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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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慌忙低下头去,满脸愧疚,不敢吭声。

难怪战无极有恃无恐,原来这至关重要的证人已经被他除掉了!

“好,很好,非常的好!你们今日,是笃定要违抗诏令了是吗?”东方濯抚了一下掌,冷冷地笑起来。他缓缓回身,阴冷的眼神,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狠绝的神色,让所有人俱是心中一沉。

仿佛一个走到绝路的人,到最后反而无所惧怕。

所幸,他还有最后一个筹码。

“梁太尉,对你来说,什么人最重要?”东方濯忽然转头问道。

梁实初怔了一下,戒备万分地看他。

东方濯摇头叹息道:“梁小姐纯真可爱,真是可惜。”

梁实初脸色顿时变了,一把抓住他手臂问道:“你什么意思?”

看他脸上掩饰不住的紧张神色,东方濯笑得更加张狂,伸手缓缓拨开抓住他衣襟上的手,漫不经心地说道:“没什么,本王只是觉得外面很冷,有些不忍心,所以请了各位大人的家眷去偏殿歇息,想必此刻,她们正饮茶聊天,应该还很开心。但是…”

他突然顿住话头,眼神冷厉如剑,在众人惊惶难定的注视下,又道:“下一刻,她们是否还能笑得出来,就看各位的了。”

众人无不惊骇,梁实初呆住,脸色难看之极。他一生只得梁如月一女,视若掌上明珠,此刻爱女受制,怎能不气愤紧张。

东方濯缓步走到东方泽面前,真难得他现在竟然还是这般气定神闲,东方濯不禁冷笑道:“东方泽,从小到大,我每次都输给你,这一次,我一定会赢。”

“是吗?”东方泽轻轻一笑,眼底神色冷若冰霜,在东方濯渐生疑惑的注视下,他缓缓摇头,薄唇轻启,坚定地吐出两个字:“未必。”

他微微抬手,无声发出指令。今日一直未曾露面的禁卫军右副统领袁向,突然出现在大殿的门口。他的身后,一支整齐的禁卫军,护着一众女眷从偏殿朝这边走过来。

汴国公主阳璇、黎瑶、梁如月三人当先走在前头,她们脸色尚佳,随后是众官员们的家眷,或惊惶或害怕,神色各有不同。

百官面色大变,一时也无法确定这些禁卫军是哪一方的人!

“爹!”伴随着一声娇唤,浅紫色的娇小身影,朝大殿内的梁实初飞奔过去。

梁实初顿时大喜过望,快步上前揽住爱女,惊喜叫道:“月儿!你没事吧?”

梁如月摇头道:“我没事。那个曹进良啊,好阴险,把我们关起来不准出来。幸好泽表哥有先见之明,让袁副统领事先安排人在偏殿,伺机救出我们。昭华公主武功真好,爹,我想跟她学。”她双眼发亮,直朝东方泽和阳璇望过去,对神一般的膜拜敬仰之色,溢于言表。

阳璇笑道:“梁小姐也巾帼不让须眉,一马当先冲在前面,嚷着要保护大家呢。”

梁实初当下拜道:“公主过奖了,多谢昭华公主。”

众女眷走到自家人跟前,诉说着刚才那一幕有多么惊险,众人一时脸色各异。黎瑶走到黎奉先跟前,恭敬地叫了声:“父王。”

黎奉先看着她淡淡点了点头,没有多言。黎瑶眼光瞬时黯淡,即便姐姐黎苏已经不在人世,她也永远别想父王能像梁实初对待梁如月那般亲切待她,心下一阵凄冷,她抬眸,朝丹陛之下身穿龙袍面色震惊的男子望了一眼,竟有无限悲悯,难以言说。

东方濯此刻脸色已然铁青,看了眼执剑挺立的袁向,又看向东方泽,咬牙恨道:“原来他是你的人?!”

东方泽笑意很冷,没有说话。

曹进良却脸色大变,大步朝门口冲过去,抓住其中一人厉声斥道:“你们敢背叛我!我宰了你们!”说罢举起利剑,迅疾无比地朝那人脑袋削了过去。

剑光疾如闪电,几步之遥的袁向,竟然来不及出手阻止。

眼看就要血溅大殿,众人惊叫一声,纷纷后退。这时,一个黑色身影如鬼魅般惊现曹进良身边,宝剑尚未来得及削下那人头颅,便觉手臂一麻,“锵”的一声,手中的剑,竟然再握不住,掉在了地上。

他顿时大惊,骇然望向眼前之人,黑衣玉面,五官清秀纤细,竟然是明曦郡主的贴身丫鬟挽心!

所有人都愣住,大殿上安静得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此时,一道尖细高亢的唱喝响起,整个大殿立时震动。

“陛下驾到——!”

本该昏迷不醒的皇帝,此刻竟被苏漓扶着,缓缓自殿外步来。

第四十二章 穷途末路

皇帝面沉如水,步履虽然缓慢,威仪却不减分毫。纵有些病容憔悴,目光却如刀锋一般凌厉,直盯着龙袍加身的东方濯,寒冷似冰。

一道灼热的视线,越过纷杂的人墙朝这边望来,苏漓抬眸,便对上他深如幽潭复杂难辨的双眼。在那双眼睛里,此刻消去了如冰一般的冷漠如海一般的晦深,只余下一汪无限温柔深情,将她重重围绕。

她并未背弃他!信任,即意味着,心已属于他。

东方泽忽然轻轻地笑了,笑容彷如春风送暖,眉宇间和煦明亮,耀眼光芒令人侧目。他从未像这一刻这样感激老天对他的厚待,让他遇到这样一名女子。

苏漓抬眸看着他,明亮的目光如湖水一般清澈澄明。唇边微微扬起的笑意,已经不再掩饰绵绵情意。先前一刹那间遵从内心做出决定,在这一刻,终于明了自己心底对他的感情。她选择了相信他不是害她的凶手,选择了相助他击破东方濯的阴谋,此刻看到他感激与爱恋的目光,她庆幸他没让她失望。

袁向率先俯身叩拜,众人一瞬惊醒,殿内殿外,万人下跪,山呼万岁之声几欲冲破殿堂。

皇帝锐利的眼光,在殿内诸人身上一一扫过,他缓缓说道:“朕不过生了一场病,怎么你们都当朕已经死了吗?!”

天子之威,非一日所能成。皇帝说话的声音不大,但却听得每个人都心头一震,以宋无庸为首的几名朝臣更是心神俱裂,跪在地上的身子瑟瑟发颤,险些支撑不住。谁又能料到,已经昏迷不醒的皇帝,会突然出现?!

曹进良双膝一软,忍不住也跪了下去。高执身子抖个不停,两眼一翻,竟鼓动一声栽倒在地,昏了过去。

东方濯俊脸青白交加,他难以置信地瞪眼望着前方女子清冷的丽颜,看她和东方泽彼此深深对望,所有情意不言而喻,尽在相视一笑之中,他的心猛地坠入了冰窟!

原来…她选择和他站在一起,不过是用来迷惑他的假象!伺机救醒皇帝助那个男人破坏他的整个计划才是真!

为什么在她亲自证实凤血灵玉有问题之后,她还会义无反顾地选择那个男人?她就那么爱他、信任他?为什么?!

整个殿内殿外的人,跪了一地,只有他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那里,好似失心的木偶,脸上血色褪尽。看着她扶着皇帝,一步步走过来,绝望一点一点侵入他漆黑的眼瞳,将他眸光击碎,心也随之枯萎。

心潮激烈翻涌,犹如一把锋利的刀刃,绞痛心扉,此时此刻,他已经什么都已经看不到,听不到,唯有一个意识,便是她背弃的举动,将他打入了万劫不复的地狱!

半晌,他终于惨笑出声,“…竟然连你也背弃了我?!我所做一切皆是为你,为什么你要这么对我?!”仿佛被人用刀子割裂了声音,他的嗓子暗哑低沉,疼痛几欲窒息。

苏漓望他淡淡道:“你做错了。”

“我错了?!”他突然仰头,放声大笑,她却看到悲伤的眼泪从他眼角涌出来,俊面一片惨灰之色。

周围安静得没有一点声音,仿佛细微的一击,也将会令这个已经疯狂绝望的人,瞬间化为灰烬。

他停住笑,悲哀的目光,定定将她望住,“他害你,你却信他!我…一心为你,你却要背弃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连着三声“为什么”,声音陡然凄厉,几乎震动了整座大殿。

苏漓平静道:“我相信他。”

一句“我相信他”,狠狠刺入他的心口,东方濯呼吸艰难,几乎透不过气来。他费尽心机想要阻止她嫁给害他们的凶手,他怕她再受伤害,但她却说,她相信那个人!她从不信他!

身上的龙袍明黄刺眼,金丝绣制的五爪团龙仰头望他,仿佛在嘲笑他一厢情愿的天真。他猛地张开双臂,仰天大喝,巨大的气流,骤然爆发,明黄色的龙袍与尊贵的帝王冠冕,承受不住强劲的内气,骤然碎裂,向四面八风激射而出,犹如夺命利器。

众人脸色大变,慌忙后退,来不及躲闪之人,被衣帛或头冠的残片击中,惨叫之声顿时响彻大殿,不绝于耳。

立在丹陛之上的东方濯,发丝凌乱,眼神悲怆无比,像是一个被逼入绝境的疯子,被巨大的伤痛夺去了最后的理智。

“来人!”皇帝威严冰冷的喝斥声,惊醒了殿上之人。他面色深沉,抬手轻轻一挥,袁向立即带人冲进殿内。

文武百官慌忙退避让道,禁卫军很快便将东方濯团团围住。却不敢靠得太近,显然是对方才一幕心有余悸。

冰冷的剑光,森寒刺眼。

没有人护在他身前。

只有他一人。

东方濯定定地站在原地,眼光落在那象征权力之巅的龙椅上,尚未登上那个位置,却已经成为真正的孤家寡人!转眼望去,在皇帝的脸上,他看不到丝毫身为人父对于儿子的心痛,有的,只是冰冷的愤怒,那是身为人君遭遇臣子叛逆之后的表情。

眼见着皇帝一步步走近丹陛,他眼光如刃,近乎疯狂的狠戾,闪过眼角。

袁向冷声劝道:“静安王,你已经无路可走,还是束手就擒吧。”

东方濯冷笑,他今日什么都准备好了,唯一没有给自己留的,便是退缩!双臂蓦然一展,强劲内力挥开身侧的禁卫,他形如疾风一般直往皇帝跟前冲去,袁向脸色急变,大叫一声:“保护陛下!”

禁卫军飞快护到皇帝身边,却见东方濯人影一翻,顷刻到了龙座后面。掌中一点亮光,居然是一个燃烧的火折子,他回头厉声喝道:“不准过来!否则这里所有人都要给本王陪葬!”

面色狠绝,声沉如冰。令随之而来的禁卫军脚步为之一顿。

不知何时被埋下的火药的引子,被他从龙座后揪了出来,捏在手中。

众人都吓得面无人色,连滚带爬地朝殿外奔去。东方濯唇角牵起,阴冷笑道:“你们一定想不到,我在这里埋了火药。”

苏漓心中一惊,此刻的东方濯,双眼赤红,满含悲愤和绝望,更甚于那日刑场之上。东方泽始终平静的脸色,也不禁变色。

皇帝面色立时铁青,怒声斥道:“逆子!事到如今,你竟还不知悔改!枉朕这么多年来一直对你疼爱有加,寄予厚望,你却如此回报朕,真叫朕失望透顶!”

痛心疾首的叱喝,若在从前,东方濯必定会觉得心中难受,但如今看来,却只觉得格外讽刺。

“你对我疼爱有加?”东方濯面带嘲弄,泛红的双目充满了恨意,他狂肆地大笑起来,皇帝脸色更加难看,愈发作却又隐忍住。

笑声顿止,东方濯冷冷看着皇帝的眼睛,“六岁的时候,你当着夫子的面说我资质不如东方泽,为了这句话,我拼尽一切努力,做梦都在读书习武…你知道吗?”

皇帝眼光微沉,一言未发。

东方濯冷笑一声又道:“为了得到你的一句夸赞,我却不知要付出多少努力!…从小,母后对我管教严苛,每日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父皇喜欢这个,不喜欢那个,我不能做什么,做了父皇会生气…”

皇帝的脸色微微一动,却只是低了眼光仍然没说话。

“为了讨你欢心,这么多年来,我每日都不敢懈怠,拼命地压抑自己,拼命地努力,放弃了所有喜好,结果…我的脾气越来越暴躁,最后根本控制不住自己!但无论我怎样努力,在你心里,我还是处处不如东方泽!”他用力地捏紧拳头,散发出的气息悲恸而无力。

皇帝动了动唇,忽然叹息一声。苏漓不由自主地别开了头,不忍心再看他。纵然他有万般不好,走到今天这一步,终究也不是他一人之过。

“…在我心里,曾经敬你如神!长到这么大,我只求过你两次。”东方濯的眼光更冷了,“第一次,我在雨里跪了几个时辰,求你将黎苏墓以我王妃的名义迁入皇陵,你却拿茶杯毫不留情砸向我的头,”他用手移向左边的额头,笑容狰狞而凄然,“就是这里。”

冰凉的声音,回荡在奢华的大殿,让人的心情没来由的沉重。那一日的情形,仿佛又在眼前,苏漓心中叹息,一口气憋在了胸口,郁郁难散。

“第二次,母后获罪,我跪在御书房外一天一夜,求你从轻发落,纵然她犯了错,罪该万死!但她为你生儿育女,无功也有劳,看在我的份上,你留她一命又能如何?”他轻轻地摇头,悲哀无奈的双眼,溢满苍凉的神色。

“不…这些根本不在你心上,在你眼里,少了我母后,你还有很多个女人!少了我,你也还有其他的儿子,但是,母后她只有你这一个丈夫,也只有我这一个儿子!得不到丈夫的疼爱,在那个冰冷的后宫里,她唯一能祈求的,就剩下我这个儿子的未来…”

殿上一派寂静。

只有他苍凉无比的声音,声声敲打在所有人的心上,后宫争斗,权位倾轧,古往今来从未停歇。帝王心中,多少亲情也及不上天下江山帝位稳固重要!

苏漓瞥眼,忽然发现黎奉先身边的黎瑶满面泪痕,仿佛东方濯那一番话全部说到了她的心里,目光哀切伤痛,顿时心底一震,不自觉地呆了。

转眼又望向东方泽,只见他目光低垂,神色晦暗莫测,看不出情绪。苏漓不由微微一叹。东方濯只知自己付出多少努力,却不知东方泽以庶出身份走到这一步,要得到皇帝器重,还要处处防范皇后算计,背后又忍下过多少委屈,付出了多少艰辛和努力!

皇帝始终没有说话,他看着自己的儿子,神色微有些怔忡,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东方濯又道:“如果在你心里,我真的是你疼爱的儿子,你怎么忍心,一次也不成全我?你知不知道,她们是我此生最爱最重要的两个女人!”

他情绪忽地激动起来,胸膛剧烈起伏,手止不住在颤抖,险些点燃火药。

女眷们吓得尖声大叫,却立刻被人捂住了嘴,生怕惊动几近疯魔的男子,让情形更加糟糕,难以控制。

“住手!”阴沉的皇帝怒声喝道,双眼紧紧盯着自己的儿子,已是皱纹满布的脸上,流露出深深的失望,“是朕没有成全你?倘若你不是如此冲动无谋,忤逆犯上,怎么会有今天?!”

东方濯死死地瞪着他,父子反目,亲情成仇,人世间最残酷无情的事,却往往在至高无上的皇族发生。他血红的双目,此刻已全然看不到半分情义,有的,只是无穷无尽的恨!

苏漓紧紧盯着他手里的火折,心急如焚。倘若东方濯果真铁了心玉石俱焚,只怕这殿内殿外的人,无一能幸免。心思一转,忽然上前一步。

东方濯立时警惕地瞪着他道:“你别过来!退后!”

苏漓镇定地望着他,轻声劝道:“东方濯,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来不及了!”他大声反驳着,逼宫谋反,犯上作乱,他已经走到穷途末路!

火焰轻窜,几乎快要点燃引线,又惹来众人阵阵惊呼!苏漓急声叫道:“你放下火折,陛下定会从轻发落!”说着,飞快地回头看了皇帝一眼,他阴沉的面容终于不自觉地松动了一分,却没说话。

东方濯厉声笑道:“从轻发落?!难道你以为他会放过一个造反谋逆的儿子?今天我走这一步,就没想过回头。”

苏漓的心,一下冷了。他原本旨在夺位,既已失败,的确只有死路一条。看来单靠几句话去劝服已不可能。下意识朝东方泽看去,他平淡无波的眼中忽然精光一闪。苏漓忽然间发现,盛秦已悄无声息地隐入了人群之中,打算从侧围靠近龙座。

她心头一亮,瞬间打定主意又上前一步,东方濯目光紧盯着她,既有一丝期盼,似乎又害怕她靠近,眼底的狠戾混合着痛楚,血红之中,悲伤流溢。

苏漓见他没有再出言喝止,当下放柔了声音,轻叹道:“若你真决定了走这样一条路,那好吧,但群臣携家眷来饮宴,他们是无辜的,让他们都出去,我陪你。”

一句“我陪你”,令东方濯的目光忽地亮了,内心瞬间又燃起了点滴希望,却又迟疑不敢相信。

“我陪你。”苏漓又上前一步,一只手在背后轻轻地挥动,示意其他人赶紧撤离。她面容平静,清冷的眸子,漾出淡淡的笑,仿佛陪他赴死,她欣然至极,毫不勉强。轻声又道:“你有我,就够了,何必还要其他人在此多事?”

东方濯不由目光一动,神情复杂难辨。

“你想以一人之命,换他们所有人的命?还是…你只是想让东方泽活着?”冰冷的眼神,直盯向丹陛下方一动未动的东方泽,内心嫉妒欲狂。

此刻殿内的人已经匆忙撤向门外,殿内除了皇帝与东方泽,就只余下袁向和手下十余个禁卫军。

东方濯眼眸一沉,忽然发现盛秦不在,惊疑渐生。苏漓心头一跳,连忙又近了几步,轻声问道:“难道你希望,他和我们死在一起吗?”

他当然不希望,生前不能得偿所愿,和她幸福厮守,死后若能与她同葬,也算了一番心愿。但就这样放过东方泽,他却心有不甘!

“若能与苏苏同生共死,本王心甘情愿。”东方泽脚下缓缓迈步,他的目光一直看着苏漓,仿佛这句话只是说给她一人听而已。

苏漓情不自禁心头一热,若是从前,她定然会觉得,东方泽说出这等话来,一定是别有所图,绝非真心实意。可是,她一迎上他温柔含情的双眸,却突然间深陷其中。望着他坚定的目光,她知道这句话,绝不只是为了分散东方濯的注意力,他是认真的!

东方濯果然妒火怒炽,厉声道:“你配吗?你才是真正害她的真凶!”说完,他伸手一探,就往苏漓抓去!

就在这时,龙座左后侧的墙壁忽然轰地一声倒塌,盛秦手持利剑,如离弦之箭,直朝东方濯面门扑去!

东方濯一声怒喝,顺手挥出一掌,强大内力排山倒海一般,宝剑随着他指尖内力,铮铮直响,瞬间断为三片!盛秦无法抵挡他盛怒中的狂怒一击,身子立刻撞向一旁,砰地一声发出巨响。

苏漓毫不迟疑,趁东方濯分神出手的瞬间,对准他手里的火折子飞身扑了过去。

整座大殿,只有她离他最近,变化只在电光火石之间,根本来不及细想。直觉地用细嫩的手掌,准确握住他手中的火折,将火苗扑灭。只听“呲”的一声,肌肤被烧焦的味道,瞬间弥漫半空。

“你!”东方濯惊呆了,刚才还轻言柔语愿与他共同赴死的女子,此刻竟奋不顾身地扑灭了他唯一的希望!幻灭的痛苦让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一把抓住眼前的女子,怒喝一声:“你骗我!”

“苏苏!”东方泽心头一凛,忍不住惊呼出声,身形一动,急速朝苏漓疾掠过去。

只听“刷”的一声,一道雪亮的剑光闪过,东方濯竟从怀里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横在苏漓的颈前,厉声叫道:“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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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漓雪白细致的脖颈处,渗出鲜红的血印,怵目惊心。

东方泽身形急停,目光阴沉,彷如地狱魔尊,“东方濯,你敢动她,本王会让你生不如死!”

“哈哈哈!”东方濯突然狂笑起来,“生不如死?好,我早就生不如死了。在你让我目睹母亲死在眼前,在你设下阴谋诡计一步一步把她从我怀里夺走的那一刻开始,我早已身在地狱!既然生无可恋,死…又何妨?”

他五指如钩,紧紧将苏漓扣在身前,阴鸷的俊颜缓缓贴上她苍白的脸,低声喃喃道:“刚才你说的话,仍是在骗我?”

苏漓心头一沉,却没说话。

东方濯眼中流露出绝望的悲伤,咬牙道:“现在你连骗我的话,也不肯说了,是吗?”

苏漓咬紧了牙,看见东方泽冷厉的眸子,已燃起了狠戾的杀意,心下忽地一惊。

“放开她,本王让你走。”东方泽冷冷道。

东方濯看了眼怀中被禁锢的女子苍白的面容,戾气重又回到眼中,冷声说道:“想让她活?让曹进良护送我离开这里。”

“不行!”东方泽尚未答话,皇帝冷酷无情的声音已经冷冷响起:“先劫法场,后逼宫造反,意图炸毁皇宫,如此行径胆大妄为,罪恶滔天,你以为握住一个女人的命,就能助你逃出升天?!”

果然在帝王眼中,没什么比维护他至高无上的权威更加重要!

东方濯仰头哈哈大笑,忽地低眼垂望着苏漓,无限嘲弄道:“你看,你救了他,他却不管你的死活!这就是你一心想要的结果?”

苏漓心头微沉,仍然没有说话。

皇帝脸色难看至极,“你这个逆子,快放了明曦郡主,束手就擒,朕或许还会饶你一命。否则,别怪朕不念父子之情!”

东方濯讥嘲道:“你何时念过父子之情?!”

皇帝面色铁青,气得冷哼一声,拂袖命令道:“来人,给朕拿下他!”

“且慢!”东方泽面色一沉,“父皇,明曦救驾有功,倘若不顾她的安危,恐怕天下人会说父皇忘恩负义,有损父皇威名!”他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果断威严,竟说得皇帝毫无反驳之力。

袁向紧紧握剑的手,松了两分,按兵未动。

皇帝怒气上涌,这变故横生,他堂堂一国之主,竟然让两个儿子左右摆布,天威何在?眼底狠意一闪而逝,“东方濯谋逆造反,朕命令你们,拿下此逆贼!”

东方泽倏然转身,厉声叫道:“谁敢动一下,本王绝不让他看到明天的太阳!”殿内兵将均是心头一颤,绝对无人敢质疑此刻镇宁王的话!

皇帝震惊地看着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青白的嘴唇气得哆嗦个不停,竟说不出半个字来!

东方濯瞅准时机,用力将苏漓提进怀中,身子登时凌空飞起,破窗而出。

皇帝立刻叫道:“拦住他!”

殿外侍卫应声一拥而上,这些人原本都是东方濯手中篡位的筹码,此刻却变成别人手中追命的利器。

东方濯拉着苏漓左扑右闪,招招狠绝,毫不留情,长发乱舞,血光四溅,仿佛地狱狂魔,杀气冲天。一群群禁卫冲了上来,密密麻麻的黑影,映在东方濯赤红的眼睛里,掠起一片嗜血光芒。他手臂一挥,剑光凌厉飞扬,一时间煞气腾空,鲜血喷涌。

残肢断臂,与利剑一起掉在地上,冲在前头的禁卫,鬼哭狼嚎的惨叫,令人毛骨悚然。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午后的浴血的法场,不同的是,那次还可称之为混乱的战斗,今日这一幕,却完全是疯魔者的一场屠杀。

东方濯的手,始终扣在苏漓的腕上。她竟然也不挣扎,就任他这么抓着,在杀人场内纵横翻飞。

重重人影之外,东方泽已经站到大殿门口,死死地盯着她,没有动。或许别人都认为她是受人挟制毫无反抗之力,但他却清楚的知道,她想为那人留一条活路。她终不愿他死。东方泽轻闭了眼,这清晰的认知,令他坚强无比的内心,忽然有了一丝软弱。

没有人可以近身,东方濯已经杀红了眼,谁敢上前,必将尸首分离。

皇帝脸色越来越沉,转目盯向跪在混乱人群里的曹进良,目光阴冷道:“曹进良,朕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曹进良诧异抬头,原本他投效东方濯也不过是为了名利,如今东方濯逼宫事败,他也死期将近,但有活命的机会,他当然不愿放过。当下毫不犹豫地领旨,捡起剑来朝门外冲去。

“叛徒!”东方濯冷哼一声,咬牙骂道。

曹进良硬声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说完不再废话,亮剑展开攻势。

为了活命,曹进良招招直奔东方濯要害,杀机四溢,加上袁向,两人左右夹攻,身后又有无数禁卫军涌过来,东方濯拖着一个苏漓,难免处处受制。

曹进良发现他明着挟持苏漓,实际却处处护着她,分明不想她有所损伤。曹进良剑势一转,则往苏漓攻去。

“卑鄙!”东方濯怒骂一声,不得不专心对付曹进良。他腹背受敌,无法顾全,身后一名禁卫军趁他来不及回顾,一刀砍向他后背,东方濯喉头腥甜,顿时一口鲜血喷在苏漓的肩上!

苏漓惊得大叫一声,正待伸手夺剑,东方濯却猛地抱住她旋身一转,将自己的身体置于敌人剑下。

苏漓顿时心头一震,忽然,一个娇小的身影奋力冲了过来,挡在东方濯身前,长剑“噗”地一声,直直刺入她的身体。

黎瑶惊痛的眼睛看向的,是那已经浑身浴血的男子!

“瑶儿?!”苏漓撕裂般地叫出了声!

东方濯也愣住了。在所有人都抛弃他的时候,竟然还会有女子不怕死地冲出来为他挡剑!

“快走!”黎瑶虚弱地叫了一声,娇弱的身子,再也支撑不住,缓缓在他眼前倒下。

黎奉先大惊失色,身影如闪电般飞掠而来,冲过禁卫军,直扑到黎瑶跟前,扶起她急声唤道:“瑶儿!瑶儿!”

摄政王突然杀入战局,曹进良一时被挡,竟无法乘胜追击。东方濯回头,惊疑难定地看了一眼黎奉先与黎瑶,突然抱住苏漓,踢翻跟前两人,飞身疾奔,直冲宫外。

宫门外竟然有一匹马!

苏漓心里莫名生出一股寒意!宫中激战,谁会在此留一匹马?仿佛早算好了,就等着东方濯来,助他逃脱!

东方濯没有半分迟疑,抱着苏漓跃上马背,一路狂奔而去。

高高的宫墙外,缓缓走出一个人影,一袭月白的长衫,俊朗的脸上,有着淡淡的哀伤。望着远去的马儿,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静安王,此路已绝,望你珍重。

这个除夕,天冷风疾,寒意刺骨,好像要把人冻僵。

不多时,骏马在一处偏僻的小门外,急停住。

东方濯抱着苏漓跳下马,脚下有些步履不稳,却仍然死死地拉着她的手,走上前去,轻轻地推开了那扇门。

熟悉的花草芬芳扑面而来,刺骨的寒意顿时被隔绝在外。

东方濯深吸了口气,背后的伤口已经被寒风冻结,仿佛感觉不到痛,他沉默地拉着她一路前行,来到梨园深处。

这里依旧梨花繁盛,温暖如春。置身花海,芳香四溢,令前一刻的血腥搏杀、寒意侵骨,都仿如隔世。

身前的男子,浑身是血,戾气已消,似是魔障尽除,满目萧瑟。倾身坐倒在石阶上,他只余下重重的喘息声。

这是他为她精心建造的梦想花园,他曾经不止一次幻想着,她站在这梨花树下,拈花微笑。但可惜,终究只是幻梦一场。

苏漓停住脚步,猛地用内力震开他的手。

东方濯微微一愣,回过头来,吃惊地看着她,“你会武功?!”方才那一震,内力强劲,她武功还不弱!但刚才在宫里,她被他挟制,为什么一点都不反抗?他不知她会武,对她并无戒备,她有无数机会可以轻易挣脱他的钳制。

但她没有。

“为什么?”他的眼底,充满了迷惑,痛楚,还有深深的绝望。

苏漓没有回答,只低头看,手腕青紫一片,掌心肌肤被火烧焦,惨不忍睹,此刻才惊觉疼痛,她不禁倒吸了口气,微微皱起眉头。

东方濯瞳孔微缩,这才想起她为阻止他点燃火药而受伤,慌忙拉过她的手,细细察看。苏漓用力地抽回了手,冷冷地看着他,目光毫无感情。东方濯心下一痛,抬头见她脖颈间的血痕,赫然在目,他目光登时变了几变,忍不住喃喃自语:“我一定是疯了,竟然会伤害你!”

飞快从怀里摸出一个白色小瓷瓶,他紧张地拉过她:“先上药。”

苏漓没有动,眼光仍冷,盯着他一言不发。

苍白的手指,僵硬地顿在半空,他失血的俊颜,痛色满溢。一直以来,他都害怕她受到别人的伤害,可到头来,伤害她的却总是自己!她不让他帮她上药,定是心里怪他。想到此,他不禁又怨又悔又痛,下意识握紧双手,几乎将那瓶药给捏碎。

身上的伤口,因再次用力而崩裂,鲜血奔涌而出,顷刻将衣衫浸透,他却浑然不觉。

苏漓微微一叹,终究不忍,从他手中夺过药瓶,淡淡道:“我这点伤不碍事,先把你自己的身体顾好了再管其他的吧。”说罢,就要为他上药,东方濯却突然眼眶一红,猛地伸手把她往前一拽。

苏漓猝不及防,顿时扑进了他的怀里,一只手触碰到他背上的伤口,湿热黏腻,让她皱起了眉头,急声叫道:“你干什么?不要命了?!”

东方濯没有说话,双手紧紧地抱着她,如今这个世上,他最后的留恋,只剩下她了!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也已经失败,这条命,还要不要,又有何要紧?

感觉到怀中佳人的挣扎,他叹了一口气,哑着嗓子,低声恳请道:“苏苏…别动,让我再抱抱你。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悲凉无望的声音,隐约透出几分诀别的意味。

最后一次…苏漓心头猛跳,一种不祥的预感,紧紧盘绕心头,挥之不去。

“东方濯…”她忍不住叫了一声,却被他开口打断道:“苏苏,是我对不起你!大婚那一天,你撕掉休书离开了王府,我的心…也被掏空了。当你坠江身亡的消息传来,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一刻,我后悔得几乎想杀了我自己!”

他的声音,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悔痛,一双手将她抱得死紧,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仿佛那一刻的恐惧和自责又出现了。

苏漓抿了抿唇,听到自己冷酷的声音问道:“为什么你没有杀死你自己?”

“我活着,是为了母亲,他把我当成她唯一的希望。”东方濯的声音越来越飘忽,越来越低沉,“我一直骗自己说,我没有错,是你对不起我!我以为这样,自己就能好过一点,直到,你又出现在我眼前…”他喘了一口气,声音渐渐缈缥,似是陷入了回忆。

“当时我又惊又喜,以为老天怜悯我一片痴心,把你送还给我,我发誓,无论你是黎苏还是苏漓,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放手…可是,在你心里,却怎样都容不下我了!”

无法言说的绝望与凄凉,四处流溢,周围一派寂静,半空中,偶尔有洁白的梨花花瓣缓缓坠落,带着清甜的芬芳,悄无声息地落在她肩上。

“那场选夫宴,你设计揭开黎苏冤案,我就知道,我完了!我再也无法欺骗自己,也再没资格和别人争夺你…我躺在黎苏的坟前,一遍一遍地问自己,为什么当初那么冲动?为什么会这么蠢?为什么我不信你?为什么…”

他情绪忽然有些激动,抑制不住内心的痛苦,狠狠地闭上眼睛。

苏漓安静地听着,不发一语。曾经她不止一次想看到他后悔的样子,她以为她一定会大笑出声,痛快无比。然而此时此刻,他就在她面前,这样悲伤,这样痛苦,这样悔不当初…她却只觉得心中一片苍凉。

“我喝光了所有的酒,依然没有答案。于是我就想,如果人生能够重来一次,那该多好…我一定会选择相信你,和你站在一起…”

但,人生永远不可能重来。

即便她的生命曾得获重生,也抹杀不掉曾经在他们之间发生的一切。

苏漓低了头,此刻内心的感觉,她自己都分辨不清。

东方濯悲哀地仰起头来,眼前满树梨花,洁白似雪,他又想起第一次见她的情景,仿佛落入凡间清冷的仙子,在梨花树下,衣袂轻扬,遗世独立,她转眸看来,眼波流盼,他的心怦然一动,她清澈的目光就如这满树的梨花,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脑海。

一颗心便从此遗落,再不属于自己。

他情不自禁走上前去,为她许下三世之盟,朝思夕盼,能与她长相厮守,却没料到盼来的却是决别。此刻,她虽又回到了他怀里,却永远不再属于他!

或许,这就是天意。他和她,在梨花树下开始,又在梨花园里结束,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他突然放开了她,从怀里掏出一物,塞到她手中。

碧光通透,触感温凉。苏漓低头一看,竟然是先前断裂的拂云珠!新串联起碧玉珠子的透明锦绳不知是何材质,分外结实。

“这是天蚕丝编织的锦绳,我寻了很久才寻到,以后不会再断了。你…”

话未说完,苏漓已飞快地将这珍稀宝物又塞回他的手里,淡淡道:“这东西,我,用不着了。”今日之后,她不想再与他有任何瓜葛。既然要断,就要干干净净。

东方濯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来。因为失血而苍白的脸色愈加惨白,他满腔情意似乎在伊人心里早已随着那张休书,化成了飞灰。她不再需要他,不想再与他有半点瓜葛!这致命的打击,令他浑身打颤,几乎站立不稳,终于跌倒在台阶上。

苏漓忽有些不忍,终于还是低下身来,轻声道:“先止血,再想办法…离开这儿。”

他低低地笑起来,原来她护他出来,并非是为了情意,只是不愿他死在当下,死在她眼前!药粉洒在伤口上,剧痛袭来,他却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心里的痛何止万千,身体早已麻木。命都可以舍弃,还在乎其他?

园外,忽有整齐的脚步声传来,苏漓心下一惊,追兵来得真快,看来皇帝是决心不放过他了!连忙起身拉他:“赶紧走吧,迟了来不及了。”

东方濯却好似完全没有听见,一双眼,定定望着手中之物,眼神黯淡。

“快走啊!”苏漓急了,推着他往园子深处奔。

东方濯却停住了脚,悲伤地看着她,“往哪里走?”

苏漓一怔,逼宫谋反,皇帝必然不会再顾惜。天下之大,莫非王土,他要走,确也是无处可去。除非…

“走得越远越好,难道你要在这里等死吗?!”

东方濯没有说话,目光紧紧地锁住她,有万般不舍,千种绝望。

“此次行事计划周密,连火药都埋进了皇宫大殿,我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若成功,我能还你幸福,若失败,那也只是…我一人的失败。从此世上,再没有东方濯,苏苏…你也当从未曾认识我。”

苏漓心头一沉,惊疑难定地看着他,“你…”

这时,砰一声巨响,伊园大门,被人用力撞开。一群禁卫军冲了进来,东方濯仿佛这才回过神来,他蓦地眼光一寒,飞快捡起地上丢着的一柄匕首,“刷”地一下朝来人疾射过去。

只听“啊”的一声惨叫,那人胸口中刀,顿时躺倒在地。

跟在后面的人都吓了一跳,不约而同地停住了脚步。

东方濯站在原地,巍然不动,先前萦绕周身的悲哀气息一瞬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腾腾的杀气,摄人心魂。

苏漓微微一震,只听他厉声叫道:“谁敢再踏前一步,本王定叫他死无全尸!全都给本王滚出去!”

一声雷鸣般地大喝,震得人肝胆俱裂。已经踏进大门的禁卫军们,脸色皆是一变,他们都见过他发狂的模样,谁也不敢怀疑他的能力。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竟真的没人再踏进去一步。

忽然,门外的人纷纷向两侧退开,闪出一条道,东方泽俊脸沉冷如冰,高大的身影,缓缓走了过来。

第四十四章 烈焰焚情

东方濯的脸色立刻变得难看起来,他冷冷喝道:“你站住!”没有一丝犹豫,他飞快扣住苏漓的手腕。

东方泽脚步一顿,如星子般幽深的双眸朝苏漓望去,晦暗不明深冷的目光令苏漓无端心惊,薄唇牵起没有情绪的淡笑,那显然是他发怒的前兆!他冷声叫道:“东方濯,放了她,我保你安全离开京城!”

东方濯惨然一笑,那笑容里带着说不出的凄然绝望,他没有应声,只低眸看她,附在她耳边沉声说道:“不想他死,就让他出去。”

狠戾的表情,浮上苍白的俊颜,他的脸,冰寒如雪,竟有几分诡异。这是他为她建造的梦想之园,是他和她的专属领地,任何人,都无权进入!

苏漓看了眼他的脸色,那种不祥之感又跃上心头,对东方泽轻轻摇头道:“我没事,你在外面等我。”

东方泽浓眉皱起,见她面色坚定,他抿唇不语,深潭似地黑眸,忽然激出几分怒意。她这样将自己置于险境,可曾考虑过他的感受?他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盯着她瞧,却不肯轻易开口答应。

苏漓叹息一声,“相信我。”

半晌,东方泽捏紧了手,冷冷道:“一炷香的时间,如果你还未出来,我会让人铲平这里!”说罢,拂袖转身而去。

她抓住东方濯扣住她的手臂,几乎毫不费力地便移开了,淡淡道:“离开京城,以后别再回来了。”说罢举步欲走,手腕却被突然被拽回,抓得死紧。

苏漓心头一颤,却没有回头。他寒气逼人的脸颊,带着死亡的气息,轻轻地移了上来,声音万分轻柔,“你在大殿上说,你愿意陪我一起死,是假的吗?”

苏漓没有说话。答案,他心里早就有了,只是到现在他自己还不肯承认。

“呵呵,呵呵。”他又笑起来,计划再好再周详,终敌不过她,一句话的震撼。那么冷漠的清颜,多看一眼心里只会多痛一分。他松开她的手,转过身去,目光定在一树梨花,恍惚的没有焦距。

“你,后悔了吗?”苏漓深吸了一口气。

“后悔?”他仿佛听到了一句笑话,怔怔道,“我生平只做了一件后悔的事…”

苏漓咬住了牙,举步欲走,他却又突然急切地叫了一声:“苏苏!”

这一声,仿佛冰刀刺进心里,带着绝望的痛,让人几乎喘不过气。她微微顿步,一回头,他猛地低头吻上她的唇!

冰冷的唇瓣,没有一点温度,他唇齿间的力道极重,仿佛拼尽他所有的力气。

苏漓没有料到他会有此举动,心里一惊,未曾多想,直觉地一掌向他挥去。

“唔!”他闷哼一声,却不肯放开抱住她的手,胸口传来阵阵巨痛,险些晕过去。

苏漓恼怒道:“你放手!”

他反而抱得更紧,口中已涌出鲜血,急喘一声,在她耳边道,“苏苏,小心…战无极!”

奋力挣扎的苏漓,忽地愣住,脑子里闪过大殿之上,东方濯与战无极之间诡异的表情。

“战无极,身份…有鬼,他身上有个刺青,是宛国皇族才有的特殊标记…他一定不是晟国人!”东方濯的声音越来越低,断断续续,似乎已经力气不济。

苏漓惊得说不出话来!

“若不是他…临阵倒戈,我怎么会一败涂地?我低估了他…防了东方泽,却忘了防他!”东方濯一口鲜血喷在石阶下,身子一软,松松地倒了下去。

苦涩的滋味在心头弥漫,苏漓咬了咬牙,迟疑一瞬,终于还是转身大步走了。

东方濯英俊的面庞血色褪尽,他痴痴地凝望着她离开的背影,视线一点一点变得模糊起来,他却仍然一眨不眨地望着她离去的方向,轻声地呢喃:“苏苏,若我也能重生一次,等着我,我绝不会再负你!”

可惜伊人已经走远,再听不到,他轻如雨丝的话语。

伊园之外,依旧寒风凛冽,刺骨的冷。

苏漓一脚踏出园门,禁卫军们早已按捺不住,一拥而入。突然,惊声叫四起,那些人又如潮水般地疯狂涌了出来。

苏漓茫然地抬起眼,只看到一片浓烈的火光冲天而起,梨花如雪的梦幻伊园,竟瞬间变成了一片火海!一片大火急窜而上,仿佛火上浇了油,熊熊的烈焰,带着愤恨不甘直冲天际,滔天火光,转眼间映红了半边天空。

苏漓大吃一惊,顺手抓住身旁的一个禁卫军叫道:“快去救火!”

禁卫军连滚带爬地冲向一旁哭道:“火太大了,郡主,快走吧!”

苏漓手臂登时僵住,肌肤透骨冰凉。

不时有低低的惨笑声,从大火中隐约传出,耳边风声呜咽不止,像极了人绝望的悲泣。她仿佛又看到他伤心的眼泪,随着那悲戚的大笑,从那双绝望的眸子里滚落下来…

“我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你,为什么连你也要背弃我?!”他悲凉的质问,又凄厉地响在耳畔,她的脚步死死钉在了地上,竟然挪动不了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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