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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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国四皇子似是也不敢相信,目光紧紧盯着那首诗,看了又看,惊讶道:“能与郡主心意相通,小王真是…万分荣幸,受宠若惊!郡主,这下你相信你和小王是天生一对了吧?”

没说两句话,他那不正经的笑意又回到了脸上。苏漓有几分无奈,只能冷淡道:“若是四皇子在后面两题中也能如此,苏漓自然相信。”

阳骁当下喜道:“倘若真能因此而成为郡主的知己,小王今后一定将郡主当成我们汴国最尊贵的圣女来对待,绝不辜负郡主一片深情厚意!”

不知是不是太激动了,他语音有些不准,但望向苏漓的眼光,却愈发的炽热而紧迫,仿佛在等待着她的回应。

东方濯嘲讽笑道:“圣女?本王没有听错吧?本王记得汴国是有个江湖组织,名为圣女教,教中首领被称为圣女。听闻圣女行踪诡秘,手段狠绝,素以杀人为趣,不问原因…”说到这里,他语气忽然一顿,目光突然凌厉万分,冷冷问道:“四皇子拿我国郡主比做贵国圣女,究竟是何用意?莫非,才饮几杯酒便醉了么?”

众人一怔,虽然都知道他是因为方才的事心里不痛快才故意为难汴国四皇子,但都没人出声阻止。

阳骁竟然也不辩驳,反而斜了一眼东方濯,呵呵笑道:“贵国的酒,香醇可口,不过要论烈性,倒不及我汴国之酒了!”他转头又盯着苏漓的脸,风流笑意浮出眼角,神色却认真无比,“江湖传言岂能尽信?郡主别听市井流言瞎说。圣女在我汴国,是极为尊贵之人!郡主若是不信,随小王回了宫中,就什么都明白了!”

苏漓脸色未动,从容不迫地回座,淡淡道:“若要小女子随四皇子回去,那接下来两道题目,还望四皇子再接再厉。”

阳骁拍手笑道:“好!郡主果然爽快。请!”

苏漓缓缓站起身来,笑意盈盈望了望座下四人,忽然转头看着皇帝道:“陛下,小女子今日在此选夫,实是蒙陛下恩泽,小女子感慨万千。”

众人一怔,不明白她突然说这句又有何意,一时间所有人的眼光都往她脸上看去。

苏漓面色未改,沉声又道:“在座诸位都是人中之龙,权倾天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百姓福祸衍生,都在诸位手中。苏漓斗胆,想借此一题,请教各位造福苍生之法!”

说着,苏漓身后的宫女手执托盘走上前来,盘中放有四个巴掌大的锦囊,锦囊的花色样式,与当日她从棺中无意得到的那只几乎一模一样。

定国太子面容微微一动,却没说话。

苏漓道:“这里有四个锦囊,请四位分别选择两样东西,装进自己的锦囊里。”

宫女将四个锦囊,分别送到四人手里,定国太子握住锦囊,凝眸问道:“两样东西?可有何要求?”

苏漓目光晶亮,沉吟道:“诸位认为能造福天下苍生之物即可!”

造福天下苍生!这可不像一般女子会出的题目,然而这样的题目,出给这四个人,却又再适合不过。他们在未来,都有可能会成为一国之君,如若江山在握,那天下苍生,便成为他们生命中最重要的命题!

众人眼中皆是精光一闪,含笑点头,在得到帝王的准许后,四人一同起身下去准备了。

皇帝凝神将苏漓望住,两眼微微眯起,他越来越相信,被他下令烧掉的那张纸上的她的命格,或许有朝一日,真的会成为现实。如此,他绝不允许,她有机会嫁给他儿子以外的人!但,思及方才她的表现,皇帝目光顿时一寒,出声叫道:“明曦郡主!”

“是!陛下!”苏漓应声回身,尚未来得及躬身行礼,便已有凌厉视线自上位投射而来,直迫眉睫,苏漓一愣,连忙屈膝跪下。

皇帝没有叫她起身,而是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问道:“那首诗,果真出自你手?”

苏漓登时一惊,抬头发现皇帝的眼光,竟然犀利得让人不敢直视。她微微垂头,恭敬答道:“是的,陛下!”

“抬头看着朕!”皇帝眉头一皱,突然沉声喝道,显然不满意她的回答。浑身散发出一股凛然怒气,令人止不住心惊肉跳。连皇后都忍不住身子一抖,整个云烟台的宫女太监,立刻吓得跪了一地。

真是应了那句,天威难测!刚才还是和风旭日,此刻却已乌云罩顶,风雨欲来。

苏漓不敢有所犹豫,立即抬起头来。直视帝王。神色镇定坦然,并无一丝皇帝预料中的慌乱恐惧!

皇帝略感意外,招手叫道:“来人,笔墨伺候。”

众人一愣,皇帝这时候要笔墨做什么?

通常皇帝提笔,最常做的只有两件事,一是批阅奏章;二是下诏书。此时此地显然无奏章可批,那么…

众人倏然屏息,皆忍不住朝上头偷偷瞧了一眼,只见皇帝盯着苏漓的眼光,深沉如水,晦疑莫测,不禁都为这位突然崛起荣宠一时的明曦郡主捏上一把冷汗。

苏漓的手也不由自主地在袖中握紧,将一腔紧张情绪强压在心底深处,丝毫不敢表露出来。

她默默垂头,周围一片安静,听不到半点声音。

气氛紧张而沉闷。连皇后也不敢多言。

笔墨被奉上,两名蓝衣太监小心翼翼,等待皇帝示下,但皇帝却连看也不看一眼,又吩咐道:“把那画架给朕抬过来!”

苏漓微愣,皇帝要画做什么?

皇后终于忍不住问道:“陛下,您也要作诗么?”

皇帝淡淡扫了一眼皇后,没有任何感情的眼神,令皇后心头一凛,慌忙禁口。

画架被抬到皇帝跟前,皇帝先是仔细看了看山水图,随后又盯着画的背面的那首诗足足看了半刻,挥手让太监将笔墨送到苏漓面前。

他面无表情道:“这首诗朕看着不错,你抄一份,朕叫人收到伊人篇里。看以后,谁还敢说我晟国无才女!”

苏漓一怔,顿时明白了皇帝的用意。

伊人篇是晟国专门用来收录出自女子之手的优秀诗篇的诗集,通常能载入那里头的,无不是万人交口称赞的真正好诗!苏漓这首,或许不错,但要收进伊人篇,怕还不太够格。而皇帝此举,只怕收录是假,试探是真!

虽然皇帝还看不出画和诗有何玄机,但肯定不信她和阳骁的诗作相近是个巧合,所以他要确定,这首诗是否真的出自她手?

低声应了声“是”,苏漓执笔,在皇帝的注视下,毫不犹豫地写下了那首诗。中间没有丝毫停顿,也没有抬头想要看画卷的意图。她每写多一个字,皇帝的脸色便多出一分疑惑和沉思。直到苏漓搁笔,亲手将这首诗奉至帝王眼前。

笔法纯熟,字迹清秀,与那幅画背面的诗、字,皆毫无二致!皇帝看过之后,心头疑云越来越浓。将那首诗递给身后的太监收着,皇帝重又抬眼看她,见她面色恭谨,神情坦然,不禁思索问道:“此前,你与汴国四皇子见过几次面?可曾谈及今日之题?”

“回陛下,不曾!明曦之前,只与四皇子见过一次,是在街上。当日他醉酒从青楼冲出,错将明曦当成他的娘子,要我跟他回家…”

“娘子?”皇帝拧眉问道,“他娶过妻?”

“明曦不知!当时明曦也不认识他是谁,后来镇宁王经过,告知明曦,方知他竟然就是汴国的四皇子!”

如此,自然不可能是两人事先串通好的!

苏漓相信,皇帝在这场选夫宴之前,应该已经调查清楚,苏漓从小足不出门,而汴国四皇子又是第一次来到晟国京都,两人不可能早就认识!唯一的那一次见面,皇帝早就知道,只要再稍加查证,自然明白她今日所说都是实情。

皇后皱眉问道:“你对四皇子的那首诗,如何看待?会不会觉得…太过巧合?”她意有所指,话里有话。

苏漓蹙眉回道:“不瞒皇后娘娘,苏漓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如此说来,倒是本宫多心了?”皇后笑了一笑,那笑意却不达眼底,又道:“即便真是巧合,以你之聪慧,其实不必将这首诗展示出来!”

她完全可以现场另作一首,作出与东方濯那首相近的!

苏漓当然明白,但她不愿意那么做。尽管她明知道这一题选了东方濯,也不会对今日结果造成什么影响,但她就是不愿意!且不说东方濯曾对她做过些什么,就凭皇后这些日子的诸多算计,已足够令她厌恶。而她现在的能力,还不够格和皇后对抗,但这并不代表她不会计较,只是时候未到罢了!

抬头,苏漓直视着皇后,“娘娘是让明曦作假吗?”

皇后微微一怔,在对上苏漓眼神的那一霎那,忽然有种浑身一寒的感觉,可再仔细看,发现她目光如常,除了尊敬并无其它。皇后顿时眉头一皱,自然不能承认她这个一国之母,在教人作假骗人,传出去威严扫地,平白给人落下话柄。但若是否认,就等于认可了她的行为!

皇后思忖半响,竟不知该如何作答,将目光投向皇帝。皇帝盯着她,突然问道:“你可想嫁到别国去?”

不知是否错觉,在问出这句话时,她看到皇帝眼中有一抹沉沉杀机一闪而逝,似乎…皇帝很介意这个问题。心下微凝,她立即答道:“明曦不想。”

答得极是干脆,而且万分肯定。

皇帝眼中的寒意这才渐趋消散,脸色缓和了不少,起身踱步道:“听说你和镇宁王在竹篱谷消失了一整夜,前几天他又带你去皇陵看望他母妃,这对他来说,还是头一回!而静安王这些日子为你也算煞费苦心,全然不顾自己的身份,朕的两个儿子,看来是真对你上心了!”

皇帝回头看她,眼神锐利,苏漓默默垂头,知道下面的话,才是重点。

“你要知道,在朕的心里,他们两个都很优秀,无论你选他们之间哪一个,朕都会成全。但如果,你的心不在我晟国,朕,就不会对你如此厚待!你,懂了吗?”森冷的语气,带出沉沉的警告。

苏漓心头登时一凝,只觉得皇帝的态度非常奇怪,说到底,她不过是一个不受宠的相府千金,嫁给谁,对皇帝来说,真的那么重要吗?脑子里突然闪过林天正的脸,似乎那一张早已被烧毁的纸上,写了一个惊天的命格!

------题外话------

我知道大家都很着急,但我还是想说,稍安勿躁。

这场选夫宴,每一道题、每一个人的答案和反应、每个细节设计,都是费尽心思。其实我也很想万更,想一次把选夫宴全部更完,你们看着爽快,我也痛快,但现实情况各种不允许,大家请多多包涵吧。

有些朋友可能已经猜到苏漓要做什么了,会用哪种方法,结果如何,就让我们一起拭目以待吧!或许,她比你们想象的,还要大胆!我相信,耐心之下,必有收获,不至令大家失望。谢谢~

第七十九章 带妳回国做公主

苏漓连忙道:“明曦明白了,多谢陛下恩宠!”说完抬眼,直视帝王,尽管这样显得很无礼,但她丝毫无惧,朝皇帝拜了一拜,坚定又道:“请陛下相信苏漓!”

她态度诚恳,让人无法怀疑。

皇帝目光一动,却并没有因此而满意,只是,此刻云烟台下,去准备装入锦囊之物的四人已经返回。

皇帝朝台下看了一眼,沉声道:“希望你不会令朕失望!起来吧。”

“谢陛下!”苏漓微微松了一口气,起身才发现手心已沁出冷汗。

皇帝摆手,命人将画架撤下,示意苏漓回到席位。苏漓刚一坐定,四人这时陆续上了云烟台,满天乌云顿时散尽,四周又是阳光明媚,清风和煦,放眼所及,不是满园硕果,就是遍山红叶,花草树木繁盛,美景依旧。

皇帝面色无波,笑带威严;皇后面含微笑,端庄合宜;苏漓静坐原位,笑容高雅淡定,仿佛之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四人各归其位。

阳骁率先让人将锦囊送到苏漓面前,苏漓打开一看,里头装的是马鬃和黄金。

汴国是马上民族,以精良战马与骑术闻名。据说在他们国家,不论男女老少,只要骑上马背,即可参军为战士。是以当今天下诸国,以汴国的骑兵最为厉害!所以马是赖以生存的根本,进可逐鹿天下,退可保家卫国。而金银珠宝则为汴国所缺,阳骁装这锭黄金的意思是…有钱则国泰民安?

苏漓凝眉,只听阳骁解释道:“我们汴国土地虽然辽阔,但物产稀薄,时有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倘若我们能够拥有很多金银珠宝,就可买到大量的布匹和粮食,如此便可安定民心,使百姓生活富足。”他目射精光,心驰神往,仿佛他说的那些金银珠宝已经摆在眼前。

然而,他想要很多金银珠宝,真的仅仅只是为了国富民足吗?恐怕不止于此吧?!

汴国之人一向野心蓬勃,上一代汴国皇帝曾挥师南下,肆无忌惮侵虐小国,在中原之地掀起狼烟遍地,与定国几度势成水火,最后因粮草不济才撤军返回。

此刻阳骁提到粮草,令人不禁想起前事,一向温文尔雅的定国太子此时目光微微一寒,下意识地攒紧了手中的锦囊。苏漓抬头看到,他浅色的袖袍上,不知从何处沾染上了一丝鲜红的血迹,极为奇怪。

第二个送来锦囊的是东方濯,里头装的是玉雕之龙和一把尖锥。

龙,乃是天子象征。玉龙象征着皇权的至高无上。君临天下,莫不臣服。原来他想的是这个。苏漓微微冷笑,拿起尖锥,微微皱眉,她虽然身份尊贵,并不认得此物,却能感觉到这铁器上隐约散发出的煞气。

“这是何物?”

“此用我晟国特有的一种极刑,名为锥窟。此刑法就是使用这种尖锥在人身上锥出无数个窟窿,灌入蜂蜜,让蚂蚁啃噬,使人生生痛死。是专门用来惩治十恶不赦之人,为世人所惧。”东方泽冷冷的声音传来,让苏漓莫明地深身一震。

极刑!她惊疑不定的目光朝东方濯看去。如此残酷的手段,倒有几分符合他急怒的性子。

“以法治国,保天子权威,使苍生有序,得万民臣服!”东方濯说这句话的时候,看上去眉目英俊,信心满满,好像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光芒,十分耀眼。

“恩,想法不错。”皇帝的眼中,浮出几分赞赏的笑意。

东方濯喜道:“谢父皇夸奖!”

苏漓的心沉了下去。

皇帝将目光投向他的另一个儿子,问道:“镇宁王,你的呢?”

东方泽起身回道:“儿臣已经备好了,这就让人给郡主送去。”说罢拿出锦囊递给身后的宫女,宫女双手接过之后,面色一变,惊讶之情掩饰不住,飞快奉至苏漓面前。

苏漓伸手接过,微微一怔,前两个锦囊皆是鼓鼓囊囊,沉沉甸甸,而东方泽的这个锦囊不仅空空扁扁,更轻飘得好似完全无物。不由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却见他举杯饮茶,朝她微微一笑,似是让她尽管拆开来看。

苏漓便不再多想,打开锦囊,只发现一张纸条。

众人皆愣,不明所以,目光齐齐聚集在她的手上。苏漓取出纸条,轻轻展开,只见上头写了四个大字——

修身齐家。

云烟台上登时一片肃静,周围鸦雀无声。

东方濯原本还止不住得意的神情突然间荡然无存,他呆呆地望着苏漓的脸上因纸上四字而展现出来的由衷的笑意,清晰地意识到,这一局,他又输了!但他不服,所以皱眉道:“六皇弟,你犯规了!郡主说的是两样东西,你只装了一样!”

东方泽笑笑,没说话,将目光投在苏漓身上。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苏漓的脸上缓缓绽出一个笑容,东方濯想的是如何治国,阳骁想的是征伐天下,而东方泽却直接是治理天下!真是一心还比一心高,不知郎昶的答案又是什么?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以孔子论造福天下,镇宁王只此一物,已胜却万千!”郎昶拱手为礼,表示敬佩之情。

东方泽淡淡笑道:“太子过奖!”

“哈哈哈。”皇帝开怀笑道:“太子说得好!只此一物胜却万千,郡主以为如何?”

苏漓自然笑道:“镇宁王心思高远,令苏漓佩服之至!”

“好!”皇帝龙颜大悦,对郎昶笑道:“定国太子,就剩下你了!”

郎昶微笑点头,宫女上前欲取锦囊,他却起身,亲自给苏漓送了过去。锦囊放到苏漓手里的时候,他略微停顿了一下,朝苏漓展颜一笑,笑时眼睛里有一道温暖的光,那种光,她只在母亲的眼睛里看到过,既疼爱,又充满期盼…

苏漓飞快移开视线,一垂眸,又看到他修长的手指不知被何种利器划了一道口子,伤口细长,还在慢慢往外渗着血,显然是新添的。苏漓不禁一愣,定国太子给她的感觉是一个行事非常稳妥之人,不会不小心弄伤自己,那么,身在帝王行宫,周围防卫森严,他这伤…究竟从何而来?

似乎看出她心中的疑惑,郎昶一笑,示意她打开锦囊就能得到答案。

苏漓便打开锦囊,先拿出来的是一个小而精致的匕首。被布帛缠裹住大半锋芒,露出的一小截顶端,锋刃雪亮,尖利得好像能划破世间一切硬物,寒意慑人。郎昶的手指就是被这个匕首划破的?苏漓又伸手取出里头的另一件物品。

是皇室之人才可用的明黄色锦帕!

帕子上绣有一龙一凤分在南北两端,中间有两滴血迹,像是浸过水,溶在了一起。苏漓愣住,裹住锋芒的匕首,可以代表他希望各国之间能止息刀戈,和平共存,但,这个锦帕…又是何意?

龙凤分离,血浓于水…这是她第一反应下的释义,但这和她所出的造福苍生的题目似乎并不相干!

抬头,她不解地望着他,郎昶的眼光依旧温柔亲切,在周围投来的与她同样疑惑的视线中,他不慌不忙,缓缓说道:“自隆西九年过后,前朝覆灭,天下分割,中原才有了定、晟两国,原本两国祖先曾共效一朝,彼此惺惺相惜,情同手足,但由于各自因缘,各建其国,又因国家利益冲突常有战事发生,致使他们之间的关系再也无法回到过去…为此,皇祖父深为遗憾,直到临终前依然耿耿于怀,留下遗言,希望两国后世子孙有朝一日能结为姻亲,化干戈为玉帛,和平共存,造福苍生!”他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

皇帝脸色微动,“先皇也曾与朕提及此事,奈何联姻之事终未能成行,实在令人遗憾!”

郎昶笑道:“此次来晟国之前,郎昶也觉得非常遗憾,但后来一想,先祖希望两国后人联姻也不过是希望两国能成为亲友盟国,彼此嫁娶之女子,是公主还是郡主其实并不那么重要!”言下之意已是非常明白。

众人脸色皆是一变,东方濯眉头皱起,忍不住冷冷问道:“你想用先祖遗愿压人,来达成你自己的目的?”

郎昶道:“静安王误会了!带郡主回国,的确是郎昶的心愿,只因我父皇近年来身体大不如前,越发的念着先祖遗愿,只盼着有生之年能多见到一个亲人,日后真…也不至于无颜面见先祖,徒留遗憾!郎昶身为人子,自当以孝为先,而郡主天资聪敏,气质高贵,在郎昶眼里她或许不是公主却更胜公主,想必…我父皇见了,定能了却他心中多年的牵挂!而我定国上下,必会将郡主当成公主一样的对待!”

皇帝眼光微闪,笑道:“太子的心情,朕非常理解,朕也很想成全太子一片孝心!但是…这场选夫宴,朕亲口承诺由明曦郡主自行选夫,绝不干涉,一切听凭郡主心意!”

“这是自然,郎昶向来尊重郡主,绝无强求之理。只是…”他顿了一顿,转首又对着苏漓道:“郎昶想告诉郡主,只要郡主愿意随我去定国,昶定以公主之礼相待,将来可享尽富贵,得尽荣华,绝不令郡主受半点委屈!相信…父皇也是如此!”

这一次,他在“父皇”二字前头没有加上我字!定定望着苏漓,语气真诚,毫无伪态。

苏漓愣了愣,听他这么一解释,表面上看,似乎完全合情合理。她低头看向手中的明黄锦帕,南北一龙一凤,代表两国联姻,相溶的血迹则代表联姻之后不是亲人更似亲人。可是为什么…她总觉得,他话里有话,真正的用意并非于此?

看皇帝的表情,两国先祖的关系,以及临死前的遗憾,应该是真的,但定国皇帝真能为此这般牵挂在意?恐怕不尽然!她看晟国皇帝就好像没怎么把这事放在心上。而亲人一词,以及他刻意强调的“公主”二字,还有最后那一句“父皇”,都显得有些怪异,仿佛他想带她回国,不是为了联姻,而是为了让她去做定国的公主…

苏漓心中一动,有什么在脑子里盘旋而过,呼之欲出,却终究还是被困锁在一团迷雾里。

无论如何,他笑容和善,处处示好,用了自己的血滴在帕子上,刻意让她发现,明显是向她传递一个讯息:“在我心里,你比那个锦囊重要!”

虽说苏漓不知其因,但这个题目的真正答案,她也算是得到了。

站起身来,苏漓举杯朝他敬道:“太子至诚至孝,令苏漓万分感动!苏漓这杯敬太子,祝太子的父亲身体康健,早日达成心之所愿!”

她笑着说,之所以不称定国皇帝而称之为太子的父亲,是因为郎昶在说到“父皇身体大不如前”的时候,眼神里的担忧像是每一个深爱父亲的孩子。那种浓郁的亲情,苏漓仿佛感同身受,不禁动容。就在那一刻,她竟然真的很希望定国皇帝的身体可以快点好起来,这种希望来的莫名其妙,却又自然得好像本该存在。

郎昶望着她笑了,与从前的清雅温和完全不同,此刻他笑得十分欣慰。伸手接过宫女送来的美酒,两人相视而笑,一饮而尽。有一股淡淡的默契,忽然在他们二人之间流转开来。

众人皆愣,皇帝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之极,所有的人对这一局的结果,都感到非常意外。原本他们都以为这局东方泽赢定了,却没料到郎昶凭一席话博得了苏漓的好感!除了意外之外,也有人松了一口气。

东方濯掉头看向东方泽,本想奚落一番,却发现原本最该郁闷的人,此时眼帘低垂,面无情绪,好似对苏漓的选择毫不意外。不禁嘲弄道:“你倒是沉得住气!”

东方泽头也不抬地回道:“是二皇兄太不了解她,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会知道她真正的心意!”他抬眼扫了眼阳骁、郎昶,最后看向苏漓,嘴角噙住一丝若有若无的浅淡笑意,越来越期待最后一题了!或许这一题,才是她今天最大的心思!

苏漓感觉到他的注视,回头看了一眼,东方泽这时起身笑道:“恭喜太子!”

他那笑容竟好似对她的选择毫不介意,苏漓心里一沉,陡然间郁闷顿生。

郎昶朝她看过来,别有意味地对东方泽笑道:“多谢镇宁王!方才郎昶还担心镇宁王心里会不高兴,看来是我小人之心了!”

东方泽却道:“太子并非小人之心,郡主不选本王,本王心里是有些不好受,但本王认为,太子赢了此局,并不代表下一局也会赢!”他话说一半,瞥眼一瞧阳骁,那意思分明是:就好像四皇子赢了第一局却未必能赢第二局一样。

阳骁面上阴色一闪,口中却哈哈笑道:“镇宁王真是够坦率!小王就喜欢结交你这样的朋友!不过…依镇宁王看,下一局,谁会赢呢?”

东方泽挑了挑眉,看向苏漓,似笑非笑道:“这得看明曦郡主,本王可不敢断言!”不过他相信,最后这一局的胜者,绝不可能是阳骁和郎昶二人!而今天这场选夫宴,最后的赢家,也不一定就是他们四人其中的一个!东方泽嘴角的笑容越来越深,也越来越让人看不懂。

郎昶微微皱了皱眉,发现论深沉,东方泽竟丝毫不逊于晟国皇帝,甚至比皇帝更难以捉摸!假以时日,此人若继承皇位,当今天下这三国鼎立的局面,怕是会有所改变!思及此,他心中微沉,看向苏漓的眼光,不觉多了几分忧愁。

苏漓放下酒杯,突然觉得有一股凛然的寒意朝她直袭而来,转眼间弥漫了整座云烟台。她一惊回头,看到皇帝面色阴沉,眼底凛冽杀机一闪而过,不由心头一凛,立刻回身行礼:“苏漓鲁莽,方才实为太子一片诚孝所感动,一时逾矩,请陛下恕罪!”

皇帝沉目看她,高高在上的眼神带着无穷压力直逼她眉睫而来,苏漓飞快垂下头去。

众人皆怔,进而屏息。

刚才还气氛融洽的云烟台,此刻寒意入侵,气氛倏然凝重。

皇帝打眼将下头之人全部看了一遍,沉了沉,才缓缓开口道:“郡主何罪之有?朕说过,今日选夫全凭你心意,朕既然有此允诺,自然不会怪罪于你!起来吧。”他面色威严,语气深冷。显然心里还是怪罪的,只是碍于那几人在场,不便发作。

苏漓自然明白,但因她心中早有打算,也不便多言。谢恩起身,各人都回席位落座,东方濯这才问道:“第三题是什么?”

苏漓没有回答,只朝他轻柔一笑,道:“静安王稍安勿躁,方才二题,令四位颇费心神,苏漓深感不安,正好前些日子,苏漓新研制了一种花茶,可颐养心神,正好借此机会,请四位品鉴。”

她招了招手,四名绿衣环髻的宫女,端着茶盘走上云烟台,将四杯精心炮制的花茶,小心翼翼地奉至四人面前。

揭开杯盖,色泽金黄透亮,香气四溢,诱人品尝。

东方泽眉头几不可见地一皱,品茶?这个时候,她倒是有此闲心了!可既是品茶,又为何只有他们四人有份,却不为皇帝皇后准备?眼中疑光一闪,他抬眸看向苏漓。

苏漓此时面带微笑,眸光低垂,感觉到他正朝她看了过来,眼皮顿时一跳,心里止不住地生出一丝紧张。

东方濯率先端起茶杯,饮了一口,只觉得清香入喉,沁人心脾。当即忍不住赞道:“嗯!好茶!”

苏漓轻轻地笑了,那个笑容看上去好似欣喜而又满足,然而,却无人窥见她低垂的眼眸里,笑意薄如蝉翼,讥讽暗藏。

郎昶与阳骁闻言同时举杯饮了一口,俱是面现惊喜之色,赞不绝口。唯有东方泽举杯放到唇边,轻啜一口,眉头微皱,迟迟不语。

众人心中微生疑惑,但四人之中有三人叫好,周围的人,理所当然都觉得这茶定是极品,不禁畅想起那茶的滋味,究竟好到何种程度?

苏漓悄悄抬眼,瞧见皇帝、皇后眉头微微皱起,面上隐有不快,而这时,一直不曾开口的东方泽,却在其他三人饮完半杯之后,突然望着她,皱眉摇头道:“茶虽是好茶,只是可惜…”

可惜?!

众人皆愣,苏漓猛地抬头,惊疑不定地目光直朝他望去,只见东方泽眸光中竟淡笑盈盈,一派平静,似乎没有丝毫的疑虑不安。如此镇定,哪里有半分不喜之色?苏漓心头一沉,唇角轻扯,优雅笑道:“镇宁王,请赐教!”

东方泽缓缓放下杯子,笑道:“此茶名为五花茶,其中四种均为秋季菊花,色泽金黄,对人体多有助益。可惜味淡略涩,所以你加了另一种有香无色的香袭人!本王生平最不喜这种花香,纵然其他四花皆能养生助体,却因这一种而败味,甚为可惜!可惜!”

他脸色平淡,频频摇头,却让苏漓心头愈沉。香袭人是极为常见的花茶香料,香气也不甚浓郁,与菊花相辅,有沁脾助养之功效,东方泽对花草药理颇有研究,不会不懂。他却直言说自己不喜欢,是真心不喜,还是另有他意?苏漓突然想起那次在相府里,苏沁的那杯百花茶,他是否早就看出端倪,却不点破,故意想将计就计?想想真是有些后怕,这个男人的心思,实在是太深了!

苏漓强压下心里的不安,站起身来欲客气几句,却突然脸色发白,头晕目眩,一个礼尚未行成,就砰地一声,猛地栽倒在地。

因事出突然,没有人能赶得及扶住她。看着她就那么毫无预兆地倒在了地上,众人脸色无不惊变,东方泽等人齐齐站起,四人之中有三人飞快掠到她的跟前,唯一没动的,是阳骁。此刻他张大了嘴,似乎也非常惊讶。

三人手忙脚乱地将她扶起,发现她双目紧闭,面容惨白,整个人完全失去了意识,看起来毫无生气。

众人皆是心头一紧,东方濯看着她这样的脸庞,只觉得脑子里倏地一空,这一幕,似曾相识…

第八十章 重演处子有yun

“苏漓?苏漓!你醒醒!”东方濯内心控制不住恐慌,大声叫她,拼命抓住了她的身子,轻拍她的脸。

郎昶皱眉,急忙按住他的手,清雅的面庞难得出现一丝不镇定的神情,语气严肃地阻止道:“你住手!快传太医来!”

东方濯一愣,立刻停住了摇她的动作,回头对身后怔怔发愣的宫女太监大声喝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快传太医!”

那些人吓得身子一抖,惊惶着连声应道:“是是是…”

底下这时已是一片混乱,众人争先恐后,几乎是连滚带爬下了云烟台。

“到底是怎么回事?”皇帝也皱着眉头站了起来,但他的问题,没有人顾得上回答。底下四人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苏漓的身上。

就连一向沉着镇定的东方泽,此时也不仅满面疑惑,眼底还藏着一抹掩饰不住的惊慌之色。皇帝面色一沉,看来这个女子当真是不一般!

皇后见皇帝起身,自然也坐不住了,望着底下因为那个女子昏迷而慌乱无措的她的儿子,心里变得异常沉重。

“你不知道她身子不好吗?”东方濯突然抬头,狠狠瞪着东方泽,那表情愤怒而又厌恶,“你生怕没人知道你了解那些东西?不出来卖弄一下你不甘心是不是?这下你满意了吗?”

东方泽一掀眼皮,深沉的眼底寒意一闪即逝。面对他恶意的质问,东方泽不怒反笑道:“二皇兄此话何意?莫非你以为,她是因我说出茶有问题,才被吓晕的吗?二皇兄把她当成什么样的女子了?在你的心里,她原来是如此胆小怯懦,不堪一击?!”他句句反问,嘲弄之极。

东方濯心头火起,却忽然又清醒了几分,不得不承认,东方泽说的并非没有道理。苏漓不是吓晕的,这点他也可以肯定,只是一时着急才会说出那样的话。此刻被堵,只能哑口无言,心中郁闷非常。

正想再找话驳回去,这时皇后看了一眼皇帝的脸色,赶紧走过来拦道:“你们俩个都少说一句,赶紧把郡主扶到一边休息!”

有宫人搬来躺椅,置于云烟台南侧,东方濯飞快抱起苏漓,将昏迷不醒的她安置在躺椅上。不顾忌别人的眼光,也不管皇帝是否在场,他紧紧拉着她的手,与东方泽一左一右守在她身边,任是谁都能看出他此刻忧心如焚。

皇后想去提醒他现在的场合,但是想了想又忍住了。

郎昶没有跟着过去,目光一直不断往云烟台下瞧,显然他的内心也很焦急不安,只是极力维持着表面的淡定。

阳骁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又将其他几人都看了一遍,脸上不正经的神色已经消失,眼中渐渐露出诡光,又很快被掩藏掉。

片刻后,太医李忠和匆匆而来,还未来得及向帝后行礼,就被东方濯一把扯去苏漓身边,急声叫道:“快看看她怎么回事!”

李忠和慌忙应了,一号脉,脸色蓦然惊变,震愕不已。

东方濯皱眉问道:“怎么样?郡主得的究竟是什么病?要不要紧?”

李忠和一惊回神,豆大的冷汗,立刻从额角簌簌滚落。他飞快起身,迅速地跪到了地上,低着头,身躯竟然微微发抖,双唇颤了几颤,却是半响都没能吐出一个字来。

众人都看出事情有异,心里各自一沉,东方濯沉不住气,正要斥责,却听东方泽沉声令道:“郡主何病,李太医只管据实禀来就是!”

“这…”李忠和抬手擦了一把额头的冷汗,悄悄瞥眼看了一眼东方濯,似乎想到了什么往事,心有余悸,仍是迟迟不敢开口。

东方濯不耐道:“有话你就快说!别这么犹犹豫豫的!”

“是…是!”李忠和偷眼又瞧了眼面色不好的皇帝和皇后,只觉得有一把刀,好像已经架上了他的脖子,面带死气道:“依郡主的脉象来看…郡主没病,郡主…郡主只是有了身孕!”

身孕?!

被皇帝特别恩宠的郡主,在帝王为她举办的选夫宴上,突然被诊出怀有身孕?!这个消息,好似一道惊天霹雳,猛然炸响在几可接天的云烟台上!

包括皇帝、皇后在内的所有人,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好半响回不过神。就连东方泽,亦是眼神惊变,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东方濯顿时呆住了,只觉得脑子里轰然一声巨响,那被他深埋在心底,无法触碰的伤口,仿佛瞬间被撕裂开来!半晌,他上前一步,死死地揪住了李忠和的脖领。

李忠和登时吓得浑身一颤,被他勒得喘不过来气。

东方濯眦目欲裂,双眼通红,利刃一般的眼光,快要将李忠和射穿!李忠和控制不住打了个哆嗦,只听东方濯咬牙切齿地,一字一字,问道:“你说什么?!”

“郡,郡主…已经怀有两个月身孕…”李忠和语声艰难地答着,话还没说完,就被东方濯猛地一把甩在地上,连滚了几滚。

两个月的身孕,两个月的身孕…

东方濯似是被人狠狠敲了一棍,忽然觉得全身都失去了支撑的力量,他踉跄着大步后退,险些摔倒在地,被人从身后一把扶住。

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刚才的那一幕,他会觉得那么熟悉!

大婚…原来是大婚!

他清楚的记得,他大婚那日,黎苏在第三拜之后,突然昏倒,也是这样脸色惨白,毫无生气,然后被太医诊出身怀有孕,同样是两个月…

诡异得无法解释的相似,令一切都好似回到了数月前的那一天。窒息的绝望,与澎湃而来的痛楚,反复在东方濯的心头激荡。

一个这样,两个也是这样,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剧痛袭来,他心头越发狂乱,忽然有什么紧要的事,在脑海中迅速滑过…他用力地将身后之人一把挥开,飞身直掠到东方泽的面前,伸手就要去抓东方泽的衣领。

东方泽面色微冷,眼光忽地凌厉,闪身一避,手腕一翻,便死死钳住东方濯伸来的手。寒声问道:“二皇兄要做什么?!”

东方濯挣了一下,竟没能成功,心头燃烧的怒火,更是急剧膨胀,他赤红着双眼,与东方泽拼力相持,嘶声叫道:“是你!?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对不对?”

几近疯狂的姿态,吓得周围的人都退避三尺。而他所说出的话,更是一言激起千层浪,皇帝、皇后,以及所有人的目光,皆刷地一变,齐齐定在了东方泽俊美的面容。

东方泽心底一沉,冷笑警示道:“父皇面前,二皇兄还请慎言!冤枉了我不要紧,可别毁了明曦郡主的清誉!”

东方濯哪里还听得进他的话,只厉声斥道:“你还想不承认?在竹篱谷后山的温泉里,我亲眼看到你们…”

“濯儿!不可胡言!”皇后脸色骤然一变,出声打断他的话。

东方泽抬头看了眼皇后,半是冷笑,半是讥嘲的神色,在深邃的黑眸中,转瞬即逝。

皇帝的面色阴沉至极,拧眉朝皇后望来,皇后连忙又喝止道:“还不快放手!陛下面前,你们兄弟两不可造次!”

堂堂强盛帝国,昭告天下为郡主选夫,没想到夫君还没选中,便昏倒在地,被诊出身怀有孕!静安王还当众指责她腹中的孩子是镇宁王的!天底下恐怕没有比这更可笑的笑话了!

想到这里,皇帝脸色铁青,周围寂静若死。

众人屏息,更无人敢吭出一声。

东方濯死死地瞪着东方泽,兄弟两人仍是僵持不下。

“泽儿!你给朕说说,这到底怎么回事?”皇帝怒声喝叱,盯着东方泽的眼神,更是森冷锐利,有如冰刃。一个明玉郡主,已经丢尽了皇家的脸面,如今再来一个明曦郡主,这等丑事接连发生在晟国,今后如何去收复人心,如何一统天下?!

皇帝已然震怒,东方泽缓缓放手,眉心一蹙,沉声答道:“回父皇,儿臣不知!”

“你不知?那谁知道?”皇帝沉声怒斥,厉目一扫东方濯,“你说。”

东方濯心头一惊,先前他是被眼前突如其来的事,冲昏了头脑,才会失去理智说出那些话。刚才被皇后出言阻止,他立刻清醒了不少。深知此事重大不可随意乱说,否则,即便当日没有发生那种事,苏漓也不可能再选择他。

再说,那日温泉之事,他虽然当时很愤怒,但事后也隐约觉出哪里不对。尽管一直没查出原因,但他相信苏漓并非那种随便的女子,否则这场选夫宴她完全可以直接选择东方泽,而不必这样大费周章。细细回想,东方泽的表情,疑惑诧异,沉思不解,显然对这个消息也同样感到震惊意外。

那么,这个孩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东方濯百思不得其解,不由烦躁地握紧了拳头,低头回道:“儿臣…也不知。”

不知道…好一个不知道!皇帝怒极反笑,几乎快要一脚踢翻面前的桌案。

周围众人,噤若寒蝉。

死一般的寂静,无声弥漫在整个云烟台上。气氛极度压抑沉闷,空气中仿佛跳跃着看不见的火花,只待引火一触即发,每个人都不由自主地绷紧了心弦。

然而,人群中,忽然有人发出几声轻笑。所有人顿时心头一凛,是谁?竟然不要命的,在这个时候还笑得出来?

一些胆小怕事的宫女太监,已经在簌簌发抖,惊恐地悄眼望向声音来源。

红衣似火,唇边挂着一丝邪魅笑容,原来是汴国四皇子阳骁!恐怕也只有他这种整天没个正经的人,还能在这时候笑出声来!

皇帝冷冷地抬眼,强压住心头的怒意,不悦地问道:“四皇子在笑什么?”

阳骁掸了掸衣袖,仰头嘻嘻笑道:“回晟皇陛下的话,小王很是高兴!”

“高兴?”皇帝眼中戾气一闪,声音不由越发低沉,熟悉他脾性的人都很清楚,这是陛下发怒之前的征兆。

阳骁却仿若不觉,顾自笑道:“对啊陛下!小王是想,郡主有孕,本来就是喜事一桩,小王若是有幸被她选中,这下不但媳妇有了,连儿子也是现成的了!”说罢,又是哈哈大笑,满面喜色,他言语之中察觉不到半点讥讽之意,好似真是恨不得立即将苏漓娶回家去。

众人顿时沉默无语,看着他的眼光,像是在看一个奇怪的异类。

东方泽微微眯起了双眼,静静打量着阳骁。这位年轻的汴国四皇子,看上去插科打诨毫不正经,却掩不住骨子里透出的精明锐利。

一个男人,对自己正在求娶的女人肚子里怀着别人的孩子,完全不在意,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圣人;另一种是别有目的,他根本不是真的想娶她!阳骁显然不属于前者。

东方泽眼光淡淡地转向郎昶,与阳骁浑不在意的态度截然不同,郎昶剑眉紧皱,神色间也满满都是震惊疑惑,眼中还带了一丝隐忧,相比她有孕的消息,他看上去似是更关心她的身体状况。

皇帝的脸色阴晴不定,强自将心头怒火压下,此刻,他看上去平静了不少。而望向苏漓的眼光,却逐渐露出了杀机。

郎昶看后,心头一惊,连忙开口问道:“此事非同小可,太医你会不会是诊错了?”

所有人的目光,又投向瘫坐半天的李忠和。李忠和忍不住身子一抖,慌忙从地上爬起来跪好,连连叩头道:“微臣敢以性命担保,郡主的脉象,确为…喜脉无疑。”

李忠和心底郁闷之极,话语中,已经带了些哭音儿,行医一辈子,竟然两次遇上这种事,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尽管李忠和的态度十分笃定,皇帝仍然下了旨意:“来人,召太医会诊。”

半年之间,两度会诊,此等待遇,除了皇帝,也只有她一人有此殊荣。榻上女子眼睫几不可见地微微一颤,转瞬又安静得仿佛不曾醒来。

周围众人屏息以待,李忠和跪在那里,突然想起一事,不禁浑身直冒冷汗,连忙禀道:“启奏陛下,微臣有事禀告。”

皇帝冷冷扫了他一眼,“讲。”

“是,陛下。”李忠和颤声道:“数月前,郡主曾两次向微臣问起同一个问题,当时臣感到很惊讶,但也没太在意,现在想想,或许…与此事有关!”

“是何问题?”不等皇帝开口,东方濯已抢先急切问道。

李忠和忙答道:“当日郡主问微臣:处子有没有可能怀孕?”

处子怀孕?这怎么可能!

众人呆愕一瞬,无不感到十分奇怪,唯东方泽目光一凝,脸色疑惑中,带着深思表情。

东方濯皱眉怒道:“好好的,她问你这个做什么?”一个未出阁的千金小姐,怎么会问这种难以启齿的问题?

李忠和忙道:“微臣也不知。当时郡主只说是听人提起,感到好奇才问的。”

“那你是怎么回的?”东方泽眸光微沉,缓缓开口。

李忠和正要回话,东方濯却突然断然喝道:“这怎么可能!处子怎么可能会怀孕,简直是天方夜谭…”他情绪异常激动,说到最后一句,语声忽然消失了,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再说不出半个字,竟然也“砰”地一声,直直栽倒在地上。

众人大吃一惊,皇后脸色急变,第一个冲了过来,手忙脚乱地扶起他,急声叫道:“濯儿?濯儿!你怎么了?”

东方濯英俊的面容一片惨白,没有回应,看样子已经失去了知觉。

皇帝心头也是一惊,连声叫道:“李太医!”

“是。”李忠和脑子发晕,慌乱起身,手还没来得及搭上东方濯的脉搏,只听身后有人“哎”了一下,紧接着传来“扑通”三声,阳骁、郎昶、东方泽三人,竟然接连昏倒。

整个云烟台顿时炸开了锅,反应快的太监,迅速搬来躺椅,逐一放在苏漓右手边,一字排开。

此刻,选夫宴上最重要的五个角色,选夫之人与备选之人,一女四男,皆昏迷不醒。

皇帝的脸色难看之极,他定定地望着李忠和搭向东方濯脉搏的颤抖的手,眉头渐渐拧紧。

“怎么样?”皇后紧张问道。

李忠和没说话,他是吓得根本已经说不出话来了,方才手一搭上东方濯的脉搏,就已经傻了。

皇后的问话,让他瞬间回神,立时倒吸一口冷气,惊颤跪地,惶恐不已。

这时,太医院十八名一品医官全部都到了。十八人挨个给四人诊了一遍,所有人俱是惊恐万分,不敢开口,趴在地上,簌簌发抖。

“臣等该死!”十几名太医齐齐向帝后叩头请罪,个个都汗如雨下,滴答作响。

一向以端庄淑仪著称的皇后,此时凤颜失色,心头大慌,勉强才维持住镇定,可她颤抖的双手,却怎么也掩饰不住内心的慌乱和害怕,不禁嘶声叫道:“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还不快点给我说!”她紧紧握着自己儿子的手,心急如焚,连尊称一时都忘了。

太医们趴在地上的身子止不住一颤,在底下悄悄地互相对视几眼,神色都是惶惑不解,谁也不敢先说一句话。

最后还是李太医长叹一声,用尽全力抬头回道:“启禀陛下、皇后娘娘,两位王爷、定国太子,以及汴国四皇子的脉象…跟、跟…”

“跟什么?再吞吞吐吐,朕下令拉你们出去全砍了!”皇帝终于忍不住了,他气得浑身发抖,伸手指着他们,连连喘气,叫道:“连个脉象都诊不出,朕留你们何用!”

众太医们顿时哭爹叫娘,慌忙磕头求饶,其中一人,在帝王失了常态的急怒声中,脱口哭叫道:“回陛下,是跟郡主的脉象一样!”

什么?!跟郡主的脉象一样…

那岂不是…喜脉?!

所有人都惊得张大了嘴,下巴几乎掉到了地上。恐怕泰山崩于面前,皇帝和皇后的脸色,也不会如此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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