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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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泽也不生气,看着她道:“总有一天会是!”他很自信,也很坚定。仿佛已经确定,她就是他此生最想要的那个女子!

苏漓心中一动,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东方泽这时抬手,袖袍一挥,门窗“砰”地一声,顷刻间全部被关上。

屋里的光线暗了下来。

一种未知的情意,在空中无声涌动。

俊雅的男子,忽然又凑近她,修长的手指,搭在女子细柳般的腰肢。他低下头,在她耳边低低地笑道:“你是自己动手,还是我帮你?”

第十三章 爱,其实如此简单

这话问的极是暧昧,直叫人忍不住浮想联翩。

苏漓抬眸,男子温柔的眼中,透着一丝邪魅,惑人心魄,她白皙的面庞腾一下泛起了红潮。而他的手,已经摸上她腰间的锦带,只要轻轻一扯,就会如临江客栈里的那晚,衣衫尽散…

心头立时一跳,她连忙抓住他的手,低声道:“你先进去。”

难得从她脸上看到一丝羞怯,东方泽心情大好,低笑着放开她,宽衣解带,旁若无人。苏漓连忙转身,身后传来魅惑人心的低沉笑声,让人恼也不是,恨也不是。

屋里静极了,有细微的脱衣声,传至耳畔,相比目视,这样的脱衣声似乎更容易令人产生遐想。

苏漓曾在温泉池见过他的身体,完美而结实的线条,不期然的跃入脑海。不只面上泛红,她的心也止不住跳快了两分。轻轻地垂下眼睫,将心头的悸动,悄悄掩下。

片刻后,轻微的水声响起,她这才回头。他已经坐在宽大的浴桶里,虽是坐着,她却忽然觉得他像是一座高山,深沉,险峻,有着不可抗拒的吸引,但你越是攀爬,离他越近,便越是发现,根本无法探测他的心究竟有多深!当你想放弃想回头的时候,才蓦然惊觉,已经陷入山间迷雾里,找不到回头的路。

“在想什么?”见她久无动作,他也不催促,只轻声地问道。修长的双臂搭在木桶的边缘,俊面温柔,瞳色幽深,专注地将她望着。

苏漓没有答话,只看着他道:“闭上眼睛。”

东方泽竟顺从地把眼睛闭上了。苏漓目光一闪,弯腰捡起地上的他的腰带,走到他身后,将他双眼蒙住。东方泽也不挣扎,竟然还低低地笑了出来。

“苏苏对我,还真是不放心!”他语声低沉暧昧,不无调侃。

苏漓淡笑不语,微带警告道:“不许拿下来。”

东方泽眉梢一扬,算是回应。

女子宽衣解带的声音,仿佛细软的手拂在他的心里,木桶里的药汤,似乎变得滚烫了许多。

苏漓决定了就没再迟疑,脱掉衣衫,纤秀的玉足,缓缓踏进浴桶。水面波澜荡起,仿佛人心头的涟漪。

深色的药汤,没过娇软的酥胸,将她白皙的肌肤衬得几近透明。两人分头而坐,要如何令他情动,这是一个难题。

“东方泽。”苏漓轻声地叫他,对面的男子含笑“嗯”了一声。苏漓突然不知道要如何接下去。

她和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同在一个泳池,只是以前都是意外,也不像今天这般光天化日,她和他还都光着身子!

气氛难免尴尬。

苏漓不禁蹙起了眉尖,“你…”要说什么呢?从来都是冷静镇定的女子,此刻有些拿不定主意。

江元说情由心生,应非欲所驱使,可是东方泽的心,最是深不可测,她根本无从把握。

东方泽不由失笑,本是那么聪慧的女子,在情之一字上,却好像变得笨了许多。其实她不知道,她的谨慎和防备,是他生平仅见,肯这样替他解毒,已经胜过了千言万语。

见他发笑,本就不知如何是好的苏漓,忍不住面色发红,心中微恼。还未来得及发作,蒸腾的热雾弥漫的空间里,对方的脸渐渐虚幻模糊。

周围的一切好像变了样,她突然到了一个很大的宅子里,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

“苏苏。”前面有人叫她。

苏漓上前几步,一个熟悉的白色身影立在远处的石阶上,温柔浅笑,风华绝代。苏漓惊喜地叫道:“母妃!”

她无比激动,朝那个身影跑了过去。可是越近,那个身影便越模糊,苏漓立刻停住脚步,唯恐再近一点,母妃就会消失不在。

“母妃,是你吗?”她小心翼翼地语气,充满了悲伤和期盼。

容惜今的眉眼,拢着一抹淡淡的哀伤,叹息着望着她道:“苏苏,你长大了!比以前更聪明,也更稳重,懂得照顾自己,防备别人,可我却不知道,这究竟是好还是坏!”

“母妃…”苏漓哽咽地叫了一声,说不出话来。

容惜今又道:“我曾经希望,我的孩子不要像我一样活得那么辛苦,越简单的人,越容易幸福。苏苏,你…一定要幸福!”忧伤的眼帘,仿佛将整个天地都染上悲戚,容惜今的身影逐渐地远去,苏漓心头大慌,飞快地追了过去。

石阶的尽头,是一个充满迷雾的森林。她一走进去,眼前就好像蒙了一层白布,她看不到母亲,也找不着出口。

无数的岔路,连接着神秘的去处,每走一步,周围的景物都在变化,前一刻还是平坦的小道,下一刻却是绝命悬崖,熔岩雪窟,一不小心就会粉身碎骨。

她忽然停下脚步,悲哀地闭上眼睛,母亲希望她幸福,她却不知道哪个方向才能通往幸福?

“苏苏。”突然又有人叫她,她连忙睁开眼,高大的身影映入眼帘,透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他朝她伸出手,“过来,苏苏,我带你出去。”温柔沉厚的嗓音,仿佛带有魔力般,一瞬间驱散了她内心的迷茫和害怕。

她没有迟疑地将手交给他,当他紧紧握住的那一刻,她心里竟然生出一种渴望,希望他永远都不要松手!

眼前的迷蒙,忽然全部散尽,神奇的森林,蓦然变成了简陋的木屋。她和他,还在那个浴桶里。

苏漓想起江元在药汤里加了幻情!立刻抬头看向东方泽,很想知道他内心深处的渴望,又是什么?

蒙住他眼睛的锦带不知何时已被他拿了下来,平日里深沉难测的双眼,此刻前所未有的温柔,绵绵的情意,一下子将她牢牢地包裹。但不知为何,她好像感受到了,他温柔的背后,隐藏着惶恐和不安的情绪。

难道,他内心渴望的世界里,没有她?浓重的失落,蓦然占据了苏漓的心。苏漓垂下眼眸,抿着唇,没有说话。

空气中,无声而寂静。

东方泽突然伸手将她拽进了怀里,苏漓心头一跳,想挣扎,却被他抱得紧紧的。

“苏苏,”他哑声叫她,声音里竟有一丝紧张,又道:“别离开我。”

苏漓愣住,这是何意?她奇怪地抬头看他,尚未能看清他眼中的神色,他的唇这时已经压了下来。

苏漓一惊,连忙推开他道:“东方泽!不可以!”

东方泽心间一沉,问道:“为何?莫非苏苏所看到的幻想里,没有本王?”他的眼光有一丝轻颤,没有忽略方才她眼底一闪而逝的失落。

苏漓皱眉,神色凝重起来,摇头道:“不是我,是你!如果你心里想到的不是我,就不要冒险!”

东方泽一怔,竟然微微笑了。眼光复又温柔如水,他低头不由分说,再次吻住她。这回无论她如何推他,他都没有放开。

从霸道强势,到温柔缠绵,他的吻,好似在回答她心中的疑问。刚才的那场幻象,仍然令他心有余悸。那样的内心世界,是他从未想到过的。

“苏苏,如果没有那场协议,你还会心甘情愿用这种方式帮我解毒吗?”

苏漓一愣,抬头看他,不答反问道:“如果我没办法帮你解毒,你还会遵守两年之约吗?”

“当然。”他笑着点头,毫无迟疑。

苏漓略微有些意外,她想了想,轻声笑道:“我,…也许会吧。”

她的答案,不像他那么肯定,但东方泽却很高兴。这才符合她的性格,不为解毒刻意逢迎,说明她心里有他。

将她抱在怀里,低头在她眉间落下轻轻一吻,深沉的情意,似要融化女子内心深处的冰冷的防备,同时也轻易化解了她即将而来的拒绝。

水下的身子光滑柔软,女子特有的馨香若有若无地拂在鼻间,东方泽的唇顺着她眉眼鼻唇,来到她小巧的耳畔,轻易挑动她敏感的神经。苏漓不禁身躯轻颤,被动的承受着他异样的温柔。

随着肌肤的接触,两个人的呼吸都渐渐粗重,心跳急促,情动激烈,**凶猛地将他淹没。

空气仿佛一下子燃烧起来。

东方泽手下动作渐渐炽烈疯狂,不再陌生的神秘快感将苏漓身心侵占,本能促使她挺身迎合他的动作,身躯如水般瘫软在他的怀里。

她仰起头,不停地喘气。

直到他的手,探进神秘的领地,她不由自主地吸气,神智却突然清醒了两分。她连忙取过解药,找到他的唇,嘴对嘴喂他服下。

身体里莫名的疼痛瞬间而起,像是肤肉剥离,血液统统涌向一处,欲冲破他的胸腔,奔涌而出。

东方泽痛得浑身一颤,眼底的欲色顷刻褪尽,他连忙推开她,闭上眼睛吸气道:“快出去!”

没有忘记江元的嘱咐,苏漓原本也想喂了他解药就该走了,可是当她站起来,看到他神色间隐忍的痛楚表情,她身形仿佛被定住了。就这样扔下痛苦中的他,她竟然做不到!

“怎么还不走?”剧痛,会催发人体内残暴的因子,令人产生想毁灭一切的**,以达到减轻自身痛苦的效果。东方泽一张俊颜布满了冷汗,浓眉因隐忍而皱得死紧。“你能做的,已经做完了!快走!”

他急切地催促着,趁自己现在还控制得住。可是苏漓却咬了咬牙,回身突然抱住了他。

东方泽身心剧烈一震,诧异道:“你…”一个你字尚未说完,苏漓已经抬头,轻轻地吻住了他的唇。

东方泽身子立时僵住,这是她第一次主动亲近,她的吻有些笨拙,并不撩人,然而他却因为这样的吻颤抖了身心。

她想帮他减轻痛苦,没什么比这份心意更加珍贵。从未有过的柔软,将权势中浸泡成长的男子心头的冷硬全部软化。他体内凶猛的痛意,也在这一刹那间竟似乎真的减轻了许多。然而也只是那一刹那。

“苏苏!”他忍不住抱紧她,又推开她,哑声道:“我怕我会控制不住伤害你!”

苏漓抬头道:“你不会的!”温泉池里,他没有!临江客栈里,他也没有!她相信他的自制力,可以克服一切。

坚定的目光,锁住他痛苦的双眸,东方泽心间一涩,他都不敢保证,她却如此相信!

苏漓再度抱紧他,纤细的身躯仿佛在这一刻蕴有无穷的力量,他越推她,她便越是坚定地抱紧他。

手臂被捏得乌青,她也没有放手。人活着总有一刻要遵循自己的心,幸福,并不是你等着它就会光顾,有时候需要自己去争取。紧紧相拥的两个人,心贴着心,彼此的心跳如鼓声一样震撼着对方,东方泽的心,竟奇迹般地慢慢平静了下来。

他的脸色恢复如常,却再也不愿意放开怀里的佳人。仿佛这个人这个灵魂,足以慰籍他心头所有的空洞,伴他到生生世世。

“恭喜公子,毒已尽除。”江元冷冷的声音自门外传来,令池中情意绵绵的男女蓦地一震。

苏漓慌忙推开他,着急想去取一旁的衣物,却不料脚底一滑,直直地又跌回了他的身上!

“苏苏…”他轻轻地抱住她,心里说不出有满足,“再陪我一会。”

苏漓紧张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他却笑出声来:“方才那样大胆与我亲近,此刻怎么反倒拘礼了?”

“刚才…危急时刻,自然顾不得许多。现在你的毒已经解了,赶紧起来吧。”她推他,两个人身无寸缕抱在一起,一挣扎,肌肤间温软的触感让她立刻羞红了脸。

东方泽却不想松手,在她耳边轻声道:“谢谢你。”

苏漓怔住,愈加说不出话。

“以后苏苏想做什么,想去哪里,我一定相伴,绝不离弃。”

他的话那样坚定,苏漓的心,立刻狂跳起来。情花毒已解,那就说明,他心爱之人是…自己!那句绝不离弃,是承诺吗?

“苏苏为何不说话?不信我?”他懒懒温柔的声音,带着致命的魅惑力,撩拨着苏漓的心。

她连忙收敛心神,正色道:“好,王爷既然这么说,漓正好有一事想请王爷相助。”

“何事?”他笑意淡淡,毫不紧张。

第十四章 突然冒出个表妹

“我想去看看摄政王…王爷可愿随行?”苏漓回头望他,眸光望进他幽深的眸子。

“好。”

自明玉郡主大婚坠湖身亡之后,摄政王府便接二连三的出事,直至金殿之上,玉侧妃当众谢罪自刎,轰动京城,王府在朝中的威势一路下滑。

苏漓与东方泽刚一进大门,就已经感觉到,昔日风光无限的摄政王府,繁华不再,处处透着凋零凄凉的气息,一如这萧瑟的秋,令人心生寒意。

偌大的庭院,死寂沉沉,静得仿佛没有人烟。

刘管家一路小心地招呼着两人前往大厅,随即又去请黎奉先。有下人飞快地奉上茶来,似是生怕怠慢了客人。

如今朝野皆知,因为玉玲珑暗害明玉郡主一事,导致静安王东方濯与黎奉先之间生了嫌隙。先前朝中一些支持黎奉先一派的大臣们,似乎也隐隐觉察到一些变化,不再频繁过府。

站在前厅里,苏漓心里复杂难言,有着说不出的滋味,想到昔日这王府里,从来都是迎来送往,宾客不绝,而眼下,眼下只有自己与东方泽。

世态炎凉,人心不古。不过都是些趋炎附势,见风转舵的小人。

没过多时,黎奉先缓缓走进大厅,苏漓简直快要认不出那人就是昔日驰骋沙场,威风凛凛的摄政王!不过短短数日,黎奉先看上去又憔悴了许多,两鬓斑白,双眼暗淡无光,却仍硬挺着脊背,竭力维持着精神。

苏漓喉咙顿时哽住,那些在心底徘徊了许久安慰的话语,竟然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黎奉先见到两人,禁不住叹了口气。想不到第一个来看自己的,竟然是一直以来的政敌对头。而那些该来探望的人,却一个也没见到,想来还真有几分可笑。

东方泽笑道:“本王听闻摄政王身体欠安,如今可好些了?”

黎奉先长叹一声,拱手苦笑道:“镇宁王有心,老夫已经好多了。”他眼光一转,见到一旁的苏漓,那张与黎苏一模一样的脸,不禁心头又是一痛。

“当日大殿之上,老夫如有不到之处,还请明曦郡主多多见谅。”黎奉先对着苏漓,拱手施礼。

苏漓顿时一惊,连忙上前扶住,急声道:“王爷这是要做什么,苏漓受不起。”无论从官阶地位,年龄身份,黎奉先都不该行此大礼。

黎奉先眼光一黯,哑声说道:“若不是有明曦郡主费心尽力,苏苏的事…只怕永远也不能洗清!惜今也必定会死不瞑目!九泉之下,本王又有何等脸面去见她?”

听到他提到容惜今,苏漓心头难以遏制阵阵绞痛,没想到父王对母妃情深刻骨,一番阴错阳差,如今已是天人永隔。

母妃得夫如此,此生当是无憾!

半晌,她稳住了激荡的情绪,轻言劝慰道:“王爷待王妃与郡主一片真情,她母女二人泉下有知,也不会对您有什么怨言。眼下您还是多多保重身体,才是要紧。”

黎奉先黯然,沉默半晌,叹息着点了点头。

东方泽道:“郡主所言极是,摄政王是国之栋梁,唯有身体康健,才能继续辅佐父皇,一展抱负。”

此话一出,黎奉先面色微沉,不禁冷笑一声,叹气道:“老夫年事已高,如今又拖着一副病躯,只怕在陛下心里,已经比不上那些后起之秀,更得圣意。”

苏漓心中一沉,父王这话,分明透着不满的情绪,难道他…已经预感到朝中局势即将变化?昔年父王曾与当今圣上征战天下,功勋卓著。若论朝中百官威望谁人最高,唯有摄政王黎奉先。她也早就预料到,因为黎苏被玉玲珑暗害一事,导致皇家颜面尽毁,皇帝明里固然不会有什么举动,但是父王在朝中的势力,势必会有牵连。所以在呈上翻案证据前一夜晚,她才会左右为难,难以决断。

虽然表面风平浪静,暗里已是波涛暗涌,苏漓直觉告诉自己,皇帝必定已有筹划。

有个人影在脑海中一闪而逝,战无极!那天搬家在城门遇见奉命返京的骠骑大将军。当时她便觉得有点奇怪,晟国近年并无战事,战无极又常年驻守边关,若朝中无重大事宜,绝不会轻易回到京都。难道…这就是皇帝下一步行动的预兆。

她正自顾想着,只听东方泽开口道:“摄政王此言差矣,王爷昔年随父皇南征北战,立下汗马功劳,能力卓绝,若论行军打仗,兵家谋略,放眼望去,朝中又有谁,可与王爷相提并论?”

黎奉先微微一怔,暗暗看了东方泽几眼。一直以来,他都极力扶持东方濯争夺太子之位,只因为他是皇后所出。在黎奉先的观念中,历来注重嫡庶之分,唯有嫡子才是继承大统之人。而今看来,梁贵妃所出庶子东方泽智慧超群,气度胸襟,处事方式的确远远胜过东方濯,更具天子威仪。

眼前出色至极的一对璧人,并肩而立,他神思有些恍惚,仿佛眼前站着的不再是苏漓,而是黎苏与东方泽,如果当初为苏苏选定的夫君是他,是否也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丧女亡妻的凄凉光景?

想到心伤之处,黎奉先身形微微一晃,脚步不由自主踉跄后退。

苏漓与东方泽心中一惊,一左一右,连忙将他扶住,东方泽立即将下人唤来,送黎奉先回房休息。黎奉先心知自己病体初愈,体力不济,当下也不再客套多言,简单几句便告辞而去。

望着父王高大的背影,略显佝偻,缓缓消失在门外,苏漓眼窝微微一热,父王…真的老了。

自幼长在呵护下的她,如今也已经长大成人。面对风雨飘摇,危机四伏的摄政王府,她又怎能坐视不理?轻叹一声,忽然察觉手被东方泽轻轻牵住,苏漓登时回神,朝他微微一笑,轻声道:“我想去看看黎小姐。”

东方泽点头应允,两人默默无语,慢慢地向后园走去。

后园比前院看上去更为冷清,东方泽感叹道:“树倒猢狲散,这树还没倒呢,猢狲却已经散得干干净净。摄政王府如今这副光景,还真是叫人惋惜。”

苏漓冷笑道:“人情冷暖,不过如此。”她心中忽地一动,按常理说,摄政王府如果失势,最该拍手称快的人,就是他东方泽,可他此刻看上去神色怅然,似乎有无限感慨,的确是发自肺腑说出这一番话。

察觉到苏漓的眼光,东方泽侧目笑道:“怎么?不信我说的话?摄政王雄才伟略,才智过人,我一直都很钦佩。虎父无犬女,就连黎苏,也是女子中的翘楚,只可惜…”

“可惜…她已经不在了?”苏漓似笑非笑。

东方泽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眼底掠过一丝狡黠,猛地凑近她耳边,轻声道:“当然,在我心里,你最出色。”

温热的气息拂过敏感的耳廓,苏漓心头一颤,白皙的脸颊顿时浮出红晕,试图一把将他推开,却没推动。

他笑着将她揽进怀中,厚实的大麾将娇小的女子紧紧裹住,她将头枕在他温暖的胸膛,听着有力的心跳,静静相拥,心底一股暖意缓缓流动。沐浴在秋日的暖阳下,享受着难得的一刻静谧时光。

怀中的佳人,发丝乌黑,散发出幽幽香气,东方泽眼光微微一动,伸手轻抬起她下巴,柔暖的光芒洒在她如玉一般的肌肤上,仿佛镀上一层薄薄金光。

不知为何,自从解了情花毒之后,他的定力似乎变差了,每每与她稍作亲近,很难控制自己的欲念,对她的渴望,似乎已经融在了血脉之中。一旦动念,便会迅速生出一股强烈占有的冲动。

她的一切,是那样美好,仿佛带着致命的,无法挣脱的吸引力,将他卷入情潮的漩涡。

感受到他灼热的眼光,苏漓浓密纤长的睫毛忽而一颤,好像振翅欲飞的蝴蝶,迅速掩住了那双清亮似水的乌黑眼眸。

她娇艳的红唇,散发着醉人的芬芳,似乎在等待他的采撷,呼吸不自觉地屏住,东方泽缓缓低下头…

恰在此刻。

“泽表哥?”惊喜万分的声音,宛如黄莺出谷,却出现得十分不合时宜。

东方泽动作忽地顿住,心中油然生出几分不快,转过头微微一怔,讶然道:“月儿?”不由自主地松了怀抱,温暖骤然离身,苏漓周身一凉,心底莫名涌上一丝异样,表哥?从未听他提到过还有什么表妹。是谁?

“啊!我没眼花,真的是你啊!”声音的主人掩饰不住兴奋激动地情绪,一路朝两人小跑过来,只是快到跟前的时候,脚下一个不留神,被长长的裙裾绊住,“啊”地一声惊呼,直朝前跌去。

“小心!”东方泽脸色微微一变,连忙上前几步,对方正扑进温暖结实的胸膛,被抱个满怀,他不禁皱起眉,冷脸嗔怪道:“这么大的人了,走路跌跌撞撞,还像个小孩子一样。哪里像个千金闺秀?”

被称作月儿的小丫头扬起一张娇憨笑脸,她眉目细致动人,一身浅紫衫裙衬得肌肤娇嫩胜雪,苏漓心头微微一沉,原来是她!

太尉梁实初的千金,梁如月。

“人家是看到你,太高兴了嘛!都多久啦,你都不来看我!上次在选妃宴,你也没空顾上跟我说话啊!现在还来怪我!讨厌!”梁如月嘟起嘴,抱着东方泽的腰直跺脚,浑然一副小女儿家的娇媚之态。

“我每天有很多事要忙,哪还能像小时候陪你玩?”

“哼,我不跟你争辩,你理最多!从小我就说不过你!”

东方泽淡淡道:“你今儿怎么到摄政王府来了?”

“我来看黎瑶小姐啊,她娘死了,家里又出了这么多事,整天哭得跟个泪儿似地,看得人心里好难过,我见她孤孤单单的,偶尔就来王府坐坐,陪她聊聊天!”梁如月睁着一双似水明眸,照实答道。

如今这风口浪尖上,朝中大臣规避摄政王府犹如蛇蝎,生怕殃及到自己,可梁如月却一点也不在意。东方泽心中微微一叹,这丫头,心思还是这样单纯率直,半点也不懂得避讳。

“呀,明曦郡主!”梁如月惊讶出声,似乎才看到东方泽身旁的苏漓。

苏漓站在一旁,略一颌首,却没有开口说话。两人亲昵的举动尽数落入眼中。她面色如常,心,却在瞬间起了波澜。

自从认识他以来,除了自己,从未见过他与任何一个女子如此亲近,东方泽毫无推拒的姿态,略带宠溺的话语,也昭示了两人非比寻常的关系。

她心忽然一动,梁贵妃,梁实初,梁如月…只怕这其中另有她不知道的玄机。

梁如月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从东方泽怀中脱了出来,歉然道:“月儿一时忘形,没有及时向郡主问安,实在是失礼。”她心思虽然率真,却也十分明白,如今的苏漓从初见面时的相府庶女,一跃成为一品刑正司,身份早已是今时不同往日,礼数万不能少。

“梁小姐客气了。”苏漓淡淡一笑,“王爷面前,苏漓岂可僭越。”梁如月的话虽然是在道歉,可态度却十分随意。

东方泽伸手将她拉过,笑道:“苏苏可能还不知道,太尉府千金梁如月,是我的表妹。梁太尉与我母妃是远亲,你唤她月儿就行了,往后都是一家人,不用太见外。”

苏漓没有答话,暗自皱了皱眉,一家人?他倒真不见外,还没跟他成亲呢,哪里来的一家人?

梁如月望着苏漓羞怯一笑,扑闪着长长睫毛,好奇地问道:“你们是来看黎小姐?”

“恩。”东方泽点点头。

“那可真是巧,咱们正好一起去看黎小姐。”意外的见面,让梁如月从心底生出喜悦,紧紧抱住他手臂,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满是对东方泽的依恋之情。

苏漓不自然地别开了头,心底有一点说不出的别扭,好似现在多余的人是自己。

梁如月连连叫道:“走嘛走嘛,我们去看了黎小姐,然后一起去逛夜市!听说天香楼来了个很会跳舞的姑娘呢!”说罢,扯住东方泽的衣袖就往前走。

东方泽眉头轻蹙,停了一瞬仍是无奈地举步。

三人走进瑶池苑的时候,黎瑶正坐在园中发呆,见到苏漓与梁如月的身影,顿时怔住,好半晌才醒过神来,连忙起身相迎。

“黎瑶见过镇宁王,明曦郡主,梁小姐。”她看上去消瘦了许多,眉宇间尽是淡淡的忧愁,幽黑的眼眸衬得肌肤愈显苍白透明,更添几分楚楚可怜。

梁如月忍不住心里一疼,她过府几次,黎瑶的病情虽然有所好转,可是看着却一天比一天消瘦,也是,接连遭受如此大的打击,只怕是铁打的汉子也承受不住!又何况这样一个娇柔的千金闺秀?

“哎呀,你身子还没大好,还是快坐下歇着,这儿也都不是外人,就别行礼了。”看她柔弱的的身子发颤,仍有些站立不稳,梁如月急忙上前扶她坐下。

又是这句,都不算外人。这话听起来,似乎并没什么,可苏漓却觉得莫名的刺耳。

黎瑶轻叹一声,歉然道:“黎瑶失仪,还请王爷与苏姐…郡主别见怪。”她刻意回避的称呼,仿佛尖利的刺,让苏漓心头一阵疼痛。

勿论多么深厚的感情,一旦有了裂痕,是永远也无法弥补的。

东方泽道:“身体要紧,黎小姐不必多礼。”此时正有丫鬟奉上茶来,众人纷纷落座,梁如月关心地问候了黎瑶几句,苏漓只是静静听着。

不一会儿,心思不在此间的小丫头便转了方向,拉着东方泽闲聊。

黎瑶坐在苏漓身侧,身子僵直,似乎神情恹恹,不想说话。

苏漓心思百转,最终还是淡淡开口道:“事情既然已经都过去,瑶儿也不必再多想,好好保重身体,王爷还需要你去多多费心照顾。”

一听她唤自己瑶儿,黎瑶淡漠的神情有一丝波动,却又被随之涌上来的刺痛压了下去。淡淡道:“多谢郡主关心,如今府中只剩我与父王两个人,瑶儿自当尽心服侍。只不过…物是人非,父王已伤透了心,这些伤口,不是一两日便能愈合得了的。”

她眼眶微红,显然内心忧伤甚重,这些话,说的是摄政王,实际也是说她自己。丧母之痛,若说她能释怀如初,显然已经不可能。

众人一阵默然,玉玲珑的所作所为的确令人发指,只因一颗嫉妒之心,便能设下如此毒计,伤害无辜,也难怪黎奉先一时间无法接受。

“黎瑶姐姐不必多虑,如今王爷只剩你一个亲人,他又怎么会舍弃你,只怕是一时难过,等这事慢慢地淡了,放开心怀,自然也就无事了。”见黎瑶默默垂泪,梁如月忍不住又来劝慰。

黎瑶看了她一眼,强忍着浮出一丝惨淡的笑容来,让苏漓心头也不自觉地一阵刺痛。

见她心结难解,梁如月灵机一动,特地将预备好的笑话,讲些给黎瑶听,或许心事太过沉重,黎瑶始终维持着一个楚楚可怜的笑意,并未多言。

天气转凉,温热的茶很快便凉掉,丫鬟立即撤了下去,为主子逐一又换了新茶。梁如月自顾说得兴高采烈,一不小心,将身侧丫鬟手中正端上的茶碗打翻,滚烫的茶水全都泼在她身旁的苏漓手上!

第十五章 第一次吃醋了

“啊——!”苏漓一时毫无防备,忍不住痛呼出声。

“你是怎么做事的?!”东方泽俊脸立时一沉,冷声喝叱。

“奴婢该死!”那丫头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吓得浑身簌簌发抖。

梁如月登时呆住,这样的泽表哥,看上去好可怕…记忆中的他,虽然不常爱笑,可也绝对不会轻易发脾气,这样的情形,她还真的还从未见过!

黎瑶脸色煞白,这才回过神来,急忙叫道:“还不快去拿冰玉膏来!”

“是!”另一名小丫头飞快地跑去取药。

“你,咳咳,还不快向郡主请罪!”黎瑶大病尚未痊愈,情急之下,连连喘咳了几声。

那丫头吓得半死,语调已经带了哭腔:“奴婢该死!”

东方泽飞快捧住苏漓的手,仔细查看,只见她手背细致柔滑的肌肤,被烫红了一大片,好在没有灼伤,这才微微松了口气,忍不住回头斥责梁如月道:“从小到大就这样毛毛躁躁,说你多少次才肯听?还不赶快向郡主道歉!”

他真是一点也不留情面!梁如月一张小脸憋得通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强忍着不落下来,连忙低头一福身,“都是月儿不小心,害郡主受伤。”

“算了,梁小姐也不是有心的,王爷何必如此大动肝火。这伤也没什么大碍,抹点药就行了。”苏漓见梁如月已经泫然欲泣,若是自己再不开口,倒像是没有半点肚量。

一听这话,梁如月忍不住扁了扁嘴,眼泪如断线珍珠一般滚落脸颊,东方泽皱眉斜了她一眼,冷脸没做声。

冰玉膏很快送到,东方泽沉着一张俊脸,细细将药膏在伤口处抹匀。这药果然灵验,一涂上去,灼烫感顿时无影无踪,渗着丝丝凉意,不多时红肿便消去不少。

这时,东方泽脸色才微有好转。他眼光一转,见梁如月还在低泣,忍不住叹了口气,走到她身边,语重心长地道:“说你还不高兴了?今儿你得罪的人是郡主,她为人宽厚,不计较这些。若是换作他人,不定又惹出什么是非。月儿,你已经长大了,就该有个大人的样子,不要整天再像个小孩一样,让你父亲担心。”

听到他语气和缓,梁如月再也按捺不住,直扑进他怀中,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那样子好似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

东方泽轻声叹了口气,轻抚着她后背,低声轻哄,不一会儿她便止了哭声,坐回原处。只是双眼脉脉含情,痴痴地望着东方泽俊美绝伦的脸上,片刻也不肯放松。

苏漓脸色漠然,淡淡转眼,彷如不见,心底却已阵阵发沉。

黎瑶触景生情,不由黯然一叹,“梁小姐人生得美,身边还有这样真心待你的人,真是好福气,黎瑶…由衷羡慕。”她一时忘记,与东方泽定下婚事的人,是苏漓,而不是梁如月。

无意间一句感叹,却戳中两个人的心事。

梁如月脸色不禁一红,望着东方泽的眼光,更添几分娇媚柔和。

东方泽仿似不经意地瞟了黎瑶一眼,淡淡道:“天色不早,黎小姐身体不适,还是早点歇着为好。”

此话一出,几人纷纷起身,东方泽自然而然地去牵苏漓的手。

苏漓却不着痕迹地伸手拢了拢披风,轻声叮嘱道:“瑶儿好好保重身体,改日得空我再来看你。”淡然无波的目光眺望园外,仿佛没看到他的示意。

她的回避如此明显,令他心底生出一丝不悦,手在半空僵了一瞬,闷闷收回,三人一路沉默着出了摄政王府。

暮色笼罩下的京都城,华灯初上,褪去了日间的浮华喧嚣,染上点点朦胧的晕黄,若从空中俯瞰望去,别有一番动人的景观。

东市大街热闹程度不减半分,京都第一酒楼——天香楼早已是客满为患。原因无他,是近日这里来了一位色艺双全的姑娘,名唤蝶舞,每日晚间,都会为前来用餐的客人进行歌舞表演,不过一个来月的光景,已经名动京城。

听说她的优美的舞姿堪比嫦娥仙子,落入凡尘;她婉转的歌喉赛过出谷黄莺,悦耳动人;而她出色的容貌,是男人无不心动。天香楼的生意本就十分红火,如此一来,更是锦上添花。

东方泽三人进门的时候,仅剩三两处的余桌,随即也被紧跟入店的客人占满,雅间提前几天就被预订完毕。大厅内散座客人男客居多,看上去三教九流,人群复杂。

梁如月千金之躯,自幼娇宠万分,不免有些郁闷,微微撅嘴,虽然不甚满意,但为了见识一下这传说中惊为天人的歌舞表演,也只得耐着性子忍了。

苏漓对此类事情倒是不太讲究,身为黎苏之时,她经常外出游历,早已学会如何适应周围环境。

他们的位置在表演台的西侧,不在主位,这台子呈圆形,位于大厅正中,用餐席位巧妙地摆放在圆台四周,疏落有致,并不妨碍观赏的视线。

只是台上空无一人,不知表演何时开场。

天香楼店大客人多,上菜速度倒是极快,不多时,菜肴已经上齐,满满地摆了一桌,均是色香味俱全,精致无比,勾得人垂涎不已。

梁如月看着桌子上那道精致的同心酥,又望了一眼坐在苏漓身边的东方泽,他正在为她细心的布菜,神情自然,没有开口询问一句,显然是早就将她的饮食喜好熟记于心。

而苏漓更是始终如一的安静,等菜布好,也只淡淡说了句:“谢谢。”他们之间似乎有一种无法言喻的默契,只需一个眼神,便能了解对方心中所想,旁人根本无从知会。

那一刻,梁如月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外人。

时光飞逝,仿佛只在一转眼,他们便长大成人了。如今再坐在这天香楼上,她的泽表哥,也早已将过往遗忘,心底难免生出些许的怅然与失落。

“你方才不还吵着说很饿,这菜也上齐了,你却在发呆。”东方泽勾唇一笑。这丫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整天神不守舍的,看上去倒比小时候更笨了些。

“没有啊,可能是饿过头了。”梁如月连忙笑笑,却又默然地低了头。

“傻丫头,”东方泽夹了一块精致的糕点放到她碗中,“你不是最喜欢这个,赶紧趁热,一会儿凉了会很腻。”

梁如月心头一颤,双眼笑得弯弯,向前凑过一些,“原来…你没忘啊?”

东方泽冷哼一声,“忘?你小时候整天追着我身后哭,为了你我挨了多少罚?长大了还是毛毛躁躁,没学会半点女孩家的端庄淑仪,以后谁敢娶你?!”

他看似无意地一句话,却叫各怀心事的两人,微微一怔。

苏漓一直没有说话,的确,今天因为东方泽与梁如月的亲昵态度,让她心里有些微的不舒服,只因梁如月看着他的眼神,完全就是存了别样的心思,他那样聪慧,又怎么会察觉不到?

他只是故作没有发觉。

苏漓暗叹一声,感情的世界里,若是双方付出并不对等,追逐的那个人就会格外辛苦。倾尽了全力,也只能换来他偶尔的驻足回眸…

大厅内的光线蓦然一暗,唯有高高屋顶四周,悬挂了一圈的红色灯笼,散发着幽幽红光,为厅内凭添几许神秘莫测的气氛。

立即有不少人纷纷喝彩,拍掌叫好,尤其以舞台正前方两桌男宾客嚷得最大声,所有人都期待万分,瞪大了眼,生怕错过精彩一刻。

苏漓心中微微一动,这表演台看上去虽然是布置简单,没费什么心思,但开场的时间,对于客人等候间耐性拿捏的分寸,还有四周环境烘托的感觉,都可说是恰到好处。

厅内光线明暗幻变,却仍可以清楚的看到每一个男人脸上莫名兴奋的表情,她唇边勾起一丝淡淡讥诮,如今这世道,为了生意,真是无所不尽其极,搞出这样的噱头,来引食客驻足。

一阵悠扬的琵琶乐声响起,叮叮咚咚,带着无尽缠绵之意,似有若无地撩拨着心弦。舞台正上方的屋顶,赫然投射出一道银光,仿佛夜月清辉,倾洒在缓缓飘落的素白身影上。

众人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惊呼。

少女的脸被手中缓缓颤动的羽扇完全遮挡,她柔软纤细的腰肢被一匹红绸紧紧缠住,勾勒出妖娆的曲线,随着身形不断飞旋,洁白的裙裾在空中飞扬,直至红绸完全舒展开来,恰好是她落地之时。

少女定住身形维持动作不变,在舞台上静了一刹后,羽扇忽地向两侧一分,露出寒星般的眼,鲜红欲滴的唇,还真是个姿容出众的俏佳人!与此同时,柔缓的琵琶声骤然变得激昂。

乐曲激荡人心,舞姿刚柔并济,妙不可言。

她身形灵动,翩然若蝶,绕着圆形舞台的边缘飞一般游走,宽大的衣袖不时轻拂过临近舞台的客人,带起幽幽暗香,令人心神欲醉,不知不觉沉浸其中。最终一曲渐缓,接近尾声,她脚下步伐愈发急促,旋舞至台中,伴着最后一个乐符,昂首独立。

曲终,人静,心在动。

半晌,席间爆发出如雷的掌声,还有尖锐刺耳的唿哨声,此刻的天香楼的气氛仿佛瞬间被点燃。蝶舞向台下深施一礼,大厅的光线明亮如初。

就连梁如月这见惯大场面的千金小姐,都看得呆住了,片刻才激动地叫道:“真是名副其实的蝶舞!实在是太美了!”

苏漓心中一动,这女子的舞姿,的确极为出色,却不知师从何人。而东方泽漫不经心地靠在椅背上,把玩掌中小小玉盏,似乎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自从选妃宴后,这世间再无何人舞蹈能入得他法眼,身边佳人的倾世一舞——凤凰于飞,早已在心底烙上永不磨灭的印记。

那众所瞩目的女子蝶舞,缓缓地环视过厅内客人,继续朗声说道:“小女子蝶舞,承蒙诸位捧场,今日有幸在此一聚。但愿蝶舞陋姿拙艺,可为在座诸位贵宾,助兴一二。”

她话音还未落,只听台下有人扯着嗓子叫道,“别净整那些个文绉绉的词!老子听着费劲!要诚心想助兴,过来陪大爷我喝一口才是正理!”说着,那人将酒杯重重往桌上一放,拎起酒壶满满斟了一杯,这声音亮如洪钟,响彻大厅,直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显然是个武学修为颇高的硬功高手。

这话仿佛一石激起千层浪,厅内众人顿时哗然,纷纷探头去看到底是何人如此嚣张!同时也都在担心,这娇滴滴的蝶舞姑娘该如何应对突如其来的意外。

表演台正前方,一名身材高大健壮的灰衣汉子昂然直立,看年纪三十开外,粗眉阔脸,散着满身酒气,一双眼邪肆大胆地在蝶舞身上打转,垂涎之意丝毫不加以掩饰。

蝶舞脸上忍不住也变了颜色,她自从来到天香楼,这还是头一回遇见这样的客人,虽然事出突然,心头难抑震怒之情,但是她好歹也算是见过些世面的卖艺女子,深知这京城之地卧虎藏龙,高手如云,轻易不能得罪这里的人。

只是还没来得及轮到她回答,便听到又有一个声音十分夸张地,肆无忌惮地吼道:“陪你喝酒?你也不拿镜子照照,就你那摸样,蝶舞姑娘乐意不乐意!”

厅内众人立刻哄堂大笑!

那灰衣汉子立刻大怒,挥手一拍,“砰”地一声巨响,桌子立刻缺了一角!

众人顿时一惊,摒了呼吸,循着声音看去,距离方才那灰衣汉子隔了两桌的位置,腾地站起来一彪悍壮硕的玄衣男人,岁数看上去要稍微年轻一些,斜睨着灰衣汉子,满是轻蔑不屑,他的声音浑厚有力,但绝对不比灰衣汉子的弱上半分,若在内行眼里看来,似乎是在有意较量。

东方泽眼中浮起一丝饶有兴趣的意味,这两人,分明就是方才喝彩声中叫得最大声的两个!

第十六章 当众被调XI

灰衣汉子虽然喝多了酒,但武人天生的警觉性令他顿时惊醒几分,“你是个东西?敢扫了老子的兴?!”

玄衣男子冷哼一声,鄙夷地回道:“大爷是谁你管不着,从哪来你也没资格问!明摆着告诉你,今儿个蝶舞姑娘是本大爷的!”

这话说的实在太侮辱人,灰衣汉子气得顿时七窍生烟,酒意阵阵上涌,他恶狠狠地骂道:“我呸!上茅厕蹲坑还得分个先来后到呢!你他娘的懂不懂规矩?”

“哼,规矩?!你的规矩在本大爷眼里就是个屁!”

不知何时,偌大的厅内杂音全无,只剩下两个粗鄙的武夫在对骂,一众看客头脑有些发懵,好好一场歌舞表演,怎么突然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眼见事态逐渐走向失控,天香楼的掌柜实在忍不下去了,颤颤巍巍的走过来,陪着笑脸小心地劝道:“两位爷,咱有话好商量,都是有身份的人,别因为点儿小事伤了和气,那传出去多不好看不是。”

他话音未落,衣领忽然被人一把死死揪住,灰衣汉子恼羞成怒,好似拎小鸡一般轻松将他提起,破口大骂道:“去你奶奶的!”

原本掌柜这一番好意劝解的话,并没什么,可听在灰衣汉子耳朵里,却带着莫大的讽刺!四下一扫,大厅里那么多双眼睛,都紧紧盯在自己脸上,隐隐都带着看乐子的嘲讽。

当众被人骂得狗血淋头,他嚣仲守活了三十好几,还没人敢这么跟他说过话!真是天大的耻辱!一时之间,灰衣汉子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众人顿时一阵惊呼,要打架了,要打架了!

掌柜双脚离地,一张老脸吓得面无人色,自己明明是来劝架的啊!他带着哭腔儿哀求道:“好汉饶命,小的知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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