上屋檐,转眼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强忍的泪几乎要夺眶而出,苏漓连忙仰起了头,将眼泪吞了回去。睁大眼睛,呆望着那身影离去的方向,许久都没有动,彷如一尊雕像。

静婉姑姑…你也在怀疑她真正的身份,所以才会这样紧张,对不对?

母妃陵前,姑姑一番情真意切的告白,究竟隐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无数疑问悉数涌上心头,苏漓一时之间心潮迭起,情难自已。

只是,没有人可以告诉她答案。

清风柔柔,犹如一双无形的手,温暖和煦,拂过苏漓略显苍白的容颜。许久,待她转身向小巷外慢慢走去之时,心已平复如初。

苏漓融进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漫无目的地走着,她的心思仍在那些线索上打转儿。挽心瞒下真相不提;静婉姑姑连日暗中观察,似乎对自己目前的身份也心存疑虑,如今她又已经换了身份,只怕一时也难以接近问个明白。

不知不觉,再次逛到初遇忽尔都时的那间茶楼,眼前忽地有个黑影一闪,一名侍卫伸手拦住她的去路,随即毕恭毕敬垂首道:“我家主子请苏小姐上楼一叙。”

恭谨有礼的仪态,温和中又带着令人不容拒绝的强势,主子的行事作风,从他的随身侍卫行为上便可窥见几分。

苏漓微微昂起头,向楼上望去。只见二楼临街靠窗的一处雅间,窗扇半开,露出一张完美清雅的俊颜。

正是定国太子郎昶。

他微微一笑,举止优雅的向苏漓举起手中茶杯,略一颌首,神情诚挚,以示邀请。

踏破铁鞋无觅处,苏漓心中一动,她正愁秦恒从汴、定两国那边暂时探不到什么新的消息进展,这刚巧就遇见了定国太子。不管是巧合还是刻意,她都不打算再回避。

苏漓也向他轻轻点了点头,微笑回礼。

那侍卫连忙躬身,道:“苏小姐,请!”说罢,小心地引着苏漓进了茶楼。

雅间的门,早已敞开。

苏漓的脚步刚迈上二楼,就见郎昶笑意盈盈,起身迎了过来。清俊的笑颜,在窗口照进来的温暖光线里,愈发显得亲切醉人。

“见过太子殿下。”苏漓上前见礼,却被他飞快扶了起来。

“苏小姐不必客气,若不介意,就叫我郎昶好了。”他一双温和带笑的眼,掩饰不住发自内心的欣喜。

苏漓心知他在外不愿暴露身份,淡淡笑道:“多谢郞公子。”

两人分别坐了,郎昶一边为她斟茶,一边笑问道:“苏小姐今日怎么得空出来?”

“在家闷得太久,便出来走走。郞公子贵人事忙,怎么又有如此闲情逸致,在此喝茶?”苏漓取了茶杯,浅浅啜了一口,轻描淡写地将话题转了回去。

茶楼、客栈历来龙蛇混杂,是可以观察一个国家民生百态的最佳场所,郎昶与忽尔都不约而同地,都选择了京都最出名的地方来逛,抱了何种心思,也就不言而喻。

郎昶轻轻一笑,十分清楚她话里的意思,坦荡回道:“有句话说的好,品茶知味,看尽人生百态。晟国乃是当今天下第一强国,京都之地更是繁荣昌盛,远胜我定、汴两国。郎昶在定国便仰慕多年,却从无机会来此学习经营之道。这次蒙晟皇邀请,终于来到晟都,又怎能放过这大好机会?”他嗓音温和醇厚,心思坦荡如皎洁明月,对她丝毫不掩饰内心真正的想法,仿佛…在他心里,她并非外人。

苏漓心中暗暗一惊,不由抬眼向他望去。郎昶坐在对面,依旧一身月白锦袍,笑意温和,气质高华,身上仿佛带有一种安定人心的魔力。他身为定国太子,却无半分骄纵凌人之气。相反,为人亲和有礼,进退得宜,遇事不急不慌,镇定自若。这样的人…若有朝一日定国与晟国兵戈相见,绝对是一个不容小觑的劲敌。

“郞公子气度超然,令小女子由衷钦佩。”苏漓微微一笑,由衷地赞赏道。

“苏小姐谬赞,郎某愧不敢当。苏小姐身为女子,不论遇到何人、何事,都能做到机智过人,游刃有余,这才叫在下真正佩服!”郎昶提起茶壶,十分自然地将彼此茶杯斟满,他语气稍稍一顿,仿似又不经意地开口笑道:“常言说得好,有其母必有其女,苏小姐蕙质兰心,想必…令堂大人也是风采卓绝,非同凡俗。”他一双眼,不着痕迹地扫过苏漓,似乎想要窥清她内心真实所想。

苏漓眼光微微一跳,他在问谁?是苏漓的生母柳氏,还是黎苏的母妃容惜今?轻轻垂下眼帘,她神情略显凄然,低声道:“家母…已经过世了。”

“啊,对不住,是在下唐突了。”郎昶连忙道歉,见她好似十分难过,眼底不由露出几许疼惜。

苏漓摇头轻道:“不知者不怪,郞公子不必介怀。”

“唉,那真是遗憾,在下虽与苏小姐只有几面之缘,却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就好像认识多年的故人。”他目光柔和,深深地望着苏漓,沉默了片刻,又叹息道:“原本以为会有机会见令堂一面,却没想到…”

苏漓抬眼一望,见他语气真挚,神情颇为黯然,似乎真的心有所感,淡淡一笑道:“郞公子身份尊贵,非常人所能相比,待人却诚挚亲和,毫无架子。家母如果尚在人世,若与你相识,想必也会觉得十分投契。”

“哦?那听苏小姐如此说来,令堂也是性情随和之人?”郎昶眼光一亮,似是不经意地开口。

“我娘…”苏漓思忖着,缓缓道:“她性情淡然,温婉娴静,的确是比较随和。”她想了又想,谨慎地道出容惜今与柳氏性格的相似之处。

郎昶心中一动,目光如水,温柔地望着她,轻声道:“苏小姐这样一说,让郎某想起家中一位长辈,令堂与她的性情倒是颇有几分相似。”

“是吗?那还真是巧。”苏漓眼光轻轻一闪,不着痕迹地试探道:“能让郞公子如此牵挂,想必是一位很重要的长辈吧。”

听她这样说,郎昶眼眸不由自主地微微一黯,怅然地点了点头,道:“那位长辈气质高洁,姿容无双,不愧于绝世二字。只不过…”他没有接着往下说,静了片刻,只是摇头叹息,“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失去的东西,可能再不会回来,只希望,在世的人,不要再有遗憾发生。”说到最后,他双眼一眨不眨,紧紧盯着苏漓,似乎意有所指。

苏漓心头一跳,失掉的东西?她忽然想起棺中的那个锦囊,那铁料与图纸,应该才是他此次来到晟国的真正目的。而以他的聪明,当然会猜到那东西在自己手上,可是,如此紧要之物,落在朝廷重臣女儿的手中,只怕是人都会拼死夺回,为何他…言语之间表现出最关注地一面,似乎并不在这件事上。

定国太子郎昶…费尽心力在寻找的答案,究竟是什么?

她不由自主地抬眼,正对上他专注认真的目光,心底一动,连忙收了心思,浅浅笑道:“对,珍惜眼前所拥有的一切,才是最重要。”

两人观点一致,有一种莫名的好感在心底油然而生,彼此不由相视一笑。

略带伤感的气氛,似乎随着这一笑,顷刻间烟消云散,郎昶心头一动,顽心顿起,半试探半玩笑地问道:“那么,苏小姐眼下最为重视的,想必就是陛下为你即将大办的选夫宴了?那不知在下…能有几分胜出的机会?”

“郞公子乃是人中之龙,与其他几位皇子相比,自然是毫不逊色,不过…缘分这种事,只怕还是要看…天意。”苏漓笑着举杯,以示敬意。

“哈哈,好!”温文尔雅的定国太子,朗朗一笑,爽快地举杯,将茶一饮而尽。但眼底一闪而逝的黯然郁色,却又是那样的清晰。

“天色已经不早,郞公子若没有别的事,小女子先行一步了。”苏漓起身告辞。

郎昶连忙道:“可要在下送苏小姐一程?”他毫不加以掩饰的关心,不见半分杂念。

苏漓淡淡一笑,婉拒道:“多谢郞公子好意,小女子还有点事,暂不回府。”

“哦,那苏小姐请便。”郎昶识趣的不再多问,将她送至门外,直到她窈窕的身影消失在人潮之中。

不期而遇一番试探,苏漓清晰的感觉到郎昶对她,并无敌意。他只是在找人,找一个对他至关重要的人。心底隐约有了答案,一时还无法确定这人,是否与她心中所想一致。她低头想着心事,一路慢慢地向着与挽心事先约定好的地点走去。

沉门旗下商铺遍布京都,秦恒在东市大街花巷巷尾设置了一个情报据点,唤作挽香斋,明面上卖些胭脂水粉,闺阁饰物,实则守着那不远处的青楼红袖招,暗里搜罗小道消息。

照常理,花街青楼到了傍晚才会上客。可这红袖招,也不知道是用了何等手腕招揽生意,光天白日已经是热闹非凡,熙来攘往。

苏漓冷眼扫过门前盛况,暗自冷笑,天下男子皆是喜新厌旧,少见痴情,如今想来这话还真是有几分道理。也不知道,这世间万千红颜,可有那一位女子能够寻到一心一意相待的心上人…

正在顾自遐想,只听红袖招门里突然发出女子尖厉的惊叫声,此起彼伏,随即几个打扮艳丽,香粉扑鼻的青楼女子,争先恐后地从大门里跑了出来,忙不迭地挤进人群中四下逃跑,红袖招门前一时场面混乱不堪。

“都给我回来!跑什么?!小爷我有的是银子!都回来陪小爷喝酒!”一声大喝,伴随一道红影,从大门里直跃到街中,乍眼一望,好似红袖招里飘出一片夺目的火烧云。

他侧对着苏漓,手执一柄玉壶,大红的衣衫领口半敞,露出衣内结实的胸膛,小麦色的肌肤滚着无数水滴,在夏日骄阳的映照下,闪着晶莹光泽。一头乌黑的发丝,自发顶拧出数股长长的发辫,披散在脑后,妖异惑人,苏漓心中微微一动,这少年一身装扮倒是充满了异域风情。

红衣少年猛地一扭身,四处张望着寻找目标,脚下迈步却一个踉跄,差点栽倒在地,显然喝得不少的酒,他一边找,口中一边仍在喋喋不休:“人呢?都跑到哪里去了?”

一歪头,正瞧见对面房檐底下站着的苏漓,他一双明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盯住了苏漓,忽地扬唇邪肆一笑,身形一晃,立即朝苏漓这边扑了过来!

苏漓眼光顿时一冷,看他样子也就十六七岁,年纪不大就来逛花楼,行为放荡不羁,白生了这副好模样!这厮醉得一塌糊涂,竟然把自己当成了青楼里的姑娘!秀眉轻挑,余光瞥见身后斜侧方正是一家脂粉店,门口两侧墙根前整整齐齐地晾晒着几笸箩娇艳的花瓣。

她灵机一动,轻巧地旋身,闪到看热闹的人群后面,随即足尖就势一挑,那一大笸箩花瓣瞬时凌空腾起,越过众人头顶,直朝那红衣少年面门飞去!

红衣少年扑向苏漓的速度极快,只觉眼前一花,那姑娘忽然没了踪影,却发现半空迎面扑落无数花影,他忍不住发出“啊”地一声大叫,身形向后微仰,试图停住站稳脚跟,谁知脚上却根本不听使唤,那小牛皮靴蹭着青砖地面仍是一路向前滑去。

一时之间,红袖招门前花香四溢动人,七彩花瓣漫天纷扬,缓缓飘落在张扬无忌的红衣少年四周,本应该是极美的一副画面,却被他脸上罩着的那个大笸箩完全破坏掉气氛。

围观的人顿时爆发出一阵大笑。

红衣少年滑出几步,僵直站在街上,他静了一瞬,猛地伸手将笸箩掀掉,手中酒壶狠狠砸在地上摔了个粉碎!怒容满面大叫道:“谁敢暗算小爷!给我站出来!”很明显,酒已经醒了一大半。

苏漓站在人群中,清脆的嗓音冷冷回道:“小小年纪便不学好,代你爹娘教训你!”

那红衣少年闻声,猛地回身,一双眼锐利迫人,飞快地在人群中搜寻说话的人。看他一副凶神恶煞来势汹汹的模样,众人均是抖个激灵,纷纷四下作鸟兽散。

苏漓当下不再多言,冷冷撇他一眼,悄然从散开的人群中穿行,转身而去。

红衣少年眼光一闪,似有所悟,身形展动飞身而起,犹如雄鹰展翅,疾速掠过苏漓头顶,落在她面前拦住去路。他眼中锋芒毕露,直射向苏漓,却在看清她脸时,顿时呆了一呆,愤怒的表情转瞬化作无限欣喜。他低声喃喃说了一句话,却没有人能听清他在说什么。

苏漓心头一沉,这几个月来,因为她的容貌已经惹出不少麻烦,眼前这红衣少年又露出这副异样神情,很难不叫她心生警惕。只是下一秒,他脱口而出的那句话,叫在场所有的人快要惊得掉了下巴。

“娘子!为夫找你找得好苦哇!”

苏漓脸上的表情也不禁僵了一下,娘子?这又唱的是哪一出?!

红衣少年两眼放光,满面狂喜,嘴里飞快地絮叨着:“娘子,你可真是狠心,不过是一场误会嘛,新婚第二天就抛下为夫离家出走,你可知这半年多来,为夫走了好多地方,一路打听着你的消息到了京都,呐,你看!就连你为我亲手缝制的靴子,都走穿了好几双!脚上还磨了泡!”说着,他还真隔着靴子揉了揉脚面。

看不出这放荡少年竟然如此痴情?千里寻妻的戏码居然活生生在眼前上演,众人闻言顿时精神振奋,忍不住围上来交头接耳看热闹。

苏漓心中冷笑,看他一身装束分明不是晟国打扮,倒是与汴国那使节忽尔都有九分相似,莫非…那边又想玩什么鬼把戏?今儿还真是巧啊,不费吹灰之力便与这两方人碰上了!

红衣少年见苏漓对自己不予任何回应,一双明亮的黑眼睛泛起泪光,满脸委屈,似乎快要哭出来了,向她大踏几步,伸手就欲拉她,急切叫道:“娘子,莫非你还在生为夫的气?为夫跟你道歉还不行吗?”

周围立即有人随声应和道:“小两口床头打架床尾和,差不多就得啦!”全然忘了这家伙方才还在青楼里鬼混。

苏漓退开几步,这小子撒起谎来简直眼都不眨,看似情真意切满腹委屈,却掩饰不住眼底那一点诡色。他费尽心思做戏,岂能毫无目的?她眼波一转,人群之中站着一道熟悉的身影,素衣淡然,沉静如水,正是挽心。

苏漓轻轻侧身,避开红衣少年的视线,不着痕迹地朝挽心递了个眼色,挽心会意,当下不动声色,藏匿人群中静观其变。

这样一个帅气英俊的少年郎,当街诚恳示爱,若收敛放荡不羁的行径,的确是万千闺阁少女理想中的如意郎君。

苏漓将红衣少年细细打量一番,迟疑片刻,十分不解地道:“你的诚意确实让人感动,可是我真的不是你的娘子,你…怕是认错了人。”她一双玉白的手,绞着衣袖,看上去有些紧张,语气却明显有所松动。

红衣少年眼中一喜,连忙凑上前来,一撩衣袍下摆,竟然单膝跪地,手按在心口上,热切地表白道:“娘子你肯跟我说话,是不是原谅我啦?当日的确是为夫做得不好,你瞧,这是你最喜欢的,为夫费了好大劲才找来,还没来得及送你,你就生气走了。”他一边说,一边站起身从袖中拿出一块东西,递到苏漓面前。

五指缓缓张开,指缝中随之而来投射出数道绿芒。

“哇——这东西一定价值连城啊!这小娘子有福了!”四周围观的人纷纷发出惊叹。

光之源头,是一块清澈无有半点杂质的蓝绿宝石,此刻正安静地躺在他手里,将掌心的肌肤衬得如一汪碧湖,仿佛带着无限诱惑人心的魔力。

苏漓心头一跳,这宝石的样子,为何看上去竟然有些眼熟?

“你仔细看看,是不是你闹着跟为夫要了好久的那块?”红衣少年的声音忽然在耳边低低地响起。

她想要挪开视线,却发现心神被那绿光勾住,根本移动不了。这东西…有古怪!

她悚然一惊,双手蓦地紧握成拳,纤长的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娇嫩的肌肤,突如其来的刺痛感,令她神智顿时清醒了大半。

“怎么了?你不是喜欢很久了么?”红衣少年魅惑低沉的声线,继续鼓动着她的心,“这么漂亮的宝石,如今就在眼前,为何…还不赶快仔细瞧瞧?”见苏漓不动,便去拉她,将那宝石凑到她眼前。

这少年十有**与那忽尔都是一伙的,上次硬拉不成,这次便换个招儿来带她走?苏漓思绪飞转,视线稍稍移了几寸,缓缓回道:“是很漂亮,我很喜欢…”

“呵呵,娘子喜欢,为夫就安心了…那我们,回家去仔细地看?”

“好…”

红衣少年唇边掠过一丝得意的浅笑,小心地牵了苏漓的手,朝街外慢慢走去,不时地还用那宝石在她眼前轻晃。

苏漓一路乖顺地跟着他走,红衣少年十分满意她的配合,他走得很慢,似乎怕惊动了她,边走还边在不停地发问:“娘子,分开这么久,岳母大人身子可还好啊?”

苏漓还未及回答出那个好字,只听一个低沉悦耳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沉沉说道:“原来,参加郡主选夫的汴国四皇子阳骁…已经娶妻了啊?”

第七十五章 确定喜欢上他

红衣少年满面春风的笑意顿时僵住,眼中厉光一闪,飞快地将那宝石收了起来。

苏漓心头一跳,这个少年竟然就是汴国要来参选的四皇子?!而说话之人,声音更是熟悉无比,似乎每次遇到意外,总能碰见他。

四皇子阳骁缓缓侧身,望住来人,满面笑容地叫道:“咦,镇宁王,好巧,你也来红袖招寻欢作乐么?”

一声冷哼,透着几分不屑。

几步之遥的大道正中,东方泽端坐乌骓马上,星眸锐利,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们,唇边虽然带着笑意,却让人看得无端心里发寒。

“明曦郡主成了四皇子殿下的娘子,为何本王不知?”他懒懒地不答反问,居高临下地看着阳骁,没有下马的意思。

阳骁忽然狡黠一笑,满是无赖少年的浪荡劲儿,咧嘴笑道:“这个嘛…即便现在不是,很快也是了!小王这么英俊潇洒,就连郡主也对小王也是一见钟情呢!怎么?镇宁王可是嫉妒了?看你这架势,难不成是要跟小王抢啊!”

“哼!郡主属意谁选择谁那是她的自由,但有人若是违背她的意愿,用些强硬手段…本王就不得不管!”话音未落,东方泽身形忽动,立时从乌骓背上腾空飞起,直朝阳骁掠了过来。

“呀呀呀,好凶啊!干嘛,要打架?”阳骁见势不妙,立即松了牵着苏漓的手,如一缕红烟般飞身掠上了一侧房檐,他站在高高的屋脊上回身一笑,哇哇叫道:“玩笑都开不起,好生无趣!镇宁王,你扰了小王与郡主相处的好事,小王可是会记恨的哦!”说罢,人影一闪便消失不见,显然也是个轻功极好的高手。

东方泽冷笑一声,并没有动,只是紧紧拉着苏漓的手,方才的情景让他暗自心惊,不明白一向谨慎警惕的苏漓,为何会与初次见面的阳骁如此亲密。很快他便发觉,苏漓的状态异于寻常,神情稍显凝滞,似乎是被什么迷了心智。

“苏苏?苏苏?”他轻轻拍着她的脸,轻声唤道。

苏漓“啊”了一声,仿佛刚刚醒过神,她眨了眨眼,看着东方泽迷惑不解地问道:“王爷?你,我怎么会在这儿?”

“你觉得怎么样?身子可有哪里不舒服?”东方泽关切道。

苏漓揉了揉额角,皱眉道:“方才觉得有点昏昏沉沉的,现在倒是好多了。”说罢四下张望了一眼,“…那个无赖的少年呢?”

“他?前来参加选夫的汴国四皇子阳骁,又怎会是个无赖少年?前几天他到驿站时,是本王亲往迎接。这位汴国的四皇子年纪不大,言谈举止之间甚是放荡不羁。表面浮滑,心思却密,绝非池中之物。只怕今日之事,他是另有目的。”东方泽沉思,片刻后又道:“上次是忽尔都,这次是阳骁,汴国明的暗的手段都用尽了,只怕选夫不过是个幌子,他们别有所图。苏苏出门还是要多加小心。”

明确的担忧与关怀,令苏漓心间一暖,又暗自皱眉,这个问题她也十分困惑,今天若不是刚巧遇见东方泽,答案也许可以揭晓,但又无法明说,当下只是点头笑道:“多谢王爷关心。”她此刻蓦然发觉,东方泽紧握着她的手,并不像往日那般温热,指尖透着几分沁凉。

苏漓心头微微一动,他的伤,还没好吗?忍不住悄眼打量着他的神色。东方泽好似还在琢磨方才的事,一双眼幽深专注,漆黑如墨,更衬得他唇色淡淡,眉宇间略显疲惫。

苏漓心中一叹,不由关心道:“王爷脸色欠佳,可是近日太忙累着了?”

东方泽眼光轻闪,笑意渐浓:“的确是很累,但是…一见到苏苏就不觉得了。”

苏漓不由自主地低了眼,“王爷又说笑了。”

东方泽紧盯着她轻声道:“对苏苏,本王从不说笑…今日天气甚好,苏苏若是无事,可愿陪本王去一个地方?”

他语气虽轻,还在征询她的意见,握住她的手却是又紧了几分。

苏漓迟疑一瞬,点头,他眼光中期盼的神色,竟是令她无法拒绝。

东方泽神色一松,召来乌骓,上了马,两人一路出城直奔西山。

西山皇陵依西山山势绵延数十里,规模远比黎氏墓群大上数倍。苏漓心中隐隐了悟,东方泽…是来祭拜他的母亲,梁贵妃。可是却不明白,他来拜祭他母亲,为何要她相陪?

乌骓一路疾奔到了玉牌下,两人翻身下马,守墓人纷纷拜倒。

早有东方泽的侍卫盛秦盛金在此守候,一见他连忙上前:“王爷,您要的东西已经备好。”

东方泽“嗯”了一声,接过侍卫手中的食盒,牵着苏漓的手,向梁贵妃墓地走去。盛秦盛金,留在原地守候。

祠堂内光线明暗不定,梁贵妃的牌位端放正中,东方泽神情肃穆,将手中食盒轻轻放在一旁,一撩衣袍下摆,恭敬地跪在蒲团上,深深叩拜,“母妃,儿子来看您了。”

他一张俊脸,布满苏漓从未见过的忧伤,只听他低声又道:“时间过得真快,转眼您离开我…快一年了,今天是儿子的生辰,特地来此看看您。”

苏漓一愣,今日是他生辰?!记得往年两位皇子过生辰时,宫内都会大摆宴席,宴请重要朝臣,难道因为梁贵妃薨逝,皇上连这循例都取消了吗?

“这段时间,儿子过得挺好,母妃尽可放心。”东方泽跪了片刻,起身点了三炷香,插上。打开食盒,取出几色精致糕点,摆在香案上,斟满了酒杯,唇边扬起一丝淡淡的笑意,“这几样点心,都是儿子最爱吃的,每逢生辰您都会亲自做给我吃,如今您虽然不在,规矩却不能破。换儿子给您做,怎么样,我的手艺看上去还可以吧?”

东方泽笑望着梁贵妃的牌位,目光专注且温柔,仿佛这世间最亲近的人还在眼前,从未远离,他仔细地从每碟中拿起一块糕点,小心轻轻摆放在牌位前。自己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他喝得有些急,滚落的酒滴沾湿了胸前衣襟。

苏漓站在一旁,看着他半天没说话,心里涌上一股莫名的复杂之情,东方泽深沉内敛,最难叫人窥探真实情绪。即便那一晚在山谷被困,他无意提到与梁贵妃的母子情谊,令她与他互有共鸣,心生相惜,却远不如今日所见这一幕来得震撼。

察觉到她略带惊讶的目光,东方泽看着苏漓微微一笑,道:“怎么?本王生辰苏苏不祝贺一下?”

苏漓连忙收了心思,歉然道:“王爷生辰苏漓竟然不知道,真是失礼,改日必定备上礼物登门谢罪。对了,按惯例,王爷生辰,宫中没有宴请庆贺的吗?”

“父皇本来是有这个意思,本王谢恩后推掉了,母妃过世尚且不满一年,做儿子的,在如此重要的日子与那些毫不相干之人大肆庆祝,岂不是可笑之极!”他俊颜带笑,唇边却闪过一丝讥诮。

这点倒是全然出乎她意料,东方泽在她面前,毫不掩饰对皇位的觊觎之心,如今朝局变幻莫测,储君未立,他并不屑于借此机会拉拢人心,而是在母难之日,独自来到娘亲的墓前,安静缅怀。这个男人…当真是有几分独特之处。

他话中隐隐透出无可奈何的痛楚,再次令苏漓心头一颤,是啊,孩子过生辰,本该与之在一起的人,毫无疑问是自己的娘亲。而这世间,若说做儿女最痛苦纠结的事,便是子欲养,而亲不在。

想到自己母亲当日气绝身亡之时的情景,苏漓禁不住心中绞痛,她和他一样,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都已经不在了…

两个人静默相对,各自缅怀心里最敬爱的人。

大概不喜这种悲伤的气氛,东方泽忽然低低一笑,探寻道:“苏苏方才说要送本王礼物,你知道本王想要什么?”

苏漓下意识问道:“王爷想要什么礼物?”

东方泽道:“苏苏聪慧绝顶,难道还猜不出本王喜好?”

“王爷英明睿智,心思岂是小女子可以随便猜度到的。不过王爷身份尊贵,想来也是什么都不缺的。苏苏刚好省点私房钱。”

听着她略带调侃的语气,东方泽唇角忍不住微微扬起,缓缓拉过她的手,意味深长道:“今天本王碰上苏苏,是天意。有你陪着本王,就是最好的礼物。”

苏漓不禁心头一跳,他话中有话,表情格外认真,似在向她明示着自己对他独特的意义?一时心思婉转,竟不知说什么才好。

东方泽见她沉默不语,眸光一转,拿起一块点心,放到她手心道:“来,替母妃尝尝我的手艺。”

苏漓刻意忽视掉他话中别样的含义,只捏着那块糕点,忍不住打趣道:“想不到堂堂镇宁王,能力卓绝,威名震四方,竟然还能下得厨房做点心?那我今天可真是沾了贵妃娘娘的光了。”她轻轻咬了一口,那点心入口即化,顿时齿颊生香。

“如何?”东方泽追问道,目光专注在她脸上。

苏漓连着咬了几口,没有说话。直至吃完,才怀疑问道:“这…真是王爷亲自做的?”她有些不信,这味道,只怕连御膳房做的,都比不了。

“当然!”东方泽笑意加深,眸光如玉,竟魅惑逼人。低头在她耳边轻问:“苏苏不信?”

“苏漓不敢!”她只觉得他的气息在耳边流连,带着温雅的香气,无端让她心思浮动,竟无法安稳。连忙转过头去,连声道:“这糕点,很好吃,贵妃娘娘一定很喜欢。”

东方泽脸色顿时黯然,涩声道:“是么,只可惜母妃已经尝不到,也无法体会到我的用心。”他垂了眼,那一闪而逝的痛楚与失落,没有逃过苏漓的双眼。

一只洁白纤细的手,缓缓盖在两人紧紧交握的手背上,东方泽低垂着眼,没有动,只听她柔声说道:“王爷你错了!”

他身子一僵,蓦地抬眼,苏漓诚挚清澈的眸光正温柔地凝视着他,“虽然贵妃娘娘已经不在人世,但您一片孝心,所做一切,娘娘在天有灵,一定感受得到!因为所有的母亲与她的孩子,都是心意相连的,那种骨肉亲情,是不会被阴阳所阻断!”

就好像,她和她的母亲!

内心一经触动,她的声音忽然充满感伤,东方泽眉心一动,眸光轻闪,却没有说话。

苏漓缓缓地转开眼光,望向西北方向,一字一字,继续道:“她会在天上一直守着你,看着你一步一步,实现自己的目标,等你完成心愿,她才会觉得欣慰,也才能含笑九泉!”

清澈的眸底,漾上一层迷蒙的水雾,不能忘记,母亲的死不瞑目!她抬头笑着,目光却满是忧伤,仿佛此刻正承受丧母之痛的人,不是他,而是她。

东方泽止不住心底一震,那些话,她虽是讲来安慰他,却更像是说给她自己听,仿佛在坚定着某种信念!

想来她是被自己的思母之情勾起了伤心事,或许在这个世上,只有她和他一样,身边还有很多亲人,但唯一会真心关怀他们的,却早早的离开了人世!

眼前的女子,身影孤独而纤细,周身散发着极力隐忍的悲痛气息,东方泽看着她,就好像看到了曾经痛到无言的自己,眼底直冲上来一股酸涩,心蓦然间疼得有些窒息。

这一刻他蓦然发觉,她和他是如此的相似!不由自主上前将她揽进怀里,紧紧地抱着她,仿佛她是他难以割舍的慰藉。

“苏苏…”他在她耳边只唤了一声,便再也说不出话。苏漓阖上双眼,轻轻地回抱了他。靠在他温暖结实的胸膛,听着他有力的心跳,第一次觉得,这个深沉如海的男子,他的心,离她那么近,他的痛,她感同身受。而他们的母亲,都会在天上看着他们,总有一天,他和她,都会得偿所愿,不负重望!

两个人静静地相拥,静得只听得见彼此的心跳声,仿佛已经不需要任何言语。任月色朗朗,清辉皎皎。

初夏的夜色很美,林草之间虫声唧唧,鸟语娇鸣,清爽的微风拂面,带来丝丝舒爽。东方泽拉着苏漓,出了祠堂,乌骓一路缓缓而行,东方泽显然在放慢回城速度,他贪恋今夜几近完美的光景,不忍与她分离。

仿佛知他心意,苏漓没有开口催促,她冷静过后的心绪有些复杂难解,清楚的感觉到自己对这个男人产生了异样的情愫,一时竟有些惶然难安。

两人一路沉默着,谁也没开口说话。

天幕深处,隐隐滑过一道银光,乌骓马忽然停下。

这时深蓝色的夜空,竟然有无数道璀璨亮光,划过天幕。

苏漓心头一动,回头笑道:“就连老天都赶来为你庆祝!你面子可真大!”她的笑容真诚无伪,异于平常,在柔美而又迷离的夜色下,令人屏息。

“是吗?”他没有抬头看天,而是专注望她,只见无数光芒在她清澈的眼眸中迅速升起,又转瞬消失,仿佛一场绚烂至极的烟火。

苏漓望着天幕赞道:“真美。”他却看着她的眼睛说:“是,很美!”

尤其这个晚上的这一刻,没有什么,比她这双眼睛更美!

他忽然心间一动,在她耳边问道:“你真的要送我礼物吗?”

苏漓转头看他,轻轻地点了一下头,想问他到底想要什么礼物,但刚一张口,俊脸突然在她眼前放大,微张的红唇,转眼被他噙在口中。

苏漓顿时身躯一颤,只觉得脑子里“轰”地一声,那些在夜幕中滑落的璀璨银光,似乎全部都冲在脑海中天旋地转。

褪去了往日的狂野霸道,他温柔地吮吻,并不急于攻城略地,旨在撩动她脆弱的神经,等待她主动的回应。

娇嫩如花瓣般的红唇,被他热切的吻牢牢锁住,苏漓敏锐的嗅觉闻到东方泽喘息间,仍带着美酒的芳醇,熏得她昏然欲醉。不知不觉地轻喘出声,唇瓣微启,下一瞬,便被他占据了全部主动!

唇舌火热交缠,很快地,她无法自制软软靠倒在他怀里,下意识悄悄扬起眼睫,试图想将眼前这个男人看得更清楚一些,却被他娴熟的吻技,搅得眩晕一阵紧似一阵。

恍惚之间,深蓝色的夜幕下,星陨如雨似烟花盛放,不断升腾转瞬流逝,此时此刻,如斯美景,在彼此心底镌刻成一副永难磨灭的画卷。

尔后,她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轻声说道:“这便是我今年生辰所收到的,最美好的礼物!”

平静地过了一月有余,苏漓每日安静在家中细想选夫宴上要做的大事,闭门谢客,一时无事,很快便到了盛宴这天。

清晨里的第一缕阳光,穿透薄薄的云层,倾洒在云雾飘渺的大道上。

京都以西五里地,箫山别宫。

以红枫而闻名,这里每到秋季,火红的枫叶漫山遍野,被风轻轻一吹,仿佛流动的火云,被誉为京都城里最美的风景。而帝王的别宫,巍峨耸立在红枫的尽头。建筑规模宏大,极尽奢华,那金碧辉煌的重重殿宇被早晨的金色阳光一照,顿时光芒万丈。

苏漓被沫香扶下马车,立在山门外的玉石阶下,微微仰着头,望着前方,想到即将来临的一切,心里不免生出一丝紧张。暗暗捏了捏手心,今日注定又是一场赌博,她备好了所有的筹码,却依然不能预知结果是否能如她所愿。

“明曦小郡主!”刚上两步台阶,迎面现出一张笑脸,身穿红袍、梳满头小辫的张扬少年,分明就是那日街头“巧遇”,之后死缠烂打的汴国四皇子阳骁!

苏漓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明曦郡主本是最正经的称呼,他却偏要在中间加个小字,听起来十分别扭,尤其那种语气,像极了长辈逗弄晚辈的神态,但事实上,眼前这个异族打扮的少年虽然个头挺高,年纪却不见得比她大!

“见过四皇子。”苏漓淡淡地见礼,扫了一眼他身后的侍从,难得忽尔都今天没跟来。那个汴国第一将军的眼神,看谁都像是在看一个叛徒,让人觉得很不舒服。苏漓又道:“请四皇子以后称呼我的时候,去掉中间那个小字!”

她的态度很正经,但偏巧对上的是以不正经著称的汴国四皇子!他故意曲解她的意思,大步凑上前来,冲她眨巴着眼睛笑道:“你不喜欢明曦小郡主这个称呼啊?那…我就叫你小阿漓好了!恩…小阿漓,这个名字我喜欢!”

他自说自话,似乎对自己突然想到这么一个亲昵的名字感到非常得意。也不理会苏漓脸色有多难看,径直叫道:“小阿漓,听说你准备了几道题目,能不能先跟我透露一点点?”说罢凑过头来,一副等待悄悄话的模样。

苏漓顿觉头疼,深知与此人无法沟通,多说无益,便毫不客气地问道:“你想作弊?”

阳骁愣了愣,笑道:“你要这么说也行,只要能带你回家,用什么方法我从不介意!”

耸肩摊手,那样的理所当然,毫无羞愧之色。

苏漓心沉了,她和这位最受汴国皇帝器重的四皇子一无交情,二无感情,笼统也才见过一次,还不是正常的会面方式,他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非带她回去不可?抬起头,苏漓神色漠然地说道:“你不介意,可我介意!我不喜欢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四皇子若是对自己没信心,大可以退出这场选夫宴,不必勉强。”

她的话说得很不客气,搁一般人也许会立马识趣地走人,可眼前这位看起来很傲的四皇子好像一点也不恼,好脾气地摸着下巴看她,研究般地笑道:“本来我对这场选夫宴没什么兴趣,但被你这么一说,我反倒是有点期待了!走吧,小阿漓,我们一起进去。”说罢就要牵她的手。

苏漓面色一变,飞快地躲开了。

这个人并不是一个会遵守规矩的人,从第一次见面,苏漓就知道了,因此对他格外防备。但这位四皇子仿佛感受不到她的拒绝,继续朝她伸手,似乎不抓到她便誓不罢休。苏漓深觉此人难缠,心里有些不安,只怕这场选夫宴过后,她的麻烦会比想象中的还要多!

不知他使的是什么步法,像猫捉老鼠般地逗着她玩,苏漓怎么都摆脱不了,又不能在这里显露武功,很是头痛。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道清雅温和的嗓音:“苏小姐!”

------题外话------

选夫宴了哦~大家猜猜会有什么样的出人意料的事情发生呢?O(∩_∩)O~

第七十六章 准备好了吗?

阳骁立刻收了手,苏漓心中一喜,如遇救星般地立即朝后退去。回头一看,果然是定国太子郎昶。

一袭绣有金色云龙纹的浅色衣袍,将他衬托得温文尔雅,尊贵无比。也不知是何缘故,苏漓每次见他,在防备的同时,总能感受到一股莫名的亲切。

“苏漓见过太子!”

郎昶微微一笑,不着痕迹地将她护在身后,对阳骁拱手道:“这位,想必就是传言中最受汴皇器重的四皇子吧?郎昶久仰!”他笑容和缓,却冷意暗藏。

阳骁顿住身形,扭头看他,扬了扬眉,微带不屑地笑道:“原来是定国太子啊!太子客气,既然这么巧遇上了,那就一起走吧。”

看了眼被郎昶挡在身后的苏漓,阳骁突然不再纠缠,甩了下头,欲把风流之态演绎到最佳,朝苏漓挤了下眼睛,这才率先转身离去。而那一转身的傲态,配上他那张扬的红袍,显得无礼之极。

郎昶却似乎并不在意,只转头对苏漓关心问道:“你没事吧?”

苏漓摇头,“多谢太子帮忙解围!”

郎昶望了眼阳骁离去的背影,清眉微皱,难得严肃道:“天下间奇毒秘药,七分在汴国。此人行事无忌,若实在避不开,你尽量当心些!”

“我会的。谢太子关心!”苏漓感激一笑,生分而有礼。她也看得出来,那个汴国四皇子年纪轻轻,看似无赖,实际精明至极,不好应付。

郎昶张了张口,似是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最后竟望着她叹了口气,温和笑道:“走吧。”

苏漓点头,两人很有默契地同时举步,并肩而行。刚到别宫门口,便有管事的太监恭敬地迎了上来,向他们行礼问安。

萧山别宫主分东、西两宫,两宫又分三十六殿,另有七十二景。皇帝皇后的居住之地都在东宫,皇子们则在西宫,而选夫宴安排在七十二景之首的云烟台。

按规矩,苏漓得先去东宫后殿拜见皇后,而郎昶则应该去云烟台等候,于是两人客气几句便告辞离去。苏漓在一名小太监引领下过了一个枫景园,前方便是东宫了。

此时东宫门外,东方濯正来回踱步,深青色的锦衣华服不断地被风扬起,英气的眉宇微微拢住,隐约透出几分焦躁不安的情绪。

一见苏漓,东方濯立刻迎了上来,二话不说,拉了她就走。

苏漓愣道:“你干什么?要带我去哪里?”

她直觉地挣扎,东方濯毫不理会,也不回答她的问话,径直带她去了一个无人的偏殿。

苏漓挣开他的手,微带薄怒,讽刺道:“你也想作弊吗?想学汴国四皇子那样提前向我探听题目内容?”

东方濯眉头一皱,望着她,一句话也不说。从怀里掏出一物,飞快地塞到她的手心里。将她手指并拢,紧紧握住。

苏漓不明所以,低头去看自己的手,有潋滟红光从指缝里透出来,血一样的颜色,仿佛要染红她苍白的指尖。苏漓顿时愣道:“凤血灵玉?!”

她惊讶抬头,记得皇后曾说,这东西要作为礼物送给静安王妃,她当时千方百计想得到却毫无办法,如今已经确定东方泽不是凶手,不再需要此物却又轻而易举的得到了!

或许,世事就是如此奇妙,越强求越得不到。只是,这个时候,东方濯拿来凤血灵玉交到她手上是什么意思?

“只有你,才有资格成为它的主人!”仿佛看出她心中的疑惑,东方濯缓慢而又坚定地说道。然而苏漓却已经不想成为它的主人了!

东方濯好似感觉不到她的拒绝,目光定定落在她脸上,晦暗而又温柔,有些无奈,还有一丝痛苦,“在这个世上,能让我东方濯放下身段去祈求一份真心的,也只有你苏漓!但你对我,似乎总是那样冷淡,无论我做什么,你都很排斥,到底原因为何?”

苏漓抬眼望他,异常平静道:“你想知道?”

之前很想,“现在已经不想了。”东方濯摇头,又道:“我现在只是要告诉你,不管你今日选择谁,我都不会放弃。”

他还算有自知之明,清楚她今日无论如何也不会选择他,但他又无自知之明,明知她对他无意,却一厢情愿要坚持下去。

苏漓不禁微微冷笑,“静安王这番话,听起来真是感人!如果今日过后,你仍然说得出这样一番话,那我会重新审视你在我心里留下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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