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书农小说网友上传整理九月流火作品难消帝王恩全文在线阅读,希望您喜欢,记住本站加入收藏下次阅读。

少女即使说着威胁的话也毫无力度,说到后来,她尾音上还悠悠打着转。

慕容檐心道不客气,就凭你?他心中嗤笑一声,连眼波都懒得分给虞清嘉一个。白芨跟在虞清嘉身边,目睹自家小姐从追到被无视再到被推开的全程,白芨觉得有点尴尬,小心翼翼地喊:“小姐…”

“她,她竟然…”虞清嘉气不打一处来,到最后愤愤地跺脚,“我和她没完!”

.

白芷掀开帘子,看到外面人的表情,神情怔了一下:“呦,小姐这是怎么了?谁惹着您了?”

白芨对白芷使眼色:“别说了,小姐现在正烦着呢。”

白芷让开路,等虞清嘉走到里面后,她用口型偷偷问白芨:“怎么了?”

“还不是因为太守新带回来的那位。她也是不知死活,一个玩意般的姬妾,竟敢给小姐摆脸色瞧。”

方才太守回来,白芷没有跟着虞清嘉出去,而是留在室内,故而只知虞府多了位姬妾,却不知美姬是何人。不过现在看虞清嘉的脸色,恐怕来的这位不是个善茬。

白芷从小照顾虞清嘉长大,几乎是姐姐一样的存在,除了生母俞氏,就属白芷和虞清嘉最亲近。白芷给虞清嘉端了个烛台过来,轻手轻脚跪坐到虞清嘉身后:“小姐,还为前院的事烦心呢?”

“没有。她哪值得?”

白芷也不点破,而是将烛芯挑亮,慢慢说:“小姐别生气了,您和她置气不值当。您才是太守手心里的珍宝,便是老宅那边的人不同意,太守还不是执意带着您来青州了?长辈尚且如此,何况一个妾室呢?”

见虞清嘉不说话,白芷有心转移她的注意力,故作欢快地说:“小姐,您白日不是问了信件吗,可巧您今日问完后,兖州那边就来信了。”

“哦?”虞清嘉精神振奋起来,赶紧说,“快拿给我看。”

祖宅来信,按道理是要虞文竣先过目的,可是他对女儿向来珍爱,所以并不在意这些小小的逾越。虞清嘉飞快地将信拆开,眼睛一目十行,看到最后,神色却愀寂下来。

白芷看着虞清嘉脸色不对,关切地问:“怎么了?”

虞清嘉将两页纸随意地放到桌案上,口气淡淡:“他们又催父亲回兖州。老君斥父亲一意孤行,在青州就职不过蹉跎光阴、延误仕途罢了,老君还说若是父亲及时醒悟,现在就回兖州,还能赶得上她为父亲安排的官职。”

白芷也倏地沉默。虞家老祖宗不同意虞文竣外放是早就知道的事情,可是她们没想到,虞老君对青州的偏见竟已经恶劣至斯。

虞清嘉本能地觉得不太对,虞家世代聚居兖州,高祖母看不上其他地方是常例。可是他们已经在青州待了两年,往常虞老君虽然不满,但是口吻还说得上客气,短短几日,为什么突然会急转直下,恶化到在信中怒斥父亲的地步呢?

虞清嘉立刻就想到虞清雅。这无疑在她心上又重重落了一锤子,那些梦,都是真的。

算上书信往来的时间,恐怕虞清嘉的梦和虞清雅重生并不是同步发生的,时间至少要往前推一两个月。这就解释得通了,虞清雅重生后和系统签订了契约,系统帮助她对付虞清嘉,并在这两个月内付诸实践。

可是虞清嘉不信天底下有免费的午餐,系统为什么要帮虞清雅呢?系统想从虞清雅身上得到什么?

虞清嘉不知道。恐怕虞清雅自己都没想过这个问题。

现在,虞清雅,或者说系统的对策起效了,虞老君果然对虞清雅大为改观,并且在虞清雅若有若无地挑拨下,对远放青州的虞清嘉父女不满至极。虞清嘉想到那座一眼望不到头的宅子,那些死气沉沉的岁月,眉目明显低落下来。

白芷也想到了老宅里唯我独尊的老虞君,盛气凌人的大房。她在虞清嘉身边待了多年,曾经六小姐母女在祖宅过着什么日子,白芷当然记得一清二楚。

虞文竣的父母是二房翁姑,而虞文竣自己,却同时是大房和二房的继承人。

这其中,又有很长的一段缘故。

虞老君是虞家主母,生两子,长子是大房虞傅一脉,次子便是虞文竣的父亲虞俨。虞傅、虞俨兄弟二人各有一子,老君素来偏重长子嫡孙,对虞文竣这个不爱仕途、不干正事的二房孙子虽然不满,但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去了。可是谁能知道,十来年前,年纪轻轻的大房独子突然就出意外死了,他死时尚未成婚,连个庶子都没留下。老君悲痛过后慌了神,害怕长子绝户,就想从别的支脉里过继一个孩子给大房,而同根同源年龄最合适的,当然是二房的虞文竣。

可是虞文竣在虞俨这一房也是独子,如果过继给大房,二房就要绝嗣了。没办法之下,只能兼祧,也就是虞文竣一人兼祧两房香火,同时承担起自家和大伯家的香火传承。

既然兼祧,那就意味着要娶两个妻子来分别传宗接代。虞文竣本来已经和青梅竹马的世妹俞氏定了婚,只等俞氏及笄就能完婚。结果被兼祧一搅和,他只能推后和俞氏的婚期,被逼着先娶了长兄在世时定下的妻子李氏。这简直是无妄之灾从天而降,俞氏眼睁睁看着虞文竣娶了别的女人,并且在家里长辈的主持下和李氏同房三个月,这才能和自己完婚。

李氏和俞氏的过节就此结下。

俞氏和李氏都是正室夫人,虽然她们的丈夫相同,可是见面却互称嫂嫂、弟妹。虞清嘉是俞氏之女,而虞清雅,就是李氏的女儿。她们二人虽然同父,但却是堂姐妹。

虽然名义上是妯娌同起同坐,但是共处一片屋檐,哪能不分个高低上下。大房占了长,若不是大房的独子出意外死了,恐怕长房的名号也落不到虞文竣身上。因此长房一直高高在上,觉得虞文竣能继承长房香火全然是他们施恩。而俞氏本来和虞文竣青梅竹马,自己的婚事被李氏横插一脚,论时间论道理,李氏才是那个第三者。

可是谁让长幼有序,虞文竣不得不先娶李氏呢。李氏先于俞氏过门,对着俞氏时充满了优越感,理所应当地看不上俞氏。李氏嘴上不说,内心里却把俞氏当妾。母亲的态度又感染到女儿身上,虞清雅也从小以长房嫡女自居,话里话外贬低虞清嘉是庶女。

妾和庶脉的地位很低,李氏和虞清雅的话绝不是什么无心之失,她们就是在刻意讥讽。可是谁让虞家老君偏心长房呢,虞老君看不惯虞文竣独来独往的作风,但又控制欲极强,连子孙的房里事也要插手。虞文竣被逼着娶了李氏本来就不悦,完婚后对原本的长嫂更是兴致全无,每日绝大部分的时间都在陪真正的妻子俞氏,晚上也留在俞氏房里。这种事李氏怎么肯,虞老君也偏心长房,每日故意将俞氏留在眼前,还动不动召俞氏去侍疾,变着法地逼着虞文竣去李氏那里过夜。

虞清嘉和母亲在老宅的岁月,实在说不上美好。

俞氏在这样的磋磨下,双十年华就早早去了,俞氏去世时,虞清嘉仅仅十岁。虞文竣痛失爱妻,内心痛苦又愧疚,同时还对虞老君和李氏生出一种强烈的愤怒厌恶。等守完妻丧后,虞文竣立刻联络友人到外郡就职,托友人寻缺、和家族扯皮了近一年后,虞文竣如愿离开兖州,带着十二岁的女儿远赴青州上任。

虽然广陵的条件远远比不上老家,但是虞清嘉却觉得开心极了。她在这里度过了两年无忧无虑的闺阁生活,直到今天,她得知了重生而来的虞清雅,似是妖邪的系统,父亲还带回来一个极度嚣张的妾室。

虞文竣带着虞清嘉离开却扔下李氏和虞清雅,在这对母女看来,当然是虞文竣偏心薄情白眼狼。虞清雅原本就对虞清嘉敌意很大,现在重生而来,还有了系统帮助,她会在老家做出什么,虞清嘉光是想想都头皮发麻。

现在虞老君疾言厉色地催促他们回家,想来也是虞清雅的手笔。只是不知,这段时间虞清雅在老君面前说了她多少坏话,现在恐怕老君对虞清嘉的偏见越发激烈了吧。

虞清嘉不想理会这些烦心事,她将信件扔在一边,连看都不想再看。白芷看着虞清嘉的动作,小心翼翼地唤:“小姐…”

“我没事。”虞清嘉淡淡地说,“我早就知道她们对我是什么态度了,又怎么会为这种小事伤神。”

白芷叹气,她们的六小姐人美又和善,顶顶贴心的一个人,白芷将她捧若珠宝都嫌不够,实在不能理解老君和大房娘子为何忍心这般苛待。

白芷满心疼惜,而虞清嘉却平静从容。她将手上的玉环解开,轻轻放在案几上,她手上动作叮叮当当,表情也是说不出的冷淡清艳:“喜不喜欢是私人的事,老君不喜欢我,我也无话可说,可是我并不欠她们什么。老君对我冷冷淡淡就罢了,但如果大房也看不起我,想借机侮辱我的名声,我却无论如何不能答应。”

无论是李氏还有虞清雅,想算计她,虞清嘉都不会允许。重生并不是行恶的理由,虞清嘉是原书女主,也并不是原罪。

作者有话要说:兼祧两房是清朝时候的讲究,比如梅兰芳就是兼祧两房,娶两个正室太太。我暂时还没在两晋隋唐找到相关记载,大家高抬贵手,就当看不到这个小bug吧…

05☆、共学

白芷没想到竟然能从虞清嘉口中听到这样硬气的话,她目露讶然,脸上又惊又喜,赶紧说道:“小姐您这么想就对了,你是名正言顺的二房嫡女,翁姑真正的传人,太守也将您视若珠宝,您并不比大房那位差什么。她总是暗暗用庶女挤兑您,无非是嫉妒您受太守疼爱。至于大房那位嫂夫人,呵,自己不受太守待见,就尽用一些下流手段折磨夫人,什么故意让夫人管家,故意让夫人留在老君面前侍疾,还不是想让夫人脱身不能,她就有机会亲近太守了。我呸,什么下作玩意。”

虞清嘉亲眼见过娘亲俞氏在祖宅时,如何艰难地在三重婆婆里转圜,她心疼母亲,但是她是晚辈,年纪又小,虞清嘉又能怎么办?她提母亲叫屈,但是也知道父亲亦无可奈何,父亲若是一直执拗地陪伴母亲和她,才是给她们母女俩招祸呢。老君专断,大伯娘李氏又得老君看重,虞文竣能护的住一时,但他总有看不到的时候啊。

可是娘亲还是没熬几年就死了,虞文竣大受打击,不惜和家族决裂也要带着虞清嘉离开祖宅。虞清嘉很喜欢青州的生活,虽然明知父亲在广陵会损失许多升迁机会,但虞清嘉还是非常自私地盼着父亲留下,不要再回兖州了。

但是老君的信一封比一封严厉,谁知道这样偷来的幸福还可以持续多久呢。而且,虞清雅这个隐患,也不能一直放任不管。

白芷看出了虞清嘉的担忧,当即宽慰道:“小姐勿忧,太守那么疼爱你,必然不舍得让你回祖宅受苦。何况,太守对仕途也有自己的看法,他不会因为区区官职就向老君和家族屈服的。”

虞清嘉轻轻笑了笑,白芷的话太想当然了,但是如果这样美好的幻想能让她安心,那也未尝不可。虞清嘉不想再谈论这些沉重的话题,虞老君如何不满,虞清雅和系统如何诋毁,她现在人不在兖州,恐怕短时间内也不会回去,鞭长莫及,她想得再多又有什么用。不如担忧一下眼前的问题。

“我一直觉得阿娘虽然走的早,但父亲对娘亲是真心的,阿娘过世四年也不曾纳妾。可是谁知,今日父亲竟猛不丁领回一个姬妾来。”虞清嘉说起这些还是咬牙切齿的,她对俞氏爱重又心疼,当然没法接受有旁的女人占据母亲的位置。白芷其实也有点不爽,她劝道:“依小姐说,这个姬妾容貌甚美,恐怕多半都是同僚好友相赠,太守盛情难却,才不得不带回来装个样子。小姐您放心,以色侍人者焉能长久,等太守兴致过去了,这个姬妾就会失宠,到最后还不是由着小姐发落。”

其实虞清嘉也没想把景桓怎么样,但是下马威是一定要的。虞清嘉说:“白芷你是没见她,她长得…不是常规的那种美姬,而是妖里妖气的,一看就是只狐狸精。而且她也太过分了,她非但不听我说话,她竟然还推我!”

白芨进来换热水,听到虞清嘉的话好险没忍住笑。她就知道,小姐一定在记恨景桓推她一事,恐怕已经气了一路了。

虞清嘉在首战告败后,依然燃烧着极高的宅斗热情,她细细地排兵布阵:“事出必有因,我现在并无她的把柄,虽然她推了我,我也不能用这个来告状,我若是现在就闹出来,反而打草惊蛇,说不定还会被她反咬一口,让父亲觉得是我在无理取闹。所以,我现在应当按兵不动,以逸待劳,等她放松警惕露出马脚后,我再一举擒获,将她的把柄送到父亲跟前。”

白芷当然是一口应和,称赞虞清嘉的计谋简直完美。她们主仆三人又合计了许多细节,等自忖这个教训小妾大作战的计划从头到尾再无漏洞后,才心满意足地上床睡觉。

第二天,虞清嘉大清早去给父亲请安,用膳的时候,虞清嘉和虞文竣说了祖宅来信一事。

虞文竣也对专横霸道的祖母无可奈何,但是他已经为此失去了妻子,他再不会犯同样的错误,让女儿代自己受罪。虞文竣肃着脸,说:“大丈夫应当靠自己建功立业,总是依赖家族,仰仗家族长辈安排官职是什么道理?我不做这等没骨气的事,也不觉得青州是什么粗鄙之地。正是因为荒僻,才更该脚踏实地,做出一番实干来。嘉嘉,稍后为父自会给家族回信,你安心度日就是。”

虞清嘉大大松了口气,父亲不打算回去就好。虞清嘉顿时喜笑颜开,连景桓这只狐狸精又坐在自己前面也不计较了。

慕容檐当然不会管虞家的纷纷扰扰,而且看样子,他对自己推开虞清嘉一事也毫无印象了,更不必奢望他会对此内疚、惭愧。

虞清嘉内心里怀揣着自己的“复仇大计”,对狐狸精的可恶态度咬咬牙就忍了。早膳用到尾声,虞文竣突然冷不丁问:“嘉嘉,你想学骑射吗?”

“不想。”虞清嘉拒绝得不假思索,“我又不喜欢射箭,为什么要学。”

虞文竣额头的青筋抽了抽,继续谆谆暗示:“你不是总说自己没事可干吗,不如趁这段时间多学些经史武艺,也算多一门本事。”

虞清嘉想了想,还是觉得无所事事的生活更舒服:“射箭又累又不好看,我不想学。”

对面食案上传来一声轻笑,虞文竣看了看嘴角含笑,正缓慢擦拭手指的慕容檐,越发尴尬:“嘉嘉,你想。”

“啊?”虞清嘉有些懵,“我不想啊…好吧,那我就学吧。”

虞清嘉莫名其妙多了许多课程,她本以为找合适的夫子还需要耗费一段时间,没承想三天后夫子就进府了。

“今欲以先王之政治当世之民,皆守株之类也。是以圣人不期修古,不法可常,论世之事,因为之备。”穿着广袖长袍的夫子念完治国名篇后,看向下首,“明否?”

慕容檐轻轻颔首,夫子非常满意,立刻抽出书卷开始下一章。

“等一等,我没懂啊。”虞清嘉简直惊呆了,她莫名其妙被塞了一脑子生涩的先秦文章,还不等她读通顺,马上又要开始下一篇,虞清嘉觉得奇怪极了,“前面我有一个典故没听懂,偃王行仁义而丧其国是什么意思?”

夫子卷动书轴的手顿了顿,他显然没料到吉祥物摆件还会发问。如果给她解释势必会耽误进度,夫子脸色不由带出些犹豫之色。

虞清嘉觉得自从父亲访友回来,家里的事变得说不出的奇怪,她愕然道:“不是给我请的夫子吗?”为什么夫子大多看向陪听的狐狸精,而完全不管她呢?

慕容檐眼神微动,朝左边那张书案扫了一眼,最终微不可见地点头。夫子接收到慕容檐的指示,惊愕又意外。琅琊王做事什么时候顾忌过别人?他连太子的命令都爱答不理,何况还是在积蓄力量复国的这种紧要关头。

可能是他们现在行事终究需要虞清嘉这个吉祥物掩饰吧,这样一来,确实不好太忽略她。夫子努力给自己找出一个原因,然后摊开方才的书卷,再度从头细细解释。

好容易熬到休息的时候,虞清嘉实在忍不住,悄悄挪到狐狸精身边,轻轻怼了怼他的胳膊:“你和我说实话,你真的听懂了吗?”

虞清嘉一过来,她宽大的衣袖立刻把书案上的卷轴覆住。慕容檐本来不想理她,可是转念一想他若是不回答,恐怕虞清嘉又要没完没了。慕容檐只能淡淡应了一句:“嗯。”

虞清嘉是不太信的,自己是世家之女,从小读书习字,听到五蠹依然觉得非常吃力,她不觉得景桓一个没什么文学素养的姬妾能轻松跟上。

“你不要死要面子,你说实话我又不会笑你。如果你也听不懂,我们可以和夫子说,让他下一节课讲得慢些。”

慕容檐看着完全被压住的笔墨,忍无可忍,伸手捉住虞清嘉的胳膊,直接将她整个人都从自己的书案移开。虞清嘉在经历被人用一根手指头推开后,又再次经历整个人被挪走的人生大辱。

.

虞府上下的奴仆们人人皆知,府上千金和太守新领回来的姬妾不太对盘。太守虽然发话让两人在一处上课,取个相互作伴的意思,可是无论课上课下,两人谁也不和谁说话,梁子可见极大。

虞清嘉如今看慕容檐极其不顺眼,每天都在处心积虑地找对方的把柄。可是慕容檐这个小妾也是奇怪,大清早天都没亮,他就起来去后面练习射箭,往往等虞清嘉请安时看到他,他已经活动完身体并且洗完澡换了身衣服了。早饭过后,两人一起去上课,上午文,下午武,下课之后慕容檐就回房,此后一晚上都不会出来了。

这和虞清嘉预料的搔首弄姿上蹿下跳的狐狸精戏码一点都不一样。

对方的作息比她这个世家小姐还世家小姐,虞清嘉一直没捉到对方的不妥之处,她的教训狐狸精大计也只能无限期搁置。虞清嘉眼巴巴盯了半个月,发现慕容檐唯一能称得上不妥的地方,大概就是他不穿襦裙,只穿胡服。

胡服是从北方传过来的,游牧民族需要骑马打猎,自然不会穿被中原视为正统的上衣下裳,而是更习惯窄袖长裤的胡服。南朝士大夫对这样的野蛮作风嗤之以鼻,可是北朝两国的掌权者都有胡人血脉,他们习惯了穿胡服,上行下效,北朝民众对胡服的接受度也比南朝高些。可是这种窄袖衣服也只在军队和下层民众中流行,上层贵族男子私下里会穿,但是重要场合依然会换上宽袍大袖的正统衣冠。

男子都是如此,更何况女子?几乎没有正经人家的小姐穿胡服,胡服诚然方便,可是贵族要方便做什么?就像虞清嘉,她的衣服便是宽大的上襦,下系繁复的间色裙,里里外外要穿好几层。所以慕容檐的穿衣作风,委实非常惊世骇俗了。

虞清嘉最开始也无所谓,可是父亲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突然想让虞清嘉学骑射,而且还不等她同意就直接塞了进来。虞清嘉每次搭弓都会被袖子缠住,而另一边的狐狸精窄袖束腰,砰砰砰发箭。虞清嘉强行被降为对照组,忍了几天后,虞清嘉彻底豁出去了,也让丫鬟裁剪了一套胡服。

她天真地以为是衣物拖累了她。

虞清嘉换上了一身红色胡服,通身是鲜艳亮丽的红色,衣领袖摆还被白芷绣上了黑色的花纹。白芷原本是强烈反对虞清嘉换胡人衣服的,可是等虞清嘉穿上半成品走了一圈后,白芷默默闭了嘴,后面还亲自给虞清嘉修改了腰线,点缀了花纹。虞清嘉穿着宽大飘逸的襦裙时柔弱清艳,仿佛时刻要随风而起,换上胡服后她容貌中的柔被冲淡,越发突出了美。

虞清嘉用力撑着弓,可还是没坚持多久,右手很快后力不继,指尖的箭羽倏地飞了出去,在低空摇摇摆摆晃了片刻,蹭的一头栽到地上。

虞清嘉叹气,她已经使出了吃奶的劲,可别说筹数了,她连靶子都射不住。正在这时,隔壁“嗡”的一声,随即前方传来箭矢入靶的声音。

虞清嘉默默磨牙,她莫非要输给一只狐狸精吗?虞清嘉咬牙举起弓箭,再次搭弓上靶。她这次使了全身的劲,等弓弦绷得不能再绷,她才猛地松手,让箭矢从指间飞了出去。

这次她倒是射中了靶子,只不过不是她的。短短片刻内慕容檐已经射出第三箭,然而这时冷不防从旁边冲来一只箭矢,将他的箭翎撞歪,本来正中靶心的箭头也由此被影响。

慕容檐终于放下弓,朝虞清嘉投来今日的第一个正眼。

事态发展完全在虞清嘉预料之外,这样显得像是她故意撞歪一般。事实上,她倒是想。

虞清嘉高冷又镇定地瞥了他一眼,说:“看什么看,夫子走的时候说了,让每人射二十箭。”

二十箭在慕容檐看来连喝水都不如,显然武夫子这样说是为了糊弄虞清嘉,慕容檐早已精通骑射,他哪里需要夫子布置任务。而虞清嘉方才的行为,在鲜卑族里被视为极大的挑衅,撞歪对手的箭矢,显然需要相当高的技巧和准头。

不过,这个弱的连弓都挽不圆的女子?慕容檐心中不屑,她挑衅他,下辈子吧。

慕容檐凝神挽弓,旁边传来呼哧呼哧地使劲声。精神被干扰,放箭时就失了准头,慕容檐面无表情地放下弓,漠然道:“第二指不要压着箭翎。”

“什么?”

慕容檐已经冷淡地转过脸去,他说话从来不说第二遍。虞清嘉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慕容檐在指点她的姿势。

虞清嘉难掩惊讶,狐狸精竟然会这样好心?虞清嘉轻轻哼了一声,低声喃喃:“用不着你假模假样。”

虽然这样说,虞清嘉放弓的时候还是不免刻意调了一下,结果这样一来反而坏了事。这不是她熟悉的姿势,弓弦嗡地一声松开,飞快地擦过她的小臂。

炼铁工艺有限,即便弓弦刻意打磨过,边缘还是有不少粗糙的毛刺。虞清嘉嘶了一声,赶紧去看自己的手臂。

即使隔着一层衣服都被擦出血了,虞清嘉从未受过这么重的伤,眼睛很快反射性涌上水光。慕容檐本来不在意旁边的动静,听到虞清嘉惊呼的时候他随意回头,猝不及防看到鲜红的血液从皮肤中渗出来,慕容檐瞳孔一缩,手指立刻蜷紧。

慕容檐霍得转过头,眼睛盯着光秃秃的地面,十指松了又紧,努力克制血脉里叫嚣的对鲜血的渴望。

前几日虞清嘉的话虽然大不敬,可是慕容檐知道她说的没错。慕容家的男子,确实从一生下来就渴望着鲜血和杀戮。

朝臣们总是怨恨佞臣,都怪这帮内侍小人带坏了圣上,那他们可真是抬举这帮人了。从他的高祖开始,每一代慕容氏都要出几个异类,天生残暴无情,无法控制对鲜血的热爱。慕容家本是前朝大司马,最后却改朝换代称了皇,这其中慕容儿郎骁勇善战的家族遗传功不可没。可是世事偏偏就是这样可笑,他们家越是惊才绝艳的人物,对鲜血的瘾越强烈。

明武帝是如此,他的叔父、当今皇帝也是如此。前太子对父亲兄弟的做法十分不满,可是他怎么能想到,自己的儿子,慕容檐,就是一个顶顶可怕的恶魔。

慕容檐音律、骑射、武功天赋极高,但是他在这方面的缺陷,比祖父、叔父还要强烈。酒、女色等刺激都会加剧他的失控,所以慕容檐滴酒不沾,身边更是姬妾全无,就是为了防止理智失控,从而再也忍不住体内对鲜血的渴望。

虞清嘉心疼地捧着自己手臂,伤口犹在流血不止。教导弓箭的夫子是个武人,不方便带丫鬟,所以白芷白芨等人并不在近前,虞清嘉头一次受了这么重的伤,现在都不知道该找谁。

手臂上热辣辣地疼,占据了她绝大多数注意力,但饶是如此,她都注意到狐狸精的状态似乎不太对。

他背过身,上身紧紧绷着,隔着衣袖能看到明显的手臂肌肉弧线。虞清嘉不明所以,本着好心的原则问了一句:“你怎么了?”

慕容檐没有回答,过了一会,他似乎很艰难地挤出几个字:“那边有清水,把伤口洗掉。”

“见血后不能沾水,不然会留疤的。”

竟然还担心留疤,真是天真的可爱,她没有发现最危险的野兽现在就在她身边吗?慕容檐的眼睛都红了,瞳孔不断收缩,幽黑中隐隐都泛出妖异的蓝来。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控制力,走到水桶边将巾帕打湿,头也不回地扔到虞清嘉手里。

“把伤口盖上。”

虞清嘉还想说什么,慕容檐忍无可忍地打断她:“消肿的。”

用凉帕子敷伤口可以消肿?虞清嘉闻所未闻,但她以为只是自己没听说过,所以听话地将伤口覆住。

好在白芷很快就赶来了,她看到虞清嘉的手臂立刻长呼“心肝”,心疼地将虞清嘉带回去重新包扎。校场终于又安静下来,慕容檐的眼睛黑的可怕,他挽弓对准靶子,砰砰砰连发三箭,力度和准头都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虞清嘉:我不想学…(被捂住嘴)

虞文竣:不,你想。

06☆、系统

兖州,高平郡,虞家。

穿着青色半袖的侍女撩开帘子,恭敬行礼:“四小姐。”

“老君睡了吗?”

“老君刚刚睡下。”侍女的话音刚落,从里面便传来一道老迈的声音:“是四娘吗?”

虞清雅立刻端上温柔知性的笑,也不待婢女通传,自己便朝里走了进去:“老君,是儿。”

虞家四世同堂,虞老君能看到曾孙女长到十四五,她的年纪已经委实不小了。有些人老了成佛祖,慈眉善目怜贫惜弱,可是更多的人会将年轻时的一面无限放大,变得越来越专权偏激,控制欲也越来越强。

显然,这位尊贵了一辈子的虞家老君就是如此。

虞清雅跪在虞老君榻前,亲手接过虞老君的药,乘了一小勺在另一个汤盂里尝过了,才将剩下的药汁奉给虞老君:“老君,热度刚刚好,我今日特意吩咐他们加了甘草,不会苦的。”

这一番动作流畅又妥帖,仿佛已经练过无数遍一样,虞老君看着舒心至极。她接过药喝了一口,奇道:“今日的药,喝着怎么和以往不同?”

虞清雅腼腆一笑:“儿以前看您喝药难受,心中愧疚,便翻阅古书,找了几个清淡养生的方子出来。儿自作主张,还请老君责罚。”

虞老君又惊又喜:“你还会医术?”

“哪敢,不过照搬医书,不敢班门弄斧。”

虞老君欣慰地拍了拍虞清雅的手,说:“我儿果然是天生的玲珑心肝。以往还没发现,直到这几日才发现我们虞府里还藏着一个班昭之才。你前几日来我这里逛了一圈,便能发现我用的熏香不好,虚热上火,最容易招致肺疾。现在竟然只靠着古书,就能无师自通,自己调出一方养生汤来。有女如此,实乃家门之幸,天要兴我虞家啊。”

虞清雅笑着说不敢,但是她眉目间笑意盎然,显然内心里也这么觉得。她听到脑海里那个冰冷的电子音一板一眼地“滴”了一声:“虞老君好感度+10,全能才女名声+10。”

虞清雅听清了后面的内容,脸上的笑越发真切。

什么天生聪慧全能全才,哪有人只靠医书就能对医术无师自通。她所谓从古书上找到的医方,不过是随便捏了个借口,糊弄糊弄虞老君罢了。事实上这是系统交给她的药方,虞清雅什么都不要做,就能轻轻松松得到别人习医十年,乃至二十年的成果。

自从有了系统帮助,虞清雅在后宅简直势如破竹,如虎添翼。今天给老君换一个宁神的熏香,明日给有风湿的长辈绣一个系统出品的护膝,后日她就能写出最精妙的骈句诗文来。不过短短三个月,虞清雅才女之名已经名满兖州。

她自信,按照这个势头下去,便是天上无欲无求的仙君也会为她动凡心,自己前世的悲惨之路,再也不会发生了。

虞老君故意怪罪道:“上午不是让你回去歇着了吗,才过了一个时辰,你怎么又跑来了。我虽然老了不中用,但也不是那种恶毒婆婆,非要将孙女晚辈全部拘在眼前才能干休。你这样青葱一样的小姑娘就该多去外面走走,时常待在我身边,恐怕会沾染暮气。”

“怎么会。”虞清雅笑道,“老君见多识广,巾帼不让须眉,我在您身边待一天,比读十年书学到的都多。老君若不嫌弃我烦,我巴不得时常跟着您学习呢。”

虞老君眉开眼笑,佯装嗔怒道:“你啊,就会说好话哄我这个老太婆高兴。”

虞清雅淡淡笑着,她看到烛台后的书案上似有信件,她眼神动了动,仿佛无意般哀叹:“父亲已经两年没回来了,这几日又是风又是雨的,不知道父亲身体可好?他一个人漂泊在外,青州又是荒僻之地,儿真怕父亲病了都没人照料。”

一提起不听话的孙儿,虞老君的表情明显阴沉下来。她哼了一声,冷笑连连:“他如今有主见的很,翅膀硬了,再也不需要我们这些老骨头给他铺路了。”

“老君怎可怎么说。”虞清雅抿嘴轻轻一笑,道,“青州没有名门望族,来往俱是庶民寒门,这种不通教化的蛮夷之地岂能和兖州比?何况广陵不过一个中郡,父亲待着那里,没有士族交游,没有名人举荐,只能是白白耗费光阴,您若将父亲调回来,这才是对父亲好。父亲会理解您的苦心的。”

虞清雅想法很简单,桌案那封信纸上有虞文竣的章,而看老君郁郁的神色,想必虞文竣又拒绝归家。真是不识抬举,虞清雅重生的目标是当王妃皇后,如果她身体上的父亲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她还懒得提拔呢,只要日后他不要后悔来求她就好了。然虞文竣虽不重要,虞清雅却要紧的很。

虞清嘉毕竟是女主,玛丽苏光环强盛,她到底是什么时候遇到男主琅琊王的呢?虞清雅在脑中悄悄呼唤系统:“系统,男女主到底是什么时候相遇的?”

系统微不可查地沉默片刻,它的数据库都来自各位面史书,齐襄帝和明熙皇后是从什么时候相遇的,这可不会出现在史书里。

系统于是一板一眼地说:“宿主权限不足,无法查阅。”

虞清雅叹了口气,果然,现在她积分不足,做什么都束手束脚。前世她和虞清嘉不亲近,见面彼此无视,虞清雅还真没注意过虞清嘉的动向。按道理虞清嘉也没什么际遇,应当就是琅琊王遇到虞清嘉后,被女主光环影响,所以不由自主地娶了她。

虞清雅不屑,果然是无脑玛丽苏,天下男人都爱她,连男主也无法免俗。明明自己要比女主更优秀,可偏偏是女配。虞清雅虽然这样猜测,但是她却不敢冒一丁点的险,剧情毕竟是围绕着虞清嘉的,万一虞清嘉提前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奇遇,那就糟了。所以,还是将女主放在自己眼前比较稳妥。

因此,虞清雅一定要让虞文竣回到高平郡来。虞清雅先前若有若无地提醒过老君,现在看来系统的计策还是失败了。虞清雅心底涌上一股不悦,自重生以来,在系统的帮助下,她已经很少有违背心意的时候了。虞清雅还要再劝老君,然而刚刚张嘴,脑海里突然传来一股针扎般的痛:“宿主,你违规了。”

虞清雅忍着头痛,强行在脑中辩解:“可是老君已经被说动了。只要我们再添一把火,让老君再写信去催,虞文竣迟早会撑不住回来的。”

脑海中机械的电子音似乎轻嘲了一声,虞清雅狠狠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系统只是个没有感情的智能体,它怎么会出现这样人性化的反应呢?

系统很快恢复冷冰冰的声线,不带一丝感情:“宿主,你方才行为已经超越女配系统警戒值,我有义务警告你,并在必要情况下采取相应措施。”

虞清雅还是不服,明明只差临门一脚,为什么要半途而废?她还想开口催促老君,识海里突然传来一股尖锐的痛,一时间仿佛连骨头都钻透了。虞清雅忍不住尖叫一声,手里的茶盏砰地倾洒落地。

虞老君被虞清雅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她看到虞清雅脸色可怕,口吻也郑重起来:“四娘,你怎么了?”

虞清雅抵御着脑海里绵绵的痛,一边努力对虞老君笑了笑:“我没事,就是中午没睡好,现在有些头晕。”

“没睡好?”看着虞清雅的表现,虞老君无论如何都不能信这只是头晕。可是虞清雅一口咬定自己没事,随即就赶快告罪退下。

等离开虞老君的屋子后,系统还是那样平铺直叙的电子音,可是也正因为平静,所以才显得不寒而栗:“宿主有违规行为,按照契约,我方有权对宿主采取适当的警戒,必要时可以强制惩处。宿主今日只是初级违规,所以仅施以一级惩罚。”

“这只是第一级?”虞清雅想到刚才几乎锥心噬骨的痛还觉得心有余悸,然而,这只是最低的?

系统冷冰冰地承认了。虞清雅脊背慢慢泛上一股寒意:“那最高级别是什么?”

“抹杀。”

系统的声音听着还是那样尽职尽责,可是虞清雅却觉得冷。明明是阳春四月,她却仿佛置身数九寒冬,阴冷的风化成针,细细密密地渗入她骨髓:“你竟然会危及我的性命?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之前你不说?”

“你也并没有问。”不知是不是错觉,系统声音仿佛带上了些许嘲意,“宿主,你已经和我们签订了灵魂契约。如果中途后悔,按照契约也会被抹杀的。”

虞清雅突然就后悔起当日自己匆忙签订契约的事了,她这几个月春风得意事事顺心,她私心里把系统当成供她驱使的工具,并没有想过,她和系统的地位很可能是反着的。

许是读出了虞清雅的内心活动,系统语速放缓,态度几乎称得上和善:“放心,只要你按我们说的条件做,就不会被抹杀。”

虞清雅从小呼奴使婢,睥睨平民,只有她使唤别人的份,什么时候被人驱使过?但是她并不敢得罪系统,系统可以轻易抹杀她,她却不能把系统怎么样,而且要命的是,系统就在她的脑海里,些许想法都瞒不过系统。虞清雅重生之后全部都在仰仗系统,对此她只能服软,向系统认错:“方才是我不对。可是总不能任由虞清嘉在外郡逍遥。她毕竟是女主啊,你就不害怕吗?”

“你的举动太愚蠢了。逼他们回来,我自有办法。”

07☆、背叛

青州与兖州相隔千里,此时的青州,尚笼罩在一片茫茫烟雨中。

外面雨声淅淅沥沥,虞清嘉撑着下巴看雨。窗外水天一线,雨珠滴滴答答地从屋檐滑落,此起彼伏地砸在青石板上,溅出许多细细的水坑。今日突然下了雨,教经史的夫子大概是被雨延误了,现在还没过来。

虞清嘉看了会雨,闲极无聊,便将纸折成各种形状玩。从窗外猛地吹入一阵风,水气湿湿润润,虞清嘉都没来得及反应,她手中的纸团就朝另一边飞去了。

慕容檐头都没回,精准地抓住纸团。他拿到眼前看了看,发现偷袭自己的竟然只是一个纸团,他显然对虞清嘉的举动非常无语,眼睛都没抬,直接反手扔回来了。

虞清嘉猛不防被砸中脑门,她怔了一下,随即哗地将手边的纸揉成另一个纸团,用力地朝慕容檐掷过去。

投纸团技巧就在于力道,有时候越是大力越扔不远。饱含了虞清嘉所有愤怒的纸团只飞了一半就坠地了,慕容檐回头瞧了瞧,眼神中的不屑都懒得掩饰。

其实他也从没掩饰过。

虞清嘉咬牙切齿:“你不要太嚣张了,你就不怕我和父亲告状,让你以后没好日子过吗?”

“尽便。”

“你…枉我还担心你那天是不是发病了,这样看来,你简直狼心狗肺。”

慕容檐这才想起,虞清嘉前几天似乎手被刮伤了。他从眼角瞅了一眼,果然见她手背上裹了好几层白布。多大点伤,何至于此。

慕容檐天生就是一个没有同理心的人,旁人看到穷人婴孩会怜惜,可是慕容檐就不会。穷苦,孤弱,死亡,这都是他们自己的事,为什么要可怜呢?至于虞清嘉受伤,又和他有什么关系。

慕容檐冷淡不语,虞清嘉也懒得和狐狸精说话。她盯着窗外茫茫雨幕,喃喃道:“夫子这么久还没来,别是路上出什么事了吧?”

虞清嘉听到身后传来极轻极冷的一声笑,她殊为不悦地回头:“你这是什么意思?天地亲君师,你要尊师重道。”

“尊师重道。”慕容檐慢慢地重复着这四个字,他长相颇有一种模糊性别的绮丽,当他低声说话时,嗓音冷淡靡靡,不经意就能让人想起丝竹不绝的宴会,穷奢极欲绚烂到极致又飞快堕落的贵族。慕容檐将这四个字念完之后,轻轻笑了一声:“你知道废太子是怎么死的吗?”

“被小人告发。”

“被什么人?”

虞清嘉被问住了,她每天听虞文竣怒斥奸佞下人搬弄口舌,陷害忠良,她当然理所应当地站在前太子这一边。可是这其中究竟是怎么回事,虞清嘉却并不清楚。

慕容檐唇边噙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他端坐书案前,一手随意地搭在案上,眼神幽黑不可见底:“是他的老师。”

窗外雨声沥沥,夹杂着雨声,虞清嘉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可是慕容檐却没有继续说下去的念头了。太子能入住东宫,可见并不是傻子,哪会随便在什么地方妄论朝政。他当日说那些话时,当真觉得在场之士都是绝对值得信赖的人。

可是谁能知道,他的老师听到后觉得害怕,万一太子此言被人告发,那他们这些听众岂不是都要倒霉?既然如此,不如他去告发。

东宫血案,由此而始。

慕容檐已经将目光移回自己的书卷上,可是虞清嘉看着他,却久久无法收回视线。

慕容檐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呢?她慢慢朝最上方属于夫子的书案看了一眼,突然觉得不寒而栗。

虞清嘉默默抚上手臂,那里已经起了细密的鸡皮疙瘩。如果慕容檐一脸愤懑鄙夷,虞清嘉还觉得正常,但是偏偏他是这样漫不经心,仿佛说笑话一样的语气。

她阿父的口味什么时候变得这样重了?阿父竟然喜欢蛇蝎美人?

后来夫子撑着伞匆匆赶来,课前的这段小插曲无人知晓,随着卷轴悄无声息地翻过去了。

但发生过的事情怎么能真的不留痕迹,下课后虞清嘉看向慕容檐的目光,已经从敌视变成了防备。

因为下雨,下午的骑射课就取消了。虞清嘉大大松了口气,丫鬟们也待在屋里避雨,几个年轻姑娘聚在一起有说不完的笑话,一下午就这样说说笑笑地过去了。

傍晚时,虞清嘉突然想起自己的荷包好像落在课堂了。其实这不是多么要紧的事,明早去拿也来得及,可是虞清嘉闲来无事,正好外面雨势停息空气极好,虞清嘉就带着丫鬟,散步一样朝上课的地方走去。

走到半路,虞清嘉眼角掠过一个人影,她立马对着丫鬟嘘了一声,自己轻手轻脚地走到柱子后,探出一双眼睛看向前方。

刚下完雨,狐狸精往外走做什么?

虞清嘉隐约觉得此事大不寻常,她对狐狸精的好奇心立马压过荷包,小声嘱咐了丫鬟后,就蹑手蹑脚地缀着慕容檐身后,偷偷尾随着他。

虞清嘉躲在墙角,看到慕容檐拉开后门,后门外早已等着一个男子。两人凑近不知说了什么,然后慕容檐递给男子一个鼓囊囊的包裹,男子就飞快地转身走了。随后慕容檐慢条斯理地看了看,确定无人注意后,就后退一步拉上了门。拉上门栓时,他似乎还朝后瞥了一眼。

虞清嘉赶紧收回身体,背靠在墙上,心脏砰砰直跳。

天哪,狐狸精方才是与外男私会不成?世人常自嘲礼崩乐坏,但是这也只针对男子,对于女子来说,私会男子,私相授受,依然是极恶劣的名声。

  如果觉得难消帝王恩小说不错,请推荐给朋友欣赏。更多阅读推荐:九月流火小说全集难消帝王恩科举反面教材全解恶毒嫡妹纪事拯救美强惨男二, 点击左边的书名直接进入全文阅读。

上一章 回目录 下一章 (方向键翻页,回车键返回目录)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