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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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况,狐狸精不是特权阶级世家小姐,她是姬妾!而且她递出去的那个包裹,鼓鼓囊囊,显然是银钱吧。

私会外男背叛她父亲还不够,竟然还用他们家的钱去养外面的情郎?

是可忍孰不可忍,虞清嘉也顾不得自己的荷包了,立刻带着白芨朝正屋走去。

慕容檐回来时,眼神不经意朝下一瞥,果然看到墙根处有鞋印。今日刚下过雨,墙角的青苔被打湿,站了人后痕迹分外突兀。慕容檐看着墙角的痕迹,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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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父。”虞清嘉急匆匆跑进来,盛大的裙摆恍如飞鸟的羽翼一般鼓荡起来,“阿父,我有话要对你说。”

虞文竣从案牍中抬头,奇怪地“哦”了一声:“你想说什么,怎么跑的这样急?”

虞清嘉跪坐在父亲身侧,宽大柔软的襦裙逶迤在地,带着说不出的艳丽。早在出门的时候慕容檐就发现虞清嘉了,虞清嘉前脚刚走,慕容檐后脚就跟了上来。

现在,他止步于门外,静静等待着虞清嘉接下来的话。

他今日和虞清嘉说了废太子老师一事,这样的话在虞文竣这些臣子听来,恐怕是非常微妙的。飞鸟尽良弓藏的道理谁都懂,何况慕容檐如今还是一无所有的庶人之子,空有琅琊王的名号,可是连以男子之身示人都不敢。他今日就敢说这种话,那等他当真复国,虞文竣这些功臣真的能善终吗?

恐怕任谁都要在心里想一想了吧。

现在,只要虞清嘉说出他上午的话,她就可以彻底报复他、摆脱他了。

慕容檐甚至带上了笑意,静静等着。

屋里,虞文竣也关切地看着她,虞清嘉深吸一口气,豁出去了一般,说:“阿父,你知道吗,景桓那个狐狸精竟然私会外男!”

慕容檐眼神带笑,听到这话,他眉梢意外地挑了挑。

此时屋里也是一片沉寂,虞文竣看了女儿半响,然后说:“哦。还有呢?”

虞清嘉期待着父亲勃然大怒,再不济也要露出不悦之态。可是,平平无奇地“哦”了一声算什么?

虞清嘉同样奇怪地看着他:“阿父?”

虞文竣咳了一声,不知道该怎么和女儿解释。说后宅女子可以随便见外男那肯定不可能,这岂不是教坏他女儿。但是不这样说,又委实没法解释自己这位“姬妾”的特殊性。

虞文竣最后只能含含糊糊地说:“嘉嘉你知道这些事不好,为父自会处理,你不必操心了。”

“真的?”

虞文竣非常心虚地点头:“真的,阿父什么时候骗过你。”

“那好吧。”虞清嘉站起身,往外走了两步,忍不住回头提醒,“阿父你一定要秉公处置啊!她非但私会外男,还偷偷给外面人塞荷包呢。”

虞文竣又咳了一声,他脸色倏地严肃,沉声道:“嘉嘉,这类事非常不妥,你可切不能如此。”

虞清嘉乖巧地点头应下。出门时,她正好和慕容檐迎面对上。

慕容檐看向她的目光却带着说不出的笑意。慕容檐这个人平时总是阴阳怪气,可是现在,他的眼中倒有点像真的在笑。

虞清嘉被他这样的目光看的发毛,她凶巴巴地回瞪了一眼:“笑什么笑!”

慕容檐却似有似无地摇了摇头。他收回目光,静静看着前方,过了一会,突然问:“为什么不说另一件事?”

虞清嘉心里一突,立刻想到慕容檐在课堂上的惊世骇俗之语。她没好气地眄他一眼,横声道:“用你管。”

虞清嘉当天回屋后,便安心等着父亲秉公处置。可是直过了两天,风平浪静。

虞清嘉没忍住,便催促着白芨去外面打听消息。白芨过了好久才回来,她低着头,表情看起来非常复杂。

虞清嘉疑心,立刻叫住她问:“打听出来了吗?父亲怎么说?”

白芨吞吞吐吐,眼睛不断朝四周瞄:“小姐…”

“说!”

白芨咬咬牙,豁出去了一般说道:“太守如何处置景氏奴婢没打听出来,但是听厨房的人说,太守把钥匙和对牌交给景氏了。”

虞清嘉愕然地瞪大眼睛,过了好一会,才喃喃重复:“你说父亲非但没罚她,还将后宅的财政大权交给她?”

白芨垂着头,显然不敢应承。虞清嘉在榻上坐了一会,猛地站起身,脸色冷冰冰地就要往外走。

白芷白芨连忙上前拦住:“小姐,您何至于和一个妾置气?她不过就是太守带回来的姬妾,虽然占着名,但算不得您正经长辈。您忍一忍,等太守新鲜劲过去了就好了。您现在去和太守对着干,只会伤了小姐和太守的父女情分啊!”

“我如何能忍?阿父是非不分竟已到了这个地步,女眷私会外男这么严重的事,景氏和他灌一道迷魂汤,他就昏昏然不知所以了。我现在不出头,等日后景氏的手伸到我身上,那就什么都晚了!”

白芷和白芨没能拦住虞清嘉,虞清嘉眼睛被怒火洗的晶亮,她走到正屋时,正好看到虞文竣和慕容檐并肩走出来,两人不知在说什么,虞文竣听得尤其认真。

虞清嘉从前不信色令智昏,哪有男人被狐媚女子随意蛊惑两句,从此就不管妻子儿女的死活了呢。可是现在,她亲生父亲的举动却结结实实打了她的脸。

妾室私会外男给他带绿帽子这种事他都能忍,虞清嘉生气,也觉得委屈。

虞文竣看到虞清嘉,身形顿住,眼中立刻绽出慈父的笑意:“嘉嘉。”

他显然已经忘了两天前糊弄虞清嘉时说过什么。

“父亲。”虞清嘉板着脸飞快地给虞文竣行礼,随后她目光落在慕容檐上,语气冰凉,“阿父,听说你将钥匙和对牌都交给她了?”

虞文竣没想到女儿过来竟然是说这件事。这并不是什么大事,琅琊王并非真正的后宅女子,何况他还有另一重身份,将后宅的管事大权交给他,显然对他们的大计更有利。

“对,景桓是你的长辈,将后宅安全交给他,为父十分放心。”

瞧瞧这标准的昏聩之言,怪不得人人都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恐怕在男人眼中,他喜爱的女人千娇万好,即使有人将事实摆到他面前,他也会觉得这是别人在迫害他的美妾。

“父亲,她私会外男,将内眷之物随意转赠外人,你竟然还让她来掌管内院?何况,她只是一个姬妾,哪有人家会让妾来把持后院。我们虞家虽然算不上名门望族,可毕竟也是兖州有名有脸的世家,你这样嫡庶不分宠妾灭妻,置我于何地,又置母亲于何地?”

“嘉嘉。”虞文竣没想到虞清嘉竟说出这样一番话。妾室和庶脉的地位很低他当然知道,士人虽然视赠妾为时尚,可是没谁会娶妾当妻子。大家谈婚论嫁时都会娶门当户对的世族小姐,传宗接代、侍奉双亲、主持中馈之类的事情,也被视为妻子的职能,而不是妾的。姬妾就是供于玩乐,如果有人让妾操持家业,恐怕会被同阶层的士族笑掉大牙。

可是慕容檐并不是姬妾,他甚至都不是女子啊。虞文竣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件事,他试图安抚女儿:“你说的事我都知道,为父心中有数,你就不用管了。”

这话敷衍意味太浓,连虞清嘉都骗不过去。虞清嘉眼睛又黑又亮,因为愤怒,她的整张脸都活泛起来,惊艳到不可逼视。

慕容檐开始觉得眼前这幕很好笑,他也一直淡笑着站在一边看戏。但是这一刻,慕容檐却突然发现,虞家的这个女儿,容貌当真盛极。乌发如云,眉眼惊心动魄,而嘴唇却精致嫣红,上面仿佛涂着一层釉光,色泽如血。这样的美人,最容易让男人生出征服欲,以及摧毁欲。

虞清嘉眼中灼灼燃着火光,她一手指向慕容檐,双眼亦逼视着虞文竣:“自从她来了,你就总是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我原本以为阿父你心中有数,可是现在,你连原则都不讲究了。在你心中,她是不是比我这个女儿还重要?”

慕容檐被人用手指比划着也不恼,他似笑非笑地朝虞文竣扫去一眼,看好戏般等着虞文竣的答案。

虞文竣看看从小如珠似宝捧大的女儿,再看看嘴角勾笑意味不明的幼主琅琊王,头一次觉得脑仁一抽一抽地疼,人生简直艰难地不像话。

他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做这种选择?

虞清嘉不依不饶地盯着父亲,类似所有失去母亲而父亲又领回新人的女儿一样,执着地想知道在父亲心中究竟谁更重要。虞文竣偷偷朝慕容檐看了一眼,发现他仿佛找到什么乐子一般,正含笑看着虞清嘉。虞文竣大感头痛,一个是宝贝女儿,一个是日后要效忠的幼主,这要他如何选?

虞文竣挣扎着说:“嘉嘉,你和景桓是不一样的,你们俩不能比。”

虞文竣本意是说女儿和明主各有各的重要,不可以放在同一个平台上比。可是这话听在虞清嘉耳中,就完全变了个样子。虞清嘉眨了眨眼睛,黑润的眼珠马上漫起莹润的水光:“你竟然向着她,你竟然偏袒她!”

虞清嘉说完之后,猛地一扭头跑了。慕容檐再也忍不住,低头噗嗤一声笑了。

这大概是他这两年逃亡生涯中,唯一一次真心发笑了。

慕容檐方才去找虞文竣议事,虞清嘉出现的时候事情就已经大致叙完,经过虞清嘉这一打岔,两人就更没有谈正事的心情了。慕容檐保持着难得的好心情,不紧不慢往住处走,踏上回院必经之地的回廊时,他脚步微不可见地停了一停。

曲折往复的回廊上,正背对他站着一个女子。

慕容檐发现自己又不经意笑了,他仿佛没看到那个人影般走上回廊。他也很想知道,他的这位“嫡女”又想搞什么花样。

果不其然,两人擦肩而过时,虞清嘉的声音冷冷地从后响起:“站住。”

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冷淡威严,可是她的语调里却带着娇娇的鼻音,听起来特别想让人将她继续欺负哭。

慕容檐难得地停下脚步,回头朝她的眼睛上扫了一眼:“哭了?”

虞清雅眼角泛红,她努力掩饰过泪痕,本来以为已经看不出来了,结果还是被对方一眼望穿。虞清嘉瞪大眼,恶狠狠地说:“没有。”

十四岁的小姑娘被气哭,现在犹带着尾音来找自己,就是在男人最混不吝的少年年纪也不舍得说重话了。可是类似怜惜等心情在慕容檐身上是不存在的,他嘴角轻勾,眼睛也因为笑而漾起盈润的光,雌雄莫辩的美少年笑起来宛如天使,可是他说出来的话却恶意极了:“就这么一点事都值得你哭,真是没用。”

“何况,你哭又有什么用呢。”慕容檐欣赏着手下败将的可怜模样,慢悠悠地往人心里捅刀子,“文不成武不就,现在还被父亲抛弃,你现在应该做的是超越我,或者在虞文竣面前揭露我。自己躲起来哭,除了让我多一个嘲笑你的理由,还有什么用呢?”

虞清嘉看着慕容檐,眼睛眨了眨又想哭,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恶毒的女人?

慕容檐收割了战利品,随后心满意足地离开。虞清嘉低头用力擦干眼泪,恶女人说得对,她哭有什么用?然而心里明白,声音里的哭腔却是控制不住的,她冲着慕容檐的背影喊:“你站住。”

慕容檐理都不理,继续往前走,虞清嘉气急了,快步追上去拽他的胳膊:“你给我站住。”

虞清嘉也不知道慕容檐一个女子为何力气这样大,他们相差不过一岁罢了,虞清嘉竟然完全没法匹敌慕容檐。慕容檐甩了几下,发现怎么都甩不开这块牛皮糖后,便理都不理地继续往前走。虞清嘉双手拽着慕容檐的胳膊,竟然整个人都被拉着往前扑。

虞清嘉又急又气,慌张之下看到旁边的柱子,脑中灵光一闪。她飞快地扑到柱子上,两手在粗壮的木柱上抱了个圈,将慕容檐的手牢牢困住:“我看你现在还怎么走!”

慕容檐感觉到手臂上柔软的不同寻常的触感,脸色猛地一变。

“放手!”

08☆、调令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章大修,改部分设定,其他章节匀字数修错别字,可不替换。

“放手!”

“不放。”虞清嘉也恼了,她两手环抱柱子,将慕容檐死死困住。借着廊柱的力,看他还怎么抽身。

其实慕容檐并不是真的抽不出来,只是他手臂的位置有些尴尬。虞清嘉自己拽不动他,就整个人都抱在柱子上,而他的手也被夹在虞清嘉和木柱之间,慕容檐只要稍微使力,就能感觉到手臂外侧某种柔软的触感,慕容檐身体一僵,接下来就没法动了。

慕容檐耳尖肉眼可见地变红,少女现在年岁还小,尚不到绽放的时候,身段也谈不上婀娜有致,可是该发育的地方已经有了痕迹。慕容檐尝试换一个角度发力,可是他胳膊稍稍一动虞清嘉就发现了,然后越发紧地搂住柱子,眼睛还凶巴巴地瞪着他。

“你…”慕容檐身体僵硬,从被虞清嘉抱着的那只胳膊到右半边身子全部失去知觉,仿佛已经不是他的了。他手臂再不敢动,可是这样一来某个部分的触感尤其强烈,少女的身体柔软的不可思议,隔着轻薄的衣物,他几乎都能感觉到对方的心跳。

慕容檐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耳尖已经变得通红:“你身为女子,怎么能做这种事?”

“我怎么了?”虞清嘉听到这话立刻就恼了,“你都敢偷偷见外男,现在还敢说我?”

“这怎么能一样。”慕容檐不知该如何说,他现在只想赶快结束这种尴尬的局面,懒得想借口,就直接和虞清嘉说了实话,“我见外男是有事在身,有要紧话要吩咐他们。”

这话虞清嘉是不太信的,她疑道:“你能有什么要紧事?”

“真的有,不信你去问虞文竣。”慕容檐胳膊被困在柱子上,但是脸却刻意偏开,连眼睛也死死盯着远处,“现在你能放手了吗?”

虞清嘉半信半疑,她试探地松开手,刚发现慕容檐有动作的苗头,又赶快抱住柱子。

慕容檐简直咬牙切齿:“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有话要和你说,你不许走!”

“好。”现在只要虞清嘉肯松开他,她说什么都行。虞清嘉将信将疑地看着他:“你保证?”

“嗯。”

虞清嘉这才慢慢放手,慕容檐能自由活动后立即飞快地抽出手,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好在他果真守诺,虽然唯恐避之不及一般远远躲开,但并没有趁机离去。

慕容檐正尴尬地小幅活动自己僵硬的右臂,猛地听到虞清嘉问:“你来我们家,究竟要做什么?”

慕容檐的手立即一顿。

“你虽是姬妾,但是我观你言行,恐怕曾经的成长环境并不差。你读书认字,文思敏捷,甚至连射箭也有基础,恐怕并不是一个甘于屈居人下的主。我虽不知你为何流落至此,但是人活在天地间,受天地生养,受父母抚育,受家国庇佑,可以说从一出生起就背负了许多恩德,即便是为了这些人,也要做一个正直坦荡之人。”

虞清嘉诚然不喜欢狐狸精,可是她想到两日前狐狸精在课堂上说的那些话,以及那天从正屋里出来时慕容檐薄凉又笃定的笑,还是觉得有些话要和他说开。他那时一定觉得,虞清嘉会去告密吧。

他们二人的恩怨是私人事情,慕容檐嚣张跋扈、私见外男是事实,但是那日课堂上关于废太子的交谈却是私人谈话,虞清嘉会和父亲揭露事实,但并不会做告密之事。虞清嘉虽然年纪小,曾经在祖宅也受了不少打压,可是她依然是父母珍惜着宠爱着养大的独女,母亲从小教她做人当正直善良,父亲亦是受人崇敬的名士隐者,在这样家庭长大的虞清嘉,没办法理解慕容檐对人心的悲观估量,也没法理解他强烈的不信任感究竟来自哪里。但如果可能,虞清嘉还是想劝劝他。

可惜虞清嘉的拳拳苦心全喂了狗,听到第二句话的时候,慕容檐就又如常活动手腕了。他以为虞清嘉发现了什么,结果他还是高估她了。虞清嘉竟然和他讲三纲五常,人性本善,简直可笑。

虞清嘉看到这个人不以为意的态度,虽然叹气,但奇异的是并不感到意外。既然交情浅,那虞清嘉也不往深了说,她也整理好衣袖,冷冰冰地道:“无论你是因为什么才流落风尘,但是既然被父亲带回府,那你就是我们虞家的人,一举一动都和我家戚戚相关。你若是做出什么有辱虞家门第的事,我决不能轻饶你。”

她们虞家的人?慕容檐看向回廊外团团簇放的蔷薇,语气似笑似嘲:“你倒敢说。”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虞清嘉气得不轻,用力甩开袖子,折身朝后走了。等人走出回廊后,慕容檐伸手,将廊外正开得热烈的一朵蔷薇掐断,他手指轻轻一动,蔷薇花便落到泥土中,娇艳的花瓣上立刻染上污泥。红色的花和黑色的泥对比强烈,仿佛在用毕生最后的力气燃烧,再不复方才的生机勃勃。

果然,还是这样顺眼些。正直,善良,怜贫惜弱?慕容檐轻轻一笑,只有那些从小长于温室,日后也会一辈子生活在家族庇佑下的世家公子才需要这些感情,他一个连性别都无法见于天日的逃犯,需要掌握的,只有武力。

祖父因为兵权从大司马成为皇帝,亦是因为权力而让普天之下再无人敢忤逆他的心意。放诞残暴如何,荒唐纵欲又如何,他做了一个皇帝所能犯下的所有恶行,但是他手里有强权,所以满朝臣子愤愤不满,也不敢当面说出来。

想要什么就去抢,得不到就毁灭,免得被其他人得到。这才是慕容檐从小贯彻的原则。

前厅里,虞文竣也在和教慕容檐、虞清嘉经史的夫子谈话。文夫子见虞文竣长吁短叹,奇道:“虞兄何故叹气?”

提起这件事,虞文竣自己都觉得尴尬:“说来惭愧,是小女和公子的事情。”

听到那个人的名字,文夫子立刻挺起腰正坐:“此话怎讲?”

“并不是公子之事有所不妥,而是我的小女儿。”虞文竣见文夫子误会了,赶紧解释道,“小女是我和亡妻的唯一血脉,从小捧如珠宝,难免养得活泼又娇气。这几日府中事务都偏向公子,你也晓得公子明面上的身份,我那女儿因此吃味,和我闹了许多天了。”

原来是这种事,文夫子愣了愣,抚掌大笑:“难怪我见这几天,令千金和公子同屋读书,但彼此一句话都不说,原来如此!”

这样可爱的小女儿情态在文夫子看来新奇好笑,然而落在虞文竣这里,就只能呵呵呵苦笑了。

文夫子难得笑的这么开怀,笑完之后,他收敛了神色,语气突然变得郑重:“公子出身尊贵,却在少年时经逢大变,虽然这两年一直平静如初,并无崩溃绝望之态,但是他年仅十五,这样的心性岂是少年人该有的?即便是我等饱经风霜之士,遇到这样的家变,恐怕也不能保持平常心。然而公子从始至终,都没有展露出任何愤懑颓唐。我和何广对此隐忧许久,这次无奈转移,本来担心公子不肯屈居女子身份,但是现在看来这一步到底还是走对了。不说其他,仅凭现在公子多了许多少年人生气,我们这一步险棋就走的值。”

后院失火整个太守府都被闹得鸡飞狗跳的虞文竣勉强地笑了笑:“没错,你说得甚对。”

他们二人围绕着慕容檐谈论片刻,不可避免又回到如今的局势上:“常山王横征暴敛,倒行逆施,堂堂帝王,竟然能干出去街上横掠砸抢之事,若是百姓稍微露出一点不忿之态,他就会命人将其砍死,此等昏聩之主,怎可宇御治天下?而偏偏其出宫时间不定,全然凭借他的心意,百姓即便想躲也不知从何躲起,如今邺城人人自危,百业凋敝,真是苍生之难,国之不幸啊!”

提起现在这位皇帝,虞文竣和文夫子都叹气。虞文竣叹息:“太子在世时仁厚,举国都将希望放在他身上,谁能知竟因为小人告密,而导致东宫罹难呢?幸好太子还留下了血脉,现在虽然无人敢说,可是举国上下,都等着公子呢。”

没错,以常山王这暴虐荒唐、宠幸小人的架势,起兵争讨只是时间问题。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保护慕容檐平安长大,以及,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现在公子十五,身量尚未张开,还可以乔装成女子,但是等他再长一长,最多两年,恐怕就不行了。”文夫子和虞文竣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忧虑。虽然慕容檐最恨别人这样说,可是他真的长得漂亮极了,现在年纪还小,少年人骨架纤细雌雄莫辩,尚可以强行说成女子。一般人谁会去怀疑旁人的性别,众人先入为主,只会觉得这个“女子”相貌英气。但是等慕容檐继续发育,骨骼展开,个子拔高,到时候他仅是身高一项,就没法糊弄过去了。

这是一个非常严峻的问题,政变起兵最重要的就是时机,短短两年内,他们能否积蓄足够兵力,并且找到常山王引起众怒、众望所归的起兵契机呢?

虞文竣和文夫子相对沉默,过了片刻,虞文竣说:“我们至少还有两年准备时间,走一步看一步吧。现在,先教导公子诗书礼仪、治国之策为要。”

文夫子思绪豁然开朗,长长舒了口气道:“虞兄此言极是,是我杞人忧天了。”

虞文竣和文武夫子们小心翼翼地保护着慕容檐的消息,而慕容檐和虞清嘉鸡飞狗跳的同窗时光,也在水漏滴滴答答的声音中过去。天气变热又渐渐转凉,初秋之风吹起的时候,太守府里突然接到一封涂红的书信。

“青州广陵郡太守虞文竣志善生温,自上任来勤政爱民,教化百姓,左右闻之…现迁兖州司马,即日赴令。”

竟然是虞文竣的调遣令,虞文竣在广陵为政两年,突然冷不丁地,要被调到兖州去。

09☆、敌袭

虞文竣向来疏于结识同僚上司,也不屑于用时人常见的方式活动官位,冷不丁的,怎么就会被兖州刺史发现,并且将其提拔为司马了吗?

如果说这里面没有人为的手脚,虞文竣无论如何都不能信。

他想起兖州屋舍连绵的虞家老宅,想起独断专行的祖母,想起家族根深蒂固的门第之间,深深叹了口气。

他想过自己一意孤行会惹长辈不喜,可是如今他已经进入而立之年,膝下女儿也十四岁了,虞文竣还真没想到,家族竟然会枉顾他的意愿,连问都不问一声,直接插手他的仕途。

然而现在,虞文竣对自己被家族操纵的不满已经微乎其微,他全部心神都放在琅琊王身上。

琅琊王来广陵郡本就是为了避人耳目,如果虞文竣被调回兖州,祖宅人多眼杂,公子的伪装可如何是好?

虞文竣写信向朋友、世交打听了许久,但受到的回复都不乐观。如果在调令没有下来之前,他们托人情活动尚有可能,但是朝廷正式调遣书已发,在京城吏部备了案,恐怕,是没法更改了。

友人们对虞文竣的做法很不理解,从偏僻的中郡太守调为上州司马是大好事,何故忧心忡忡?

虞清嘉跪坐在榻上,听父亲忧虑地叹气:“我实在没料到,老君竟然专横至斯,这样大的事情,她竟然问都不问一声,直接就替我做了决定。而立之年还要被祖母操纵,我实在无颜面对众人。”

虞文竣长吁短叹,虞清嘉看着不忍心,轻轻说:“父亲,家族罔顾你的政治抱负肆意弄权,你亦是受害者,你不必感到自责。”

虞文竣摇头,他已经是三十多岁的人了,他并不关心自己,他只觉得对不起女儿和公子。慕容檐也在场,他慢悠悠地倒了一杯酪浆,说:“调令已经发下来了,强行推脱才会让人怀疑。兖州毕竟有更多名门政客,大隐隐于市,或许这样也好。”

虞文竣听懂了慕容檐的话,事已至此,也只能这样走下去了。或许琅琊王说得对,兖州底蕴深厚名门林立,公子随着他们迁入兖州,更利于培植势力积蓄力量。只是这样,慕容檐的身份伪装就更要精心了,这对最恨别人说他容貌的琅琊王来说,无疑是种自虐般的克制。

虞文竣倏忽之间想过很多,他看着慕容檐的目光充满了感慨,能忍常人之不能忍,这样的人,日后要么成为千古明君,要么,就是贻害万年的枭雄。

虞文竣长叹道:“事已至此,只能这样了。”他看向乖巧贴心的女儿,他的女儿刚刚十四岁,如抽条的柳芽般清新活泼,却马上又要回到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宅了。

“嘉嘉,为父对不起你们母女,阿梓去世时我答应了她好好保护你,可是现在,又要让你回去面对大房和老君了。”

虞清嘉摇头,她刚听到父亲被调回兖州的时候震惊又抗拒,可是等最初的惊讶慢慢过去,虞清嘉很平静地就接受了这件事,甚至心里还有一中尘埃落定般的感觉。果然,该来的总会来,虞清雅现在还在祖宅里横行霸道,就是为了重生堂姐和系统,虞清嘉也该回去。

“他们是女儿的长辈,避而不见并不是办法,既然迟早会来,那早一点反而更好。”

女儿这样懂事,虞文竣并不欣慰,反而生出浓浓的酸涩。如果没经过挫折和苛待,谁家的孩子会早早就懂人事呢。慕容檐也在想兖州的事,这次调令,真的只是虞家的手脚吗?

后面听到虞文竣和虞清嘉的谈话,他眼神动了动,轻轻地朝虞清嘉瞥去一眼。他以前没注意过,不过似乎虞家内部的情形也很复杂?听他们的话音,虞清嘉和大房、高祖母的关系并不好。

慕容檐收回视线,虞清嘉那个性子会被人欺负,他真是一点都不意外。

不过,总归还是有点不爽。就类似于独属于自己、总是被自己□□的玩具,猛地被别人盯上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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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文竣归家一事,已成定局。广陵郡继任的太守还在路上,虞文竣却要先收拾行李,将太守府邸和相关交接事务留给新任太守,而自己带着不算多的奴仆,带着女儿美妾,率先踏上漫漫归途。

自汉末以来,天下已经乱了两百多年,期间南北各自短暂地统一过,可是往往不够人喘个气,就又分崩离析军阀林立,陷入征伐不休的乱世。快三百年的动乱下来,天下人口锐减,土地荒芜,连行路也变得尤其凶险起来。

从青州到兖州,需要越过两重山,数不尽的荒野丛林,总共近千里的路。虞文竣现在不敢冒一点风险,宁愿绕远走官道,可是乱世年代,哪里有官道。

官道久无人打理,马车走的坑坑洼洼。因为人手有限,虞清嘉和慕容檐共坐一辆马车,虞清嘉的两个丫鬟一个留在她身边照料,一个去后面看着虞清嘉的细软行李。赶路实在不是个轻省活,马车一路颠簸,虞清嘉也被颠的腰酸背痛。她坐的腰疼,有心想让白芷给自己捏捏腰,可是见狐狸精从一上车就闭目养神,无论如何颠簸都始终腰杆挺直,她若是软成一滩泥,反倒落了下乘。

于是虞清嘉也咬牙忍着,不肯输给狐狸精。好在虞文竣也知道路不好走,他现在带着女儿还带着琅琊王,他比谁都怕遇到歹徒劫匪。即便车队里安插了重重侍卫,虞文竣也万事稳妥至上,宁愿走的慢些,也从不赶夜路急路。

又到了停车休整的时候,车队的人都松了口气,在路边的树林下抻腿伸胳膊,再或者去林子里解决个人问题。虞清嘉从大清早上车,到现在脸都白了,白芷看着心疼不已,说:“小姐,要不我将闲杂人等屏退,你到车下活动活动?”

虞清嘉摇头:“不必了,好容易马车安稳了,我躺一会吧。”

白芷应下,她替虞清嘉将累赘的丝绦解下,刚准备给虞清嘉倒水,却发现水壶已经空了。她端起茶壶,弯腰掀开车帘:“小姐,我去换一壶水回来,你暂且自己歇着。”

“嗯。”虞清嘉点头应下。

等白芷出去后,马车里只剩虞清嘉和慕容檐两个人,两人从来都是对面不说话,在课堂上都是如此,在劳累的赶路途中就更不必说了。虞清嘉对这种寂静非常适应,一点都不觉得尴尬,她正小幅度地活动着腿,对面的慕容檐忽然猛地睁开眼睛,抓住虞清嘉的肩膀就往低伏。

虞清嘉被吓了一跳,手肘砰地一声撞到车座上,磕得她生疼。随即,几乎就在他们俩趴倒的那一刻,两只箭矢擦着风声从侧帘里飞进来,牢牢钉入车厢中。都过了好久,都能听到尾翎嗡嗡的震动声。

虞清嘉伏倒在马车里,已经完全懵怔了。那两只箭似乎是什么暗号,随即蝗蜂一样的箭矢从天而降,山林里喊杀声响起。马车外的脚步声也又慌又杂,护卫匆忙集合御敌,但是他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仓促之间连队形都摆不好。

虞清嘉耳边全是箭矢砰砰射入车厢的声音,不必出去也知,现在车厢外面肯定被射成马蜂窝了。虞清嘉从没经历过这种阵仗,她牢牢捂着耳朵,眼睛涌上泪水,仓惶无措地看着慕容檐:“外面怎么了?”

慕容檐的脸色非常冰冷,虞清嘉被他甩了那么多次冷脸,还是第一次见他这样可怕的神色。他的眼睛不是纯正的黑,隐隐有蓝色幽光,现在那双眼睛深沉沉如旋涡一般,越发惊心动魄,危险又蛊惑。

马车里地方有限,现在漫天都是箭矢,虽然大部分被车厢挡住,可是不乏有几只准头好的以各种刁钻的角度穿入车厢。慕容檐抓住虞清嘉一只胳膊,近乎是拎一般地将她拽起,带着她飞快躲到箭矢死角。地方本来就不大,虞清嘉怕极了,双手抱膝紧紧挨着慕容檐,一手还死死拽住慕容檐的衣角。

这种危急时刻慕容檐也懒得和她计较这些。虞清嘉在车厢里感觉时间漫长仿佛已过了半生,可是事实上变故发生不过片刻。虞文竣发现敌袭的时候就大感不妙,他立刻让人去马车上接女儿和公子下来,但是车夫早已被射死,马匹见到箭矢后受惊地长嘶一声,没人控制之下遵循本能,竟然失控跑了。

虞文竣看见马车跌跌撞撞地跑走心都要跳出来了,他本想立刻叫人去追,但是他那一瞬突然想到,这次敌袭多半是冲着公子,来人必然不清楚琅琊王究竟在不在队伍中,这才会在他们行路途上刺探。若不然,以当今那位九五之尊,真确定了慕容檐的行踪,直接下斩首令就好了,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在路上埋伏?

虞文竣感受到胸腔里的心脏砰砰直跳,琅琊王和嘉嘉在一起,所有人都下意识地觉得他们是女眷,如果虞文竣派大量人手去追马车,才是害了他们。

密探必然觉得,虞文竣将琅琊王乔装成侍卫混在随行队伍中了。他们现在的目标也集中在这些人上,这一点,从对方并没有派许多人去追马车就能看出来。

虞文竣咬了咬牙,没有派人去追马车,而是将人手都召集起来撤退。对方见虞文竣的表现,越发肯定慕容檐就藏在这里。

马车里,车厢大幅度地左右摇摆,好几次险些要翻车,虞清嘉吓得眼睛都不敢睁,死死抓着慕容檐的胳膊,指甲几乎要掐到肉里。

慕容檐就比虞清嘉镇定的多了,尤其是他发现后面并无追兵。他心中大定,正想去车窗外查看地形,却发现胳膊被虞清嘉死死抱着。

慕容檐抽了抽,发现还抽不出来。他气急,冷声道:“放手。”

虞清嘉还是闭着眼睛装死,慕容檐简直要被这个蠢货气笑:“现在马车失控,你闭着眼有什么用?放手,我去控马。”

虞清嘉半信半疑地睁开眼,她这才发现马带着他们疯跑了许久,现在早不知道在哪儿了。虞清嘉愣愣地环顾半响,发现狐狸精目光不善地盯着她,虞清嘉低头,“哦”了一声,将对方的手放开。

慕容檐即使在几乎要晃得飞出去的车厢里也依然稳如平地,虞清嘉见他半跪着往外走,她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拽住慕容檐的衣角,随着他慢慢往车马外挪。

慕容檐一起身就发现自己后面又有阻力,他低垂眼睫朝下扫了一眼,发现虞清嘉窝成一团,可怜兮兮地看着他。敌方实在太弱了,慕容檐最终没忍心将衣角抽出来,由着她跟在自己身后。

虞清嘉见狐狸精没有拒绝,心中大喜,手脚并用地抓住他的衣服往外爬。慕容檐在车厢里移动时敏捷又轻便,可是到了虞清嘉就只能颤颤巍巍地爬,好几次还保持不住平衡要摔倒,若不是揪着慕容檐,她肯定已经滚下去了。

好容易挪到车外,慕容檐半跪在马车外试图控马,但是马身上已经被射了好几箭,狂躁状态下的马岂能由人力控制?慕容檐注意到四周草木越来越光秃,岩石也渐渐连成整块,如果不出意外,前面恐怕是个山崖。

慕容檐只是思索了一秒,就说:“跳车吧,一会要坠崖了。”

虞清嘉颤巍巍扣着木框,整个人都反应不过来:“马车速度这么快,跳车?”

慕容檐眯眼看向前方,已经能隐约看到断崖,他将虞清嘉一手捞起,口中不耐:“你怎么废话这么多。”

虞清嘉都没反应过来,就感到自己朝车外甩了出去。她“啊”地一声尖叫,直到在草上滚了两个圈,她也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被狐狸精扔下车了。

随后她身边的草微微一陷,慕容檐也跟着跳了下来。慕容檐落地时轻巧好看,而相比之下,虞清嘉在草地上滚了几圈,头发上全是杂草,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虞清嘉从地上爬起来,愤愤地拽下嘴边的干草:“你的心为什么这样恶毒呢?”

“保住一条命,知足吧。”

慕容檐说着就已经站起来,举目朝四周望去。

虞清嘉也跟着他朝下看去,山林莽莽,郁郁苍苍,树冠连成一片苍绿的汪洋,几乎看不到其下的地面。不远处,传来马哀啼的声音。

马车坠亡,举目不识。现在,天地间只剩下她和狐狸精两个人。

10☆、鲜血

虞清嘉早就不认得这是那里,往前看是苍翠莽然的森林,往后看是望不到头的黄土路,虞清嘉站在原地,第一次觉得自己如浮游般渺茫。天下之大,她要往何处去?

和满身草屑的虞清嘉不同,慕容檐纤尘不染,整个人悠然体面的如同前来郊游的贵族。他左右看了看,然后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把匕首,割开前方盘结的野草,大步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虞清嘉看着慕容檐的动作,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非常自然地跟上慕容檐的步伐。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而且经历过方才的事,虞清嘉不知不觉地依赖起看着十分有主意的狐狸精。慕容檐走的很快,虞清嘉穿着层层叠叠的襦裙,平日又疏于运动,在这样的原莽树林里走的磕磕绊绊。她拎着裙子,费力地越过一棵腐朽的树干,而她刚站稳,就发现慕容檐已经走出好远了。

虞清嘉对于身边的环境本能害怕,她顾不得自己和慕容檐的旧怨,拎着裙摆跌跌撞撞地追向慕容檐:“狐狸精,你等等我。”

慕容檐听到这个称呼,眼睛幽幽眯了迷。然而此时情况不明,慕容檐没工夫理会虞清嘉,这笔账就暂且给她记下。慕容檐握着匕首,飞快又轻巧地将前方的草分开,虞清嘉摇摇晃晃地追上来,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后:“狐狸精,我们要去哪儿?为什么好好的大路不走,要从森林里穿越呢?”

慕容檐回头瞥了她一眼,语气很是意外:“你不知道?”

虞清嘉被慕容檐这样的眼神看得害怕,她小幅度摇头,低不可闻地喃喃:“你又没说…”

慕容檐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该说什么,他反手一挥割断了盘结成团的草,低声一笑,似有轻嘲:“你都不知道,就敢跟着走下来?”

“因为你在前面啊。”虞清嘉也被他的语气搞得莫名其妙,似乎她应该知道什么一样。虞清嘉自言自语:“你又不说,我怎么知道。”

慕容檐轻嗤一声,没有搭理她,继续走路。虞清嘉忍了片刻,还是本能害怕这样原始的环境,她偷偷拽住慕容檐的衣角,慕容檐回头,她就立刻偏头装作正在看旁边的草,然而手上的力气却一点都不肯松。慕容檐手里还握着匕首,没法强行将衣摆抽出来,只能暂且忍她。

见慕容檐没有反对,虞清嘉小小地雀跃了一下,随即她就唾弃自己,你应该和狐狸精势不两立,现在这样算什么?然而虞清嘉实在没胆子放开,她生怕自己一放手,狐狸精就自己蹭蹭蹭走了,只留下她一个人。

这个恶毒的狐狸精干得出这种事。

所以,虞清嘉单方面停止了她和狐狸精的冷战,为今之计,先跟着狐狸精出去再说。

虞清嘉走了一会,还是没法忍受四周渗人的寂静,然而她面前只有一个活人,虞清嘉只能再度尝试和狐狸精搭话:“你还没说我们到底为什么要走森林呢。”

慕容檐真是忍无可忍,他见过蠢的,但是蠢成虞清嘉这样理直气壮的还是少见。慕容檐反问:“你有银钱吗?”

虞清嘉下意识地回答:“我有啊,在白芷…”她说完自己也意识到什么,尾音渐渐矮下去。

白芷当时下车换水了,车厢里只有虞清嘉和慕容檐两个人。而虞清嘉身为大家小姐,身上当然是不会带现钱的。

虞清嘉想了想,这才恍然大悟:“你要去找马车,马车上有我们的细软行李!”

慕容檐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一眼,连话都懒得说。虞清嘉知道了慕容檐想要干什么,心底立刻就稳妥了。虞清嘉暗暗腹诽,这个人真是阴阳怪气,他早点说不就没事了吗,害她担惊受怕一路。

虞清嘉衣袖宽大,走过一棵古树时脚下一滑,眼看就要朝地上栽到。慕容檐眼疾手快拽住她的胳膊,将她整个人拎着提起来:“平地走路都能摔倒,你还能做什么?”

慕容檐手劲极大,虞清嘉只觉胳膊上传来一股大力,然后整个人就被提起来了。她好容易站正,还是觉得自己被嫌弃的非常委屈:“我怎么知道会流落到这种境地,襦裙本也不是穿着进森林的。”

虞清嘉朝慕容檐修长的手臂、窄细的腰看了一眼,不得不说,在绝大部分情况下,胡服要比襦裙实用的多。虞清嘉默默盘算,等找到马车,她也将这身华而不实的裙子换下来吧。

慕容檐也不知怎么做到的,森林里遮天蔽日,可是他带着她左拐右拐,竟然还真的找到了坠崖的马车。虞清嘉看到马车碎屑的时候一喜,立即亮晶晶地看向慕容檐:“你怎么知道坠崖的地方是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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