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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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过后?东方濯本该感到喜悦,但看到她嘲弄的冷笑,心里却莫名感到不安,隐约觉得,今日除了选夫,还会有重大事情会发生!

“漓儿…”他柔声唤她,却被苏漓冷冷打断:“请静安王以后叫我苏漓或者明曦郡主!”

东方濯皱紧了眉头,分明不应,一双大掌将她纤细的手紧紧包裹。苏漓用力挣了几下,却只是被握的更紧而已。

她挑了挑眉,语气冷漠道:“请静安王放手!我该去向皇后娘娘请安了!”

“那正好,我也正要去给母后请安。我们一起走。”说罢牵着她朝后殿行去。刚走没两步,碰巧遇见从皇帝寝宫出来的东方泽。

看了眼她被牵着的手,东方泽的目光几不可见地一沉,面无表情,笑道:“二皇兄刚从皇后娘娘那里请了安,怎么又要请一遍?父皇今早用膳极少,刚传了御医去请脉,二皇兄不去瞧瞧吗?”

以皇帝身体不适为由,东方濯没有理由说不。紧紧握了握苏漓的手,东方濯皱了下英气的眉:“我去看看父皇,漓儿去拜见母后,一会儿我就过去。”他改握她双肩,低头对她温情款款柔声细哄,那种无奈的口吻,好似是她拉着拽着非要他陪她去见皇后似的。

苏漓只觉得十分好笑,挣脱他的手掌,她冷冷地扬眉看他。

“静安王请便!”

东方濯眼光一沉,还想说点什么,但见她面色如此冷漠,终究放弃。冷冷地看了眼东方泽,拂袖离开。

待东方濯身影完全消失后,苏漓这才举目看向东方泽,墨色锦袍,玉带束腰,长身直立,站在金色的阳光下,俊美得让人不敢直视。这个人,生来就是比阳光更耀眼的存在,那尊贵而又透着天生的王者气势,让人一见,便止不住怦然心动。如果,此刻,他俊美绝伦的面容,不是那么冷漠深沉…

苏漓微微愣了一下,只见他双目锐利如鹰,正复杂地盯着她握有凤血灵玉的手指。

凤血灵玉,他送给东方濯与黎苏的大婚贺礼,却被东方濯硬塞到她的手里,可见东方濯心意如铁,不言自明。

不知为何,苏漓的心里,竟忽然生出一丝慌乱,她下意识地低下头去,但又很快意识到,这不该是她应有的反应!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单纯的防备与被防备、试探与被试探的相处模式,逐渐地发生了改变?

心中猛地一沉,苏漓飞快地抬起头来,笑着与他见礼。东方泽没有说话,苏漓想了想,担忧问道:“陛下的龙体…”

“无甚大碍,夜里头没休息好罢了。”东方泽淡淡应了一句,便掉过头去,没再看她。那样冷漠的神态,令两人在竹篱谷后山经历的一切以及贵妃陵墓前的亲近,都变得恍如隔世,有如梦境,极不真实。

苏漓心间微凉,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细微失落感,在空气中静静的缠绕,她自嘲一笑,垂眸道:“那我便放心了。我还要去给皇后请安,镇宁王告辞!”

对于他人的冷漠,她选择回以更深层的冷漠。

淡淡地告辞,与他擦肩而过。低垂的视线,忽然触及他黑衣锦袖下,被攒得发白的手指。苏漓登时愣了一愣,脚步不自觉地为之停滞。她尚未来得及抬头看他,手却已经被男子宽实的大掌迅速地包裹住。

风轻轻的吹来,空气中桂花香气浓烈醉人,一路有宫女太监投来异样的目光,他似乎浑然未觉,根本不去理会。

仿佛要捏碎她手中的凤血灵玉,他手上力道大得惊人。手指被硌得生疼,苏漓却一点也不挣扎,她甚至有些留恋,这种带着痛意的存在感。

原来他的内心,并不如他表面看上去的那般平静!

透过男子不断收紧的掌心,她仿佛能清晰感受到他内心激涌的波澜,强烈的怒意,好似他心爱的女子遭到他人的觊觎或者侵犯。

一股淡淡的甜蜜感,无意识地沁入心间,苏漓第一次觉得,被人在意的感觉,是如此美好!不由轻轻地笑了。

没有任何解释,也不多言,苏漓随着他的脚步,一同来到皇后歇息的凤仪殿外。

东方泽这才放开她的手,凤仪殿的宫女飞快进屋禀报,得到皇后恩准,二人方并肩入殿。

殿内布置精致奢华,处处彰显着一国之母的尊崇地位。

被贴身婢女扶着,坐在金丝锦被铺就的软榻上的皇后,身穿后袍,头戴凤冠,一身极为正式的打扮,衬得她早已不再年轻的面容更加肃穆庄严。

“拜见皇后娘娘,愿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苏漓按规矩行叩拜之礼。东方泽却只需拱手作揖:“儿臣给母后请安!”

皇后为众皇子嫡母,凡是有封号的皇子,都必须称其为母后。东方泽叫得自然,听起来似乎完全没有违心之感。苏漓不禁看了他一眼。想起日前他才被皇后设计陷害,差点被迫要娶苏沁,如今见了皇后,却仿佛没事一般。此人的心机之深,远在她想象之外。

皇后淡淡的目光扫来,笑道:“平身吧。镇宁王今日怎么和明曦郡主一起来了?”

东方泽沉着应道:“儿臣刚刚去父皇处请安,父皇惦记母后昨日身上不爽,特地让儿臣前来问安。正巧在宫门外碰到郡主,故而同行前来。”

皇后笑道:“我昨日不过是身子乏了睡得早些,难为你父皇还惦记。你坐吧。近日我听你父皇说你剿杀沉门立下大功,想必忙坏了吧。”

东方泽淡淡道:“能为父皇分忧,是儿臣应尽的本份。”

“嗯,你一向能干,皇上没少夸你。那沉门中人,可是尽数剿灭了?本宫听说沉门在江湖上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残酷组织,只要有钱,什么人都敢杀。这等邪教组织怎么能在我晟国立足?镇宁王要多多留意,万不可留下后患。”皇后凤眸微眯,笑容暗冷。

东方泽冷笑道:“母后放心,儿臣自当竭尽全力将他们一网打尽,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

苏漓一惊,他不是说不追究了吗?怎么此刻在皇后面前又…

“嗯,你可有良策了?”皇后点头询问。

东方泽淡淡道:“沉门总部和各分支已被儿臣全部消灭,就算有一两个余孽逃出,也不足为患。儿臣日夜追查,相信不久便能将他们绳之于法。母后放心。”

苏漓心头一跳,这一句,并不像托词。可他对她说过的话,言犹在耳。想必沉门的那个看不懂的顾主名册,他不会轻易放弃寻找。

皇后目光一沉,却又笑道:“好,镇宁王办事,皇上一向放心。本宫也自然放心。对了,本宫还有几句话,想单独跟明曦郡主说。镇宁王,你就先退下吧。”

东方泽微微一怔,说道:“母后一向视儿臣有如亲生,有何体己话还怕儿臣听见吗?平常在宫里,母后忙于后宫诸事,儿臣就是想多陪母后说说话也没机会,今日难得母后不用理那些琐事,却要急着赶儿臣走,不知是何道理?倘若换做二皇兄在此,母后大概不会如此吧?”

他似怨似怪,神情颇为受伤,像是一个怪父母偏心的孩子!看得苏漓怔愣不已,隐约觉得此事有异。

东方泽垂目,不着痕迹地扫了眼皇后面前的茶几,那上面搁着一杯已快要凉掉却没人动上一口的茶,他目光微冷,没有半点要走的意思。

皇后脸色变了一变,嗔责笑道:“瞧你这孩子说的!本宫什么时候说要赶你走了,本宫不过是要跟郡主说些关于女儿家的私话,你一个大男人,听这些作什么!去罢。”

如果不知情的,一定会觉得眼前这一对母子母慈子孝,不是亲生胜似亲生,让人感动。但苏漓听着二人的对话,只觉得脊柱发寒。难以想象,身为国母,在这样慈爱亲和的笑容背后,竟全是处心积虑置人于死地的阴谋算计!难怪皇帝的七个儿子,最终只活下来这两个!

“原来是这样,那儿臣就不打扰母后和郡主叙话!”东方泽说罢正要躬身告退,又似突然想起什么,回头又道:“…哦对了,刚刚来时,儿臣见二皇兄去了父皇寝殿,想必稍候会和父皇一起过来,儿臣就在门外等候父皇和皇兄!”

他依旧笑得平静而谦恭,只是那笑容在转身的一刻,就已经迅速结成了冰。朝苏漓使了个眼色,东方泽大步踏出门去,在院中站定。

苏漓从他的眼中看到了严肃的警示,不由联想到温泉一事,那一次皇后利用苏夫人算计东方泽未能得逞,难保她今日不会故技重施,打她的主意。思及此,苏漓的心里自然又多了几分警戒。抬头看向皇后,此刻皇后正盯着东方泽的背影,目中阴冷寒光一闪而逝,仿佛被人破坏了好事,心中恨极怒极,连拳头都握紧得发颤。

屋里有淡淡熏香寥寥升起,在空中与清茶里散发的奇异冷香逐渐汇合,苏漓手中的凤血灵玉,原本冰凉沁骨,此时却忽然炙烫如火,似要穿透肌肤焚烧她的理智,令她意识逐渐开始溃散。

恍惚间,苏漓似乎回到了温泉池里,与东方泽几近**,抵死纠缠,那种美妙的感觉如海浪般袭击着她的身体…

苏漓顿时心头一凛,果然被她猜中了!她飞快从袖中摸出一粒药丸,用指尖碾碎,正要敷到指甲刺破的肌肤处,却又顿住了。皇后这么做的目的,无非就是要在选夫宴之前,让她和东方濯生米煮成熟饭,这样她便不得不嫁给东方濯。然而,皇后应该想不到,东方濯会被东方泽支到皇帝那里去。此刻东方濯不在,东方泽又守在门外,再过不久,皇帝就该到了!

苏漓缓缓收了指尖秘药,她倒想看看,皇后打算如何收场?

“来人,茶凉了,替郡主换杯热的来。”皇后松开紧握的拳头,看了苏漓一眼,对身后的贴身婢女吩咐道。

当那婢女将一杯冒着腾腾热气的新茶递到苏漓的面前,苏漓当时就止不住心中的冷笑,皇后果然是皇后,进退之路都计算周全。这一杯含有解药的茶一经喝下,今日在这凤仪殿里的所有计谋都不会留下任何的痕迹。苏漓虽然明白,却不能不饮。稍后,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仰首将茶一饮而尽,身体里所有的不适之感,顷刻间全部消失殚尽,方才的幻象仿佛是做了一场荒唐的梦。

“多谢皇后娘娘!”将所有情绪掩在心底,苏漓低头谢恩,全然一副无所觉察的样子。

皇后慈和笑了笑,好似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笑道:“今天可算是你的大好日子,准备好了吗?”

苏漓垂眸淡淡应道:“是的。”

皇后眉头一动,正要试探她要选的人是谁,苏漓这时抬头问道:“不知娘娘近来凤体如何?夜里可还有噩梦之症?”

苏漓突然提及此事,皇后一怔,思索道:“噩梦倒是没了,近几日却有些失眠,是否跟你让本宫饮用的云未枸杞银花茶有关系?”

苏漓点头:“云未性寒,不宜常年饮用。娘娘的症状既然都已有所缓解,不如先停用一段时日。以后…若有复发,再另想他法。”

“还会复发?”皇后皱眉看她,眼中不无怀疑。

苏漓坦然视之,为了拖延时间,她将那些花草的复杂药理详细道来,语气平静,神色却肃穆恭谨,听得皇后眼光变幻不断,直到皇帝驾临,方恢复常态。

“拜见陛下!”待皇后行完礼,苏漓与众人一同行礼叩拜。

皇帝大步进屋,脚步稳健,气势如虹,脸上并未有丝毫病态。扶起皇后一同坐到主位,皇帝这才对下面的人道了声“免礼”,目光投向门外,淡笑道:“泽儿进来吧。”

东方泽谢恩入内,与随皇帝同来的东方濯一道给皇后行礼,之后一左一右,与苏漓并肩而立。

苏漓今日清眉淡扫,胭脂妆面,左侧耳际乌发微微勾挽,恰到好处的将左边脸颊上的红色胎记悄悄掩藏。身上着一袭雪锻长裙,外罩淡粉纱衣,头上两支颜色清透的碧玉簪斜斜插在发髻里,简单而又不失庄重的打扮,令清丽脱俗的绝色女子,在这金碧辉煌的屋子里,更加显得高雅不凡,飘逸如仙。

这样的女子,单凭外貌气质,就足以颠倒众生,倘若再多些智慧…

皇帝眼光微动,目光审视在她的脸上,似乎在思量着什么,神色变幻莫测。苏漓不明究竟,只低低垂着眼睫,皇帝又看向她身边的两人,在他眼里各有千秋却同样优秀的两个儿子,她会选择谁?

“明曦郡主,你准备好了吗?”与皇后问了同样的问题,但皇帝的语气里没有试探,只有隐约的期待。

“是的陛下!”苏漓低头应答,内心控制不住有些激动。尽管她所准备的,与帝后所想完全不同,但为了迎接这一天,她已期盼数月,把该想到的都想到了,该准备的也都准备了,只等着那一刻的到来。即便明知那样胆大的作为会触犯皇威,触怒龙颜,甚至有可能会为自己招来杀身之祸,但有些事,她却也不得不去做!

因为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一旦错过,就再也不有了!思及此,压下内心激越澎湃的心情,苏漓抬头笑道:“明曦已经准备好了,请陛下放心!”

皇帝点头:“但愿你不会令朕失望!”

微带叹息的语气,透出的却是沉沉的警告,引来皇后与东方濯的疑惑注视。东方泽投来淡淡一瞥,似是若有所思。

苏漓垂下眼睫,恭敬地应了声:“是。”

皇后忽然将目光投向她握有血玉的手,奇怪问道:“郡主手中拿的是什么?”

苏漓微微一愣,随即摊开掌心。

“凤血灵玉?!”皇后惊讶叫道。不等苏漓开口,皇后已走到她的面前,看了眼她身旁的东方濯,拉着她笑道:“本宫先前还奇怪呢,这濯儿怎么大清早的就跑来跟本宫讨要这块玉,原来是急着给你呀!…明曦郡主,记得本宫曾跟你说过,这块玉,本宫是打算送给静安王妃当贺礼的,既然现在濯儿把它送给了你,而你也已经收下了,那你今后可得好好保管!”

笑容亲和,目光慈爱,当着皇帝的面,皇后轻轻拍了拍苏漓的手,分明意有所指。

东方泽不禁目光一凝,转头就朝苏漓看了过来。

苏漓心下微惊,立刻叫道:“皇后娘娘…”

“你呀,什么都不必说了,本宫都知道!”皇后温和地截断她的话,一副了然口吻,却根本不给她分辨的机会。望向东方濯,嗔责又道:“你这孩子也是!选夫宴还没到,就算你们俩私底下心意已定,但这样也未免太心急了些!…陛下,您说是不是?”皇后笑着回头看向皇帝,凤目之中精光敛藏。

皇帝瞥眼看向苏漓,没有说话。

苏漓皱眉,先前皇后一计不成,她也猜到皇后不会那么容易善罢甘休,看来,皇后是要借血玉大做文章,逼她在选夫宴上非选择东方濯不可!试想,假如皇帝真的相信了她和东方濯已暗通情意,私定终生,倘若到时候她选择的却不是东方濯,那她岂不成了欺骗皇后、戏弄皇子?而朝三暮四、对感情不忠,属女子品德之最大缺失,为皇室择妃最首要忌讳!

皇后这一招,真是用心险恶!

第七十七章 苏漓选夫

苏漓又岂会甘心由她摆布?不禁眼光一冷,扫向身旁的东方濯,而东方濯此刻面色有异,正皱眉望着皇后,似乎并不赞同皇后所为。苏漓怔了一怔,当即伏身拜倒:“皇后娘娘误会了!”

大概没料到话至此处她还敢反驳,皇后眉梢一挑,眼中戾气顿生,盯着她问道:“误会?难道本宫看错了,你手上握住的不是凤血灵玉么?”

苏漓忙道:“皇后娘娘没看错,凤血灵玉的确在明曦手上,但并非明曦自愿收受,实在是…静安王盛情难却,明曦正打算找个机会将玉还给娘娘!”说罢,双手捧玉,奉至头顶。

东方濯面色一变,一直知道她不喜欢自己,却也没想到她竟然会当着皇帝、皇后还有东方泽的面,这样拒绝自己,一时有些难以接受。

他走过去,从她手中夺过血玉,不知是太过气恼还是太过伤心,竟然浑身发抖,说不出话来。

东方泽目光轻闪,微笑劝道:“二皇兄不必动气!明曦郡主也不过实话实说。”

“你知道什么?!”东方濯愤而转身,拂袖怒斥。

东方泽不动声色,淡淡笑道:“泽的确什么也不知道,只恰巧看到二皇兄将凤血灵玉塞到郡主手里。”

虽是事实,但东方濯仍止不住变了脸色,当下握紧双拳,愤怒之气,一触即爆。

皇后眼光一变,飞快攒住了东方濯的手,用眼神警示他,皇帝在此,不可冲动行事。

东方濯眼光微转,坐于上位不发一言的皇帝正拿眼瞧他,那目光说不出的深沉,东方濯登时心头一凛,浑身怒气,转眼间散了个干净。

皇后这才放开他,缓缓踱了两步,到苏漓跟前,目光如剑,紧紧逼视着她,口中却笑着道:“你的意思是,你对静安王无意?”

苏漓垂眼,还未答话,皇后紧接着又道:“可本宫记得,当初选妃名单上并无你之名,是静安王不顾一切带你进宫!你敢说,在那之前,你从未表示过,对他有一分一毫的情意?!莫非,你是存心利用他不成?!”

声音听似温和,语气却厉。

苏漓心里一惊,忙低头叩拜道:“明曦惶恐,不明白皇后娘娘的意思!”

皇后微微冷笑道:“哼!当日选妃,濯儿甘冒抗旨之罪带你进宫,你心里应该很清楚,那意味着什么!你驾前献舞,艳惊四座,可以看出你早有准备,与濯儿心意相通,意在这静安王妃之位…可是…”

她眸光微厉,唇角有嘲讽之意,“皇上怜惜你才德出众,许你在两位王爷之中择一为夫,你却犹豫不决…苏漓!”皇后突然弯腰,叫她的名字,眼中厉色直迫眉睫,问道:“你若对他无意,那便是利用他,以达到你进宫的目的!本宫真的很想知道,你进宫究竟是为了什么?”

此言一出,屋内之人俱是神色一变,齐齐将她望住了。

苏漓心底一震,不得不说,皇后真的很厉害,每一句,都切中要害,仿佛早已将她看穿。

东方濯目光复杂,紧紧地盯着她,双手在袖中暗暗攒紧,似是在等一个答案。

苏漓微微抬头,发现皇帝的双眼深深眯起,眼光晦疑莫测,犀利无比,盯得苏漓脊背冒出冷汗来。

皇后那一席话,已经引起了帝王的猜忌。想不到选夫宴尚未开场,却已是诸多凶险。此刻不论苏漓认与不认,都已经难以解释!

苏漓深吸一口气,皱了皱眉,正要开口时,东方泽突然在她身旁跪下道:“请父皇母后治儿臣之罪!”

苏漓诧异地转头望他,正好对上他投过来的一个眼神,那眼神竟然说不出的情深意浓,温柔缱绻,苏漓微微一愣,止不住地面颊一红。

这一幕,自然没有逃过其他几人的眼睛。皇后脸色一变,不等她开口,皇帝眉心微动,沉声问道:“你何罪之有?”

东方泽连忙低下头去,俊面含愧,恭声回道:“父皇明察秋毫,儿臣不敢有所欺瞒!儿臣…与苏小姐早在选妃之前就已两情相悦,奈何她不在妃选名单之列,儿臣又没胆子敢抗旨带她进宫,所以…”

“所以她就利用你皇兄带她进宫献舞,好让你有机会选她为妃?”皇帝眯着眼睛问道,似乎不太相信,看向苏漓,“明曦郡主,既然你对镇宁王有情,当日朕降恩让你自由选择,你为何又不选他?”

苏漓悄悄抬眼,眼尾余光瞥向一旁的东方濯,他已是面色铁青,不知是愤怒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只见他高大的身躯微微颤抖,仿佛大受打击般的眼神,似是不愿相信,又似是很害怕她会承认那一切都是真的!

苏漓深深叹息,东方泽这一番话,哪里是解围,分明是抢人。这个不是理由的理由,显然皇帝并不轻信。如今她倒是进退两难,不管是承认与哪一个曾有意,都只会招来猜忌。

她伏身道:“明曦惶恐!静安王乃是皇子,身份尊贵,苏漓绝不敢存半点利用之心!先前静安王安排苏漓进宫,实是不想苏漓再受名声所累,为世人唾弃。苏漓被王爷的一片诚心所感动,全没奢望陛下如此厚恩!更没有想到两位王位竟也对苏漓垂青…苏漓心中惶恐,两位王爷天人一般,岂是小女子敢随意挑选的?因此才犹豫不决,请陛下明鉴!”她伏首叩下,额头着地,语气甚是恭敬诚恳,仿佛一片丹心可昭日月。

皇帝面色微动,皇后却皱紧了眉头,看了眼自己的儿子,东方濯紧握的拳头已经缓缓地松了,然而他眼底的痛楚却掩饰不住。当初她愿意随自己进宫,还以为她…对自己有意。想不到她果然是另有目的。目光垂下,一向自恃甚高的男子,此刻两眼黯然无神,开始怀疑自己曾经十足的信心从何而来?

皇后将他的表情看在眼里,不禁心间一沉,对苏漓厉声道:“就凭你一句话,就说没有利用,本宫不信!陛下…”皇后回身,跪在皇帝脚下,正要请皇帝为自己的儿子做主,这时东方濯却突然开口道:“母后!儿臣相信她!”

皇后惊讶地回头,东方濯面色坚定,目中带了一丝祈求,似是在祈求他的母亲为他保留住最后那一点可怜的自尊。

苏漓看了一眼,微微一震,收回目光,垂头看着脚下,一只手忽然被人用力握了一下,她扭头看去,东方泽目光平静,面色如常,似是无声地提醒。

高高在上的皇帝不知在想什么,目光明灭不定,探究地在底下四人之间流连,最后定在苏漓的脸上,语气深沉道:“既然静安王相信你,此事,朕也不欲追究。那么此次,你究竟准备好了没有?”

苏漓镇定道:“陛下…明曦已备下三道题目,定能公平选出最合苏漓心意的夫君。”

皇帝目光一动,依现在这个情况,无非是泽与濯相争,她左右也逃不出他两个儿子之一的选择,但如果出了意外…他也不会轻易让她嫁给别人!

阴沉的眸光一闪,皇帝当下起身道:“都起来吧。时辰差不多了,别让两国使者久等!”说罢大步踏出凤仪殿,皇后慌忙起身跟上。

苏漓轻轻吐出一口气,摊开手掌,细微的冷汗不知何时已沁透了掌心,然而她却知道,真正惊险的,还在后头。

东方泽弯腰将她扶起,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淡淡道:“走吧。”

随在圣驾之后,三人一路无言,各怀心事,尽皆沉默。

周围美景,谁也没有多看一眼。

云烟台其实是一座超大的石亭,由无数巨石累建而成,就建在萧山之巅的百果园内。一到这季节,云烟台下红黄交接硕果累累,云烟台上云烟缥缈,仿佛触手可接天。

众人踏上千级石阶,一路往上,仿佛走进了云端里,伸手可摘星的感觉,让豪情万丈自心底油然而生。

苏漓虽无心赏景,但到了此处,也不禁有所感慨,心里一下子激荡起来。

“晟皇陛下、皇后娘娘!”早早等候在此的定国太子与汴国四皇子,齐齐起身行礼。

皇帝与皇后并肩走到上方主位落座,亲和笑道:“二位贵使免礼!”

苏漓几人随后与之相互见礼,阳骁故意朝苏漓眨了一下眼睛,引来东方濯一个冷目注视。

东方泽面色淡淡,似是不经意地朝苏漓瞥了一眼,苏漓全当不见。得到皇帝恩准后,径直走入席位。其他三人也各自落座。

大红地毯上,长桌方椅,各自成席。

苏漓的席位,在四人之上,帝后之下,紧挨着东方濯。依旧是长幼定序,东方泽的席位,在东方濯之下。二人对面,是定国太子郎昶与汴国四皇子阳骁。他们两个人坐在一起,一个举止文雅,大方得体,一个坐无坐相,满不正经,真是鲜明的对比,但是偏偏这么看过去,各有各的赏心悦目。

席间推杯换盏,客套之词自不会少,阳骁在此期间,对晟国帝都繁荣景象赞不绝口:“小王早就听闻晟国地产丰富,繁荣昌盛,被天下人誉为第一大国,此前还以为世人夸大其词,此番来见,才知所言不虚!可见晟皇陛下治国有道,真令小王佩服!”

皇帝眉心不动,微微笑道:“四皇子过誉了!我国虽然尚算繁荣,但当今天下,要论物资丰富,经济发达,还属定国!有定国太子在此,这方面,朕岂敢托大!”

郎昶抬手作揖,客气道:“晟皇谬赞,敝国农贸业虽略显发达,却终究地产有限,比不得晟国地大物博,汴国草原沃野千里,骏马无双,人人皆可为战士!”

大概是被夸到实处,阳骁仰头哈哈大笑起来,看上去甚是开怀。

皇帝随之而笑,在众人举杯同饮之际,苏漓却发现皇帝眼底寒意一掠而过,快得让人以为幻觉。

酒过三巡,皇帝放下酒杯,看了眼苏漓和他的两个儿子,笑着又道:“承蒙两国君使看得起,不远千里来参加我国郡主的选夫之宴,朕,深感荣幸!虽然这场选夫宴,原本是为朕的两位皇子所准备,但既然应了两位贵使参与,朕绝不偏袒。今日郡主选夫,全凭她个人心意,无论最终谁能得获郡主芳心,朕都希望其他几位能平心以待,勿伤和气!各位,以为如何?”

“这是自然!”阳骁洒然一笑,答得最是爽快,仿佛对今日选夫之结果全不在意。

苏漓有些纳闷,按说他千里迢迢地跑来,不可能只为走个过场吧?

定国太子含笑望了眼苏漓,点头算是认可。

东方泽兄弟二人,自不敢有何异议。

皇帝这才转向苏漓,“明曦,你的三道题目,可以开始了。”

“是,陛下!”苏漓起身行礼,优雅笑道:“苏漓陋颜,得蒙皇恩浩荡,与诸位相聚在此,以定终身。苏漓不才,想了三道题目,请四位不吝赐教。”慧光流转的美眸,缓缓将四人一一看了一遍。

阳骁扬眉道:“郡主这样的美人都自称陋颜,那岂不是要天下女子都以布裹面,哪里还敢出来见人?”他说得有几分不正经,引得身后宫女低头窃笑。

苏漓眉心微蹙,早知道此人说话颇不着调,也不以为恼,只冷淡笑道:“四皇子过奖了!”

阳骁似乎一点也不在意她冷淡的态度,笑嘻嘻又道:“不知郡主的题目是什么?快快说出来!小王都要等不及了!”

听起来,好像是个急性子,可他的脸上,却分明看不出半点急躁或者不耐。

“四皇子不必心急!”郎昶优雅抬手,缓缓摇着手中折扇,语气清和道:“郡主是个貌美端雅之人,想必出的题目也定是高雅有趣的。不知这第一道题,是猜谜还是对字?”

一般女子择婿,大抵都逃不出这两样。

东方濯面色一正,当即坐直了身子,无论猜谜对字,都难不倒他。若以才智定输赢,这样他或许还有几分胜算!

东方泽将东方濯的心思看在眼里,唇角微微一勾,一抹淡淡的嘲弄冷笑,被抿在他轮廓分明的嘴角深处,无人得以窥见。

苏漓微微一笑道:“太子过誉!说到雅字,苏漓实不敢与太子相提并论!在坐各位皆是才学满腹、智慧过人的能者,苏漓岂敢班门弄斧?诸位能来此相聚,即是与苏漓有缘。苏漓只想借此机会寻得知己,相伴终生!因此,今日苏漓斗胆出题,不论优劣,不分高低,哪位的答案能与小女子最相近,苏漓将以酒敬之!”说罢,深深一礼。

不看才智,端看能否心意相通,此等决胜之法倒是新奇有趣,出人意料。此番选夫,倒是合情合理。只是如此一来,倒比考验才智更难上百倍!

众人一愣之外,忽然间兴致倍增。

东方泽望向她,深邃的眸底,精光闪耀。世间最难测的,便是人心。要找到一个与自己心意相通的人,茫茫人海中万千难寻其一!偏她要在这四人之中,找出一个来!出题之论,不过是表面上公平对决,事实上她却将鉴定输赢的权利和资格,牢牢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这份心思与气度,确是少有!

皇帝微微皱眉,心底却暗暗赞赏,看向苏漓的目光,已有变化。

坐在皇帝身边的皇后,此刻心里忽然有了一丝不安,皇帝如此重视苏漓一介女流,已为她屡屡破例,今日这场选夫宴,恐怕已远远超出她的想象。

苏漓缓缓走到一旁,轻轻地举起手:“啪,啪,啪。”三声脆响。两位绿衫宫女立刻抬着一个一人来高的红木画架走上前来。

画架上搁着一卷精心装裱过的画卷。众人都不禁暗暗好奇,方才还表示不以才智论高低的苏漓,此刻拿来一幅画,是何用意?

苏漓走到画架旁,纤手一挥,那画卷刷地展开,一幅清雅怡人的山水图呈现眼前。

青峰入云,碧潭如渊,薄云如雾,缭绕在交错纵横的山脉之间。虽然是花木繁盛,山间道路却依稀可见复杂多变。这幅画一眼看上去,似乎是一幅极为普通的山水图。画工可算上乘,笔法纯熟,写意尚可。却并非什么名家大作,似乎市井之中随处可见。

众人俱是一愣,不由得多看了几眼,一时之间,神色各异。尤其汴国四皇子阳骁,眼中精光一现,素日里吊儿啷当的神情不复存在,直直地盯着那幅图瞧,好似突然发现至宝一样。

郎昶抚掌赞道:“真是好画!寥寥数笔,即可将整个天地山河的精魂,皆已囊括其中!好笔法啊!”

东方濯凑近几分,望了望画,又望了望站在一旁的苏漓,如此来回几次,竟突然有种人画合一的感觉,他不禁思忖道:“墨迹尚新,似是新近才成,漓儿,这幅画…是不是你画的?”

苏漓一惊,摇头笑道:“静安王太高看苏漓了!苏漓何德何能,能画出这样的风景图?!”说完转开眼,不想竟对上东方泽投来的视线。

他似笑非笑,目光深邃如潭,好似一切谎言,都逃不过他的双眼。

苏漓只觉得心头猛地一跳,竟不敢多看,慌忙移开视线。

只听阳骁嘻嘻问道:“不是郡主画的?那是出自何人之手?”只是这一刻功夫,仿佛那没个正经的汴国四皇子又恢复了常态。

苏漓不答反笑道:“我以为四皇子会问我的题目!但似乎…四皇子对作画之人更有兴趣?”她眸光清冷犀利,直直注视着阳骁。

阳骁哈哈笑道:“郡主你有所不知,小王以前找过很多画师帮我画像,象小王这么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人物,他们竟然没一个能画得好!哼!今日见了郡主这幅画,小王觉得这画画之人一定与众不同!不如郡主介绍给小王,让小王带回汴国皇宫,做个御用画师,岂不是美事一桩?!”他虽在嘻笑,眸光却微微暗沉。

苏漓已经领略了此人信口开河的本领,今日更觉得他满口瞎话,没一句能信。当下淡淡笑道:“此画乃苏漓于市井中偶然所得,并不知出自何人之手!恐怕要令四皇子失望了。苏漓因喜欢画中意境,曾为此画作诗一首,题在画作背面。现请四位以此画为题,赋诗一首。”

说罢,宫女立刻为四人奉上笔墨纸砚。

东方泽定定望着画中纵横的山脉,总觉得这画似曾相识,突然发现南边有一条没画全的半边石岸,忽然眸光一动,眯着眼睛,若有所思。

定国太子郎昶最先落笔,他的字,如他本人,清雅飘逸,令人如沐春风。不片刻,一首五言诗已经跃然纸上。

“东定山自悦,相望始登高。

心随雁飞起,愁因连树发。

何当载酒来,共醉清秋节。”

苏漓缓缓念完,禁不住微微皱眉。这首诗,很工整,意境透着一种思乡之情,可是…

她还没有来得及说话,便听皇后道:“太子果然才思敏捷。这首诗意深情切,对仗工整,只是为何少了两句?”

郎昶微笑道:“在下才疏学浅,一时间只得了这六句。让皇后娘娘见笑了。在下有个不情之请,想请郡主将这首诗补齐,不知郡主可愿指正?”

他温柔的目光投向苏漓,和善又亲切,幽深的眸光中隐藏着一抹淡淡的几不可见的期盼和忧愁。

苏漓不禁一愣,观他方才落笔时不假思索,似是由心而发,只觉得这首诗里,或许有思乡之情,但隐隐的,更像是在期待着,他的亲人何时能穿越千山万水,一家团聚!

苏漓心头一跳,心知以他的才情,要多写两句诗又有何难?为何却要自己来为他作补?心里莫明的不安,上次遇到郎昶,他对自己的身世多有暗示,难道他在怀疑自己是他的亲人?继而又觉得这念头有些荒唐。

当下微笑道:“太子过谦了。太子的诗作苏漓不敢妄加揣度,望太子见谅。”说罢,她深深一福礼,委婉地拒绝。郎昶面色一沉,眼中失望之色愈深。

东方濯站起身来,沉默地看了她一眼。只是这一眼,竟包含着无以言喻的隐隐忧伤。

苏漓执起他呈来的诗作,淡淡地扫了一遍,依然是曾经熟悉的笔迹,刚劲有力,处处都透着一股子英气。

“日出山惊夜,曲径通鸣幽。

霁光悦心性,潭影百重深。

万木花非尽,奈何暮色青。

遍行上下里,回首心已空…”

回首心已空!

回首心已空…

------题外话------

大家不要着急哦,三道题目,每一道都是有用意的。而最精彩的,永远在后头。请尽情期待吧,呵呵O(∩_∩)O~

第七十八章 皇帝的威胁

苏漓的脑子里,随着这五个字,忽地一空!

他…终究是后悔了么?后悔不该一时愤怒赶黎苏出府,让他的愤怒和耻辱再无法得到宣泄和洗刷么?

他并不知道自己究竟错在哪里!他依然认为,是他一腔真情,被无端辜负!

抬头看他,此刻东方濯也正望着她,目光怅茫而恍惚,似是在透过她,去怀念另一张熟悉的容颜,或者,已经过去的一段时光。

苏漓只觉得心头猛地一阵刺痛,致命的伤害已经造成,再多的愧欠都已经于事无补。东方濯疯狂地想要得到她,莫非是将她当成了黎苏,以弥补对他感情的缺失?倘若真是如此,她很快就会让他明白,他东方濯,完全没有那个资格!

嘴角冷冷地勾了一下,苏漓赞道:“静安王好文采!”

皇后笑道:“诗是不错,只可惜,太儿女情长了一些!”

选夫之宴,本来讲的不就是儿女情长么?别人不知,苏漓可是心如明镜,皇后明贬暗褒,无非是要告诉她,东方濯是个重情之人!

微微一笑,苏漓按下纸张,从宫女手中接过汴国四皇子的诗。

“青山接天际,客槎走碧流。

白云阴晴处,雾色南北舟。

万壑寻溪转,千岩拾径幽。

碎芳无人扫,弦歌筹旧游。”

苏漓心中一震,她极力压抑着自己内心的悸动,朝阳骁看过去。对上阳骁炽热眼光的那一刹那,她发现对方眼中有异样的光芒一闪而逝,好似突然确定了一件一直无法确定的事情,而苏漓也同样在这一刻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可是这个答案,让她心里的疑惑,不减反增。

这幅画,是她前日照着记忆中母妃所作的一幅画临摹而成,母妃还依画作了一首诗,让她牢记心中。她心觉奇怪,问起原因,母妃总是含糊其辞,避而不答。那时候她就觉得,母妃身上有很多秘密,但没想到会与汴国皇室有关!汴国四皇子所作这首,与母妃那首,有八成相近!

苏漓微微皱眉,忍不住将那首诗又仔细地看了一遍,久久没有说话。众人见她的脸色变幻不定,不发一语,终于有人沉不住气了。

“四皇子这首诗写景赋生,灵活生动,竟有静远高雅之风。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有如此胸怀,倒是本宫看错你了。”皇后的声音传来,令神思飘忽不定的苏漓,忽然间回过神来。

“是么?皇后娘娘,那您觉得小王和郡主一定般配吧?”阳骁满不在乎地一咧嘴,眼角间的笑意尽显风流之态,余光瞥向苏漓,嘻嘻又道:“只要郡主愿意嫁小王为妃,将来一定能见识到小王各种未曾见识过的本领,一定让郡主惊喜万分,大开眼界!”

这话说得好不狂妄,没半分正经,连东方泽的脸色也忍不住沉了几分。

皇后面上闪过一丝尴尬之色,忍不住冷冷笑道:“今日郡主选夫,本宫一向尊重她自己的意愿,若是郡主也这么想,本宫自然要恭喜四皇子了。”

皇后果然八面玲珑,滴水不漏。苏漓抬头淡然一笑,“皇后娘娘圣明,苏漓感激不尽。三位的诗作各有千秋,的确令小女子大开眼界。不过还有镇宁王之作尚未见识,现在定论还为时过早。”

东方泽立刻命人奉上诗作,笑意加深:“请郡主明鉴。”

东方泽的字,看似洒脱不羁,实则暗藏霸气,笔力最具王者之风。与前三位不同的是,他写了一首七言绝句。

“春深花草埋幽径,三山四纵五岳岭。

天门中外一江开,唯见碧水孤香影。”

苏漓心底微微一震,惊讶地抬头看他。

天门中外一江开!天门乃是一个地名,位于汴国与晟国交界之处,两国历史上数次交战,天门也曾几易其主。天门城外有一条大江名为碧孤,向来被认为是天险,极难攻破。这首诗表面写意,暗藏机锋,难道他…看出画中意图,还是,别有用心?!

苏漓不由自主地朝阳骁望去,那个不正经的四皇子,此刻表情也微有诧异。

“好诗!”定国太子抚掌笑道,“久闻晟国尚武轻文,可今日一会,二位王爷文采斐然,出口不凡,真令郎昶自愧弗如!”

东方泽抬眼,不动声色地笑道:“太子过奖!本王不过是即兴之作,怎比得太子诗里藏情?!”他眉梢轻轻一挑,意有所指,指的却不是人人都能听出的思乡之情。

定国太子眸光轻闪,面色不变,谦和笑道:“让镇宁王见笑了!”

“哪里!”东方泽笑着朝他举杯,“本王祝太子早日得偿所愿,一家团聚!”

这个祝福,听起来好生奇怪,选夫宴之后,不论被苏漓选中与否,定国太子都不会在晟国久留,只要一回国,他便可与家人团聚,何须特意祝福?但郎昶却目光一沉,举杯谢道:“承镇宁王吉言,这杯酒郎昶敬王爷!”

二人同时仰首,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众人见此,不禁愣了一愣,原本这杯酒应该等苏漓从四人之中决出胜负方可饮用,但他们二人竟然就这样痛快的干了!

皇帝眉心一沉,眼中隐隐浮出不快之色。

皇后看在眼里,立刻出声责备道:“泽儿!明曦郡主尚未选出胜者,你怎么就先把这杯酒饮了?”

东方泽唇角笑意依旧,恭敬回道:“母后教训的是!都怪儿臣思虑不周,儿臣敬郡主一杯,望郡主见谅。”他即刻起身,朝苏漓微微揖了一礼,举杯一饮而尽。

苏漓愣住,他如此淡定从容,仿佛早料到这一题目是为谁而设,并不在意输赢如何。这男人心思深远,向来难以揣测,那一首诗已经点破天机,令苏漓心中莫明惶然。

皇帝暗暗凝了他一眼,沉声道:“四人诗作皆已出,郡主属意何人,可有定论?”

东方濯满含期待的目光朝苏漓望去,修长的手指几乎迫不及待地握上了酒杯,只等她一句话。

苏漓缓缓起身,“小女子的拙作便在画卷背面。”说着,她将那幅山水画翻转过来,一首五言诗赫然显现。

青峰入天际,新泉带雨流。

白云投问处,雾霭揽归舟。

万树松风里,野径斜岸幽。

碎星他乡月,琼杯怀旧游。

众人都呆了一呆。她淡淡望向帝座上脸色惊异高高在上的人,问道:“小女子斗胆…请陛下圣裁。”

云烟台上,忽然刮过一阵冷风,凛凛寒意不知从何而起,直渗人心底深处。

所有人的眼光,都不由自主地朝皇帝看去。那答案胜负如此明显,明显得让人几乎以为他们两人曾经暗中私通,故意有此一题!

此刻大殿内外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说不出话来,只等待皇帝一句话。

“好!”皇帝的眼色微有冷意,口中却道:“汴国四皇子拔得头筹,可喜可贺。你与郡主同年所生,果然心有灵犀!”

心有灵犀!四个字仿佛钢针一般扎进了东方濯的心里!紧握杯子的手,因用力而微微颤抖,毫无意外的,那杯子在他手中喀嚓一下,碎掉了!

杯中美酒带着鲜红的血迹,流淌得四处都是,众人一惊,伺候在他身旁的宫女们吓得扑通跪了一地。皇后这才控制不住变了脸色,站起身来急声叫道:“濯儿!你做什么…”一转头厉声喝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传太医!”

“是!”宫人们慌慌张张地应了,正要通传,东方濯却忽然甩掉了手中的瓷杯碎片,冷冷道:“不必了!”

他的目光定定地望着苏漓,眼睛里都是不可置信的伤痛。如果是东方泽,或许他还不会这样难以接受,可是汴国四皇子…他与她相识才多久?竟然心有灵犀!多么可笑!

“上酒!”东方濯大声叫道。

宫女立即颤颤巍巍地上前,送上一杯新酒。东方濯二话不说,仰头就喝。皇帝面色一沉,皇后见势不妙,连忙阻止道:“濯儿!”她用眼神示意他,适可而止,别做出有**份的事!

东方濯心里明白,此时不是宣泄心头郁闷的好时机,但他就是忍不住!苏漓,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为什么?

紧紧地抓住酒杯,似要将杯子再次捏碎。他拼命强忍,极力不让自己说出不该说的话来。苏漓眼光一闪,沉默地走上前去,纤指轻轻地握住了他手中的杯子。

“静安王何必如此?利器伤肤,烈酒伤身,二者皆不是益物。这一题四皇子与苏漓诗作如此相似,也在苏漓意料之外。”

东方濯紧紧地望着她,双唇抿成一条直线。

苏漓手上微一使力,那酒杯便从他手指中跌落,落入她的手中:“静安王若是喝醉了,余下两题,岂不是不能再作答?”

重头戏尚未开场,他这个关键人物岂能先醉?!

苏漓说得淡然自若,眉间淡笑盈盈,毫无嬉弄之色。东方濯微微一怔,看着这样的她,心里的气闷忽然一扫而空。他愣愣地望着她,不过是一个笑容,一个并没有多少温度的笑容,就能令他浑身的戾气,在转眼间散个干净。东方濯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多谢郡主关心。”

方才还羞怒交加的人,此刻的声音竟可以如此温柔!连皇帝、皇后都不禁动容,表情各异。

“郡主选夫,果然与众不同!连二皇兄也不得不服!”悠闲地饮了一口茶,东方泽悠然自得的样子,与东方濯的急怒暴躁,形成强烈的对比。

他越是这样沉得住气,东方濯心里更加气闷,忍不住嘲弄笑道:“本王就不信,漓儿跟一个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真能心意相通不成?四皇子只是运气好,碰巧了。”

东方泽笑道:“二皇兄所言也不无道理。本王相信,以郡主为人,定不会有做虚弄假之事发生!”他说得那般肯定,好像对她有万分的信任和了解。

苏漓心中一震,清冷的眸光忽然变得柔和了许多,她看着他,忍不住苦涩笑道:“多谢镇宁王对苏漓如此信任,苏漓…非常感动!”

世界万千,人海茫茫,有多少人会真心地想去了解你?又有多少人能够坚定的信任你?而东方泽,屡次相救,数次交心,早已经不知不觉清楚地明白了她,了解了她,而且愿意…信任她。苏漓知道,他与她之间,早已经不是单纯的朋友关系,只是现下有更重要的事情要想,已经容不得她去细想和他之间的种种。

苏漓执起酒壶,走到阳骁面前,为他斟满酒杯,福礼道:“小女子敬四皇子!请满饮此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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