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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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漓笑道:“四皇子不必遗憾,听闻汴国女子多美人,且个个英姿飒爽,不让须眉,应该比苏漓更适合做四皇子妃!苏漓就在此祝愿四皇子早日找到心中佳人,共结连理。”她随手拿起两杯酒,笑着递给他一杯。

阳骁无奈接过,仰头一饮而尽,大叹一声,道:“美人再多,也比不上一个小阿漓你啊!唉!罢了罢了,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也不能勉强,那就…也祝小阿漓你开心幸福,只要你幸福了,我也就幸福了!”

他说的好像真的一样!

苏漓饮完酒,淡淡一笑,再行一礼。回到皇帝面前,叩头道:“陛下,明玉郡主一案一日未能查清,苏漓性命生死难定,恳请陛下准许苏漓先查清明玉郡主之冤案,让死者冤灵得到安息之后,再从二位王爷之中择一而嫁!伏乞陛下成全!”

她态度诚恳而又恭敬,所做要求也合情合理,挑不出毛病。

皇帝的脸色渐渐舒缓,无非是不准她选那二人,既然她已将他们淘汰,日后如何选择,都将在帝王的掌控之中,自然就不再有顾虑。

“好!朕就再给你三月时间!高公公,”皇帝对身边近侍招手唤道,“即刻拟旨,封明曦郡主为一品女官刑正司,负责调查明玉郡主一案。查案期间,刑部之人任凭调令,凡涉及此案情者,所有人都必须予以配合,不得有误!”顿了顿,目光扫过东方泽和东方濯,又道:“你们两个,就从旁协助吧。”

“遵旨!”二人异口同声,齐齐恭应。

“谢陛下隆恩!”苏漓一拜到底,虽然一切都在她掌控之中,但此刻仍然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情绪。经过数月努力,她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调查自己被害一案!也可以名正言顺地回到从前生活过十六年的地方!

周围的人,听到这一旨意,都愣住了,无不惊奇地看着她。

一场选妃宴,她打破不祥传言,从一个不受宠的相府庶女千金,成为万人瞩目的明曦郡主。得获殊荣,成为第一个可以从皇子之中任意挑选夫君的女子!

一场选夫宴,她又从二品郡主荣升为一品女官!全新官职刑正司,皇帝金口玉言,专为她而设!自古女子为官,本就稀奇,何况官至一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更是前所未有,令人不禁称奇!

牵动人心达数月之久的明曦郡主选夫宴,终于在皇宫别苑落下帷幕,结果依旧悬而未决,当真是吊足了百姓的胃口。

随之而来的几个消息,一个比一个更具有轰动效力。

其一,便是数月之前的京城第一美人明玉郡主黎苏,与人通奸怀孕被揭露羞愤自杀一事,现下有可靠证据证明她竟然是被人故意陷害的!

其二,当今圣上下旨负责彻查此案之人,正是被封了当朝第一女官的明曦郡主苏漓。此女选妃宴上献舞一支,惊艳全场,被圣上亲封郡主,随后又有三国皇子争做她夫君的候选人,这等荣光,当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令人惊叹不已。

而选妃宴后,坊间开始流传,这两位同样芳名远播的郡主,并非亲生姐妹,却生得极为相似,乍一眼望去,根本难以分辨。更有人,听在宫里当差的亲戚说,黎苏是给苏漓托梦,请求她帮助翻案。这种种诡异的难解之谜集合到一处,更是为黎苏案增添了浓重的神秘色彩。

一时之间,晟国京都大街小巷内,人人奔走相告,见了面便热烈的议论着这匪夷所思的事件,进而产生了无数新生的版本,所有人都对这位晟国新晋的第一女官生出强烈的好奇与敬仰之心。

直到苏漓身着晟国绝无仅有的一品女官服,乘着皇帝钦赐八抬大轿到了摄政王府门前,顿时将城中积蓄已久的气氛,推上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氵朝。

这一日清晨,艳阳似火,摄政王府门前人头攒动,除却侍卫把守的领地不得闲杂人等走动之外,其余空地一大早已经被老百姓围了个水泄不通。众人纷纷前来,争相一睹这传说中第一女官的风采,盛况毫不逊于明玉郡主出嫁之时。

尽管早已知道苏漓与第一美人黎苏容貌相似,众人仍是被她惊人的美貌与气度当场震住。

她,身着一袭玄色朝服,衣襟上绣出一只展翅翱翔的金色凤凰,在阳光下闪耀着夺目的光芒,与当朝男官的朝服绣纹无有半点雷同,彰显出她与众不同的身份。满头青丝高高挽起,束在金翅冠之中。光洁娇嫩的左侧脸颊上,嫣红似血的火凰纹饰,妖娆妩媚,更衬得她肤光胜雪,黛眉如画,红唇如朱,素颜清丽。

苏漓手捧圣旨,目不斜视,站在轿前,仰头盯着摄政王府大门前烫金大字的匾额,百感交集,心头默默念道,母妃,女儿终于可以堂堂正正回到王府,终于有机会…为自己洗刷不白之冤。

快步踏上石阶,早在门前恭候的刘管家忍住心头惊颤,陪着笑脸小心翼翼,引着这位风姿卓绝的女官往府里走,一路所到之处,府内丫鬟仆役无不目瞪口呆,纷纷惊惶拜倒。回想上次,还是扮作东方泽的小厮才能进得府门,那时的她,仿佛空气一般,根本无人理睬。

这世间,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又有几人可以秉持真性,不以权势地位做结交的第一准则?

苏漓步履如风,直接进了王府前厅。摄政王黎奉先与一众家眷早已得了消息,守在厅内等候圣旨驾临。黎府众人虽然早有耳闻,但除了黎瑶之外,皆是无可避免的,被第一次见面的苏漓震惊得说不出话。

众人一时忘记初衷,呆呆地看着苏漓。

“你,你真的是苏相如的千金?”到现在,黎奉先仍是有些难以置信。天底下怎么会有如此相似的两个人?!

父女相见,似曾相识,却已物是人非。

苏漓深深地望了他一眼,百般滋味在心头,只轻声回道:“是的。”

黎奉先眼中一黯,苏漓稳住心神不再多言,随即在厅内站定,“刷”地一声,将明黄的圣旨展开,沉声道:“黎奉先接旨!”

宣读圣谕,黎奉先只得率众拜倒。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摄政王之女黎苏蒙受不白之冤…”苏漓竭力稳住激荡的心绪,认真将圣旨上每一个字,朗朗读来,平静无波的语气中,隐藏着无数惊涛骇浪。

短短百十字的圣旨,仿佛是扣在她心上多时沉重的枷锁的钥匙,骤然间开启崩裂开来!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朗有力,字字铿锵,一声声如钟鼓鸣响,打进了所有人的心里。似乎借此在向全天下的人昭告,这只是一个开始,曾经不实的传闻终有一天会破灭,黎苏案也终有一天会大白于天下,她会用事实证明,她绝对不是他们口中说得那般不堪的女子!

圣旨宣读完毕,黎奉先叩首谢恩,静默片刻,缓缓起身去接圣旨,脚下不稳,一个趔趄,退了几步,被身后的玉侧妃赶忙扶住,忧心忡忡地道:“王爷,您没事吧?”

苏漓将圣旨收起,闻言心中一动,此时她才蓦然发觉,往日意气风发威严无比的摄政王黎奉先,看上去似乎苍老了许多,两鬓的发丝中似乎凭添了缕缕斑白,眉梢眼角尽是落寞,神情颇为憔悴。

推开玉侧妃的搀扶,黎奉先缓缓站到苏漓面前。她们两个不只长得相像,字迹相同,就连…说话的语气几乎都是一模一样!这一点细微之处,迅速唤起了他藏在脑海深处的记忆。黎苏自幼喜爱念书,七八岁已将名家名著全部读完,她拿着书本仔细朗读的一幕,似乎就发生在昨天。

“你,再念几句话来给本王听。”他眼中神色极为复杂,既有惊疑,又有怀念,似乎还有一点小小的期盼。

苏漓别开眼去,虽然选夫宴上,父王称隐瞒她并非自杀的真相是为了顾及母妃的身体,但是母妃死后,为何还要将她葬在那等荒野之地?她很想开口问清原因,却又拼命地忍住了。不论如何,她现在最要紧的,是在三月之内查清冤案!

苏漓用力地深吸口气,飞快将所有情绪敛藏,平静道:“王爷,您的女儿,的确已经死了,她含冤莫白,至死不安。现在需要本官,来为她找出真凶!”说着,双手缓缓将明黄圣旨奉上。

这句话仿佛一记闷棍,顷刻间将他心底所有的期待打得烟消云散,黎奉先脸色灰败,半晌,方颤抖着双手接过,那重逾千斤的圣旨。他死死攥着这卷明黄的布帛,似乎已用尽全身的力气,低声哽咽道:“惜今…本王,对不起你。”

一听到母妃的名字,苏漓心如刀绞,却平静劝道:“逝者已矣,王爷还需保重身体。若想王妃安心,早日为明玉郡主找到真凶才是紧要!”

黎奉先身子一颤,悲伤说道:“若那般容易查清真相,本王又何须等到今日!”

苏漓一愣,“此话何意?”莫非父王也一直在暗中调查却查无结果?

黎奉先摇了摇头,却不再多言。

苏漓只好掩下心头疑问,轻声叹道:“王爷,本官奉旨行事,若有不当之处,还请王爷多多体谅!”说罢稳稳退后,行了官礼,随即又朗声叫道:“来人,带本官前去明玉郡主生前所住之处!”

不容置疑的口吻,令守在门外的刘管家心里又是一个激灵,一边毕恭毕敬地带路,一边暗想,这第一女官,不光容貌与大小姐相似,就连言谈举止也几乎是一般无二!

黎苏的园子坐落在王府东北角,因性情喜静,所以当年她并没有按例住在主园,而是黎奉先特许,为她辟出一块地,请来名家精心设计,建造了这座悠然小筑。

昔日繁华美景堪比宫廷内苑,如今美景依旧,主人的命运却早已变了不知几回。

苏漓心头一紧,脚下不禁加快了步伐。朱红大门紧闭,漆面凋零剥落,远不如她出嫁之时的鲜亮夺目。她伸手轻轻一推,那门“吱呀”一声,开了。

她眼底不由自主地涌起一层薄雾,曾经在梦中百转千回的景象,终于真实的呈现在面前。

这是她生于斯长于斯的地方,即便蒙上双眼,她也能将这园子里的细节一一道来。地面上积了厚厚一层落叶,踩上去沙沙作响。池塘里五彩斑斓的几尾锦鲤早已消失无踪,梨树下半局残棋犹在,仿佛在等待主人回来走完…

苏漓独自站在园中,旧事在心头翻涌,满是难以言说的酸涩。

“苏姐姐。”

一声轻唤,自门外传来。

苏漓飞快压下伤感情绪,轻轻转身,露出微笑,“瑶儿。”

黎瑶快步走过来,刚要给苏漓见礼,苏漓连忙上前拉住她道;“你我姐妹,不必讲究这个。”方才在前厅两人没有机会说话,见苏漓来了后园,黎瑶便赶紧跟了过来。

她一双手冰凉,眼圈微红,紧紧拉着苏漓,颤声道:“苏姐姐,你告诉我,真的是我姐姐给你托梦,让你帮她伸冤?”

苏漓知道她与黎苏姐妹情深,一直以来,黎瑶都相信黎苏被人冤枉,想必是听说黎苏含冤托梦,便急切的赶来询问。虽然这个妹妹对自己一心一意,却也无法告诉她真相,比托梦更让人难以信服的,是黎苏借尸还魂的事实。

苏漓压住满腹心事,当下只是轻轻拍着黎瑶的手,点头道:“是。明玉郡主告诉我,我与她容貌相似,乃是天意。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才会来找我,托我为她翻案。否则,我怎么会知道她被人冤枉致死的事?”

“可是,前几次与苏姐姐相见,为何都没听你提起?莫非信不过瑶儿?”黎瑶伤心道。

“好瑶儿,不是苏姐姐不告诉你,实在是…这事,太过匪夷所思。”见她泪光闪闪,苏漓连忙安抚,“最初我也吓得要命,后来连着数晚,黎小姐夜夜在梦里与我相见,细述她被冤枉的经过,我才慢慢地信了。”

“姐姐性情坚韧善良,事事为他人着想,她一定是受了极大的委屈无处申诉,否则断不会用这样吓人的方法去求人!只是为何,她不来找瑶儿呢?她一定是在责怪瑶儿没有为她主持公道!”黎瑶眼中全是自责与痛苦,再忍不住,直哭了出来。

苏漓见她懊悔自责,鼻子也是一酸,急忙拥她入怀,连连抚着她的后背,轻声安慰道;“瑶儿不必自责,你对你姐姐的一片真心,她都知道的。”

黎瑶猛地抬头,一双泪眼似乎在询问她。

“真的。明玉郡主并不是只与我述说冤情,她在世之时与你的姐妹情,也都曾有提及。阴阳相隔之人,更能看到常人所不能见,谁对她好,她心如明镜。”

黎瑶想了想,忽然道:“那,若是姐姐再去找你,你一定要记得告诉她,有时间来看看瑶儿,瑶儿真的很想念她。”

苏漓点头,伸手为她拭去脸上的泪水,心道这个傻丫头,别人听到遇鬼逃还来不及呢,谁会像她这样,一副求之不得的急切样。

黎瑶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不好意思地离开她的怀抱,关心道:“苏姐姐,那眼下姐姐的案子,你可找到什么线索没有?”

苏漓轻叹一声,缓缓打量着四周,“眼下只能先将这园子封了,把郡主大婚当日所用过的东西统统带回去,慢慢查线索,时间隔了这么久,估计查起来也很有难度。”

“姐姐出嫁之日所有用过的东西…呀,那我送她的胭脂,在苏姐姐你那呢!”黎瑶似乎又突然想起什么,失声叫道,“对了,还有那支发簪!”

苏漓心头一跳,对,发簪!之前一路排查,自己最无把握确定的东西,便是凤灵血玉与黎瑶的胭脂、发簪。胭脂在上次祭拜母妃之时,瑶儿已经送给了自己,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她心思一转,轻声道:“什么发簪?”

黎瑶盯着她诧异地反问道:“姐姐没同你说吗?”

苏漓摇头。

黎瑶解释道:“那天姐姐出嫁,我不是送了她那盒香膏胭脂,当时是用我的发簪挑了一些擦在她脸上的。要按苏姐姐所说,这也该算是姐姐当日曾经接触过的东西吧?”

苏漓想了想,建议道:“的确是,眼下为了寻找线索,瑶儿最好还是取来留证。”

黎瑶点头道:“嗯,只要对苏姐姐查案有帮助,瑶儿一定尽力相助。我这就去把那发簪给姐姐拿来!”说完,她转身飞快地走了。

苏漓想阻止,却又忍住了。心想那发簪即使有异,已经过了这么久,药力怕早已消失。转念一想瑶儿有这番心,也不枉她们姐妹一场,于是没再唤她。缓缓走出悠然小筑,回望片刻,沉声发话道:“将这园子封了。传令下去,任何人不得私自入内,一旦发现必送府衙,按疑犯论处。”

立即有人应声,上来将院门关了,御笔朱漆的封条,顿时将悠然小筑划为禁地。

园子拐角处,若隐若现一个娇小的身影,躲在墙后面探头探脑,苏漓转身,却不料被那人看清了她的容貌,大叫着直接冲了过来。

“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冲撞大人!”随从瞪眼,伸手拦住。

“住手!”苏漓连忙喝止,她一眼认出,这人竟然是她从前的贴身丫鬟莲儿!

这丫头被随从一拦之下,脚下一滑摔倒在地,口中仍是不停叫着:“我家小姐是被冤枉的!求大人一定要为小姐伸冤!我家小姐…”话没说完,她便气竭,晕了过去。

苏漓心中又惊又痛,莲儿自幼在她身边服侍,乖巧伶俐,甚为贴心,只是水灵灵的一个小丫头,为何变成今天这副摸样?她看上去瘦得几乎只剩下一把骨头,脸色暗黄,满面愤懑。王府里有谁给她气受吗?

苏漓上前,将她扶起,连声唤道:“你怎么了?醒一醒?”

黎瑶刚好匆匆赶了回来,一见莲儿,脸色顿时一变,急忙解释道:“苏姐姐别怪她,这丫头以前是姐姐身边的人,姐姐过世之后,她不小心犯了事,被贬到了杂役房。今儿个莽撞跑出来,只怕是听说苏姐姐与姐姐长得相似,心里惦记。唉,这丫头,也是一个实心实意的。”

“她犯了什么事?被谁罚去了杂役房?”苏漓面无表情,一字一字道。

黎瑶犹豫一下,低声道:“姐姐刚过世那阵子,她天天到父王跟前去喊冤,说姐姐是被人冤枉害死的。父王开始念在她服侍姐姐一场,没有过多追究,后来闹的厉害了,一怒之下,便把她发去了杂役房。姐姐和王妃过世,她无依无靠,底下的人暗地就欺负她。我见她可怜,想去跟父王讨了她,只是一直没得机会。”

黎瑶一席话,仿佛钢针刺入心肺,让苏漓心痛得说不出半个字,银牙暗咬,她万没想到连她身边的丫头,也会因此受到牵连!怀中莲儿可怜兮兮的小脸,几乎了无生气,而黎奉先无视一切的举动,更令她的心,感到彻骨寒冷!

当下从怀中掏出一瓶药油,轻轻在莲儿鼻子前晃动两下,小丫头突然咳了两声,缓缓睁开了眼,涣散的视线呆了片刻,凝在苏漓脸上不动了。

“小,小姐?!”这怀抱是如此温暖,她难以置信地瞪着苏漓,眼中顿时惊喜万分,却忍不住哭了出来,“小姐你终于肯回来看莲儿了?你受的委屈,莲儿都记得,莲儿眼睁睁看着小姐受人欺辱,却没能保护你,是莲儿的错,莲儿对不起你啊!”她哭得泣不成声,语无伦次,似乎思维早已经混乱了。

“这丫头与姐姐感情甚好,总是觉得因她护主不力,才让姐姐…遇到意外,最初人还好好的,脑子清醒,没想到日子一久,便不时会说些胡话。”见莲儿伤心至极,黎瑶触景伤情,忍不住去拭眼中的泪,对苏漓小声的解释。

说胡话?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会落得如此下场!想必是莲儿在府中不停地四处求助,惹得那些见风使舵的下人心生厌恶,进而对她刻意欺凌迫害,才会让她变成这幅模样!为何以前她从未发觉,王府中会有如此阴暗的一面?!莲儿若在王府待下去,只怕连命都要丢掉,她待主子如此忠义,自己决不能坐视不理!

苏漓强压下心头愤懑,飞快地平复了心绪,扬声吩咐道:“来人!这人是此案最重要的证人之一,将她带回府去,好好安置,不得怠慢!”

“是!”随从立即躬身应道,上来俩人将莲儿搀起。

莲儿却突然发作,失控地又哭又叫道:“我不走,我不走!我还没给小姐讨个说法!”她拼命挣脱,力气大得惊人,那两名随从无奈,又不敢强拉她,只得放了手。

莲儿从地上直扑向黎瑶,连声哀求道:“二小姐!你最好了!你跟他们说说,不要带我走!莲儿会很听话的!”

黎瑶急忙安抚她,柔声哄道:“莲儿,你别着急,你瞧,姐姐不是在你跟前好端端地站着!”说着,她向苏漓暗暗示意。

苏漓轻轻点头,试着用熟稔的语气,轻声对莲儿微嗔道:“莲儿,你刚才还说听话,如今我回来了,你却连我的话,也不听了?”

莲儿怔住,双眼含泪,恐慌地看着苏漓,似是生怕小姐丢了自己不再理她。

黎瑶忧心忡忡地道:“苏姐姐,她如今这副样子,出了府,恐怕会给你惹麻烦吧?姐姐这案子又耽搁不得,不如…还是让她留在府里,我去向父王直说,把她到身边来照看着,如何?”

苏漓沉思片刻,缓缓摇头道:“你贵为王府千金,总不能整天盯着一个丫头。若你不在,又有人借机刺激了她,这病只怕更重,我带走她好生调理,尽快治好,说不定对你姐姐的案子还会有帮助。”

黎瑶一想,觉得苏漓说的颇为有理,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苏漓转身,柔声对莲儿道:“莲儿,你听小姐的话,跟着这两位大哥先走,等小姐办完了事,就过去找你,好不好?”

她的语气轻柔和缓,一如从前,莲儿眼中忍不住又流出泪来,有多久都没听到这熟悉的口吻?她焦躁不安的心,顿时安定下来,莲儿依依不舍地拉着苏漓的手道:“莲儿一定乖乖听话,等小姐来找我。”

苏漓轻哄几句,见她情绪稳定了一些,向两名随从示意。随从小心翼翼地护着莲儿走了。

望着莲儿远去的背影,黎瑶长叹一声,与苏漓无言对望,心中都是沉重至极。半晌,黎瑶将发簪交给了苏漓,苏漓一看,果然是当日用过那支,纯银所制,并无复杂纹饰,普通之极。两人又闲话几句,姐妹二人就此告辞。

午后骄阳,炽热灼人,围观在摄政王府门前的人群早已散去,苏漓缓缓上了轿子,只觉心底冰凉一片,她手中握着黎瑶的发簪,怔怔出神。

这发簪,普通得并无任何可疑之处。却不知为何,正是因为这份普通,让她莫明地心神不宁。她心知此番回王府查找线索,不会有多大收获,却也不得不走这一趟,因为掌握在手中可以追查的线索,本就少之又少,所有的一切都像一团迷雾,令人摸不着头绪,无从下手。

心底忽然生出一股莫名烦躁,她临时改变了主意,又想到黎苏遇害的江边去看看,吩咐起轿,直往城外澜沧江边而去。

离澜沧江越近,苏漓的心就越沉重,她伸手挑帘望去,江岸边美景如画,一如往昔。下了轿,吩咐随从在此等候,一人沿着岸边缓缓独行,向当日最终激战之时的地方走去。

苏漓站在树林中,缓缓四望,茂密的枝桠间,清风拂过,树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鸟儿在枝头清脆的欢叫,一切看上去是如此的静谧祥和。

谁能想得出,这一片宁静的天地,曾经发生过那般惨烈血腥的绝杀?苏漓闭上眼,心底涌上无法言喻的悲伤。她在心底告诉自己,翻案的机会得来如此不易,勿论前路有多艰难,她也要顽强的走下去!

浑黄的江水滔滔,奔涌不息,到底埋葬了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不知何时,一股熟悉的存在感缓缓逼近,苏漓蓦然睁开双眼,不远处,江岸边的如烟绿柳轻轻飘动,东方泽锦衣玉带,俊雅逼人,站在树下正深深地凝视着她。

第八十四章 死亡的惊险回忆

“王爷怎么来了?”飞快压下心头激荡,她淡淡笑问。

东方泽慢慢地走过来,点头道:“我办完了事,就去找你,他们说你还没回去,所以就到这儿来瞧瞧你在不在。”

苏漓微微一笑,没有说话,她知道若无十足把握,恐怕他也不会到这来找她。选夫宴上,她的所作所为,还不知他心里作何想。

“以前我觉得苏苏你胆识过人,但经过选夫宴,我才发现,你不仅仅是胆识过人,更是胆大包天!”似是玩笑,他走到她身前,停步望她。俊颜带着两分钦佩,嗓音醇厚,听不出情绪。

苏漓微微垂眼,只听他又道:“敢在天子面前,对皇子和国使下药,用最荒唐的事实,证明逝者之冤,最后却能全身而退,还荣升一品女官!”他顿了一下,笑道:“恐怕这个天底下,也只有苏苏一人能办到!”

苏漓回道:“王爷谬赞!这全赖王爷和两位国使大度,还有陛下的仁慈宽厚!否则,苏漓只怕万死也难逃其罪!”

这是实话。她为了翻案,不惜冒险利用他们四人,事先也是多番衡量。但愿他不会将此事放在心上。

微微抬头,他看过来的眼光深邃而又明亮,毫不掩饰的赞赏之意由眼底透出,让她微微一怔。

东方泽道:“亡灵托梦,没想到这个世上,竟还会有这种事!”他笑着感概,看起来,似乎并不相信。

苏漓目光微闪,语气淡淡道:“若非亲身经历,我也不敢相信这是事实。”

她微微叹气,清秀的眉间,有着无法掩饰的疲惫。东方泽不由心头一软,眉心微蹙,目光关切道:“查案很辛苦,不论如何,你都不可太过操劳。自己要多注意身体。”

尚未入秋,日头仍烈,他说着话,就已经牵住她的手,往岸边阴凉处走去。

俊颜变得温柔,手掌有力,他动作十分自然。她也不挣扎,似乎越来越习惯他的亲近。

两个人并肩站在杨柳树下,面对波光粼粼的江面,东方泽开口问道:“今日从摄政王府可查到什么线索?”

苏漓轻轻摇头,眼中浮起一丝烦忧,淡淡道:“没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已经过了这么久,一时之间只怕很难查到。”

“的确有难度。”东方泽点头道,似是不经意地又道:“既然明玉郡主托梦给你,请你帮她找出真凶,那她可有告诉你,她被害时的经过?”

鬼神之说最是虚无缥缈,对她在殿上说的话,他当然不信。可除去这个看似合理的原因外,苏漓对黎苏案表现出强烈的责任感,绝对超乎常人,这点一直都让他觉得十分疑惑。眼前的女子像一团谜,凭他心思缜密,深谙人心,一时也难以看透。

苏漓脸上突然布满忧伤,没有说话。

东方泽紧紧盯着她,继续说道:“我遇袭那夜曾与她交过手,她的武功算不上顶尖,但是也不应该被人伤到那般…狼狈的境地。”他仔细地打量着她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语声坚定,带着探寻真相的决然。同时,心底还有一个声音在说,我最想知道的,你到底是谁?

苏漓深深吸了口气,缓缓迎上他疑问的目光,凄然一笑,“她不是不想反抗,是没有能力反抗,陷害她的人,不止玷污了她的名誉,还设计让她体内的毒,提前发作。”

东方泽眼光一闪,似有所悟,却沉声追问道:“她中了什么毒?”

“明玉郡主自幼身中奇毒,王妃费尽心力,寻遍天下奇药,为她治病,你体内的毒素,便是她在排毒之时种下的。但她的毒比你严重很多,发作起来,四肢酸软,再无半点反抗的能力。”

“所以,她才会被二皇兄…”东方泽的心,猛地沉了。那一日在黎苏灵堂,他看到女子尸体上青紫瘀痕,显然被人粗暴对待过,尔后容惜今悲愤而死,想来是被东方濯侵犯了!那样骄傲自尊的女子,澜沧江一晚与她稍有亲密的接触,已叫他见识了她刚烈性情。一时之间,竟不敢去深想,黎苏在毫无反抗之力的情况下,是如何承受住暴怒的东方濯的欺辱!他不由自主捏紧了双手。

“是。”苏漓飞快地答道,她情绪忽然难以抑制,激动地叫,“倘若不是因为这个,她也不会害怕去面对最关心她的母妃,她虽然受了侮辱,但是从来没有想过寻死!女儿家最重视自己的清白,这样大的罪名,她还没有找到陷害她的人,怎么能这样轻易的去死?!她只是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安静地呆一会。想清楚这些事情的前因后果。可是,要害她的人,心思很深,又摸准了她的性格,从毒发,到出府,那时间算得恰到好处!还雇了杀手,暗中跟着她到了这儿。”

当日发生一切仿佛历历在目,那锥心刺骨的耻辱刹那间又劈面而来,眼前风云涌动,只觉得杀气凌然!

苏漓的脚步缓缓向前方移动,眼底浮上痛楚,“那杀手一身黑衣,脸覆面具,一言不发,一剑刺过来!黎苏很机警,躲过了这一剑!”她目光灼灼,仿佛此刻亲眼看到那场搏命的厮杀。

东方泽不禁一愣,眼眸眯起。

苏漓目光飘忽,冷冷又道:“黎苏心知自己体力不足,要尽量与对方避免冲突,但她很快发现这个人并非想劫财,而是要杀了她!”

苏漓的脚步往左一踏,语速渐快:“杀手武功很高,出手招招狠辣,直取要害。黎苏躲过一剑已经很吃力,很快就露了败象。”

东方泽情不自禁地上前一步,似乎也看到了一个柔弱女子和黑衣杀手正在激烈地打斗。

苏漓脚步前移,似乎跟着那打斗的两人渐渐往江边奔去,语速越来越快:“黎苏冒死催动了体内的真气,用母妃送给她的金簪做为武器,与那杀手拼死相搏!她拼了全力坚持了很久,也没能将对方击倒,直到内力几近枯竭,再难支撑,终于被对方一剑…刺中了心口!”

东方泽愣住,蓦地觉得胸口微微刺痛。

苏漓顿住了脚,眼光忽然一变,微微颤抖的手,情不自禁地捂上了曾经致命的伤口。她猛地抬起了头,望着那曾经激战不休的地方,轻轻道:“即便这样,她也没有放弃最后进攻的机会,她拼尽了全力向前冲去!”

东方泽身子顿时僵住,苏漓的话还没说完,他已经明白了,黎苏…她,她竟然选择了如此惨烈的方式来结束自己的生命!

“那剑,一下子就将她的身体穿透…鲜血流出来,比她身上的嫁衣还要红,她用自己的最后一点力量,将手中的金簪狠狠送进了杀手的腹腔!”苏漓使劲拔下发钗用力一刺。急声又道:“那杀手怎么都没想到,她会宁死不屈,惊怒之下,一掌将她肩骨击碎!”

她停了下来,望着浪涛汹涌的江面,满面悲愤,全身的力气竟象被突然抽空一般。木然道:“黎苏被打进了澜沧江里,再也没能浮上来。”

江岸的如画美景似乎早已全然不在,这一幕幕悲壮而决绝的画面,不由自主地在东方泽眼前一一滑过,他的心跳,竟然难以控制的加快。

苏漓仰起头,缓缓地闭上了眼,眼眶里隐隐有热气氤氤。江水滔滔,洗刷不了她的冤屈与耻辱,血色染红的是她黎苏芳华正茂的年轻生命!

苏漓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轻声又道:“玉石俱焚,就是她最终能为自己选择的,最有尊严的死法!”

东方泽盯着苏漓,许久都说不出一句话,残酷的事实让他顿时沉重得有些喘不过气。不论她费尽心机为黎苏翻案,到底是抱着何种目的。此刻,苏漓所表现出的情感,绝对是真实的,仿佛连呼吸都带着撕心的痛楚。如果不是感同身受的人,绝对不可能会有这样的体会!这一刹那,他几乎都要推翻自己的推断,去相信黎苏给她托梦的事实。

苏漓眉目凄凉,眼中盛满哀恸,她的手指,控制不住地轻颤,显然在极力克制情绪。

她极少会露出这样脆弱无助的神情,东方泽的心,忽然莫名生疼,一种前所未有的怜惜之情,瞬时涌上心头。他此刻很想将她揽进怀中,护着她,永远再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永远?他蓦然惊觉,自己何时已经对她有了这样的心思?他心一沉,顿时有一点点不安。

“你知道么,一个有着强烈生存意念的人,却被逼着在绝望的境地,做出这样的决定,到底有多艰难?她坚持了那么久,也没能等到一个人来。因为上天,没有给她别的选择。”

苏漓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转头直直地看着他道:“我知道,王爷对我说的话,心有疑虑,若在以前,我也不会相信这样荒谬的事情。明玉郡主死后夜夜托梦于我,那惨象无一不真实地在我梦中出现,日复一日…”

苏漓喘了一口气,又道:“郡主当真是含冤莫白,无处申诉,才会来求我相助,若没有我再为她主持公道,天理何在?”

东方泽心底的疑虑,她很清楚,他这样的人,又怎会轻易相信鬼神之说。因为,最难以解释的事情已经发生在自己身上。勿论他信与不信,这一切都是无可推翻的事实,也不会让他找到任何疑点。

东方泽深深地吐了口气,瞬间恢复了理智,冷声道:“明玉郡主的案子,的确疑点甚多,理应彻查!”

苏漓目光一亮,“王爷之前也曾关心过郡主之事,可曾发现什么线索?”

东方泽沉吟道:“据本王所知,当日明玉郡主在这江岸边刻有遗言!”

苏漓一惊:“遗言?”

东方泽点头道:“不错。有人在江边发现了明玉郡主以金簪刻下的遗言,说自己愧对父母,失贞负君,再无颜面苟活于世。京都府尹接到报案后着人赶到江边,当时天下着大雨,然而金簪所刻之字仍然清晰,摄政王赶到江边时,一眼便认出金簪是明玉郡主之物!”

苏漓心头一痛,强忍着没说话。

东方泽又道:“因为大雨滂沱,所以打捞很不顺利。直至三日后,郡主的尸身才在下游一处浅滩中找到。因为尸身已经有些变形,摄政王都不忍细看,便入殓了。”

苏漓只觉得胸口窒息难言。先前还想,难道就没有一个人怀疑过她是被人杀害?她掉下江时,身上的剑还在!就算剑不在了,伤口还在!直到选夫宴上,才知道是父王刻意按下了。

东方泽目光一闪,接着说道:“明玉郡主失贞怀孕,已经满城皆知。加上有遗言金簪为证,所以并没有多少人怀疑她是含冤屈死。京都府尹碍于摄政王之威,岂敢随便验尸?但依你今日所描述的当天情形,应是那杀手伪造了她自杀的假象,意图掩盖买凶杀人的事实。”

摄政王之威!想不到这个显赫的身份,如今竟也成了她被冤枉的无形助手!苏漓深吸了一口气,冷冷道:“幕后凶手真正的目的,就是想让她背负着世人的唾弃,永世不得翻身!对方算准了一切,最终还将所有杀人的罪证抹杀,这般歹毒细密的心思,也绝非常人所为。”

“时间虽是过得久,但是这世间,只要做过的事,就必然会留下痕迹!”东方泽眼中戾气一闪,沉吟片刻。从怀中掏出一块白绢,又道:“污蔑明玉郡主不贞的手段只不过是个前因,对她造成最致命的伤害,便是这暗杀的杀手。”

苏漓一看,正是在避暑山庄当晚,东方泽约她山顶相见的那块,那时白绢上的图形,自己一时也看不明白,只是暗自心惊他到底从哪里得来,随即便发生意外,在山谷被困此事也没有细谈,之后他便将这白绢又收了回去。

她眼光微动,轻声道:“记得你曾说过,这是潜伏在你身边的沉门杀手所有。”

东方泽点点头道:“当时我们只怀疑他是沉门的四大杀手之一。如今看来,只怕他便是杀害郡主的真凶。”

他这个推断竟与她不谋而合,苏漓心头一沉,“王爷何出此言?”

东方泽深思道:“你说郡主最后全力将金簪刺入他的腹部,就是最好的证据,当日与沉门一战,正是因为我识破他的身份,从他口中得知了沉门入口,否则那地方隐秘非常,我也很难进去。他死后我曾检查过他的尸体,记得很清楚,他腹部的确有一个这样特殊的伤口。”

苏漓眼光一沉,飞快在东方泽身上指出伤口的位置,“可是这里?”

片刻,东方泽缓缓点头。

苏漓心头狂跳,却又道:“只是单凭这一处,会不会是巧合?”

东方泽摇头道:“但凡兵刃的伤口,都会有它特定的痕迹,他腹部的伤口形状特别,绝非常用兵刃的伤痕。”他似乎又想起什么,飞快道:“郡主是不是还刺伤了他的右臂?”

苏漓没有否认。

东方泽冷笑道:“那就对了,一处可能是巧合,但是几个疑点凑在一起,就不再是巧合。”他双手一展,将那白绢打开,上面那三排奇怪的符号,一直是悬而未解的谜团。

苏漓心中一动,轻声问道:“王爷可有知道这标记是什么意思?”

东方泽摇了摇头,叹道:“这图形十分诡异,我查了很多图籍,也没有发现有何记载。至今我也不是很清楚,只觉得极有可能是沉门杀手每一次行动的记录代号。”

苏漓心头一跳,自己身为沉门门主尚且未知这符号的真实含义,东方泽只是一个外人,却已经掌握到了与自己相同的信息,果然是心思敏锐,智慧过人。若不是他细心,只怕左手剑魏述这一条关键的线索,也很难确认。既然已经确定了他的身份,这白绢上的图形,挽心最有可能明白!

苏漓腾地起身,坦率道:“王爷,眼下其他线索已断。只有这杀手的证物或许可以一探究竟,这绢子可否让我带走,去仔细查查?”

东方泽微笑道:“当然可以。”说着,将这绢子递给苏漓。

她迫切的想知道答案,仔细将白绢收进袖中,飞快道:“时间不早,苏漓先回去了。”

东方泽看在眼中,并未多问,轻声叮嘱道:“嗯,自己小心。有事需要帮手,尽管来找我。”

苏漓心头一暖,但见他眸光柔暖似水,专注地看着自己,似有无限情意流转,连忙别开了眼,两人就此告辞。她匆匆地上了轿子,立即打道回府。

回城的林荫小道上,安静祥和,夏风送爽。突然,前方传来一阵激烈的打斗声,随从立即警惕,急忙让停了轿,低声询问道:“大人,前方有情况,要不要回避?”

苏漓挑帘望去,只见不远处有两名黑衣人正在围攻一个白衣女子,那女子戴着面纱,看不清容貌。她心中忽然生出疑虑,晟国律法严苛,这光天化日之下,为何有会人如此大胆,当街打劫?

那两名黑衣人攻势凌厉,白衣女子以一敌二,奋力抵挡,逐渐不支,逐渐向轿子这方移动。唯恐误伤及轿中的苏漓,随从纷纷亮出兵刃,严阵以待。

白衣女子终于不敌,被对方一掌拍中心口,身子直摔倒苏轿前,那面纱顿时掉了下来,露出真容。

苏漓浑身一震,她瞠大了眼,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那眉那眼,清淡素雅的气质,再熟悉不过,一声惊呼险些脱口而出。她情不自禁地起身冲出了轿子,飞快将她扶起。

“大人小心!”随从惊呼一声!

苏漓浑然不觉,紧紧盯着怀里的女子,只见她双眼紧闭,脸色惨白,已经晕厥过去。她心头一阵慌乱,低头从怀中去掏药瓶,却没看到那女子猛然又睁开了眼,诡异一笑。

她口一张,一股淡烟,彷如透明,直喷在苏漓的脸上。苏漓大惊,就在她张口的一瞬间,她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气。苏漓微一闭气,表情顿时凝住,双眼缓缓一阖,直倒了下去。

蔚蓝的天空中,忽然响起一声鸟儿清脆的长鸣。不多时,便有它的同伴发出回应,在空中回旋。

“大人!”惊呼声响彻云宵,苏漓只觉得身体一轻,仿佛被人抱起,转瞬间那喧闹的打斗声便被远远地抛在身后。

“哐啷”一声响,门打开了。

苏漓被人拖进了一间静谧黑间的暗室,门又关上了。她待了一阵,听不到有任何声音,才小心地睁开了眼,四下打量着,这暗室从屋顶墙壁到地板,均是用精钢所制,不见半丝缝隙,只有靠门那侧墙壁上方开了一道气孔,右边的刑架上摆放了各种刑具,显然是一间严密的刑房。

究竟是谁,甘冒杀头之罪挟制当朝郡主,一品女官?她眼眸微眯,刚才一瞬间的变故那样突然,她也只在闻到迷香的时刻,做了决定,由他们抓来,旨在想看清这主使人有何目的,竟然让人假扮成容惜今的样子去诱她上当!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苏漓连忙闭上眼睛,只听哐当声响,一人开门探头进来看了看,道:“她这药劲还没过呢。”

另一个声音立即道:“想办法把她弄醒!”

不多会儿,哗啦,一盆冷水浇在脸上,苏漓不禁微微蹙眉,有人连连拍着她的脸叫道:“醒醒,醒醒!”那人手劲挺大,脸颊被他拍的生疼,终于缓缓地睁开了眼。

暗室内多了两个人影,均是黑色劲装打扮,应该是刚才绑她来的人。

苏漓还未开口,又听门外有人叫道:“主子!”

门一开,闪身进来一个身着黑衣,脸戴着面具的人,室内的两人一见来人,也叫了声主子,连忙起身退到一旁,黑衣面具人低头一望,地下歪躺着的苏漓手脚被缚,双眼紧闭,倒在一滩水渍中,半身已经湿了,白皙的脸颊上还带着几个微红手印。

他眼中戾气一闪,反手就是一巴掌,“啪”地一声,落在旁边那人脸上,直扇得他头都偏到一边,门里门外的人立即跪倒,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只听他身后一人急忙叫道:“还不快滚,下去领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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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神秘的白玉指环

“是!”那人连忙爬起身,飞快退了出去。

苏漓心中一动,这几个人行事虽然粗鲁了一点,但是似乎并没有伤她之意。不由得仔细打量面前这个黑衣面具人。他身形略高,头发束在脑后,整张脸藏在面具之后,唯有一双眼睛,傲气凌然,略带利光。情绪却让人无从窥探一二。

他缓缓走近,脚步声很轻。苏漓心头一沉,这人武功不弱。

黑衣面具人居高临下,紧紧垂视着她,一言不发。

苏漓微微昂起头,毫不畏惧地回视着他。

两人就这样对视着,谁也不肯先退避。

半晌,那黑衣面具人无声一笑,站到一旁。他身后的人立刻清楚地出现在苏漓眼前。他身着一身灰袍,浓眉大眼,鼻直口方,唇上一撇短须,年纪在三十左右,气质冷硬。他赞赏道:“郡主身陷险境没有半点怯意,的确非寻常女子。难怪晟国皇帝对你如此看重。”

苏漓挑眉,不慌不忙地回道:“原来阁下知道我的身份,那你也应该很清楚,晟国律法,绑架朝廷命官可是要掉脑袋的?”她虽是回答灰衣人的话,眼睛却一直看着黑衣面具人。

灰衣人一笑,不答反问道:“看样子…郡主似乎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处境?”

苏漓微微一笑道:“阁下大费周章,又甘冒杀头之罪将我绑来,岂会轻易将我杀了?在没得到你想要的答案之前,我暂时还是很安全的。”

黑衣面具人眼光一闪,看着她的目光似乎多了几分兴趣。

灰衣人笑道:“明曦郡主临危不惧,不输男子,着实令在下佩服。我等有一事想请教郡主,所以不得已而为之。望郡主见谅。”

“废话少说,你到底想干什么?”苏漓冷冷撇他一眼,沉声道。

黑衣面具人在暗室中坐了,轻轻一挥手。灰衣人立即上前一步,从怀中掏出一张图纸,展开,“这指环,在哪里?”他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沉了几分。

苏漓心头一震,脸上却没有表露分毫情绪,只见那图上,一对白玉指环,精致典雅,画风十分细腻,连指环内壁上刻的神秘花型,都描绘得细致入微。正是母妃留给她最重要的一件贴身之物,后来又被东方泽夺走的那只白玉指环。只是为什么,她手中只有一个,而这图上却是一对?

黑衣面具人依旧没有出声,眼光却十分专注,紧紧地盯着她的表情。

对方费了这么大劲,就只是为了问这指环的下落?苏漓心中疑惑渐生,对于过往,容惜今从不多谈,每每黎苏问起,总是刻意回避,身上似乎隐藏了很多秘密。这其中的端倪,黎苏也不清楚。

如今这指环是母妃留给她最珍贵的念想,就算她知道个中端倪,也不可能会交给他。

苏漓仔细地看了一阵,淡淡道:“很漂亮的一对指环。”

黑衣人面具人脸色一沉,突然冷笑一声。

灰衣人面色一凛,立刻追问道:“郡主是聪明人,又何必装傻?这指环到底在哪里?”

“又不是我的东西,我怎么知道在哪里?”苏漓不屑地瞪他一眼。

灰衣人急了,正待再上前逼问,黑衣面具人突然伸手阻止了他。灰衣人只得退一步,神色分明焦躁一分。

黑衣面具人缓缓上前,蹲下身,伸手钳住了她的下巴,阴沉的目光在她脸上打转,却没开口。隔着那面具,青春阳刚的男子气息,仍然丝丝缕缕地吹拂在她脸上,这举动着实有些暧昧,如果没有这层障碍,只怕他已经亲上了她脸。

她很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苏漓眼光一冷,头用力一挣,从他掌中脱了出来,一时之间,却忘了身后精钢特制的墙壁,黑衣面具人眼光一凛,飞快地伸手,适时地在关键一刹,稳稳地垫住她后脑。只听见轻微一声响,苏漓的头磕在了他的手掌之上,没有疼痛,只有异样的感觉。

苏漓瞪大了眼,只觉那面具内的眼眸,突然间有那么一点点调皮的神色一闪。明明是针锋相对的两人,却又生出一点难以言喻的亲密的关怀。

黑衣面具人缓缓抽手,起身。

这指环似乎对他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而眼下,指环又在东方泽那里,她心底忽地一动,或许…可以借这机会找出所有谜底?她微低了眼,立时计上心来。

苏漓淡淡开口道:“这指环,我只见过一只。”

黑衣面具人眼光忽地一亮,瞪着她眼光喜色难掩。

“我方才看着有点眼熟,一时不能确定。不过,我突然想起来,这指环在镇宁王那里,见过一次。”

“是他…”灰衣人微微失色,黑衣面具人闪过一丝厉光,他连忙噤了口。

黑衣面具人微微挥手,灰衣人当即掏出一张白绢来,递到苏漓眼前。

是东方泽给她的,杀手的遗物!

苏漓心一沉,这白绢方才她明明揣进怀里,定是路上不小心滑了出来,才被他们发现。正在疑虑,灰衣人冷冷又道:“此物又如何得来?”

苏漓淡笑道:“巧得很,这东西也是镇宁王给我的。”

灰衣人显然有些不信,盯着她又道:“镇宁王又如何得来?”

苏漓略一低头,沉思片刻。说道:“镇宁王说此物是杀明玉郡主的杀手之物,他无意间得到,本官特向他讨来,查案之用。”

见他仍在迟疑,苏漓又道:“你想要指环,我可以帮你。不过我有个条件。”

“你如今自身难保,还想跟我讲条件?”灰衣人似乎笑了笑,斜睨着苏漓。

“这指环对你一定很重要,如果条件互利,为何不能谈?”

灰衣人还想斥责,黑衣面具人却举起手制止了他,示意他近身。灰衣人走到他面前,他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语音几乎轻不可闻。灰衣面色微变,却凝重应了一声“是”。

“我家主子说了,你能帮我们拿到指环,我们自然能答应你一个条件。”

苏漓大喜,笑道:“好。我帮你拿指环,你告诉我这白绢上符号的意义,如何?”

黑衣面具人目光一沉,灰衣人的神色显然惊异了一分,不由脱口道:“你!怎么知道我认得这符号?”

苏漓微微一笑,“指环上的纹饰与这符号根本就是同一种文字,你们既然在找指环,认得这文字有什么奇怪。”

灰衣人面色一暗,这女子原来只是在试探,岂料自己没沉住气,着了她的道!当下懊恼一分,忍不住朝黑衣面具人看去,果然,主子已经非常不快。沉着眼挥了挥手。

灰衣连忙振作一分,咬牙盯着苏漓道:“好,你帮我们拿到指环,我告诉你符号的意义。现在…如何去接近镇宁王?”

苏漓眸光一闪,道:“拿纸笔来,我约他相会,商讨黎苏之案,他定会前来赴约。”

纸笔很快送到,灰衣人解开了她身上缚住的绳索。苏漓揉了揉手腕,略一沉思,执笔飞快地写了一行字,拿起那张信笺递给他,道:“马上送去镇宁王府。时间拖得越久,对你们就越不利。”她如今的身份非比寻常,失踪一晚已经是不寻常,若不尽快回府必定会引起朝廷注意。

黑衣面具人深深看了她一眼,这个女人处变不惊,还会找适当的时机,尽力为自己谋取利益。

灰衣人低头仔细看了看信笺,只有短短一行字:“吾前日请教之事,未有解惑,彻夜难眠。望明日申时,澜沧江一会。苏漓字。”很平常的一句话,他迟疑一下,小心折了起来,放进信封。随即唤了人来,叮嘱连夜送去镇宁王府。

黑衣面具人没再多说一句话,大步踏出门去。脚刚出了门口,却又回过头来,望了她一眼。只是这一眼的眼神那样熟悉,仿佛能看到面具后那张年轻邪魅的脸,令苏漓的心,怦然一跳。

门缓缓关上了。苏漓靠着墙慢慢地坐下,决定养精蓄锐,明天还有一场仗要打。只要东方泽没有出乎她意料之外,这场仗还是胜券在握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又开了,进来一个下人,手中端了饭菜与茶点。小心翼翼放在苏漓身边,垂首道:“这是主人为您准备的,还请慢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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