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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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惊心动魄的明争暗斗让京都城内的百姓,多了数天的谈资。人人都在关注镇宁王和未来的王妃,如何意气风发,天生绝配。再没有人,去谈论几乎快要销声匿迹的静安王,如今又是何种模样。

“砰”地一声,一连紧闭几日的房门,被满面惊怒的皇后重重地一把推开。迎面而来的气息,死寂沉沉,绝望冰冷到令人窒息。皇后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她几步疾奔到床前,一下子就呆住了。

自从东方濯前几日在宫中昏倒,经太医诊断后便被送回府中安心休养,母子俩一直没有机会见面。皇后心中惦记,日日差人来问候,得到的消息竟然是东方濯这几日执意不肯服药,汤水少进,整日将自己关在房中,任何人都不理不睬!

若不是亲眼所见,皇后简直难以相信,一个人可以在这样短暂的时间里,发生如此大的变化!这根本就是判若两人!

面前的东方濯,发丝散乱干枯,面色青白黯淡,憔悴至极,看上去竟然比前些日子更为消瘦,这还是她的儿子东方濯吗?那个英姿俊朗,神采飞扬的少年亲王,哪里去了?

她心底又惊又痛,急得连连唤了几声:“濯儿?濯儿?你怎么样?应母后一声。”

东方濯双目微睁,神色木然,恹恹地扫了她一眼,又飞快地闭上了。那眸光中的冷漠之色,令皇后也不自觉地浑身一颤。她的儿子,骄傲的,孝顺的儿子,何曾用过这样的眼神看她?!

皇后咬了咬牙,霍然转身,厉声质问道:“你们是怎么伺候的?!”

她声色俱厉,透出浓浓的狠意,仿佛要吃人一般!房门外,垂首站立的一排下人见皇后发了火,顿时吓得“噗通”跪地,身子抖个不停,头几乎要埋到地上,连大气也不敢出。

“人已经成了这个样子,居然还不禀报?王爷若是有了什么闪失,你们有几个脑袋担待得起?!”

贴身侍卫赵旬惶恐回道:“回娘娘的话,不是小的们知情不报,而是…而是王爷下令不许通禀娘娘,否则…杀无赦!”

赵旬的话仿佛一记闷棍,狠狠击中皇后的心房,他这是什么意思?还在怪她安插了一个眼线王安在他身边?若不是处处以他为先,她又何必费尽这许多心思?只是她这番苦心,濯儿又能体会多少?

皇后心底一阵悲凉,双手不由自主地紧握成拳,缓缓地在床边坐了,沉声发话:“打开门窗,退下。”

底下众人迅速地,无声地退了下去。

紧闭的门窗打开了,刺眼的光线顿时倾入房内,带着秋日萧瑟的凉意,东方濯的眼睑,几不可见地轻轻动了一下。

“濯儿,母后煮了你最喜欢吃的燕窝羹,先起来吃点东西好不好?”皇后柔声劝他,一勺带着淡淡香气的燕窝羹送到他唇边。

东方濯头一歪,仍旧闭眼一言不发。

皇后端着瓷碗的手,无法控制地轻颤。

寂静的房间,突然发出“哐啷”一声脆响,精美的瓷器与精心熬制的食物溅落满地,热气氤氲,静静地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皇后隐忍多时的情绪骤然爆发,厉声叫道:“你做出这副样子给谁看?你以为你这样她就会回到你身边?”

东方濯恍若不闻,轻轻转了个身,侧向床内。

“堂堂晟国静安王,皇家嫡长子,只为了一个暂时得不到的女人,就颓丧至此,如果本宫是她,也绝对不会选你!”

皇后气得浑身发抖,有些语无伦次,她二十多年悉心培养的儿子,竟然如此不堪一击。不过一个女人而已,当真有这样大的力量,让他百般作践自己到不成人形,丧失了生存的意志?!

不,这绝对不行!

东方濯紧闭的双眼,忽地睁开了,他翻身坐起,冷声道:“母后说得没错,我这么没用,她怎么看上我?事无巨细,都要母后来亲力安排,濯儿二十多年的岁月,全都白活了!”

说到最后一句,他言语中的冷意,已将空气中刚刚浮起的温情,瞬间冻成了冰!

皇后脸上刚刚浮出欣喜的颜色,立刻褪了个干净!她震惊地瞪大了眼,这,还是她那个孝顺的儿子吗?“濯儿这是在责问母后吗?”

东方濯沉了脸,“儿臣说错了吗?还是母后在后宫中习惯了步步算计,如今连儿臣也不放过?”他的眼光倔强而带着怒意,分明是不甘心。

皇后愤怒的情绪如急火燎原般地冲天而起,上前用尽全身的力气对着东方濯的脸便一掌挥了过去,怒声吼道:“放肆!”

“啪”地一声脆响,东方濯清瘦的面颊上,顷刻浮出五指红印。两个人都呆住了,一时间室内安静无比,只听得见彼此沉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皇后的眼眶忽地红了,她深吸一口气,将那汹涌而来的泪意,硬生生地逼了回去!走到一旁去坐下,调匀气息,方道:“当年,本宫临盆在即,那梁贵妃才怀上身孕。可你父皇眼中,却只看得到那位份低一等的贵妃娘娘!他日日去她宫中,全然不顾本宫。本宫痛了三日,才将你生下来!人人都以为,我命休矣,可本宫命大,偏偏就活了下来!”

她语气里的狠意,让东方濯不由自主地抬眼看着她。眼前的母后,眼眶泛红,却气势昂然,没有半分软弱之态。

“本宫不仅要活着,而且要比那贱人活得长!”皇后冷笑道:“濯儿,你父皇从小就偏心东方泽,明明你是嫡长子,恩宠却不如他!凭什么?”

东方濯的脸,沉了一下!

“那母子二人,名为庶出,哪样待遇差过我们?分明就包藏祸心,觊觎大位!她不过一个三品文官的女儿,也敢跟我争?本宫要让她们知道,你东方濯,才是继承大统的唯一人选!”

东方濯看着母亲,却说不出话来。他知道,母后从小就督促他通读百科,努力学习治世之道,中间花了多少心思,费了多少心血,其中酸甜苦辣各种滋味,只有他内心最清楚。身为皇室嫡长子,时时有个优秀得宠的弟弟在身后,无疑是最大的威胁!他也一直被拿来和东方泽比较,父皇偏袒之心,的确早已有之。尤其是梁贵妃在世时,尤为明显。可是…母后再怎么筹谋,也不该算计他最爱的女人!那个女人,是他一生之痛啊!

想到此,他捏紧的手骨咔咔作响,生命中两个最重要的女人,似要将他生生撕裂。胸口痛楚袭来,他垂下眼,大口地吸气。

皇后心中不忍,终于上前,轻轻地抱住了他,“濯儿,母后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啊!相府已经与东方泽联姻,如今他在你父皇面前越来越得势,而你呢?却因为黎苏的事,与摄政王闹到如斯境地,难道你眼睁睁看着他继承大位,将我们母子两个赶尽杀绝,才来后悔?”

东方濯干涩的唇微微一动,却没能说出话来。

皇后又道:“当初你与黎苏联姻,谁不艳羡称赞?可惜,还是有人来蓄意破坏!他怕什么?难道不是怕你与摄政王联手,对他有了威胁吗?!”

东方濯悚然一惊,失声叫道:“母后!此话…何意?”

皇后的脸色森冷,“你以为,那件事,当真是一介女流能做的?玉玲珑…不过是个弃子!”

东方濯说不出话来,震惊让他的脸色已苍白似雪。

“下药陷害,买凶杀人,如此大的阴谋,冒着诛九族的危险,单单一个玉玲珑,能做得了?本宫觉得,主谋,一定另有其人!”

“但她已招认!”东方濯叫出声来。

“她不得不招,招了,还能保全女儿。不招,只会惹祸满门。入了狱,还是逃不掉一个死字!”皇后定定地看着他,冷笑又道,“黎苏被冤枉,继而被杀,目的就是要让你和摄政王失和!这件事最得利者,唯有一人…”

东方濯的眼睛瞪大了,“不,不可能…”

“虽然现在没有证据,但本宫,不会就这么算了!濯儿!你要振作起来!只要他和苏漓一日没成亲,你便有一日机会!有朝一日,你坐上大位,天下间的一切都是你的,又何况一个女人?”

如果,害了黎苏的主谋真是他,那…苏漓绝不能嫁给他!东方濯霍地站起身来,激动叫道:“不错!今日若不是母后提点,孩儿险些误了终身!我已经错了一次,不能再错一次!”

皇后脸上终于露出了喜色,语声已然哽咽,“好孩子,你终于明白了!”

东方濯鼻子一酸,干涩已久的眼眶不禁涌上一点湿热,母后远远比他想得远想得深啊!只是他,真的还有机会再得到她吗?

“你要记住,晟国是你的!将来整个天下,都是你的!总有一天,你要让苏漓明白,你,东方濯,才是她最好的选择!”

皇后斩钉截铁的声音,如一块烙铁一般,深深地烙进了东方濯的内心深处。这一刻他终于下定心,唯有夺取世上至高无上的权利,他才能赢回所失去的一切!

明曦郡主的婚事,历时大半年,三场牵动人心的起伏,最终尘埃落定,东方泽得获郡主芳心,相府与镇宁王府正式联姻,这事在朝在野,都引起不小的震荡。

此后,数月之久,坊间都流传着明曦郡主与镇宁王爷办案之时相恋的经过,听说既有浪漫感人,又有惊险刺激,用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这句话来形容是再贴切不过,这样的感情又有谁不羡慕?

一时之间,京城的万千闺阁少女,心底无比艳羡又无比地失落,嫉妒明曦郡主能够找到一位如此英俊潇洒,又完美无瑕的夫君,失落的是自己再无半点机会。

本就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又成了镇宁王未来的正妃,京城名媛之中,明曦郡主之名风靡全城,无人匹敌。

苏相如更是因此春风得意,相府日日都有上门恭贺道喜的宾客,忙得他应接不暇。对苏漓的关心也是与日俱增,不时地嘘寒问暖,送些名贵物品,以示宠爱。玉玲珑一事,以东方濯的性情,势必要与黎奉先决裂,而此时苏漓和东方泽的联姻,无疑更加巩固了自己的地位。

与此形成强烈对比的,便是摄政王府与静安王府。黎奉先自金殿审案之后,第二日便上折子称身体不适,再没上朝。

苏漓心里凄然酸涩,曾经数次想去摄政王府探望,到了门口却呆呆望着大门,不敢迈上台阶半步。她不知道在经历了这许多变故之后,该如何去面对父王与瑶儿,或许心底,更怕看到的,是如今摄政王府日渐的衰败与凄凉。

时光无声无息的流逝,深秋的空气冷冽入骨,连着阴了许多天,终于到了苏漓搬出苏府之时。

沫香与挽心忙前忙后,进进出出的张罗指挥着,将需要带去新府邸的物事,一一安置在马车上,配合得十分默契。

原本这小院中的东西破旧不堪,没什么能带去郡主府邸的。可自从苏漓被赐封明曦郡主,来送礼巴结的人就络绎不绝,小至吃的用的玩的看的,大到名贵古董摆件饰物,把个本就不大的小院,塞得满满当当,就快连转身的地方都没有。苏漓看着十分头痛,好在郡主府即将修葺完毕,也不愁没地方搁。

这天一早,天气终于放晴,回暖,令人的心情也为之一振。

明曦郡主大规模的搬家队伍,浩浩荡荡的一路从相国府出发,前往郡主府。

郡主府位于京都城南,十几辆马车拖着小山一般的物品,缓缓走在由西向南的街道上,引无数百姓驻足围观,纷纷惊叹不已。

本可以等安置好一切再搬出相府,可是苏漓已经很厌烦苏夫人的一张丑恶嘴脸,整天洋溢着虚假慈爱的笑容,多看片刻也是心烦。所以没有在相府多停留半天,与府中众人淡淡道别。苏沁一向尖刻的脸色,今日竟难得地沉暗,似乎心事重重。苏漓也无暇多顾,她深知,今日踏出这门去,她与这相府的瓜葛,只会越来越淡。

大队人马先行,苏漓的软轿慢随其后。临近南城门的时候,如一条长龙正堵在了街道中央,本就不宽的马路,这下被塞了个严严实实,两侧站满了围观的百姓,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不时还在垫脚观望。

隐约中,似乎听到沫香激动争吵的声音。

苏漓心中不禁奇怪,这么多东西不赶着送回府中安置,小丫头在这耽搁什么呢?软轿无法再继续前行,她只得下轿,慢慢地穿过人群,向事发之地走去。

“你个小丫头别再罗里吧嗦!我们将军耐心有限!没功夫跟你在这瞎耗!让你们的人,赶紧闪到一边儿让路!”一名武将摸样的男子站在沫香面前,正严厉呵斥着。他身后,是一支军姿飒爽,列队相当整齐的步兵队,昂首挺胸,肃穆庄重,军威浩荡。

为首马上端坐一名年轻男子,深黑色软甲,身后随风飘荡的披风,猎猎作响,浑身散发着冷冽疏狂的气息,冷峻刚毅的脸庞写满傲然不可一世的神情。他微微闭着眼,像是在闭目养神,眉间微蹙,好似极力压着性子,不被眼前琐事困扰。

沫香一张小圆脸张得通红,眼睛里已经有委屈的泪光在闪,嘴里却倔强地回道:“大人未免太欺负人了!明明是我们先到这岔路口的,一拐弯车队就能过去了,您也能顺顺当当地回家,结果都堵在这里,这下谁都过不去了!”

“少说废话!赶紧让路!你再不挪地别怪我不客气!”那武将的手,已经按上了腰间的剑柄。

“你——!”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还仗势欺人!沫香显然被气得不轻,快要哭出来了。

苏漓眸光一闪,不禁微微皱眉,挽心先行到郡主府安置,单一个沫香,显然不会对付这些个莽夫。十几车东西,都是沉重之物,这条道路又不宽敞,两旁挤满了人,就算全部疏散开,马车退让到一边,也会占了半条街道,调转方向那更是不太可能。

对方盛气凌人,如此大的阵势,话语中的意思,就是想让车队全部后退,没有半点回旋余地。这人究竟是何身份?竟如此张狂!她几次进宫,百官之中,似乎从未见到如此傲气凌然的武将,苏漓心念一动,难道…是他?

第十一章 履行她的承诺

“你们也太欺负人了!”憋了半天,沫香才气道。

武将一愣,这小丫头!还真是很难搞,他手臂一挥,指着身后马上端坐之人,对沫香斥责道:“知道这位是谁吗?这是我们骠骑大将军!你这小丫头,不知天高地厚,也就我们将军不与你们这些女人一般见识,否则早就对你不客气了!”

果然她所料不差,这马上之人,正是骠骑将军战无极!苏漓微微蹙眉,只见他端坐马上,面色冷峻,唇角淡淡讽刺,毫不掩饰。手下人作风高调,当众亮明身份,他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似乎很看不起女人!当下冷声一笑。

而这声冷笑,混在沫香与武将激烈的争辩声中,几不可闻,但那冷面将军,却耳廓轻轻一动,微闭的双目,猛然睁开,锐利如锋的眼光,直向苏漓这方凌厉扫来。

清澈的眼眸,直对上他冷意森然的双眼,仿佛有一股无名的火花在半空激荡,转眼消失不见。苏漓看着他,不闪不避,神态自若。

战无极心中不由掠过一丝惊异,他于战场厮杀多年,早已浸淫出一身浓烈煞气,即便是七尺男儿,在他充满迫人威力的注视下,也会不自觉地低头,无法直视。

但,面前这个女子,看似纤细柔弱,却毫无畏惧…倒是罕见。

他看着她,一言未发。下方的争吵愈演愈烈,将他们的视线成功转移了过去。

“将军怎么了?将军也得讲讲道理啊!明明是我们先到这的!”沫香气鼓鼓地叫道,“…本来我不想说,这是我们明曦郡主乔迁的车队,郡主官居一品,要让路也该你们让路才对!”见对方搬出将军名号来压人,沫香气急之下,也不管不顾,把郡主的一品身份也拿出来压对方。

那副将显然愣了一下。虽然今日才刚刚回城,但明曦郡主之名,早有耳闻。

战无极眉心微动,一掀眼皮,冷厉眸光朝沫香直射而来。

沫香顿时一个激灵。只听他冷冷说道:“郡主就是这样教导她的奴才,敢在本将军面前大呼小叫!”他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硬得像块石头,一双眼无比冷酷,寒芒一闪,顿时散发出骇人的戾气。

周围的人群皆是心头一凛,不自禁往后退去。

沫香终究只是个小丫头,在这样的威势下,几乎也退了一步,继而又大着胆子,还想辩驳,衣衫忽然被人轻轻拉扯。她回头,莲儿从身后探出半个脑袋,似是害怕般的看了眼战无极,对沫香轻声劝道:“沫香姐姐,这位将军好可怕,还是我们让路吧。”

跟着沫香一起搬家的其他人纷纷点头,识时务者为俊杰,毕竟此刻郡主不在。大家都是这么想的,可沫香偏偏不愿。

以前没权没势,在相府受尽欺凌,如今她家小姐已是当朝一品女官,凭什么还要被人欺负?想到此,沫香突然胆大起来,抬头叫道:“不行!郡主乔迁,选了良辰吉时,这些东西都是赶着送过去,要安置妥当。耽误了时辰,惹了郡主生气,奴婢没办法交代!请这位将军让路!”

“大胆!”先前武将厉喝一声,却又不知该如何接下去。只好朝他的主子看过来,等待示下。

战无极眉头一皱,不耐道:“果然女人遇事只会胡搅蛮缠,牙尖嘴利,不识时务!”他微微抬手,似要示意属下强行开路。

但这时,一道清冷的声音,如玉击冰面,突然从人群中,清晰地传了过来:“给将军让路。”

沫香闻声一愣,立即回头,看到苏漓,惊喜万分,一个“小”字刚刚脱口,便被苏漓挥手制止。

苏漓微微回眸,清冷的眼光越过重重围观的人群,望了眼长龙似的马车之后。露出一个莫名的冷笑。这个战无极,想让她的人让路,很容易,但她倒要看看,这个傲气凌然的骠骑大将军,又要如何赶在她之前,离开此地!

十几辆沉重的马车,在沫香的指挥下,缓缓地逐一挪到一侧。

战无极并未立即起行,而是缓缓将目光定在苏漓的脸上,居高临下,神态傲然,仿佛不可一世。他手下那名武将冷哼一声,得意叫道:“女人办事,真是麻烦得很,非要我们将军亮出名号,早点出来让路不就皆大欢喜?”

苏漓面色平静,淡笑依然,这样盛气凌人的话,仿佛根本没听见一般。

武将翻身上马,战无极这才收回目光,昂首催动胯下战马,一队人趾高气昂向前开步。

一场闹剧,按说,到此应该落幕了。

围观的人们正欲散去,突然,那队人马停住了。

当乔迁队伍的最后一辆马车也挪开,前方道路正中,赫然现出一队黑甲侍卫!

数十人,整齐划一,分列两队,他们一动不动,犹如一柄随时会出鞘的剑,锐气逼人。中间护着一辆硕大而精致的黑色马车。

当先的武将也看出这并非普通的护卫队,但仍然大声喝道:“前方何人?”

那队黑衣侍卫,没有反应,只齐齐抬眼,数十道冷光如利剑般激射而来,那武将征战沙场,并非没见过世面,但此刻却禁不住浑身一颤,差点从马上滚下来。

战无极心头一凛,只听那车内传出一声漫不经心的冷笑:“怎么?想让本王也给尔等让路?”随着这道深冷的声音响起,车前的黑衣侍卫面容一肃,随即往两旁让开,车帘掀起,一人大步而出。

黑袍金冠,锦衣玉面,气势非凡。

“是镇宁王!”围观之人有人惊叫出声,人群立时哗然,个个都踮起脚尖想看场好戏。

那武将登时脸色狠狠一变,慌忙稳住身形,下马请罪:“末将不知王爷驾临,请王爷恕罪!”

东方泽看也不看他,径直望向战无极,沉声笑道:“许久不见,战将军别来无恙?”

战无极飞快下马,上前行礼:“见过镇宁王!”

东方泽站在马车上,居高临下,俯视笑道:“战将军不必多礼。方才,本王听说,你要这乔迁车队给你让路,你可知这车队所属何人?”他声音很沉,却听不出情绪。

战无极道:“听说是明曦郡主。”

“那你可知,明曦郡主是本王未来的王妃,也是当朝一品女官!”东方泽的声音突然冷了下去。

战无极却似乎并不放在心上,他站直了身子,抬起头,竟然不卑不亢,沉声说道:“镇宁王的意思,末将懂。倘若郡主在此,论品阶,的确该末将让路。但郡主并未随行,只一干下人借着郡主名号,狐假虎威,实在可恶。末将有皇命在身,赶着进宫见驾,实在不敢有所耽搁。”

说的倒是冠冕堂皇。苏漓不禁暗自冷笑,此人果真如传闻所说,性情冷傲,铁面无情,除了皇帝,他竟不将其他人放在眼里。就连东方泽,他也敢顶撞!

“如此说来,本王也要给你让路?”东方泽眼光沉了几分。

战无极微微皱眉,“末将不敢!”

“谅你也不敢!”东方泽昂首冷道。突然朝苏漓招手:“苏苏,过来。”

战无极蓦地抬眼,只见人群朝两侧分开,一名女子素衣墨发,气质超凡,正步伐优雅朝这边走来。

战无极看着她,脸色略略变了两分,却没说话。原来在短短几月便名动天下的明曦郡主苏漓,竟然就是这名女子!难怪她敢与他对视,果真非同一般!

“战将军,有礼了。”苏漓将手放到东方泽的掌心,被他拉上马车,才缓缓回身朝战无极打了个招呼。

被一个女人居高临下这样看着,战无极感觉极不舒服,却也不得不拱手回礼,但没有一句话,明显敷衍了事,很没诚意。

苏漓也不计较,反而淡淡笑道:“素闻战将军铁腕之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她笑着赞赏,仿佛并无他意。面上无波无澜,平静得好似刚才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战无极不由多看了她两眼,此女容颜清丽,衣饰素雅,打扮平平无奇,乍一看似乎并不出色,但仔细一瞧,却惊人地发现,她站在天人一般的镇宁王的身旁,无论外貌、气质,竟然毫不逊色,没有丝毫悬殊之感!而这张脸…

战无极忽然垂眼,没有答话。

东方泽目光微冷,淡淡道:“时间已经不早,苏苏,我们该启程了,别耽误了乔迁的吉时!”说罢瞥眼看战无极。

战无极立即抬手,发出指令,身后所有将士即刻让出道路,退了个干净。

这时候,他倒是干脆了!苏漓轻轻一笑,与东方泽一起进了马车。

“起行。”

盛秦挥手,一声令下,长龙似地乔迁队伍再次启动,由镇宁王的黑甲卫队开路,威风凛凛,无人可及。

震天的喜炮,伴随着川流不息的来客恭贺声,响彻了半座京都城。

郡主府大门上的匾额,红绸缓缓滑落,当朝皇帝亲笔御书的“郡主府”三个大字,金粉描绘,在阳光的照射下,粲然生辉,气势夺人。

前来恭贺之人多不胜数,苏漓一应交给挽心去应付,自己则偷闲与东方泽一同游赏新居后花园。

亭台楼阁,回廊九转,虽正值冬季,却不显半分苍凉,处处均可入画。

“这座园子是父皇当年特地命人为宛国月阳公主所建,虽规模不大,但园中一草一木皆是精心细选,一廊一柱无不精雕细琢,于精致婉约中,又可见大气天成。父皇将它赐给苏苏,可见父皇对苏苏,很是不同!”东方泽笑着转头看她,目中隐有深意。

“不瞒王爷说,苏漓当时也是受宠若惊!天下皆知,月阳公主不仅精通诗词歌赋,更擅长兵法谋略,是个难得的奇女子!只可惜…”苏漓微微一顿,惋惜轻叹一声。

东方泽望着她笑道:“只可惜红颜薄命,孤独一生?”

苏漓摇头,孤独一生,的确凄凉,但她所惋惜的,却并非于此!

“世人皆道,天下女子一生所求,不过得一个好夫君,而后相夫教子,便是美满幸福。却不明白有些女子,根本不屑如此。”

“哦?那她们想要什么?”东方泽眸光微亮,流转到她脸上。

苏漓道:“人这一生,若不能得一全心全意真心相待之人,反不如孤独终老,了无牵挂。做自己喜欢的事,过想要的日子,那也别有一番天地。”

她话语中明显透出对未来的不信任,还夹杂着淡淡的哀伤,不由令东方泽的心,莫名刺痛,澜沧江客栈一晚,他诚心许下的承诺,显然并未奏效。她的防备之心,远远超过他的想象。

“听上去,苏苏倒是十分了解月阳公主的心意,不知这一番话,有几分是…你心中所想?”东方泽眸光微沉,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苏漓心头一跳,他的语气已经带着危险的讯号,连忙一笑,将目光放远,轻声道:“苏漓不过顺口胡说,王爷不必当真。”

东方泽道:“那苏苏是在可惜什么?”

苏漓黯然道:“可惜她空有一身本领,满腹才华,却不能挽救自己的国家覆灭之命运,亲眼目睹亲人葬生在我晟国的铁骑之下,纵然陛下欣赏她的才华,对她垂青有加,赐她精致水园令她安度余生,但她又怎能不郁郁而终!”

东方泽面色一怔,沉声道:“当年,摄政王奉皇命率兵攻打宛国,抢在汴国之前占领了那边陲小国。他们国小势弱,即便我晟国不攻打,它迟早也会被别国所占领!”

这个道理,她不是不懂。本来,这就是一个强者为尊的世界,过去百年,战争不断,所有的国家都在千方百计扩充领地,强大自己。即便是如今三国鼎立,也不过是暂时的平静,谁也不知道哪一天,风云突变,纷争四起,再也逃不脱战争厄运!

似是看出她的忧虑,东方泽道:“要想没有战争,除非统一天下。”他的语气很淡,但苏漓却听得心头一震,只见他俊美的面容深沉如海,窥不见丝毫情绪。

苏漓飞快收回目光,心头倏然沉重几分。

气氛陡然沉寂。约莫过了半刻,东方泽忽然握住她的手,看了眼她微蹙的眉心,叹道,“苏苏,你不是她!”

莫名而来的一句,令苏漓微愣,只听东方泽又道:“你有我。只要有本王一日,晟国只会更强大,你的亲人,也会好好的活着!”

你有我!听得她心间一暖。东方泽雄才伟略,身手不凡,晟国有他,的确会更强大!他比东方濯更有君王之姿,无庸置疑。但后面一句,却又让她心上一痛。亲人!只是这世上,她最亲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我知道要你全心信任我,还言之尚早。但是,你要牢牢记住,澜沧江客栈那晚,我说过的话,绝非戏言。”

他的语气,坚定霸道,仿佛一道利光,深深地嵌入她心头。

苏漓眼中莫名地涌上一阵酸涩,却固执地没有抬眼,半晌,她只是轻轻“嗯”一声,算做应答。

冬日略带寒意的微风拂过,湖面乍然起了波澜,像她泛起涟漪的心事,身子不自觉地轻轻一颤,东方泽立即察觉,毫不迟疑地解下身上披风,温暖厚实的大麾一抖,男子气息,铺天盖地地窜入鼻间,带着他灼人的体温,紧紧拥住她微凉的身躯,心思在瞬间回暖。

专注认真的眼眸盯在披风的领结上,修长手指为她细心的系好,似乎此时此刻,他的眼中只有她,只有这件事才是最重要。

这举动自然又贴心,感觉不到半点虚伪做作。

苏漓的心,无法控制地轻轻一窒。

“天冷,你身子弱,尽量别在外头呆着。”东方泽柔声道,轻轻牵起她的小手,缓步走出了湖心亭。他发自内心的关怀,似水流淌,轻柔和缓,却带着不容推拒的霸道。

自皇帝正式下旨定下两人的婚事,却有些不知该怎样面对他了。确定的关系仿佛一道无形枷锁,将两人的距离定住,疏远,亲近,都不再显得自然。

苏漓迟疑一下,没有脱开他的掌控,沉默的跟着他的步伐缓缓前行。

绕过九曲长廊,便是苏漓居住的主园,园子两面临水,规模适中,庭院中种了许多花草,还有数株梨树,冬季并非花期,却仿佛可以预见,来年的美丽景色,隐隐闻到沁人心脾的暗香。所以,只一眼,她便爱上了这里,仿佛可以远离尘嚣,静静地,无人来扰。

女子房内布置素淡雅洁,处处透着细致,与她带给人的感觉如出一辙,东方泽四下打量着,站在窗前,随意伸手一推,入目便是一汪碧湖。

苏漓命人奉了茶来,只听他轻叹一声道:“风景倒是不错,可苏苏体质较弱,冬季临水而居,恐怕不太适合。如果本王没记错,苏苏还有些惧水?”

苏漓微微一怔,望月湖那么久的事了,他居然还记得!当下淡笑回道:“多谢王爷关心,我以前晕船,所以对水会抗拒一些。没大碍的,我喜欢这里,安静,风景又好,有这么多下人,还能有什么不妥?总要慢慢学会适应。”她刻意避开他的视线,似乎是突然想起什么,又道:“王爷在此稍后,苏漓去去就来。”

东方泽心中一动,点了点头。

苏漓进了内室不一会儿,拿了一个精致的小木盒出来。

东方泽眸光轻闪,似有所悟,无言地盯住了她。

苏漓缓步走到他面前,轻声说道:“王爷言而有信,苏漓自然也要信守承诺。这个,是给你的。”她说着,将木盒打开,一股异香扑鼻而来。

拇指大小的一支花,别致精巧,纤细花茎,碧绿双叶,只托着一朵花瓣,瓣体通透雪白,花瓣接近末端的边缘,渐变为刺目的殷红,东方泽精研百花已经有不少时日,竟然从未见过这花种。

“情花。”他沉声道,语气中不是疑问,而是十足的肯定。

苏漓轻轻地点了点头。

东方泽的心里,忽然莫名不快,情花乃是汴国皇室至宝,距离澜沧江一夜时间未过多久,她动作却如此迅速,究竟从哪里得来的此物?脑海中,灵光一闪,直觉告诉自己,只能是阳骁给她的。但是…阳骁为何会这样痛快地,把如此珍贵之物给她?除非他们之间,有着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方才他还一心温存体贴,与她接近,试图拉近彼此内心的距离,现下满腔热情却被这支情花浇了个透心凉。曾经那么急切渴望得到的东西,如今却像一柄利器,刺痛了他的心。

东方泽眼光微冷,慢条斯理地说道:“上次你说有办法弄到情花,没想到竟然会这么快…看来苏苏你,早有准备。”

苏漓目光微闪,看着他道:“王爷英明睿智,苏漓岂敢妄言相欺。答应的事,一定会做到。”她面色很平静,只当没听见他话语中的不悦。

窗外,忽地吹进一阵冷风,陡然凝结了室内的温度,苏漓双手就那样捧着小木盒,停在半空,东方泽却一动不动,也不去接,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瞧。

为什么?明明知道情花之毒,再不及时解除,时间一久,功力尽废。可他就是不想伸手去接,仿佛一旦入手,所有的一切正如她所期望,会真的变成了一场交易!这感觉让他很不舒服,他从来自信超然,将一切尽皆掌控,如今在她面前,却感觉到有些无所适从。

漫长的静默,静到似乎可以听到尘埃落地。

忽然,东方泽黑色衣袍的下摆,在她眼帘中蓦然一动,他人已闪身近到眼前,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轻柔响起:“你方才说,答应的事,一定会做到?”

苏漓微怔,眉头却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

他将盒盖“啪”地一声,扣上,笑意回到眼中,淡淡道:“苏苏聪慧过人,精通百花药理,情花解药也能找到。”

东方泽幽深的眼瞳,好似窥不见底的漩涡,流转着无限心绪,牢牢锁住苏漓双眼。

第十二章 甘心为妳冒险

看得她心头微微颤动。连忙镇定心神,“情花虽然难得,但如何解法,苏漓却不知。这件事,须去请教一人…”

东方泽眸光微闪,“鬼医圣手江元?”

苏漓点头道:“不错。王爷认得此人?”

东方泽笑了笑,“没有交情,只有一面之缘。既如此,苏苏便随本王一同前去吧。”

还记得第一次来花渔沟,是为了她脸上的胎记,这第二次来,带着解药,却是为解他体内的情花之毒。

不戴面具的江元,在别人眼里,依旧是那个冷傲的鬼医圣手。此刻,江元正在院子里晒药材,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他连头也没回。

直到苏漓叫了一声:“江大夫!”

江元微微一愣,立刻回头,漫不经心的傲然神态,在女子清淡的目光注视下,不由自主地收敛。再望向和她同来的东方泽,怔愣之色一闪而逝,他立在原地,冷声道:“阁下有何贵干?”

江元可没忘记,第一次跟东方泽见面的情形,这个人强势得好像任何人都不能违逆他的心意!偏偏他就不吃那一套。若不是看他和她同来的份上,他连这一句话也懒得说。因此语气颇为冷淡。听得盛秦眉头直皱,他跟在东方泽身边多年,敢对他家王爷如此不客气的人,当今天下都找不出几个。这个江元,胆子不是一般的大!

苏漓悄悄瞄了一眼东方泽,只见他面色如常,似乎并不在意。停住脚步,东方泽不发一言,微微抬手示意,盛秦立即上前,将手中锦盒递到江元面前。

精致的锦盒,绝非一般人所有。让人想一探究竟,里面到底放了什么稀世珍宝!

江元微微皱眉,抬眼见苏漓面带淡笑,从容镇定,不由心头一动,冷冷道:“公子已经找到解药了?”

东方泽眉间扬起笑意,伸手打开盒盖,盒内一支少见的奇异花朵顿时跃入眼帘:“江大夫果然知我心意。”

江元眼中异光一闪,“果然是…汴国皇族圣物,情花!”他竟然…真的弄到手了!

东方泽扬眉笑道:“上次江大夫说找到解药,即可来请教解毒之法。不知,这话可算得数?”

江元沉声道:“当然算数。请吧。”他的眼光停留在情花上,脚下却没停,快步进了屋。

一行人在屋里坐了,苏漓方道:“江大夫,解药在此,他的毒可否尽除?”

江元沉默片刻,眼光在她身上打转,分明有一丝疑虑。似不在意地说道:“上次两位同一天来问诊,这位公子对小姐的病症颇为关心哪!”

苏漓一愣,不由自主朝东方泽看去,上次他来过了?!为何未听他提过?

东方泽笑道:“上次不过是凑巧了,苏苏的每件事,我都关心。”

苏漓心头一跳,连忙低头道:“多谢了。”

江元探询的目光停留在她脸上,“这位公子信誓旦旦,一心想帮小姐,只是不知,小姐的解药,可曾寻到?”

明里的关怀,暗中的请示,只有苏漓才懂。苏漓和东方泽体内皆有情花花茎之毒,但这情花花冠却只够解一人的毒!江元不敢擅自答应。

苏漓知道他的心思,点头笑道:“有劳江大夫挂心!其实上次小女子来请教祛除胎记之法,实是因为害怕这胎记会招来小女子的未来夫婿厌恶,但,没想到公子他并不嫌弃,所以我这胎记,如今去不去已经不打紧了!”她笑着转头看了东方泽一眼,意思非常明显。

江元不自觉地凝眉,似乎心中仍有所顾虑,“原来如此!情花之毒易中难解,二位虽有情花在手,但这位公子体内之毒是否能解,却要看天意。”

“此话怎讲?”东方泽和苏漓不约而同地皱了一下眉。

江元面色凝重道:“此物之所以称之为情花,关键在于一个情字!中者欲解此毒,需以心爱之人的血为药引,与此花冠汁液一同制成解药,由其心爱之人与之同浴,促其情动,在情动之时,送其服下。情动越激烈,则毒素清除越干净,解毒过程也越加痛苦,严重者神志不清,在剧痛中易伤人伤己。”

竟然如此复杂!仅仅是共同沐浴和促其情动这两点,就已经令苏漓变了脸色。情花之毒,果然非同一般!还得是心爱之人…

她下意识地转头看向东方泽,却见他眼光也正好朝她望过来,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遇,一个矛盾复杂,一个深邃如海,一经交汇,莫可名状的火花,瞬间在两人心中点燃。苏漓心头一跳,飞快地别开眼。望向江元道:“如果…那个人不是他心爱之人又当如何?”

江元微愣,皱起眉头道:“若不是,则解毒有可能会失败!”

“失败了会怎样?”苏漓追问。

江元答道:“武功尽废,终生不得动情。”

如此严重?!苏漓心头微惊,再度掉头看东方泽,只见他眉尖微蹙,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她不禁心底一沉,这样的后果,是他所承受不起的!

东方泽微微思索道:“如何确定对方是否就是自己心爱的那个人?”

江元道:“公子情动之时,心中所想之人即是。”

东方泽忽然展眉,眼光脉脉含情,笑着转头叫她,“苏苏,你愿意帮我吗?”

苏漓望着他,没有回答,心中犹豫不定。且不说这解毒的方式,她有所顾忌,万一,她不是他心里头的那个人,后果更不堪设想!

仿佛看出她内心的担忧,东方泽转身握住了她的手,目光深深将她锁住,温柔地问道:“你不相信我?”

敛去平日里的冷漠深沉,他眼光明亮,笑容温柔,像是立于阳光深处的天神,俊美无匹,却触手可及。

苏漓低声道:“不是不相信你…”

她知道他从不做没把握的事,但,错将喜欢当成爱,对于一个从未爱过人的人而言,也不是没有可能。

东方泽又问:“那你是不相信自己?”

苏漓一怔,不相信自己?或许吧,但确切的说,是不相信爱情。她微微低下头去,脸却被他用双手捧着抬起。被迫与他对视。他深遂的眼眸,仿佛情感的漩涡,她看一眼就好像要陷进去,无法自拔。

“苏苏,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仿若无人,他低沉的声音,温柔地响在她的耳畔,仿佛带有魔力般,令她不自觉轻轻点了点头。

窗外的阳光忽然明亮起来,将冬日的寒气驱散了大半,温暖地照进小屋里,东方泽轻轻地笑了。对愣在一旁的江元道:“有劳江神医!”

江元却没有动,目光迟疑地投注在苏漓的脸上。而此时的苏漓,正看着东方泽的笑容微微出神。他这样笑起来,很好看!像是褪去了冰冷的面具,成为一个真实的,有些温暖的人。她突然很想保留住,这样难得的温暖。

伸出手去,让江元取血。江元却叹了一口气,再冷静聪慧、睿智果决的女子,在感情面前,也会心存柔软,或许只有这样的她,才能走进镇宁王那样的男子心里!

取了血,江元用了小半个时辰制好解药,将二人引入后院小屋,屋里放着一盆刚调制好的浴汤。空气中,药香浮动,雾气浓郁,有一种异样的香气,冲击着她的感官,令她没来由地心神一晃。

苏漓眉头微微一皱,望向江元,正想开口,却听东方泽先问道:“药汤里加了什么?”显然有异样感的,不只她一个。

东方泽面色冷沉,凌厉的视线迫人几乎不能抬头。身后的盛秦手立刻握上了腰间的剑柄,杀气一瞬激荡。

江元目光登时一冷,以他往日的脾气,若遭到怀疑定然不再搭理这二人,但…转头看了看与东方泽并肩而立的苏漓,江元极力压制着内心的不悦,冷冷道:“此浴汤中,江某加了一味药,名为幻情,它会带你们找出心中最想要的。如果你们内心最渴望的幻象里,没有对方,最好立即停止解毒,否则二位都会有危险!”

原来他将她的忧虑看在眼里,并想出此法,避免发生意外。以江元的个性,能做到这样,已是非常不易。苏漓不禁感激道:“江大夫考虑周到,小女子在此谢过!”

苏漓微福一礼,别人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不觉有异,江元却吓了一跳。但她是真诚的!沉门四大杀手并非她一手栽培,他们任何一人的武功、能力都不在她之下,尤其这个江元,个性冷傲,脾气古怪,碍于身份,听她命令,倘若他不愿意,他可以只听命行事,不必处处为她着想,即便之后有何差错,她也怪不到他头上!苏漓并非不知好歹的人,所以这一礼,是有必要的。

见她面含笑意,眼光真诚,江元心头一震,连忙扶了她道:“小姐…客气了!”

东方泽目光轻闪,笑道:“是在下多心了,江大夫不必放在心上。”

江元冷冷地哼了一声,没理他。

苏漓问道:“解毒过程中,可有何要注意的事项?请江大夫明示!这情动…”指的是欲,还是其它?

江元道:“情由心生,心随情动,而后生欲,二位需摒除心中杂念,将对方当成生命唯一。情至纯,则动欲深,无嫌隙,则毒可清。”

江元这短短数语,听似容易,做起来却很难。她和东方泽之间,夹杂了太多太多的东西,他们都不是纯粹的人,又如何能拥有至纯的感情?

苏漓皱眉问道:“倘若有嫌隙,情不纯,会怎样?”

江元道:“解毒失败。”

失败的结果,刚才已经说过了。苏漓心间发沉,一时面色阴郁。

江元转身欲走,到苏漓身旁时,忽然压低了声音道:“解药送他服下之后,立刻离开,否则必有所伤!切记。”说罢大步踏出门口,径直走了。

东方泽看着江元大步离开的背影,眼光微眯。苏漓道:“你也别怪他,但凡有才能的,都有些脾气,鬼医圣手,擅长医药、毒理。他肯做到这样,已经不易。”

“的确不易!但他的能耐,似乎并不仅仅是擅长医药毒理!”东方泽的目光,充满深思。说罢回头看她,笑道:“他对苏苏,似乎有些不同呢!”

苏漓一惊,立刻抬头看他,淡笑道:“何以见得?”

东方泽道:“换做别的女子,他不会伸手来扶。更不会在最后强调,要你离开,他怕我伤着你!”

他说的很认真,好像在思索着找寻江元待她不同的原因。

苏漓心头一沉,她已经很注意,但这个男人的心思实在太敏锐了!不能给他机会多想,她眸光一转,突然沉声道:“我看这毒,还是别解了!王爷回去吧!”她说完转身就走。

东方泽一愣,立刻拉住她,道:“你反悔了?我们可是有约定的!”

她帮他解毒,换他两年时间的允诺。

东方泽抓住她的手顺势往怀里一带,从身后抱住她。温热的鼻息,尽数吐在她的耳畔,带起一丝痒意。

她想躲却躲不开,只得叹气,“我没有。我只是觉得,我们两个人,根本不可能有至纯的感情,这样解毒,太过冒险。”

东方泽一怔,转眸看着她无奈而又隐含着失落的面容,心中一动,微微凝思道:“不试试,怎知没有?”

试?苏漓惊讶地转头看他,“你并不是一个会冒险的人!”

东方泽温柔笑道:“我的确不是,但如果是为你,试一次又何妨?”

“为我?”苏漓斜眸看他,明明是要帮他解毒…

东方泽没有分辨,只是抱紧她,眼光变得幽深而温柔。

苏漓微微愣住,忍不住又道:“似乎你刚才还在怀疑我,试探我!”

“刚才?”东方泽讶然笑问,“你是说江元?”

苏漓点头,环在腰间的双手突然又被收紧了,东方泽深沉的面孔陡然沉了几分,摇头叹道:“那哪里是怀疑和试探,我是不喜欢有别的男人觊觎我的女人!”

“…”苏漓顿时张口无言,是了,他这样的人,独占欲必定很强,只是想错了对象!江元可不是爱慕她!她推开他,眉梢一挑,淡淡道:“我还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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