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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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露全程诚惶诚恐地跟在虞清雅身后,一副乡野村姑却一步登天的忐忑模样。白露随着虞清雅一起往外走,经过虞清嘉时,她似乎飞快地朝虞清嘉的方向看了一眼。

等人走远,虞清嘉乜斜慕容檐:“这就你说的,没事?”

“废话真多。”慕容檐伸出手,轻轻弹了下虞清嘉脑门,“耐心点。”

虞清嘉深感自己被慕容檐蒙骗,现在还要被他打,内心十分委屈。不过既然来了,总是要添置人手,供人挑选的年轻丫头们整整齐齐站成两排,安静地任人评看。虞清嘉慢慢穿过队列,发现其中一个五官周正,衣裳整洁,从进门后就没有四处乱看,自有一股沉稳气度。一众女子中,虞清嘉唯独对这个还称得上满意,于是停在对方身前,问:“你姓甚名谁,今年多大?”

“奴今年十七,被叔婶发卖,并无姓名。请娘子赐名。”

虞清嘉简单了解了这个女子的来历生平,见没什么疑点,就说:“那你可愿跟着我?”

女子立刻跪下磕头:“奴婢之幸。”

旁边的丫头们都投来羡慕嫉妒的目光,虞家是高平郡有名的世家,能留在虞家做工,跟随的主子还是这样一位和气貌美、正儿八经的虞氏小姐,同行丫头们都觉得她这是飞上了天。

虞清嘉看到女子衣角的绣花,说:“你衣服上绣了芙蓉,正好我身边的丫鬟都是白字开头,便唤你白蓉吧。”

白蓉叩首,谢恩。

白蓉低眉顺目地走出去,小碎步跟到虞清嘉身后。她站稳后,小幅地抬眼望了望前面这方幕篱。

白蓉想起方才在队列中,白露被虞清雅率先选中时,两人无声地交换了一个震惊的眼神。白蓉和白露,两个人家世、年龄、遭遇都各有不同,她们来自天南海北,在今日之前理应完全不识。可是实际上,白蓉和白露交换眼神时,配合极为默契。

白蓉想起密令里的吩咐:“你们两人一起进来,若是有变,则一人走,一人留。”

白蓉和白露刚接到这份密信时不明所以,公子这是什么意思?有变是指什么?可是今日,等一切发生时,白蓉恍然大悟,又顺理成章。

原来如此,原来公子早就料到了。白蓉跟在虞清嘉身后,头颅低垂,但是脊背却绷得笔直。这并不是她对新主子不敬,而是因为紧张。

因为活在传说中的少主琅琊王慕容檐,就戴着一方幕篱,站在离她两步远的地方。

59☆、归来

白蓉第一次站在距离少主这么近的位置, 她全身紧绷, 紧张得手心发汗。

在白蓉眼中, 慕容檐一直都是存在于传说中的人物。她是孤儿,从小被东宫势力收养, 专门培养来襄助内宅。可是还不等她们这一批长到合适的年岁,前太子就出事了。

经历过明武皇帝末年那一番腥风血雨, 白蓉和其他几个女子也随之迁移,经过重重筛选、试探后,她们终于有资格调到先主嫡幼子, 也就是她如今的新主子琅琊王麾下。她和白露前段时间接到密信, 让她们以丫鬟的身份,趁机进入虞府中。

军师等人正在着手让自己人慢慢渗透到公子身边, 现在有这么好的机会,何光当然立即应允。白蓉和白露改头换面,各自编造了一个新的身份混入牙婆的队伍中,然后顺理成章被虞六娘子买走。至于在众多少女中如何确保自己被虞清嘉挑中…这种事情若是还需要人教, 那白蓉也不必继续活着了。

白蓉原本被交代的计划是她们两人混入虞府, 然后一起被虞清嘉挑走, 此后作为护卫和传话人,跟随在公子身边。然而最后结果却出现一些小意外, 虞清雅的动作太快了, 简直是直接向白露走来,那一瞬间白蓉和白露都差点以为计划败露。好在最后只是虚惊一场,可是白露却被虞清雅要走了, 白露甚至都来不及做出反应。

自然,白露原本也不叫白露,然而像她们这样的人,本来就不该奢望有自己的名字。白露临走时被虞清雅赐名白露,白蓉也被虞清嘉买下,白露白蓉,这就是她们的姓名和身份。

白蓉对方才的意外猝不及防,可是看公子的表现,以及他信上模棱两可的指令,似乎这样的发展才是他真正的打算。白蓉沉吟片刻,默默压下心中的疑惑,公子和虞家那位四小姐似乎都有秘密,看样子公子还打算将计就计…不过这些,并不该是她一个奴婢该考虑的事情。

白蓉跟在慕容檐身后,很有些心神惴惴。慕容檐静静走在前面,仿佛白蓉对他来说只是一个完全无关的陌生人。虞清嘉对身边的暗流一无所知,她十分忧愁地叹了口气,说:“怎么办?她又得逞了。”

“你更中意另一个吗?”慕容檐语气十分平静,“既然这样,把另一个要过来就好了。”

无论是白蓉还是白露,在慕容眼中都没有区别,虽然有点麻烦,但只要虞清嘉喜欢,想办法把白露从虞清雅那里要回来就是了。慕容檐将白露安插过去本来另有安排,不过现在,他想都不想,打点好的计划说推翻就推翻。

除了虞清嘉,其他所有人在慕容檐的眼中都一样,反正都是物件。

虞清嘉被吓了一跳,她飞快地回头看了白蓉一眼,用胳膊肘怼了一下慕容檐:“你说什么呢?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白蓉对此就非常平静了,她跟在后面,低眉顺眼地说:“是奴婢不好,不能达到娘子的要求,请娘子责罚。”

虞清嘉一听越发尴尬了,虞清雅上次抢走了她的账房先生,这次又截走了她的丫鬟,虞清嘉心里怎么能没有气。然而她这样说并不是对白蓉有什么不满,她只是气不过虞清雅难看的吃相而已。

况且,平心而论,白蓉的表现并不差。这一段路走来,白蓉沉稳大气,进退有度,完全不像是民间卖身的女子,反倒像是特意训练出来的。毫不夸张的说,就是把白蓉送进宫里当女官也是使得的。这样一个人来给她当丫鬟,虞清嘉本就已经受之有愧,她哪会吃着碗里瞧着锅里,当着白蓉的面说另一个人更好呢?

虽然被人截胡,但其实,好像她也不亏。

虞清嘉对白蓉说:“我并非对你不满,只是这其中牵扯了许多缘由,现在不方便和你说。”

白蓉有些讶异,她从小接受到的教育就是服从命令,无论太子妃或未来的王妃想做什么,她只需要乖乖听话就好了。白蓉并没有想到眼前这位漂亮得不像话的小娘子,竟然会专程来和她解释。

白蓉对虞清嘉生出许多好感来,她愈发恭顺,道:“娘子这话折煞奴也。您千金贵体,想做什么都自有您的道理,并不必和奴婢解释。”

慕容檐瞧了白蓉一眼,对眼前这一幕非常看不惯。虞清嘉时常包容他,于是在慕容檐的价值观里,虞清嘉的耐心都应该属于自己,他完全不能容忍虞清嘉对另外一个人露出和颜悦色的神情。

慕容檐这下是当真考虑起将白蓉赶出去的打算了,他所有所思,说:“牙婆现在应当还没走远。”

白蓉一听,立刻就要跪下请罪。虞清嘉急了,狠狠瞪了慕容檐一眼:“你还说!”

她冲着慕容檐哼了一声,转身拉住白蓉的手,将人拽到自己这一边,做出泾渭分明的表态来:“他这个人就是这样,总是说一些很过分的话,你不要记在心上。我们不理他,我先带着你回去吧。”

白蓉原本只是请罪,现在膝盖一软,险些跪下来请死。公子何等尊贵,她哪里敢记恨公子?而且公子心性狠辣,喜怒无常,也并不是秘密。

白蓉冷汗涔涔,这位虞六娘子竟然敢用这种语气和公子说话,这下恐怕要有麻烦了。然而白蓉提心吊胆地等了片刻,却发现自家公子没有一点发怒的迹象,只是慢慢走近,语气轻轻缓缓:“还不松手?”

白蓉愣了一下,意识到公子在说什么后,她连忙将手从虞清嘉掌心抽出来,后退两步,恭敬跟在两位主子后面。慕容檐终于觉得眼睛舒服了,他握住虞清嘉的手腕,说:“废话真多,走吧。”

白蓉呆在原地,良久才反应过来,快步跟上。白蓉缀在以美貌和狠辣著称的琅琊王身后,内心十分不可思议。莫非之前一直是对家势力的人在诋毁公子名声吗?公子分明不是传闻中狠辣薄情的模样啊…

因为白芷白芨很快就会回来,所以今日虞清嘉并没有多买人手,只是留下了白蓉。现在院里已有白蓉和银珠,再加上原先的白芨白芷,她身边的四个缺便补全了。

白蓉虽然是东宫的人,可是她知道自己既然被虞清嘉买下,以后就要一直跟在虞清嘉身边了。现在公子暂时避在虞家,白蓉暗地里为公子驱使,替公子和军师传递消息,等公子日后起兵,白蓉的作用失效,便彻底成了虞清嘉的丫鬟。能安安稳稳地待在内宅,显然比一直风里来雨里去好过许多。白蓉很珍惜这个机会,所以给虞清嘉磕头后,她有心在未来的主子面前露一手,于是端茶送水等事都抢着做,八分完美也要做成十分。

仅仅是一下午,整个二房似乎都被梳理了一遍,里里外外都有条理许多。银珠站在一旁,发现热茶被白蓉换好,桌柜已经擦了两遍,就连灶台也被白蓉打理好了。她无所适从地站了一会,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完全没有用了。

银珠有些失落,闷闷地去找虞清嘉诉苦:“小姐,白蓉什么都会,做事又好又快,奴婢似乎什么用都没有。”

虞清嘉好笑地看了她一眼:“你知道就好。”

银珠瘪嘴,越发郁闷。虞清嘉虽然这样对银珠说,可是她自己心里也在嘀咕。白蓉这一批人都是牙婆刚从村里买回来的,不存在学过如何伺候人的情况,那这就更奇了,白蓉的表现都是天生的不成?这样一个聪明伶俐,无论办事效率还是接人待物都十分出挑的人,正巧被她买到的几率有多大?即便是走狗屎运,也未免太玄乎了。

虞清嘉心有疑虑,暂且按下。日久见人心,她尽可慢慢观察,如果白蓉另有目的,迟早会露馅;如果只是虞清嘉想多了,那显然更好。身边有一个得力能干的丫鬟,这可省心太多了。

虞老君着急慌忙让虞清嘉补齐人手,果然,没过两天,虞文竣就回来了。

虞文竣三年前去青州赴任,一意孤行,态度决绝,很有些和家族决裂的味道,现在再次回到兖州,这对整个虞家来说都是了不得的大事。虞清嘉急匆匆跑进虞老君的院子,气息都来不及喘匀,就急忙拉住廊庑上的丫鬟问:“阿父在哪儿?”

“大郎在老君屋里,正和老君说话呢。”

虞清嘉立刻推门进屋,一进门暖香扑面而来,和外界的干冷截然不同。最上首老君对面,一个人宽衫大袖,褒衣博带,正襟危坐。虞老君等人神情都很激动,可是视线中心,那个被众人念叨了一路的人却从容克制,一副浑不在意的富贵闲人模样。听到进门的声音,他回头朝门口看来,脸上无所谓的表情很快褪下,他又惊又喜,险些就要站起来:“嘉嘉。”

虞清嘉也哽咽道:“阿父。”

他们父女二人上次分别时猝不及防,他们都以为这只是寻常的一天,在变故发生的瞬间,虞文竣甚至都没和虞清嘉多说几句话。虞文竣眼睁睁看着虞清嘉的马车跑远,心里担忧到恨不能以身相替,实际上却什么都不能做。后来虞文竣经历了许多惊险,从九月耽搁到岁末,可算见到了女儿。

虞清嘉毫发无伤,并且顺顺当当回到兖州,这大概是虞文竣最欣慰的事。父女相见,两人都激动到说不出话来,虞老君看着眼前这一幕,说不出的刺眼。

虞文竣方才对着所有人都不冷不热,虞老君问一句他答一句,从容悠闲的很,哪有丝毫见到亲人时的激动。虞老君茶不思饭不想地挂念了几个月,现在询问起虞文竣路上遇袭的细节,虞文竣惜字如金,竟然一句话都懒得多说。若是一直如此也就罢了,可是偏偏见到虞清嘉后,虞文竣一改悠闲风度,嘘寒问暖,恨不得把虞清嘉这段时间的事情全部都问一遍。

子女都是债,永远都是上往下亲,虞老君明白这个道理,可是虞文竣这样明显的差别对待,还是让虞老君十分不舒服。

即使早就在信中知道父亲没事,但听别人说多少次,都不如自己亲眼看到放心。虞清嘉细细打量虞文竣,发现这几个月来父亲瘦了许多,也黑了一些,行动虽然看着无异,但是仔细看还能发现些许凝滞。

虞清嘉叹气,她有许多话想问,比如他们路上遇刺到底是怎么回事,再比如虞文竣为什么要隐瞒慕容檐的事。但是现在人太多,显然并不是询问的时机。

虞文竣关切地问虞清嘉:“你这一路可顺利?有没有受伤?”

“并无。”虞清嘉摇头。她说到这里有些汗颜,她确实没有受伤,反而是慕容檐解决追兵时带了伤,之后又要认路又要安排行程,基本撑起了一路上所有的脑力活…和体力活。虞清嘉这样一想,发现她好像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她下午时竟然还在嘲笑银珠,其实,她自己也没好多少吧…

虞文竣听到虞清嘉的话放心许多,幸好公子看在他的颜面上,对嘉嘉多有提携。虞文竣想到这里十分感动,因为一些无可奈何的原因,他不得不让公子以女子的名义住在后院。虞文竣为此担忧了许久,慕容檐最恨别人说他的容貌,可是现在却要以女子的身份示人,虞文竣生怕慕容檐因此对虞家产生什么偏见乃至厌恶。

好在一切只是虞文竣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公子并非这种小肚鸡肠的人,就连虞清嘉之前那样冒犯他,公子依然愿意看着他这个臣子的面子上照顾嘉嘉。可见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话未必全对,公子就是最好的例子。

虞文竣十分欣慰,油然生出一股使命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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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春运滞留人口虞文竣终于通网了。

60☆、飞醋

虞文竣没想到自己在慕容檐这里竟然这样受重视, 他油然生出一股使命感来。虞文竣继续问:“当日事发突然, 白芷白芨两个婢女都在马车外面, 没能跟在你身边伺候。你从小让她们服侍惯了,这段时间她们不在身边, 你有没有不适应?”·

李氏的眉毛不自觉一动,就连虞老君也看向虞清嘉。顶着众多视线, 虞清嘉睫毛朝下敛着,说:“一切都好,父亲多虑了。”

见虞清嘉没有对虞文竣说起侍疾等事, 虞老君和虞清雅都微不可察地松口气。虞老君不满虞文竣自进来后一直和虞清嘉说话, 她加重语气,打断了他们二人的谈话:“大郎刚刚回来, 他一路舟车劳顿,恐怕都没怎么好好休息。有什么话,等以后再说吧。”

虞文竣听到这话皱眉,即便再累, 还能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然而当着这么人的面, 许多话虞文竣不好细问, 打算等稍后回院,他再仔细询问虞清嘉路上的细节。虞文竣对虞清嘉点点头, 说:“为父一会儿还要去拜见各位长辈, 你先回屋等着吧。”

虞清嘉乖巧应下,从虞老君这里告退。虞文竣阔别三年,现在才第一次回到虞家, 少不得要去虞俨兄弟二人灵前上柱香。这样一来一回,恐怕耽误的时间不会短。

虞清嘉回到自己屋子,许久都坐立不安,忍不住往外看。银珠看到后,说道:“小姐您别看了,若是郎主回来,外边肯定有动静的。”

白蓉跪在塌侧,给虞清嘉换了杯新茶,她也搭腔说:“娘子不要心急,现在才过去一炷香的时间,郎主去祠堂不会这么快的。您若是等的不耐烦,不如弹琴解解闷?”

虞清嘉摇头:“现在心浮气躁,哪里能弹琴。”说话的功夫虞清嘉又忍不住朝外看了一眼,门外确实没有任何动静,她略有些失望,说:“算了,我写字静静心吧。”

白蓉取出笔墨,虞清嘉写了两行,还是没法投入。她拨弄着旁边的棋子,问:“狐…景桓呢?”

“正在后面看书。”

虞清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已经不再习惯一个人呆着。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俞氏去世的早,二房只有她一个孩子,虞清嘉从小到大无论做什么都是一个人。她本来已经习惯这种孤单,可是自从今年四月虞文竣将慕容檐带回来,空荡荡的院子里突然多了另一个同龄人。在广陵郡时虞清嘉被迫和慕容檐一起上课,后来山路遇袭,也是他们两人脱离大部队独自赶路,等回到兖州,虞清嘉举目无依,因为童年和梦里的事情,她对虞家祖宅充满了防备,她下意识地依赖唯一熟识的慕容檐。这样算来,从四月到现在,虞清嘉大半的时间都和慕容檐一起待着。习惯了有人陪伴,再让她回到曾经孤零零的状态,虞清嘉已经不适应了。

虞清嘉自然而然地站起来,飞快地将棋子放到棋盒中,语气轻快:“既然他在,那我去找他下棋吧。”

白蓉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意外了一下,她委婉道:“娘子,景桓主子正在看书,贸然打扰似乎不妥。”

“有什么不妥。”虞清嘉不以为意,说,“抱着棋盘,走吧。”

白蓉很想提醒虞清嘉,公子疏离淡薄,对病危的祖父明武帝都是不冷不淡的,谈何搭理别人。曾经有女子想和慕容檐搭话,结果他看都不看,径直走过。那还是慕容檐闲暇的时候呢,现在慕容檐有正事在身,虞清嘉抱着东西去打搅他,恐怕会吃闭门羹。

白蓉不忍心看到虞清嘉被公子关在门外闹个没脸,小娘子毕竟脸皮薄。可是虞清嘉想到要去和慕容檐说话,脚步轻快,一转眼就跑没影了,白蓉跟在后面,还没来得及劝就看不到人了。

白蓉叹息,只能跟着虞清嘉往后走。她已经准备好安慰虞清嘉,可是虞清嘉穿过后门,门都没敲,竟然直接推门而入。

白蓉愕然地张大嘴。她刚来虞清嘉身边没多久,虽然办事精明,但在二房还算个新人。她前几天见虞清嘉对公子说话非常随意,甚至都说得上不恭敬,那时白蓉以为公子看的是虞文竣的颜面,再加上虞清嘉在身份上确实是嫡女,言语上趾高气扬一点无可指摘,故而公子才没有追究。但是,随意出入公子的领域,即便是虞文竣的女儿,也没有这没大的面子吧?

白蓉七上八下地抱着棋盘进来,她看到虞清嘉竟毫无避讳,直接蹬蹬蹬跑到慕容檐身边。慕容檐果然正在看书,虞清嘉如蝴蝶般停在慕容檐身边,随着她的动作,她浅红色的间色裙被风带起,又慢悠悠落下,从塌上逶迤而下,堆叠在地面上。塌上空间本来就有限,现在有了虞清嘉,小塌上几乎堆不下他们二人的衣摆。

虞清嘉伸手拽了拽慕容檐的衣袖,说:“天都要黑了,别看了,陪我下棋吧。”

慕容檐似乎正看到要紧的地方,并没有理会身边的干扰源。虞清嘉见慕容檐不说话,干脆身体又朝慕容檐的方向倾了倾,直接伸手去遮书上的字:“别看了,我人都在这里了,你再看书多没意思。”

白蓉冷汗涔涔,即便她是东宫的人,也不得不摸着良心说一句,他们小公子的脾气不太好,尤其厌恶别人干涉他的决定。若是有人在他看书的时候过来烦他,那简直是找死。她连忙想着圆场的话,还没等她组织好语言,就看到慕容檐抬头,似乎很无奈地看了虞清嘉一眼,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将那只纤细白嫩的手从书页上移开:“别闹。”

小孩子都不能惯着,要不然一旦他知道哭闹有用,以后就会越来越得寸进尺。虞清嘉也是如此,其实她本来不是骄纵任性的性子,可是不知为何,面对慕容檐时,她就极为不依不挠。

虞清嘉伸出一只手,在慕容眼前摆来摆去。慕容檐握住一只,她就换成另一只手去捣乱,等两只手都被困住后,她挣扎无果,突然瘪了嘴,眼睛水汪汪地说:“家里只有我一个人,都没人陪我说话。要是我娘多给我生出一个弟弟或者妹妹就好了,不至于连下棋都找不到人。”

慕容檐心说和我装可怜有什么用,他面不改色地看书,片刻后,叹了口气,放下书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虞清嘉立刻转忧为笑,她手脚利索地将他的书卷起,胡乱堆到一边,然后对白蓉摆摆手,说:“把棋盘搬过来吧。”

白蓉心都是哆嗦的,敢替公子做主,不要命了么。可是慕容檐虽然神情冷淡,但并没有说什么。就连虞清嘉胡乱将他的书卷起,慕容檐也只是轻轻瞥了一眼。

白蓉再一次怀疑,之前那么多年,一定是政敌居心叵测,在诋毁公子的声誉吧?白蓉试探性地将棋盘放好,然后安静地退到一边。

虞清嘉搬过来的棋并不是围棋,而是七国棋。棋子包括周一颗,齐楚燕韩赵魏秦各十七颗,代表周的棋子为黄色居中,其余七国各有一种颜色,摆在四周。走棋时七国次序而走,一旦落子不得复还,当所剩棋子数目不足十颗,或者将被擒后此国亡国,不得继续逐鹿中原。

慕容檐选了秦,另选两国连横。七国棋玩乐的性质更多,而合纵连横又催生出许多种可能,所以无论在士族还是女眷间都深受欢迎。虞清嘉一边推动着五颜六色的棋子,一边和慕容檐闲话:“你刚才在看什么,怎么看的那样认真?”

“华阳国志。”

华阳国志,虞清嘉将这四个字默默念了一遍,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巴蜀汉中等地的地形。”

虞清嘉光听名字的时候就觉得有点复杂,现在听到慕容檐解释,她就越发迷惑了:“我们在江北,你了解巴蜀之地做什么?即便调官,也不会被调到南朝的地界上去啊。”

白蓉听到这话有点紧张,而慕容檐看着十分随意地,说:“为以后准备着而已。可能永远用不到,但万一需要时,多了解些就多些胜算。”

这下白蓉更紧张了,其实这话随便岔一句就糊弄过去了,公子为什么说了实话?白蓉脸色紧绷,眼睛不由自主地飘向虞清嘉的方向。虞清嘉朱唇微启,看着似乎愣了愣,随后脸上渐渐正经起来:“你莫非…”

莫非什么?白蓉心绷得死紧,任她想破头也猜不到有朝一日面临身份危机,竟然是公子自己说出来的。莫非虞清嘉根据蛛丝马迹,猜出了公子真实的身份?

虞清嘉神情严肃,问:“你提前了解南朝地形,莫非打算降南朝?”

屋里的气氛凝滞了一瞬间,白蓉默默地看着虞清嘉,慕容檐脸色冷淡,看不出想法。虞清嘉被这样的目光看的有点发虚,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问:“你为什么这样看我?”

真的不能怪虞清嘉往这个方面想,慕容檐说他的父亲是冀州将领,但是家业被叔叔霸占。慕容檐身负家仇,现在还在查看南方的地形,无论怎么看,这都是慕容檐打算孤注一掷和叔父争权,一旦失败,他就带着人渡江投奔南朝。

虞清嘉心说你可不能干这种傻事,日后统一天下的人乃是北朝齐琅琊王,这个时候投奔南朝,这不是存心给自己找不痛快吗。等日后琅琊王收复建康,他对前朝降将能有好脸色吗?虞清嘉越想越担忧,于是一脸严肃地握住慕容檐手臂,真诚地劝道:“你千万不能做这种傻事,虽然南朝现在占地比我朝大,政治更清明,皇族也比慕容家靠谱,可是你也不能因此而产生南渡投降的念头。”

慕容檐语气淡淡:“你多虑了。”

“你不要不当回事,我是当真这样想,所以才认真劝你。”

白蓉听到虞清嘉说南朝的底盘比齐国大的时候就想擦汗,等后面听到虞清嘉挤兑皇族,似乎对慕容家颇有微词,白蓉头上的汗都要结成冰了。

虞清嘉发自肺腑地劝告,发现慕容檐没有当回事,反而开始收拾棋盘上的棋子。她吃了一惊,连忙压住慕容檐的手:“你干什么?棋子一旦落下,不能悔棋。”

“谁悔棋了?”慕容檐用眼睛朝虞清嘉的方向稍稍示意,“我已经赢了。”

“什么?”虞清嘉不可置信,连忙低头看自己的棋,发现果然另外两个将都被吃了。

她瞠目结舌,又觉得十分不甘心。虞清嘉看着慕容檐悠哉悠哉地将自己的棋子归拢在螺漆木盒里,她心中不服,斩钉截铁道:“一定是因为兆头不好才输了,这次我要用秦。”

片刻过后,虞清嘉撑着下巴,良久未动。慕容檐幽幽反问:“还剩一次落子的机会,想出来了吗?”

自然,虞清嘉是没法用一颗棋子而挽回败局的。

虞清嘉不情不愿地,用手指将棋子一颗一颗划拉回来。她抬起头幽怨地控诉:“你为什么都不让我?”

慕容檐轻轻笑了一声:“我为什么要让你?”

毕竟南朝比齐国土地更大,兵马更强壮,君主也更贤明。

61☆、下棋

两局过后, 天色渐暗, 屋里已经必须上灯了。虞清嘉跪坐在榻上, 哗啦啦拨动着漆盒,将里面赤色的棋子挑出来。银珠从外面快步走进来, 站在门口,不敢抬头, 低声说:“小姐,刚才大房来人传话,说郎主今日不回来了。”

虞清嘉脸上的笑一下子就冷淡下来。

其实这个结果一点都不意外, 虞老君一心想要延续香火, 而二房却正妻已逝,有虞老君偏帮, 虞文竣回来后第一晚留在大房,实在是完全可以预料的事情。

虞清嘉并不是猜不到,只是之前虞文竣答应了她,虞清嘉兴冲冲在家里等了许久, 最后却突然被告知, 虞文竣不回来了。

任谁都无法接受这种落差。

银珠传话之后, 不敢多待,静悄悄退出去了。她想起方才大房过来传话的那个丫头趾高气扬的神情, 内心也气得不轻。

几天的功夫, 已经足够白蓉将虞家的情况摸个通透。她也替虞清嘉叹息,家里人丁凋落,母亲早逝, 父亲也成了半个父亲,偏偏又生活在这样一个大家族中,虞清嘉的处境岂是一个难字能说明白的。然而除了心疼,白蓉也无法做出更多,一来这毕竟是别人家的家事,没有外人插手的道理,二来,虞文竣被另一边牵绊住,他们院里常年冷落,其实对慕容檐更好。

白蓉将灯火挑亮,默默退下。虞清嘉抿着嘴,许久未说话,屋里只能听到落子的声音。过了一会,虞清嘉眼睛盯着棋盘,低声说:“他明明答应我了。”

慕容檐放棋的速度依然那样不紧不慢:“这是他的错,他失信了。”

虽然这样说,但其实慕容檐内心毫无波动,甚至巴不得虞文竣以后都住在大房,不要再回来了。毕竟虞文竣回来,他们少不得要一起用饭,之后虞清嘉和虞文竣说话,又要耗费出多时间。

要知道,这些时间都是慕容檐的所有物,即便虞文竣是虞清嘉的身生父亲,在慕容檐这里也是外人。

若是换成别人,现在一定会说虞文竣也有不得已之处,虞清嘉作女儿的要多体谅。即便是俞氏还在的时候,她们母女一次又一次遇到这种事,一次又一次等待成空,俞氏心里酸楚,也会笑着对虞清嘉说,你父亲同样不容易,不可以对虞文竣有怨,只要回去睡一觉,等虞清嘉醒来,阿父就回来了。

这大概是第一次,虞清嘉没有听到任何宽慰劝告的话,慕容檐一开口就承认了虞文竣的失职。没人安慰还好,现在有人站在她这边,虞清嘉眼睛眨了眨,睫毛立刻湿了。

慕容檐几乎是同时察觉到虞清嘉的不对劲。他手指动了动,最后轻轻抚上虞清嘉的眼睛,替她将眼泪擦干:“他性情周正,品性正直,所以他会被人要挟,甚至不得不为此妥协。你日后若是同样嫁给一个正直善良、孝顺负责的人,他对外人肝胆相照,那他对你,恐怕就免不了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失信了。”

虞清嘉撇嘴,感到不服气:“我以后挑夫君,才不会挑这样复杂的家庭。”

慕容檐笑了,他指腹在虞清嘉脸颊流连片刻,说:“即便是再简单的家庭,父母叔伯,兄弟姐妹总该是有的吧?你看,一个善良的人要孝顺父母,要团结兄弟,要处理家宅矛盾,还要替出嫁的姐姐妹妹撑腰。这么多重顾忌筛选下来,你说他还有多少心思放在你身上?”

慕容檐这话无疑戳中了虞清嘉的心病,她的父亲对同僚对好友一片赤诚,对长辈彬彬有礼,即便是交恶的人,他也只是敬而远之,从不口出恶言。虞文竣是一个正义的人,俞氏因此倾心,可是虞老君和李氏同样拿这一点来要挟他。虞文竣道德约束感强烈,虞老君就是靠这一点哭自己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哭她时日不多,不能看到香火有继,日后没有脸面见祖宗。

这样一来,即便虞文竣有心,也无法顾全俞氏和虞清嘉母女。

见虞清嘉不说话,慕容檐轻轻笑了笑。其实他知道自己的话根本站不住脚,一个对父母亲人都不好的人,更大的概率会对妻子更加恶劣。挑选夫婿时选择正直、善良的人,绝对没有错。但是,慕容檐却是那极少数的一部分。

他的世界里没有别人,只有虞清嘉。世上没有任何事情能让他为之顾忌,从而委屈了她。

可惜,她真诚善良,她欣赏的异性,也是如虞文竣和她自己一般的好人。慕容檐就是深渊里绝望纯粹的黑,他自私残暴,没有同理心,眼中没有法理更没有道德。他们完全就是两个方向的人。

虞清嘉哭过之后,眼角发红,眼珠被泪水洗的晶莹发亮。她将心思放回棋盘上,默默走了一会,发现自己怎么又输了。

虞清嘉这回是真的恼了,她将棋子掷回漆盒里,明明是生气,可是话音一出口都带上了委屈的哭音:“你为什么又不让我?”

慕容檐难得沉默了一下,他手指摩挲玄黑色的棋子,片刻后,悠悠道:“我让了,你没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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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房院里,丫鬟全都喜气洋洋,走路带风。李氏欣喜地几乎在地上转圈,她看着眼前年轻得像跟鲜葱一样的丫鬟碍眼,于是冷着眼将人打发走,破天荒亲自动手倒了杯茶,慢悠悠端回室内。

“大郎。”李氏将茶放在矮桌上,垂着头坐到对面,说,“你这一路辛苦了,喝杯热茶歇歇吧。”

虞文竣看着越瓷茶盏上袅袅的白烟,良久未动。李氏年纪一大把还做着小妇人的娇羞模样,等了一会没见回音,她心里也忐忑起来。李氏不由眼珠子朝上翻,偷偷觑虞文竣的神情。

虞文竣虽然盯着白雾,可是眼神放空,显然在想其他的事情。

李氏见虞文竣走神,内心里暗恨,又是那个骚蹄子勾着了他的注意力?李氏想到方才进来换水的那几个丫鬟,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李氏平日里古板正经,最看不得人穿鲜亮的衣服,作妖娆的打扮。李氏心想,一定是那几个贱人□□,走路故意左扭右扭,这才让虞文竣失神。其实无论女子打扮成什么模样,男人要将眼睛放上去,总不能是被人逼的,可是李氏不怪男人,反而恨天下女子不够端庄淑贤,不够朴素修德。李氏暗暗想道,明日她就将那几个年轻的丫鬟发卖出去,另换几个五短身材大脸宽额的进来。

李氏拿定了主意,顿时又觉得自己命苦,为什么她总是要被这般妖娆的不良女子作践?她哀哀唤了一声,道:“大郎,你是不满意妾奉上的茶吗?若你不满意,妾这就去重新烧水。”

虞文竣这时候突然说话了:“你唤我大郎?”

李氏被问得怔了一下,随即理所应当地点头:“对啊,你乃是长房嫡长子,自该唤大郎。”

“不,我的父母双亲乃是二房虞俨夫妇,我亦不是什么长房长子。”虞文竣摇头,似嘲似悲地笑了一下,“该被称为大郎的,是我的长兄。”

李氏接不上话来,她十分纳闷,虞文竣说这些做什么?他明明已经过继给大房,名字上了族谱,已经无人可指摘了呀。

“从小到大,被人叫大郎的都是我兄长,六郎才是我。”虞文竣盯着李氏,目光如刀剑一般,逼的李氏坐立不安,“长兄死后,祖母改口叫我大郎,下面人不敢讨没趣,也跟着一起改。就连你,口口声声说我对不起你,可是内心里,也依然将我视作兄长的替身。”

“我在你们眼里,从来都不是一个人,只是大兄的牌位。”

李氏有点坐不住了,急忙道:“并不是…”

“是与不是,你当我自己不长眼,看不出来吗?”虞文竣忽的站起身,用力敛袖,“正巧,我也从没把自己当过长房的人。我乃虞家六郎,我的妻子乃是青梅竹马、自小定下婚约的俞氏世妹,今日碍于祖母的颜面,我不得不将女儿丢在内院,可是这种事情也到此为止。大嫂,天色已晚,我久留不妥,就先回去了。”

虞文竣说完就往外走,李氏愣愣地坐了片刻,猛地站起身追出去:“你敢,老君明明说…”

虞文竣停住身,回头冷冷地直视她:“怎么,你还打算去老君那里煽风点火,再故技重施,让嘉嘉给你们侍疾吗?”

虞文竣所说是指曾经俞氏被迫侍疾的事情,名为侍疾,其实是磋磨。自从俞氏死后,这就成了虞文竣的心病,可惜他并不知道,虞清嘉已经被用同样的名义,留下“侍疾”过了。

李氏顿时哑了嗓子,虞文竣想起曾经的事情,悲痛后悔,复杂难言,最后都沉淀成一声自嘲。这是他的错,是他对不起俞氏,所以活该他痛失所爱,一辈子活在孤寂和愧疚中。虞文竣用力闭了闭眼睛,再睁开后,里面冷静疏离,没有一点情感。他宛如最端方守礼的小叔子般,对长嫂说:“当年的事是我蠢钝,当真相信了你们的话,可是同样的错误,不会再发生第二遍了。我对不起俞氏,所以用剩下的半辈子偿还,可是若你们敢动我的女儿,即便你们是我的长辈,我也不会容忍你们。”

“大嫂,你们好自为之。”

虞文竣说完后就往外走,李氏听到那声“大嫂”的时候就知道,以后,即便有虞老君偏心,虞文竣也再不会留下过夜了。她盼了多年的儿子,子嗣,全都不可能了。

李氏心神崩溃,俞氏已经死了,守了一年妻丧还不够,莫非虞文竣当真打算日后不娶妻,不纳妾,为俞氏守一辈子吗?那个女人到底有哪里好,她活着的时候压得李氏喘不过气来,即便死了也可望不可即,就连俞氏的女儿,也被虞文竣明珠一般捧在掌心。可是虞清雅一样是他的女儿啊!

今天在老君那里,虞文竣千里归来,对她们母女视而不见,可是虞清嘉一进门,他就立刻丢掉名士风度,不厌其详地询问虞清嘉衣食住行。现在,仅仅是李氏提及了虞清嘉,他竟然撂下以后划清界限的话,甚至对老君也毫不掩饰。

李氏忍不住追上去,卑微又乞求地拽住虞文竣衣袖,搬出女儿来要挟:“你说对不起虞清嘉,可是雅儿同样是你的女儿,你这样做就对得起她吗?”

听到虞清雅,虞文竣顿了顿,最后还是一点一点掰开李氏的手:“清雅确实是我亏欠她,我会另外补偿,但这和你,没什么关系。”

62☆、愚弄

今日整个大房的气氛不同寻常, 连丫鬟们走路都喜气洋洋。虞清雅坐在屋子里, 将众婢女都打发出去, 悄悄和系统说话:“系统,我思来想去, 总觉得侍疾那天摔倒有猫腻。你能调取当天的录像吗?”

系统不会主动思考,可是它执行命令非常快。很快, 系统回道:“数据已经全部调取,宿主你要看什么?”

“给我查那天到底是什么东西磕在我的膝盖上,我真的感觉到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系统飞快地检索以后, 说:“宿主, 你的猜想没错,确实有一颗豆科蝶形花种子撞到了你的阴谷穴上。”

“豆科蝶形花种子?”

“用你们的话说, 是红豆。”

虞清雅无语了一会,才继续说:“没错,老君那几天身体不好,小厨房熬了红豆粥调养。可能是哪个丫鬟没将红豆收好, 漏了几颗在外面, 所以才被人有机可趁吧。照这样说, 那天的意外完全是人为,有人在暗处算计我?”

“条件不足, 请宿主自行判断。”

虞清雅已经习惯了系统的死板, 她也不在意,继续回想当天的事。她几乎毫不费力地,就将怀疑对象锁定在虞清嘉身上。然而当时虞清嘉站在她前面, 不太可能打到后面的穴位,何况虞清嘉身边站着那么多人,动手的机会很少…

虞清雅思来想去,都想不通这是怎么回事。她问系统:“你能调查出红豆从哪里弹出来的吗?”

“在没有特定指令时,系统默认只搜集以宿主为圆心一米内的影像。若宿主有特殊要求,请在行动开始前下达明确指令。”

只有身周一米,那就是看不到对方的脸了。虞清雅难掩失望,可是她想到自己已经知道有人暗算,也算小有收获。虞清雅想破了脑子,也实在想不到会是谁暗算她。这并不是因为虞清雅没和人结仇,恰恰相反,是因为她树敌太多。

虞清雅这段时间实在太过高调,她靠着系统药剂一跃成为虞老君身边红人,挤掉了许多人,同样也因为毫不收敛的作风得罪了更多人。虞清雅现在一想,觉得不止虞清嘉,当天在场的所有人都有可能暗算她。

她纠结了半天,最后还是将这笔账记在虞清嘉头上,毕竟虞清嘉才是所有人中最讨厌的。因为今天虞文竣回来,虞清雅突然想起,二房似乎还有一个人,随着虞清嘉一同从青州归来。

正好这时白露进来添香料,虞清雅将白露叫过来,问:“虞清嘉身边是不是还有一个人,似乎叫什么景…”

白露眼神闪了闪,低头道:“名唤景桓。四小姐,您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了?”

虞清雅自从买回白露后,内心对白露十分信服,一进门就将白露提成她身边的大丫鬟,还委以重任。红鸾等许多丫鬟都不服,明里暗里找虞清雅说过许多次,可是虞清雅知道前世的事情,对白露的能力十分眼馋,于是她什么也不管,一心将白露放到高位,好让白露为自己效力。

虞清雅对前世的发展非常信任,于是也不和白露藏私,说道:“我觉得这个人有点奇怪。她回来这么久,跟个隐形人一样默默无闻,可是既然如此,父亲为什么要特意将她从青州送回来,并且在信里也有提及呢?”

白露敛哞,看不清眼睛里面的神色:“四小姐说的是。小姐打算如何?”

“我打算好好查一查此人。”虞清雅眼中闪着意在必得的光,说,“任她是藏拙还是装傻充愣,只要在虞家的地界上,就不要想瞒过我的眼睛。”

虞清雅的想法很简单,现在虞文竣回来,再想对虞清嘉出手就只能迂回行事,而银瓶已经被发卖,剩下的银珠不堪大用,白蓉刚被买回来接触不到要紧事,剩下的两个丫鬟都是虞清嘉用惯了人,恐怕收买不成。这样数来数去,能下功夫的,只有另一个人,景桓。

虞清雅想到就做,立刻写了封信,用火漆封后好交给白露,让她亲自交给外面的张先生手中。虞清雅在信中拜托张先生查景桓此人的底细,最好找到她的什么把柄,然后虞清雅借此威胁她,让她在二房里做内应。

白露接到信,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还不等展露出头角,就迅速沉没在冰川下。白露当着虞清雅的面将信放入袖子中藏好,然后系上披风,顶着寒风朝府门走去。

就在白露走后不久,前面院里传来骚动,似乎是李氏屋里的动静。虞清雅唤丫鬟过来,问:“前面怎么了?”

丫鬟不敢抬头,低声说:“是大郎说突然想起有一封信要写,所以先去前院回信了。天色太晚,大郎懒得再跑一趟,今夜就宿在前院书房了。”

虞清雅越听脸色越冷,回信?呵,什么样的信竟然这样急。就算真的是急事,也完全可以让奴仆取过来,留在屋里回信。一封信而已,为何要专门跑去书房写,并且为此晚上还要宿在外面?

显然,这只是个借口而已。李氏为了遮掩虞文竣的离开,编了这么一个漏洞百出简直可以说好笑的说辞。虞清雅气的不轻,老君今日不顾脸面,专门放下话来,说长幼有序,虞文竣回家的第一夜,应该留在大房屋里过。为了逼虞文竣答应,老君搬出孝道,搬出虞俨,连前几日的病也利用上了。虞文竣迫于孝之一字不得不应下,可是他宁愿去冷冰冰的书房,也不愿意留在李氏屋里。

这何止是打脸,简直是把李氏的颜面丢在地上踩。

虞清雅前世也嫁过人,她听到这里都深觉丢人,等第二日消息传到外面,虞家众妯娌们听到李氏这番“写信”的言论,门牙都要笑掉了。

李氏被众人看笑话,哭哭啼啼跑去找虞老君做主。虞老君真是又气又恨,气虞文竣不给她这个老祖宗颜面,更恨李氏没用,整天就知道哭哭哭,竟然连这点事都处理不了。众孙媳看李氏热闹,虞老君莫非能得了好吗?众人心里免不得要把虞老君也内涵一通。

虞老君都做到这个份上,李氏还是留不住男人,妯娌们暗笑李氏这得是多人老珠黄蠢笨不堪,才能让男人一点面子都不给。同时,她们也各自挤眉弄眼,笑虞老君为老不尊插手孙子孙媳的房里事,结果现在好了,里子面子都没有。

虞老君养尊处优惯了,现在被人看热闹,她怒不可遏,立刻将虞文竣叫进来问话。虞文竣也面无表情,说:“祖母说长幼有序,还搬出两房长辈从前的事来说,孙儿自然不敢不从。我如今确实住在大房,祖母还有什么吩咐?”

虞老君哑然,剩下的话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虽然有虞文竣兼祧两房,但大房和二房的隔阂反而日渐深刻,连前院书房也分成两个。虞文竣昨夜睡在大房的书房里,这就是住在大房没错,完全符合虞老君的要求。虞老君还能怎么说?莫非说李氏守活寡多年导致长房现在还没有子嗣,所以你要住在李氏床上?

李氏丢得起这个人,虞老君却丢不起。

虞老君被堵得哑口无言,这是她自己说的话,现在又返回到她身上。虞老君这里闹腾不已,而二房庭院,一大清早就清净井然。

银珠最热爱八卦,一早上已经听了满耳朵大房的笑话。虞清嘉一看银珠的表情就知道她想说什么,虞清嘉伸手拦住银珠,说:“我不想听那个院的消息,我只问你,父亲还在老君跟前?”

“没错。”银珠不知道遗憾还是幸灾乐祸地叹了口气,“不过我听郎主身边的人说,郎主已经吩咐将日用器具都搬到前院书房,可能这几日都要在书房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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