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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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知夏和母亲吵架之后,有说过要去找姐姐?”闫东合上资料,不想再看。

“是的,同母异父的姐姐,当初父亲出事之后,被刑侦队的队长收养了,这几年因为工作调动,远在外省,有进行过电话联系,陆知夏并没有去找姐姐,也没有向对方透漏过这方面的意图。至于陆知夏养母所说,是真的,还是为了给自己开脱,那就不得而知了。”

周奇去外面抽了一支烟,觉得有些难受,他在江县北城区派出所当了三年的民警了,接触的都是一些小案,有时候会想这日子多无趣,什么连环杀人案啊悬案疑案之类的大案统统和他们无缘。

这次昭阳中学女学生自杀案已经算是最大的了,可是调查的越久就越觉得难受,接触了太多人性阴暗的一面,会怀疑警察存在的意义,纯粹的变态总是少的,那些为了犯罪而犯罪的疯子们他们这些民警可能穷其一生也无法接触到。

而遇到的都是这些难断的家务事,从细小的微弱的细节中透漏出来的恶意和肮脏,像是夏天的嗡嗡乱飞的苍蝇,不够罪大恶极,却足够恶心。

那样的还是花朵一样的女孩,就算是养母,怎么狠心就那样对待,究竟做了什么,逼得一个少女情愿去死。

“走吧,去见一见姐姐。”闫东拍了周奇一下,“刚问过,她现在在江县,转学到昭阳中学那边了。”

周奇搓了搓脸,“闫组长,你们重案组不是一向只接大案吗?怎么来调查这个案子了。”

闫东顿了下脚,看着他,“得到关键证据,怀疑陆知夏和一起重大案件有牵扯,她是关键证人,但是我们即将召唤她的第二天,就得到她已自杀的消息,那时候是8月18日,她的尸体刚刚发现。我们怀疑嫌疑人故意示威。”

“什么重大…案件?”周奇吞了口唾沫。

闫东看了他一眼,“暂时还不能透露,抱歉。”

周奇想了想,“当时发现尸体的是学校施工的工人,艺术大楼在西北角,而施工地在东南角,本来是不会去那边的,但是那天似乎是食物出了问题,很多人拉肚子,教学楼都是封闭的,他们用的厕所是操场附近的公共厕所,坑位很少,所以有些工人就只能去找另外隐蔽的地方解决,然后就摸到了艺术大楼,据说他们在外面的时候还不觉得,一进楼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腐臭味,有人就顺着味道去找了找,然后就看见了尸体,当场就报了警,那天应该完全是出于偶然状况,不会是您说的情况吧?”

“但愿!”

闫东沉思了片刻,想起沈正锋前辈在世的时候,那时候自己还是个刚进队的毛头小子,横冲直撞,冲动感性,沈队却是个很宽厚温和的长辈,做事周到仔细,那样一个人,带着两个女儿也十分不容易,队里的人就经常把两个小不点偷偷带到局里来,谁闲了就照顾着,虽然每次都会被队长骂,但大家乐此不彼。

大女儿是个很活泼的小姑娘,好奇心重,经常追着队里的人问东问西的,是个开心果。小女儿却很文静,不爱说话,小小的人儿,却很体贴,会帮姐姐把乱丢的东西捡起来放回原位,甜甜地叫着“叔叔”和“哥哥”,笑起来两只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浅浅的梨涡若隐若现,像个天使一样。

闫东想着,觉得难受的很。

如果前辈还活着,一定不舍得让女儿受这般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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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和刚进校就刮了一阵小旋风,殴打校霸还活得好好的,简直就是个传奇。

“我们明哥其实人很好的,勤劳热情正直善良,还乐于助人,五好学生来着!”胖子蔡达坐在春和前面,这会儿扭过头来替睡得像是昏死过去的明哥说着好话。

“这不符合校霸形象啊,这么好你们为什么怕他?”春和笑了笑,推了一把程景明,觉得这人简直睡神转世,刚刚还冷着脸骂她呢,转眼就睡的不省人事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多久没睡过觉了。

“我们不怕他啊,谁怕他了,我们尊敬他,知道吗?”胖子拍了拍胸脯,“不是我胖子吹,在昭阳中学,没有比明哥更爷们儿的人,真正的汉子!十三班的那些狗,屁都不是。”

“你这捧高踩低就不对了啊!”

“我说真的,我们八班在明哥带领下欣欣向荣,虽然成绩不好,可我们腰板挺的直,不像十三班那些,净干些龌龊事!整天舔陈淮的臭脚,一看都不像好人。”

“陈淮?”

“嫂子这你就不知道了,我们学校宏志班是一个叫陈宏志的男人长期资助的,江县皇庭俱乐部就是他家的,说白了就是一大型红灯区,十三班的人还经常去呢!据说报陈淮名儿打八折。陈淮是陈宏志的儿子,成绩差,分在了十三班。家里挺有钱,装一副斯文样子,骗骗小女生就算了,我们男人谁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子。”

“红灯区是什么?”春和问他。

“不是吧,嫂子你这么彪悍,不知道这个?”

春和诚实地说,“我没听过!”

“就是那种男人找女人,或者女人找男人…嗯,就那种!”

程景明诈尸一样醒过来,抬头睡眼朦胧地瞪了胖子一眼,然后腾出一只手捂春和的耳朵,“少儿不宜!”

胖子吓得一下子撞到了自己桌子上,“哎哟哥,你这睡功越来越纯熟了!”

春和绷着一张脸,好让自己的害羞不那么明显一点。

程景明笑了声,把她按在桌子上,“陪我睡!别听他们瞎扯淡。”

…谁陪你睡啊!

不过春和还是趴在了桌子上,她不困,只是难受,一闲下来就会想起知夏,一颦一笑,想起来心都要疼碎了。

快下课的时候,朱朱敲了后门,对毫无存在感的英语老师说了声抱歉,然后叫了春和一声,“到办公室来一趟!”

春和以为又是老罗发疯,果断回了句,“不去,让他自己来!”

朱朱刚刚见识过这位暴力萝莉和程景明的打架过程,也不敢说什么,只回去转告了两位警察。

周奇挑了眉,“这脾气还挺大啊!”

闫东却笑了笑,想起那姑娘四五岁的时候站在市局的门口发脾气,指着爸爸说:“你再不回家我就把这里给拆了!”

过了这么多年,还是没变。

闫东亲自去了趟教室,掏出证件对着后排的春和说:“市警察局重案组组长闫东,我来找您了解一些事情,一会儿就好。”

春和才反应过来,不是老罗找她,不太好意思地捋了捋睡乱的头发,点点头走了出去。

程景明拉住她的胳膊,“别冲动啊!”

春和扭过头看了他一眼,笑了,“放心,我不会袭警!”

你骗人

全校的体育课都被安排在下午,这会儿是上午,操场上什么人也没有,太阳很大,晒得人发昏,橡胶味儿刺激着鼻子,是让人头昏脑涨的感觉。

赵钰涵觉得自己哭的都没了眼泪,可有什么用?哭有什么用?

这样懦弱,真是没用啊!

不知道过了多久,上课铃响了,她没动,反正也没人会管,他们这种渣滓生,放在学校大约就是充数的,衬托着那些会读书的学生,好让人看起来的确是分三六九等。

人和人是不同的,学习好的和学习好的是不同的,家境好的和家境不好的是不同的,漂亮的和不漂亮的是不同的,有些人学习好,有些人家境好,有些人漂亮,那些人总算来说还有优点,有优点的人才会被青睐。——学习好的被老师青睐,家境好的被生活青睐,漂亮的被爱慕的人青睐…

而有些人学习不好,家境一般,长得也不漂亮,如果再加上有一些懦弱和自卑,那大概就是所有人都会忽视的存在吧!

这样的人,如果加上赵钰涵的名字,就更糟糕了。

活得像是个透明人,坏的不够彻底,好的不够纯碎,就那样半上不下的悬在半空,提心吊胆,毫无归属感。

“你没事吧?”这是知夏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那时候她刚听完陈淮对知夏说的话,然后不敢再上楼去,就坐在了楼梯上。

疑惑陈淮怎么会和知夏有联系。

而且觉得陈淮和她以为的不太一样——说话的语气,还有说话的内容。

听起来太傲慢了。

他们在高一下班学期就已经进行了分班,虽然陈淮因为成绩太差分在理科最后一个班,但是听别人说是个很温文尔雅的少年,礼貌又绅士,像电视上那些大家庭里熏陶出来的有教养的孩子,跟他们这些市井小巷里没人管的野孩子是有本质不同的。

很多女孩子把他当做白马王子,他是穿白衬衫、有阳光一样笑脸的男孩子,情窦初开的少女,谁会不喜欢?

她坐在走廊上思考,不知道该不该问一问知夏是什么情况。

打扫完卫生出来的知夏看见了满面愁容的她,于是俯身问了她一句,“你没事吧?”

她慌忙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低着头说,“我没事!”

那时候看着知夏,就觉得这样漂亮又学习好的姑娘似乎带着光环。

如果家庭再好一点,那可真的是小公主了。

“我认得你,涵涵,是这样叫吧?不过不知道大名。”知夏侧着头看她,介绍自己,“我叫陆知夏!知晓的知,夏天的夏。”

她没想到自己这样毫无特点的人竟然会被她记住,激动地有些结巴,“赵…赵钰涵,金字旁的钰,涵养的涵。”她跟着知夏一起走,觉得身边的姑娘温和的让人想要亲近,于是心里也放松胆大了许多,“那个…我刚刚好像…听见了陈淮的声音?”她支支吾吾的,但还是问出了口。

“嗯。”知夏有些不自在,“我周末有在帮他复习功课。”

“你不想去吗?”

知夏轻轻摇摇头,“也不是,就是…觉得自己不太适合。我妈妈收了人家的钱,所以必须要去。”

“你太善良了,帮助人是好事,但有时候也要学会拒绝的。”赵钰涵皱着眉头,想起知夏的母亲在皇庭俱乐部当清洁工,“会很累吧?在那样的家庭…”

说完才觉得自己或许失言,不该讨论这么隐秘的话题。

不知道是不是触了心事,知夏别过头,装作不经意地擦了一把眼泪。

“其实也还好,我爸爸脾气不太好,但是也没有对我动过手。我妈妈她,对我要求严了些,但是我至少没有饿着冻着啊!”知夏笑了笑,“毕竟人无完人,我自己也有很多的缺点,这样想就能释然了。”

话虽然这样说,可还是会让人觉得有些心酸和无奈。

赵钰涵再不敢多说什么,过了会儿换了个不痛不痒的话题聊着。

到宿舍门口,因为在不同的楼层,所以互相道别。

知夏冲她笑,“谢谢你啊,你也很善良,多笑一笑就更好了,你笑起来很好看,虎牙很漂亮。”她冲赵钰涵比划,“尖尖的,很可爱。”

赵钰涵觉得不好意思,被知夏这样优秀的人夸奖,头顶浓重的黑暗似乎都撕开了一道口子,光从缝隙里透出来,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也不是那样糟糕。

“你更棒,再见!”她说。

赵钰涵的记忆就到这里,然后一周后知夏就请假了,她想着去家里拜访的,然而临近期末考试,她犹豫后决定放弃这个计划。

暑假的时候她去了外地找爸妈,只听说陆家那个媳妇儿和女儿吵架吵的很厉害,当然,只是陆母一个人单方面闹,知夏默默忍受。

她在心里暗暗为知夏难过,想要打电话慰问一下,又害怕自己说错话惹得人家更难过,于是选择了沉默。

一次又一次犹豫,一次又一次畏缩,到最后人死了她也没能问一句:到底是为了什么?

是因为陈淮,还是因为陆母?还是因为别的?

总之不会是自杀。

如果她知道,警察来问的时候,她就可以说出来。

而不是让警察听陆母一面之词,就认定这是自杀。

她哭够了,擦了擦眼泪,起身往教室去。

上楼的时候,迎面撞上陈淮,或许是因为刚刚才回想过他,这会儿猛地看见,吓得连连后退了三步。

“我有这么可怕吗?”陈淮一只手插在口袋里,一只手蜷着,轻轻敲打着裤缝,脸上是一种惯常的笑意,三分温和,七分礼貌,带着平易近人的高贵感。

赵钰涵下意识摇头,然后想起了什么,又点头,看着陈淮,鼓了很久的勇气,终于问出口,“你知道知夏是怎么死的吗?我听说她上学期期末的时候有找你复习功课,你有没有看到她那时候有没有什么异常?”

陈淮的目光渐渐冷下来,“谁告诉你的?”

赵钰涵紧张地有些喘不过来气,“是…是知夏…知夏她讲的。”

陈淮脸上的笑意渐渐又浮现,“那你估计是听错了,她没有帮我复习过功课,但是她的确是来过皇庭。”他上前了两步,看着赵钰涵,“不过我劝你如果为陆知夏好的话,就不要告诉别人,因为不太光彩啊!”

赵钰涵脸色唰的一下就白了,“你骗人!”

“人不可貌相知道吗?”陈淮宠溺地笑,“真是个傻瓜。”

-

春和站在连廊上,看着对面的闫东和周奇,“请问吧!”

“为什么转学?”闫东看着她,“你在滨海那边读的好好的,跑回来做什么。”

“抓坏蛋啊,我要看看是谁害了我妹妹,我好叫他偿命!”

闫东的表情一下子沉下来,“别胡闹!”

然后春和就笑了,“开个玩笑,别紧张。”

闫东的脸色却并没有缓和多少,只严肃地看着她,“你还小,很多事情不是你能插手的,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但是别冲动,警察会帮你解决的,我也会帮你。你若是再出事,我们这些人怎么对你死去的父亲交代?”

“我爸死了十一年了,他在712抢劫案中被歹徒杀死,而凶手至今逍遥法外。我妹妹今年还不到十七岁,她从小乖巧懂事,最后却惨死,就算是自杀也是有人逼的她,而那些逼她的人,依旧活得冠冕堂皇毫无悔意。我不服!”她红着眼,压抑着嘶吼的冲动,“法律算什么,都是狗屁,那些条条框框,只能困得住遵纪守法的人。”

闫东没有说话,任她发泄着,过了好一会儿,等她情绪平复了些,才开口说:“所以才有警察存在,为了正义和和平,为了大多数遵纪守法的人,我们甘愿流血牺牲,就是死,也死的光荣。”

春和扭过头去,不说话。

“我知道你都明白,说的这些都是气话。有时候的确是有不公平的地方存在,会有不合理让人无奈,但是还是要尊重法律,尊重道德。这些才是这个社会存在的根基,是你死去的爸爸誓死保卫的东西。”他拍了拍春和的肩膀,“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去上课吧!哪天有空了再谈。”

春和深吸了一口气,又吐出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用了,就现在吧!有什么你们尽管问,如果不是自杀,希望你们能尽快找到凶手。”

“那好。——你和陆知夏经常联系吗?”

“不经常,因为陆家的手机知夏不会接触,所以我们只能书信联系,一周大概一次,有时候遇到期末或者忙碌的时候,会一个月一封书信。”

“书信都还在吗?”

“她写给我的都还在,不过在我养父母那边,如果需要我可以让寄过来。”

“好,尽量快一点。”

补习

问完话,春和直接去打了电话,要母亲把自己的书信都整理了寄过来,她一刻也等不了。

电话是母亲接的,开口先问了她这边待的是否还习惯,有没有水土不服。

她想起自己任性回江县的事,顿时觉得有些惭愧,“妈,我一切都好,你别担心。”

“那就好,祖母年纪大了,别总给她添乱,有事就给家里打电话,不管你爸跟你发多大脾气,总归还是惦记你。”

春和眼眶有些发红,想起知夏,更觉得难过,“谢谢你妈,谢谢你和爸对我这么好,虽然我脾气差,总惹你们生气,但其实在我心里,你们是我最重要的人。”

十一年养育之恩,这辈子她都报不完。

“哎,你这孩子,突然说这个做什么,我们自己养大的女儿,自然知道秉性。江县是个小地方,不让你转学过去是怕耽误你前程,但事在人为,既然你坚持,爸妈也不是不开明的人,凡事三思而后行,知道吗?”

“嗯,我知道,妈!”

“那就好,有事记得打电话。”

闫东和周奇准备下楼去的时候,朱然老师从办公室追出来,“闫警官,请问是查出什么线索了吗?”

“暂时还没有,如果朱老师想起了什么,也可以随时告诉我们。”

朱然犹豫着开了口,“闫警官,借一步说话可以吗?”

闫东点点头,两个人走到连廊的一角,朱朱搓了搓手,“其实我也不知道该不该说,就是听到一个传闻,也不确定真实性,就当是给你们一个参考吧!——我听办公室的老师们说,底下学生有在传,知夏在上个学期有给陈宏志陈先生的儿子陈淮在补习功课。陈淮这个孩子,是个面善心冷的人,很固执,学习成绩很不理想,他爸爸下了很大的功夫,也请了无数的家教老师,但都被他给气走了。很奇怪的,最后是知夏入了他的眼,留在身边做了家教老师,成绩也有了一点起色,听说后来陈宏志先生给了知夏不少奖励。”

“所以呢?”

“听说是陈淮主动找的知夏,而按知夏的性格,是不会答应这种事的。”

“你是说…?”

“我是说,知夏的母亲在皇庭俱乐部上班。”

闫东想起了什么,蹙眉,“补习的时间和地点知道吗?给了什么奖励?”

“补习开始的时间不确定,我问了一些同学,有些说是上学期开学初就已经在补习了,有些人说就是临近期末那段时间。补习地点是在皇庭俱乐部,知夏的母亲在那边上班,知夏每周六给陈淮补课,晚上和母亲一起回家。陈先生是个很大方的人,所以我想奖励的话,应该是钱,可能还比较大额。”朱朱张了张嘴,迟疑了好一会儿才说,“您知道,知夏家里最缺的就是钱,因为这个做出一些冲动的事,也不是不可能。”

“你是说陆知夏可能涉嫌女色服务?”

“不不不,知夏不是那种人,我是说…她会不会被逼迫?当然,这是最坏的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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