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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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余白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像是淘金者,在历史的长河中一遍遍淘洗,将闪闪发光的金粒细细挑出,赋予它们应有的价值。

壁画组的组员都知道余白走了,但所有人都沉默着,埋头完成手里的工作,没有人去问黎夜光发生了什么。

这个世界的残忍便是如此,没人会在乎另一个人的失意,大家都只是继续往前走。黎夜光记得她跟着父亲离开嘉煌时也是如此,偌大的千佛窟研究院,没有一个人来送他们。

所以,这样的世界本就不适合余白。

高茜没想到黎夜光不仅处理得干净利落,还能继续安然工作,仿佛没有任何的为难和痛苦,她只能去相信,黎夜光这家伙是个怪物。

随着第二批展品的展出,玻璃房也从展厅撤离,就像它来的时候一样,平地而起,无声无息。

阿珂是负责整理玻璃房的人,她拎着一个布袋子走过来请示,“黎组,这是余……恩,他们落下的东西,怎么办?”

黎夜光低头看了一眼,袋子里是几只毛笔,还有余白上次用的竹筒,她伸手接过布袋,“他们应该是今天走,我拿去丢掉好了。”

阿珂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还是算了。

布展的事很多,黎夜光忙完回家已是深夜时分。

她开门走进去,屋内是无声无息的一片漆黑。余白走了,没有和她交代任何,很安静,很符合他的性格。

黎夜光手中的布袋子沉甸甸的,她不知该如何安放,索性打开次卧的门,想暂时搁一下。空寂的房间和之前一模一样,只是书桌上多了几样东西。她走过去一看,是余白的新手机,还有一个粉红色的小盒子。

她记得那天晚上他鬼鬼祟祟拎着一个粉色纸袋,想来这个盒子才是里面真正放的东西。她轻轻掀开一半,却像是触到了刺似的猛烈一颤,盒子抛落在地,咔嗒一声打开了。

一个闪亮的东西从里面滚出来,转了几圈,最后落在地砖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叮——”

亮如星辰的光芒如针一般扎着她的双眼,黎夜光一连退后好几步,一个不慎,膝盖撞上了什么,正好磕在之前被门框撞破的疤痕上,旧伤添新,她疼得快要哭了。

她捂着膝盖看去,原来床边立着一个大木框,是一张被水洇开的画。水痕是密密麻麻的圆点,墨色与其他颜色交融,看不出画的是什么,只有右侧写的一句题跋,虽然浸了水,但隐隐还能看出是一行古诗——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夜光”两个字尤其清晰,颜精柳骨、朴拙苍劲。

她拂过上面密集的水痕,突然膝盖一软,重重地跪坐在地,像是被铁锤敲碎了髌骨似的钻心剧痛,但她死死掐住大腿,没有掉一滴眼泪。

他留下的两件东西,她都已经看到了,索性拿起了手机。黎夜光明白他留下这些不是为了刺激她,他没那么复杂的心思,留下它们只是因为他在山里用不到。

他有三大包的行李,里面是他的全部,但没有一处可以安放这些,它们不属于寂寥的山野荒漠,也不属于孑然一身的他。

她按下开机键,一阵音乐声后,屏幕亮起。

黎夜光想起自己曾经对他说过的一句话——“感情这种事就像手机app只要内存够大,想下多少下多少。”

可是余白的手机上,除了自带的程序外,只有一个app是她替他下载的支付宝。

仅此一个。

余白一行是坐火车离开c市的,火车转火车,再转汽车,回到余家已经是三天后了。

坐落在山间的余家老宅,有三百多年的历史了,后代无论是翻新还是扩大,都没有改动最初的建筑结构。余家祖上从文,到了余老爷子祖父那一辈,因为出国留洋,在欧洲接触到了文物保护的观念,回国后就致力于壁画保护与修复,用尽家财、呕心沥血,是业内无人不知的“神”级人物。

传到第三代余老爷子时,壁画修复日渐被重视,再加上余老爷子的一双儿女都极具天赋,余家开始增收徒弟,希望可以壮大壁画修复师的队伍,就在老宅山脚下加盖了几十间工作室。

到余家学习不用交费,但吃喝用度都得靠自己,几亩田种菜、养鸡养猪,学徒每天跟着师傅们轮流做饭,就连学习用的木框、泥巴还有颜料都得自己去山里找。

后来余群青和余黛蓝接连出事,这副重担又回到了余老爷子肩上。老爷子身体好的时候,每天都会下来看一次,亲手指导这些心怀热忱的学徒。去年他中风后,重任就全部交给季师傅主理了。季师傅是老爷子自己带的小徒弟,而刘哥是余群青的小徒弟,虽然两人年纪相差不了几岁,但论资排辈,刘哥就得管他叫一声师叔。

偏偏刘哥是标准的西北汉子,身高一米九,体重一百九,季师傅是南方人,瘦弱斯文,个头只到刘哥的肩膀。所以刘哥跟着余白外出修壁画,完工后都直接回家,很少回余家老宅,但这次他坚持要亲自把余白送回来。

余白长到二十七岁,没有牵过姑娘的手,没有亲过姑娘的嘴,突然天上掉下个黎妹妹,手也牵了,嘴也亲了,到最后还把他甩了。

太惨了啊!

刘哥想了想,要是自己遇到这样的事,都能去跳楼!

因为余家有余黛蓝做先例,刘哥实在不放心余白。

当然,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刘哥的赌局输得精光,回家怕挨媳妇骂。

谁能想到,黎夜光竟然玩这么一手,到最后关头才把余白甩了?害他输了个精光?!

其实刘哥的担心是多虑的,因为余白离开c市时就傻了,别说跳楼,走在路上有个坑,都不知道要跳过去,小除就亲眼目睹余队一脚踏空栽进坑里,摔得鼻青脸肿。

余白回来的突然,季师傅匆匆从山下赶回来,就见余家唯一的传人丧丧地坐在前厅角落里面壁呢!精神颓废就算了,脸还青一块、紫一块,像是被人暴打了一顿似的。

季师傅环视了一圈前厅里的人,小除老实本分地坐着,小注和小滚正在玩手机,另一个身强体壮人呢,正翘着腿搓烟丝呢!

季师傅立刻就锁定了目标,“刘大山!你竟然敢打余白!”

刘哥的烟丝刚搓好,就被季师傅一巴掌拍到地上,容貌凶悍的大汉连声叫冤,“我哪敢打他啊!我出门在外都叫他余队!”

季师傅冷冷地说:“叫余队怎么了?余白是老爷子手把手教的,按道理,你还应该叫他师叔。”

“……”刘哥的胡子都要炸了,他这么多年不回老宅是对的啊!他就应该回家,大不了跪三天搓衣板,也好过在山上被这个瘦子挤兑!

季师傅把刘哥扯到一边,不客气地数落:“你这人是不是除了力气活什么都不会,你比他大那么多,你怎么照顾他的?”

这话就很伤刘哥了,因为他虽然在余家学了这么多年,但画技始终不行,所以时至今日,病害修复他是顶呱呱,一提笔就是手残党。而季师傅恰恰相反,虽然是余老爷子最小的徒弟,但画技在那一辈徒弟中是最好的,只输给余家正统传人,用左手拿笔都可以碾压刘哥。

“我哪里没照顾他,我为了让他下山娶媳妇,一个人做的加固封护,还去省文物局交修复报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怕写报告了,整整写了三天,胡子都掉了一把!”刘哥憋屈地薅了一把稀稀拉拉的胡子给季师傅看。

“你让他下山……娶媳妇?”季师傅惊诧地看了面壁的余白一眼,压低声音问“余白娶到了吗?”

“娶到还能这样?”刘哥努努嘴,趁机回踩了季师傅一脚,“你看你怎么光会画画,这点眼力见都没有?”

“……被甩了?”

刘哥点点头,叹了口气,“咱们余白怕是被伤透了。”

季师傅若有所思地说:“要是一辈子不结婚,专心教学,倒是能壮大余家啊!”

“季、小、河。”刘哥咬牙切齿地说,“你自己一辈子不结婚,还想让余家绝后啊?!”

第三十六章 不值得的人

PART36

值得和不值得,到最后都敌不过我乐意。

——《夜光夜话》

余白回家的第三天,才停止面壁,也恢复了饮食。可没过几天,刘哥和季师傅又发现不对了,他每天上山挖泥、砍柴,看起来精神是不错,但他不和任何人说话。刘哥和三个徒弟轮番上阵,余白还是缄口不言。

难过时面壁不说话,是余白小时候就有的习惯,少则一天,多也不过两三天,但像这次面壁三天后还不说话,却是头一遭。

刘哥有些担心地问:“要不要通知老爷子啊?”

“康复中心昨天刚打来电话,说最近天气闷热,老爷子血压又升高了,让我回绝一切访客,也不要和老爷子说刺激的消息。”季师傅给了刘哥一个白眼,“还不都是因为你没看好他。”

“这事真不赖我!”刘哥捶胸顿足,“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男人要娶媳妇,我还能拴住他不给走?”

季师傅沉默了一会,问:“是个什么样的姑娘啊?”

刘哥思忖良久,总结了一下,“就是一眼看过去,肯定不会和余白在一起的那种姑娘!漂亮、能干、有手段,需要的时候甜言蜜语,不要的时候一脚踢开,够狠!”

季师傅蹙起眉头,流露出一种深深的厌恶感,甚至是不明所以的怨气,“这种人就该……”可他的话只说了一半就甩手走了。

留下刘哥一头雾水,“这种人?哪种人啊?就该什么啊,喂……”

余白扛着一大捆柴火从山里回来,全身都被汗湿透了。他砍柴并没有用途,只是想要做点什么,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可无论走多久的路,扛多重的柴火,他都还是无法自控地想起黎夜光。

尤其是背着柴火一步步往下走,他就想起那天晚上,自己背着她在小路上前行。虽然很丢脸,但回忆起过去,余白悄悄酸了鼻子、湿了眼睛。

要是当时一直背着她,不要停下来,背回余家山里就好了。

他从没有那么喜欢过一个人,也从没有那么渴望过幸福,就连看到她都是开心的。现在想来还是他自己傻,她那样的人怎么会喜欢自己呢?

她是夜晚都会明亮的光,而他呢?余白从柴火里掏出一块在山上挖到的白色高岭土,他啊,就只是一块无趣的白色罢了。

季师傅走进前院,看见了院子里失魂发呆的余白。虽然知道余白不想说话,但季师傅还是照常和他打了招呼,“余白,回来啦?”

余白不说话,礼貌地点了下头。

季师傅笑了笑说:“我有点事想麻烦你,可以吗?”

余白愣了一下,又点头。季师傅冲他招招手,余白放下高岭土跟了过去。

季师傅绕过前厅,带着余白走到后院停下。余白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因为老宅后院只有余老爷子和余黛蓝的房间,现在都是空无一人的。

没结婚的时候,余白的父亲余群青也住在后院,后来成了家就在后院外加盖了一进独立的院落,而余白和刘哥、季师傅这些大师傅们,也都是住在后院外的。

余黛蓝一辈子没有结婚,所以后院里一直留着她的房间。

“最近梅雨季,山上潮湿,要给你爷爷和姑妈的房间通风除霉。这不赶上毕业季,一群美院的孩子都来山下学习,人手有点不够,只好让你帮忙了。”季师傅说着拿出钥匙打开余黛蓝上锁的房间,推开门,示意余白进去。

余黛蓝的房间外间是书房,里间是卧室,因为她走了许多年,房里没有任何生气,闷热的六月底,却透着淡淡的寒意。

季师傅走到窗边,推开雕花木窗,让室外的温度进入房里,他环视一圈说:“你先检查一下哪里有霉斑,我去拿除霉剂来。”

余白做事一向认真,季师傅离开,他就专心地检查每一处地方。卧室的床还在,但床褥早已收起。余黛蓝自余白十岁起就一直躺在这张床上,用勉强活动的右手,艰难地教他画画。

余白的父母过世时他还小,能记得的事并不多,但余黛蓝陪伴了他从童年到少年的全部时光,直到她坚持要余老爷子把余白送出国,余白才再也没有见过她。因为等他回来的时候,就只剩下山上一座坟,坟上一抔土。

卧房朝南,阳光好,所以没有生霉的地方,余白退回书房继续检查。书房中央的画桌很长,是老爷子专门给余黛蓝订做的二十岁生日礼物。用了一整根阴沉木,两米长、一米宽,当年光是运上半山腰就花了高昂的费用。

当时人人都说老爷子重女轻男,其实是因为余黛蓝的画技太过高超,老爷子在她身上看到了余家,乃至全国、全世界壁画修复最闪耀的光芒。然而太过闪耀的东西,不是流星就是烟花,越闪耀、越短暂。

“你看你姑妈多漂亮……”季师傅的声音突然响起,余白扭头看去,他竟然没有察觉到季师傅回来了。季师傅拿起书架上的相框,相框里是余黛蓝没有被烧伤时拍的一张照片,唇红齿白,笑颜如花。

余白望着照片里的人,心如刀割,好几天没有说话的他,终于因为这张照片开了口,“如果不是为了救我,姑妈也不会毁容……如果她不毁容,就不会是后来那样了。”

这么多年来,余白始终怀着深深的自责,他之所以拼了命地去学、去画,也愿意孤独地在山间荒漠做修复,都是因为内心深处的愧疚,还有无形的巨大压力——

他是余家唯一的传人了!

他没有可以为他遮风避雨的长辈,整个余家最终都只落在他一个人身上。

季师傅温柔地凝视着照片里的人,“其实你姑妈后来那样,并非是毁容造成的。毁容只是毁掉一个人的容貌,但不能毁灭一个人的心。她不该那么自卑,觉得毁容就失去了一切,为了不值得的人,就轻易放弃自己。”

余白以为季师傅说的是当年抛弃余黛蓝的未婚夫,便点了点头,“悔婚的事,姑妈还是很难释怀啊……”

“……”季师傅目光闪动,却什么也没说。

余白将相框放回原处,已然明白季师傅的一番用意,“季师傅,其实你就是想来安慰我,对吧?”

季师傅拍了拍沮丧的余白,语重心长地说:“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和你姑妈一样优秀,不必有任何的自卑,更不要为了那样的人,就伤害自己。”

黎夜光是不是不值得的人,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不可能轻易就忘记她。但他确实应该振作,起码不能让身边的人替他担忧。很小的时候,余白就知道,只有父母才会全心全意担忧自己。他没有父母,所以在这个世界上,其他人都没有为他担惊受怕的义务,他也不应该去占有别人的关心。

余白冲季师傅勉强笑了一下,“我不会那样的,余家只有我一个传人,这一点我不会忘记。”

“好!”季师傅欣慰地笑了,“对了,我手里有二十个待嫁的姑娘,你要不要看看她们照片?了解一下?”

“……我们还是除霉吧!”

“其实,上周就除过了。”

“那你刚才说去拿除霉剂?”

“我上个厕所而已。”

“……”

第三十七章 必须五百

PART37

幸福的最高境界——有钱、无知。

——《夜光夜话》

一千多公里外的C市,到了一年中最热的七月。

“西北望”壁画展更换第二批展品后,观众的热情也随着气温不断攀升。高茜每天数着门票收益,都在核算自己可以拿到多少奖金。

闭馆后例行检查时,几个组员闲聊。阿珂说:“其实换展品后效果能这么好,主要是余大师之前现场修复的影响力太大,观众都想来看修好的壁画是什么样子。”

“那是肯定的。”唐生点头同意,“要不是余大师救场,咱们这个展还不知道能不能开呢!”

“之前我看黎组和他关系那么好,我以为他俩真能成呢……”佳佳连连咂舌,“哪知道一转眼,这么大反转。”

余白离开有段时间了,组员们也从一开始的缄默,到如今的私下议论。大家对余白的印象都不错,难免就会对黎夜光的行为产生不解。

“仔细想想,黎组的性格和余大师也确实不搭。”阿珂叹了口气,“就是有点心疼余大师,偏偏是求婚的时候被甩的……”

“求婚?!”唐生和佳佳异口同声地叫出来。

阿珂自知失言,赶紧捂住他俩的嘴,但还是晚了一步,正在统计展品归还时间的黎夜光恰好走过来,在三人面前停下。

黎夜光眉梢一挑,阿珂瞬间腿软,“黎……组,你、你来了?”

“刚来,什么都没听见,别慌。”她微微一笑,平淡的三个短句,吓得三人抖如筛糠。

唐生是老组员了,知道在黎夜光面前回避还不如大方承认,索性坦白地说:“黎组,我们刚才说的是余……”

哪知向来无所畏惧的黎组,却用一个眼神逼得唐生硬生生把话咽回去,“我说了,我什么都没、有、听、见!”

“……”

“……好!我们也什么都没有说!”阿珂握拳大喊!

黎夜光满意地点头,统计完这边的三件展品就走出了展厅。

等她走远了,佳佳才凑过来对阿珂说:“你说的对,黎组这样的性格确实没法和余大师搭,太可怕、太冷血了。”

“我听说壁画展结束,黎组就要走了。”唐生问阿珂和佳佳,“你们会跟黎组一起走吗?”

“当然啊!”刚才还说可怕的两人捣蒜般点头,“难道你不跟?”

“唔……”唐生摸了摸下巴,思考良久,“可怕归可怕,但跟着黎组有肉吃。兔兔再可爱,也还是要吃兔兔啊!”

黎夜光很清楚,组员们不可能不在背后议论自己,这是人之常情,即便她严厉制止,也不会减少议论。但她若是直面又不阻止,就会威严尽失,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当作不知道。

只是她极力回避,余白的渗透力却还是比她想象中强一些。除了C博外,就连她去吃早饭,都被老板们问——

“哎,之前那个吃五十个锅贴的小伙子去哪了?”

“你今天吃这么少啊?啊,那个吃十笼包子的没来啊!”

“哎呀,不好意思,没注意你一个人,给你面条里加了五个茶叶蛋。”

……

无奈之下,黎夜光放弃了小区门口的早餐一条街,改去两条街外的肯德基,喝一碗没有烟火气息的粥,外加一根不酥也不脆的安心油条。

吃早饭的时候,她突然想起余白说过的一句话——“我很不喜欢一个人吃饭的,下山了我一定不要自己吃饭了!”

黎夜光从包里掏出一面小小的化妆镜,竖在前面,镜子里的她看起和以前一样,神采飞扬又冷漠无情。

“恩,就是这样。”她对镜中的自己说,“黎夜光,你就该是这样的。”

甩掉余白,本就是她一开始想好的完美计划,现在她所想要的一切就在眼前,所以过程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她的手机忽地响起,黎夜光终于找到了不继续喝粥的理由,她放下勺子,拿出手机一看,眉头微皱了三秒,才接通电话,“喂?”

电话那头的声音低沉内敛,仿佛和她说话是一件小心谨慎的事,“夜光啊,我这边的工作忙完了。”

“要回来了?”黎夜光淡淡地问了一句。

“你姑妈打电话给我,说你奶奶最近身体不好,所以我先回老家看看她。”

“需要用钱的话告诉我。”相较于对方的谨慎,黎夜光说话的方式直接多了。

“不用、不用,没什么大事。就想问问你,要不要也来一趟?你很久没有回来过了。”明明是一个问句,但说话人底气不足,显得唯唯诺诺。

“从她们说你去嘉煌搞研究是脑子坏了,说我克走你两个老婆、是扫把星开始,我就不打算回去了。”不知怎么的,她又重新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粥,可能这样不带烟火气息的东西就是很适合她。

“她们那时候也是……”电话那头的人还想解释什么,却被她无情打断,“我讨厌隐忍妥协,也讨厌装大度宽容,每个人都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做了的事就永远都不要后悔。”

电话那头沉默良久,接着是一声长长的叹息:“即使她们后悔了……你也不会原谅?”

黎夜光凝视镜中眉目冰冷的人,看着她张开嘴用一种极尽残忍的语气回答:“因为失去的东西永远不会回来,所以后悔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事。”

后悔既然不能改变过去,有什么可值得原谅的呢?她从不后悔,也从不奢望自己被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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