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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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明棠瞪圆了眼睛,一直盯着谢玄辰,可是他始终看着窗外,只留下一个冷冰冰的侧脸弧度。慕明棠指尖上还有新鲜橙子的味道,她擦去指尖残留的汁液,说:“你转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谢玄辰只是闭上了眼睛,不配合之意显然。慕明棠抓上他的衣服,说:“这是我自己愿意的。我已有夫婿,看别的少年打马球做什么?”

谢玄辰闭着眼睛,眼前是一片苍凉的黑暗。慕明棠现在还小,她其实只是一个半大孩子,不懂什么是男女之情,也不懂什么是柴米油盐。她现在,包括之前对他说的话,其实都是救命之恩蒙蔽了感官,她以为那是喜欢,其实只是感激而已。

生活和憧憬,是不一样的。她现在还小,所以围着他跑前跑后,可是这根本不是健康的感情。真正正常的,十四五的感情,应该是冲动又羞涩。少男为了心上人逞能作恶,处处表现自己,少女矜持站在远处,不好意思走近,也不舍得走开。

而不是他们这样畸形的,感激、幻想和报恩混杂在一起的感情。当初他救下慕明棠时生死一线,她劫后余生,紧张、害怕又依赖,自然而然地将这种情绪移植在他身上。她以为这是喜欢,其实根本不是。

她还年轻,分不清这其中的差别,等她真的懂了,一定会感到痛苦。他不能给她正常夫妻的温存和陪伴,甚至不能陪着她出门,她却要反过来照顾他,为一个无底洞赔上自己一生。

等她真正遇到自己喜欢的人时,有了那种不可抑制的冲动和向往时,恐怕就能明白他今天的话了。谢玄辰有时候遗憾慕明棠不懂,又庆幸她不懂,他都不敢想象,等日后慕明棠发觉她上当被骗了的时候,会如何看他?

一个卑劣的骗婚者,一个仗着女子年少不知事而占便宜的卑鄙之人。

慕明棠说完之后,见谢玄辰还不动,就知道他并没有被说服。她不知道谢玄辰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想法,她扶上谢玄辰的手臂,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从我们刚成婚开始,你一直在说这样的话,最开始让我带着东西逃走,然后又劝我改嫁,现在,还觉得我应该去外面游园,好结识年轻的男子?你究竟把我当什么?”

“你现在还小,并不懂。谢玄济那个孙子虽然不是东西,但他的话并没有错。婚姻不是小孩子过家家,不是有感激就够了。你现在小,所以不在乎,等你长大了,以后一定会后悔的。”

“我并不小!”慕明棠听着都要爆发了,“你为什么觉得我不知人间疾苦,不懂得自己在做什么?我早就明白了,我比你年纪小,并不代表心智也小。我一直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以后要怎么办。你可以不相信我,但是不能不相信我的感情!”

“感情?”谢玄辰终于肯看向她了,嘴边挂着淡淡的笑,“你知道什么是感情吗?”

“我知道。”慕明棠说完,定定地看进谢玄辰的眼睛,“不懂的,是你。”

谢玄辰本来是以一种大人看小孩胡闹一样的心态看她,五岁小孩海誓山盟,当事人也信誓旦旦,但是会有人当真吗?谢玄辰本来也是这样想的,可是他看到了慕明棠的眼睛,那双眼明亮又坚定,仿佛说的是再确定不过的事情。谢玄辰忽然就慌了。

他觉得慕明棠的话可笑,她才多大,才见过多少人,去过多少地方,哪有资格说他不懂?谢玄辰骤然退后一步,像躲避什么东西一般,转身就往外走。

“我说的话字字当真。”慕明棠对着谢玄辰的背影,说道,“是你不懂。”

谢玄辰不想听,他不知道怎么了,忽然觉得心烦意乱,躁动不安。他原来以为是慕明棠的话扰乱了他的心绪,可是很快发现,不是。

慕明棠本来也很生气,她拿过一旁的橙子,用力剥皮,结果沾了自己一手汁水。谢玄辰有脾气,她就没有吗?她也要甩袖而去,狠狠晾他一会。

他们两人说话时站在西梢间,谢玄辰往里走,慕明棠就故意去外面。她负气拿着橙子,一边走一边掰,觉得新送来的橙子难吃极了,这分明是生的吧。

慕明棠快步走了几步,快出门时心里嘀咕,谢玄辰应当知错了吧?他一个人待着到底不安全,他若是态度良好,慕明棠就顺势下台了。

她这样想着,不经意地回头看。结果一回头,慕明棠见谢玄辰站在空地中央,用力捂着头,似乎很痛苦的样子。

被剥的坑坑洼洼的橙子砰地一声砸在地上,慕明棠提起裙子就往回跑,那一瞬间,她恨不得自己生出一对翅膀来:“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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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虎

“王爷!”

慕明棠立即朝谢玄辰跑过去, 哪里还顾得着管其他。谢玄辰按着眉头, 似乎在忍耐什么不可抗争的疼痛。慕明棠看着又急又慌:“你怎么样了?哪里不舒服?刚才还好好的,为什么突然这样了,是因为吵架吗?”

慕明棠都不觉得刚才那样算吵架,她围在谢玄辰身边,眼睁睁看着他痛苦非常却无计可施, 眼泪都急地落下来:“我不该和你说急话的, 你怎么样了?”

谢玄辰几乎听不到外界的声音,他体内有一种横冲直撞的疯狂, 逼得他五感模糊, 头疼欲裂,恨不得立刻将身边的一切都摧毁。

这个感觉太熟悉了, 谢玄辰知道,他的疯病又发作了。

没有因由, 没有征兆,没有解决办法。

慕明棠眼泪簌簌而落, 她也认出来谢玄辰这是又陷入狂乱了, 上次便是如此。太医说了, 他现在的身体只能慢慢恢复,决不能承受任何剧烈消耗,只要病不发作, 他就能好起来。

然而在慕明棠以为一切都好转的时候,上天突然将所有美好打碎,并几乎将他们推至深渊。明明谢玄辰这几天身体已经好了许多, 他可以清醒很长一段时间,并且小范围地自由活动了。偏偏在这个时候,谢玄辰犯病了。

慕明棠和谢玄辰的动静并不小,很快就有丫鬟被吸引过来。她们看到谢玄辰通红的眼睛,不正常的动作,以及眼睛中隐隐压抑的疯狂,都吓了一跳,许多丫鬟立刻尖声叫嚷:“不好了,王爷又发疯杀人了!”

这句话仿佛打开了什么开关,屋外也传来众人惊恐的叫声。谢玄辰被这些声音刺激,仿佛勾起什么不美好的回忆,情绪状况明显躁动起来。

慕明棠听到外面那些人的叫声气得发恨,谢玄辰一直努力控制着自己,他甚至都没有乱摔东西,然而他这样难受,外面的人还是看都不看,一口咬定他杀人。

“住嘴!”慕明棠忍无可忍地喊了一句,屋内屋外乱跑的人被她的声音吓了一跳,一回头就看到王妃站在距离谢玄辰很近的地方,长裙及地,眉目含怒。她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可是说话时眼睛发亮,字字有力:“他一直好好地站在这里,你们那只眼睛看到他攻击人了?他只是生病了,还不快去请太医!”

慕明棠说到后面已经是在喊了,她吼的毫不客气,无头苍蝇一样的丫鬟被吼了一顿,都不敢再乱叫,手忙脚乱地往外跑。把聒噪的丫鬟赶走后,慕明棠用力擦干泪,想都不想走到谢玄辰身边,仿佛一点都没听过谢玄辰发疯时杀人不眨眼的传言:“王爷,你感觉怎么样了?太医马上就来了,你不要怕。”

谢玄辰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他竟然被一个柔弱的小姑娘安慰不要怕。谢玄辰现在确实怕,但是他不是怕死,而是怕自己控制不住伤了慕明棠。

他用尽全部力气,说道:“我忍不了多久了,你离我远点。”

谢玄辰都说忍不了多久,那就是真的到了没办法的境地。慕明棠又想流泪了,她用力眨了眨眼睛,说:“我不走。我都走了,你怎么办?”

谢玄辰眼前的世界已经扭曲旋转,体内有一股暴烈无处宣泄,脑子里每一寸神经都叫嚣着杀戮。谢玄辰最开始试图压制住这股疯狂,可是他慢慢也变得烦躁起来,手几乎控制不住想要破坏什么。

谢玄辰忽然伸手打落了屋角的玉瓶,玉器摔在地上四分五裂,慕明棠都没反应过来,谢玄辰已经握了一块碎片在手里,直接刺入自己手臂。

慕明棠惊叫了一声,连忙追过去:“你做什么!”

谢玄辰下手一点余地都没有留,他这一下扎到了深处,血液汩汩流出来,顷刻间就染红了衣服。血液顺着胳膊流下来,蜿蜒在谢玄辰手上,滴滴答答坠落在地。

疼痛刺激了神志,谢玄辰短暂地恢复了理智,他立刻就远远离开慕明棠,不等慕明棠动作,他就说道:“这里不安全,你出去,马上。”

慕明棠含着泪,说道:“明明一切都变好了,不是吗?你答应了明年陪我看海棠,我们还要一起去外面游园看球,你怎么能言而无信呢?”

去外面游园看球是他们方才争执时引出来的话题,明明才是瞬息之前的事情,可是现在听到,仿佛隔世。

不久之前谢玄辰还觉得,他或许有机会融入那些平实的、充满了烟火气的生活,现在,一切又变成了奢望。

谢玄辰隐隐觉得手不受控,立即又在另一只手臂刺了一下。这回他两只手上都在滴血,鲜红的血液在白皙的手上蜿蜒,宛如冰瓷中的血红纹路,美艳又凶煞。

慕明棠看着比扎在自己身上都痛,她再也忍不住,不顾地上的碎片扑到谢玄辰身边,用力按住他手臂上的伤口:“你不能再这样了,我们一定有别的办法,再这样下去你会失血过多的。”

谢玄辰现在精神极度不稳定,他手指攥着碎玉片,手指已经被割出血痕来。为了提防谢玄辰,玉麟堂内所有锐器都被撤走了,连瓷器也少见,就怕谢玄辰用碎片杀人。玉瓶被打碎后切口是钝的,就这样都能被谢玄辰攥出血来,可想而知他用了多大力气。

然而他用这么大力气不是为了自救,而是为了不让自己失去理智,以免做出无法挽回的事情来。他忍着头中锥刺一样的痛,说:“我知道有一个办法可以控制,你去取净厄丹来。”

“是吗?”慕明棠听到又惊又喜,“药在哪儿?”

谢玄辰说了地方,慕明棠立刻往外跑去。她跑出去没多久,谢玄辰就浑身脱力,半跪在地上。

血滴滴答答滴到地板上,谢玄辰本来打算将门堵住的,但是现在他尝试了好几次,都没法站起来。

他就知道慕明棠不肯轻易离开,所以编了一个找丹药的理由将她支走。净厄丹并不能真正解决问题,它可以短暂地让人恢复清醒,但是会加剧下一次狂躁。这样一来,下次只能服用更多,精神和身体会越来越依赖丹药,谢玄辰很早就知道自己不能吃这个东西。

想必现在,来关他的人马上就要到了吧,慕明棠半路上会遇到外面的人,有那些人拦着,她就不会再跑进来了。

真是可笑,他竟然觉得慕明棠肯定不会主动离开他,他怎么敢有这样的自信?他的这一切,可能根本就是自作多情。

但是谢玄辰又希望是他自作多情,慕明棠跑出去后,不要再回来了。

·

慕明棠实在不明白,急救药为什么不放在身边,而要放在药房。这里一整面墙都是木抽屉,里面存放着各式各样的药材。谢玄辰只说在药房,却没说在哪个盒子里,慕明棠只能一个个抽开找。

慕明棠着急地手都在抖,等到后来,她完全没有心思原样恢复,胡乱拉出抽屉,不是的话就直接扔开。地上很快散落了一堆药材,慕明棠胡乱扔了一地东西后,终于找到了谢玄辰所说的净厄丹。

慕明棠急匆匆跑回玉麟堂,却发现,此刻门前围满了人。

玉麟堂中堂的门窗已经被铁钩暴力拆卸,士兵结阵围了三层,最外层拿盾,第二层握刀,最后一层持着□□,攻守兼备,可远攻可近战,组合在一起后成了巨型绞杀机,将玉麟堂围的密不透风。

重重守卫之后,站着一身锦衣的谢玄济和蒋明薇。蒋明薇依偎在谢玄济身边,看起来柔弱又高贵,一副和丈夫共同进退的贤内助模样。

慕明棠让丫鬟去请太医,可是丫鬟请来的根本不是太医,而是士兵。

慕明棠想起上次的事,浑身血都冷了。上次,这些人拿来了弓箭、铁钩、□□,他们根本不想治好谢玄辰,只想杀了他。

慕明棠再也顾及不了,提着裙子朝里跑去。谢玄济正在安排军队进攻,忽然听到身后有跑步的声音,倏地回头。

他看到是慕明棠,都惊讶了一下。

“怎么是你?”谢玄济说完后,见慕明棠毫无停止的意思,皱眉道,“快将她拦下。”

慕明棠被他们拦住后,新仇旧恩一起涌上心头,咬牙道:“滚开!”

听到声音,蒋明薇也转过身了。她看到是慕明棠,也惊讶地挑了挑眉:“二嫂?你怎么在这里?”

这话听起来在关心慕明棠,其实蒋明薇想的是,你怎么在这里,你怎么还活着?

谢玄辰不负众望再次发疯,丫鬟们惊慌地跑到晋王府求助,谢玄济听到禀报转身就走,蒋明薇想要为日后自己的传记中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所以也跟着来了。

蒋明薇早就从蒋太太那里听到了太医的诊断,只要谢玄辰再发一次疯,他就撑不住要死了。多半,这便是他们最后一次见谢玄辰了。

这样重要的,关乎未来史书中如何写的场合,谢玄济当然一定要在场。蒋明薇也不想错过这么好的时机,衣服都没换,就匆匆跟来了。

他们来时玉麟堂的侍从已经跑没了,没有跑出来的,便默认死了。蒋明薇没有在人群中见到慕明棠,还以为慕明棠已经被谢玄辰发疯杀死了。

原来竟然没有吗?

蒋明薇多少有点失望,但是她想到谢玄辰马上就要死了,慕明棠多活这一时半会根本没有差别。不死在谢玄辰手里,正好能留给蒋明薇出气。

谢玄济站在上首,居高临下地看着慕明棠义无反顾地跑近,又被甲胄拦住。他明知道现在谢玄辰的状态很危险,他们必须分秒必争,可是谢玄济还是忍不住看了一会。慕明棠从外面跑来,那就是说,她被谢玄辰支开了?

她现在不管不顾地往里跑,是想回到谢玄辰身边吗?

谢玄济看了一会,冷冷道:“安王妃受惊,将王妃请下去。安王发疯伤人,我等要控制安王,请二嫂勿要妨碍公务。”

慕明棠听到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话语,霍地抬头,眼睛中的锋芒几乎如有实质:“他根本没伤人,他也没有疯。你现在拦着我,是想趁机下黑手吗?”

谢玄济或许想,但是无论如何不能承认。他黑了脸,道:“二嫂,话不能乱讲,你冷静。”

“我现在就很冷静。”慕明棠冷冰冰看着谢玄济,“里面的人是我的夫君,无论他是生是死,我都要在他身边。让开!”

谢玄济被这句话刺了一下,她那样坚定地喊谢玄辰“夫君”,仿佛已是经年夫妇,对自己的夫君深信不疑,情深不悔。可是,她不过认识谢玄辰几个月而已。

慕明棠最开始看着谢玄济时,也曾流露出那样温柔坚定的眼神,谢玄济以为,那是独属于他的。也正是因此,谢玄济坚信慕明棠很喜欢很喜欢他,以致于他根本不需要浪费精力维系这段关系。所以他想都不想放弃了慕明棠,重新娶了蒋明薇。

要不是场合不对,谢玄济都想讽刺地笑了。所以,慕明棠原来对他那样死心塌地,不过是因为婚约吗?现在,她的夫君换成了别人,她的心意,便一并换走了。

这种认知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决不是件愉快的事,谢玄济莫名觉得自己被慕明棠戴了绿帽子。他也知道这个想法很荒谬,然而再荒谬都比不过心里的气愤。谢玄济没控制住,故意刺慕明棠:“二嫂,我能理解你心情悲痛,可是二哥已疯,你要认清事实。”

谢玄辰只是个杀人狂和疯子,就凭他,也配被慕明棠一心一意地爱着,崇拜着?

“他没有疯,他也不会疯。”慕明棠目光通明,莫名让人不敢逼视,“我们刚才还在说话,他口齿清晰,逻辑分明,怎么会是疯子?他答应了我许多事情,他不会就这样不负责任地抛下一切。”

慕明棠说完后,一双明亮惊人的眼睛从周围士兵身上扫过:“他为了大邺江山南征北战,奋不顾身,以致染疾,如今英雄尚未老去,你们就这样对待他吗?”

士兵本来就不是很敢拦着慕明棠,听到慕明棠的话,越发退缩。慕明棠一言不发地从刀剑林立中穿过,走到蒋明薇和谢玄济身边时,蒋明薇想要展示自己的国母风范,伸手道:“嫂嫂,夫君他是为了你好。我们进去只能添乱,不妨在这里好好站着。嫂嫂要是不舒服,不如去我家喝杯茶,压压惊吧。”

慕明棠手腕被人握住,她对那个力道感到恶心,头也不回,冷冷道:“滚。”

蒋明薇自觉自己的话温婉大方又知书达理,是一个标准的贤内助。但是听到慕明棠的回答,蒋明薇狠狠一怔。

蒋明薇长这么大,从来没被人当着面骂过“滚”。她一直被人捧着,便是在北戎那些年,因为她是耶律焱的宠妃,也从来没有人敢当面让她“滚”。

慕明棠看都不看蒋明薇的反应,越过她朝里面走去。蒋明薇是什么表现,谢玄济又是什么表现,管她什么事?她只关心谢玄辰。

擦身而过时,谢玄济看到了慕明棠手中的锦盒。一见到那个锦盒谢玄济就明白了,这是装净厄丹的盒子,净厄丹是专为谢玄辰配置的,可以压制谢玄辰的凶性,但是也只是压制,后面反弹会更加严重。

并且,服用的次数多了,还会形成依赖。

所以谢玄辰自从发现成瘾性后就再也不碰这个药,安王府仅有的净厄丹,全是两年前刚研制出来时存在库房的。慕明棠嫁入王府都不到三个月,她断不可能知道净厄丹放在哪儿。

那就是,谢玄辰让她去拿,或者骗她去拿的?谢玄济有时候都怀疑,谢玄辰到底有没有疯。说他疯了,他却好几次踩着底线活了下来,说他没疯,又会干一些让人没法理解的事情。

诸如今日,明知自己死期将近,还要费心思支开慕明棠。

谢玄济更烦躁了,呵,敢情这两人还情比金坚,相互为对方考虑?从头到尾,他谢玄济只是一个跳梁小丑吗?

结阵在前面的士兵发现慕明棠后不知道该怎么办,都回头来看谢玄济。谢玄济面无表情,他深知今日场合的重要性,今天必然是谢玄辰之死的重要一幕,谢玄济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会被记录到史书中。谢玄济断不能有任何不妥的举动,以免被谢玄辰、谢毅的旧臣,乃至后人借题发挥。

谢玄济明知道自己该作秀,做出一副至诚至信弟弟的模样,这其中便最好将自寻死路的嫂嫂拦下。谢玄济一直觉得政治是一场又一场的作秀,每个政客都在演戏,得利又得名,何乐而不为?但是此刻谢玄济看着慕明棠义无反顾、近乎飞蛾扑火的动作,忽然觉得自己准备好的表演非常卑劣,竟让他不愿拿出来。

亲卫走到谢玄济身边,一脸凝重地请示:“晋王,安王妃她…”

谢玄济沉默,淡淡道:“一个女子而已,让她过去吧。他们难得夫妻一场,让他们见见最后一面吧。”

谢玄济发话,亲卫只能应下:“是。”

谢玄济眼睁睁看着慕明棠在铁甲中分出一条路,头也不回地穿过保护圈。刚刚走出人群,她就立刻提起裙子,快步越过门槛,往屋里跑去。

她为什么一点都不怕呢?她为什么敢觉得谢玄辰不会杀她?

谢玄济一边想着,一边举起手,毫无感情地下令道:“全体警戒,围上去。必要时候以公务为先,不必讲究身份之别,总之务必让安王冷静下来。”

·

谢玄辰单手撑在地上,血顺着他的胳膊滴在地上,已经在地上积了一小滩。他的手指正按在血上,血腥中带着艳。

就这片刻的功夫,他又划了自己好几下。

他早就知道谢玄济带着人来了,他也知道一会一场恶战在所难免。太医的话依然历历在耳,可是事到如今他没有选择,谢玄济和皇帝不会让他活下去,而谢玄辰一生骄傲,受不了被人围攻而不还手。

今日,他多半要殒命在此了。没想到他南征北战,杀人无数,最后没有死在战场,却死于这种原因。

实在窝囊。

谢玄辰自嘲地笑了笑,他并不怕死,但是死前却有些遗憾。离四月还早,他还是不知道海棠花是什么模样。

谢玄辰抬起一只手,修长的手指上全是血迹,他慢慢握拳,看着猩红的血从自己掌心流出,顺着掌纹蜿蜒成一条红线。可惜,赤手空拳终究不如武器趁手,以后,他的那些武器不知道要便宜了谁。

谢玄辰正要准备蓄力,忽然听到哒哒的跑步声。外面全部都是身披重甲的士兵,这样轻得过分的脚步声尤其明显。

谢玄辰一怔,不可置信地抬头:“慕明棠?”

“是我!”慕明棠跑进大殿,本来正在辨认方向,听到谢玄辰的声音后立即跑了过来,“我取药回来了。”

慕明棠拎着裙子跑近,她也不顾地上的血迹,跪在地上给谢玄辰递药。她打开锦盒后才想起来喝药要水,又匆匆站起来去找水。

谢玄辰看着眼前这一切,简直无法想象。

“你疯了?你为什么回来?”

一说起这个慕明棠就来气,她倒了杯冷茶出来,咬牙切齿地递到谢玄辰身前:“我本来原谅你了,但是后面你居然又骗我。我跟你说,我们吵架这件事没完!”

谢玄辰也不知道自己脑子怎么一抽,自然而然地接口:“我们什么时候吵架了?”

众多严阵以待的士兵一进门,就听到这样一段话。抱了必死决心的先行队听到安王妃数落安王的时候就觉得迷惑,紧接着他们听到,杀名在外安王竟然还以十分无辜的语气问,他们什么时候吵架了。

军中最健壮强悍、最悍不畏死的精英们都愣住了,谢玄济随后跟进门,就听到慕明棠骂:“你少装,一直都是你在无理取闹,是你主动挑事。你现在把自己伤成这样,威胁谁呢?包扎伤口还不是我来吗?”

这下就连谢玄济都愣住了,殿里的情况…好像和他们想象的不太一样。谢玄济本来以为会面临一场死斗,结果,这对夫妻在吵嘴?

不,听起来是谢玄辰单方面被骂,不存在吵嘴。

谢玄辰被骂懵了,他无理取闹?他主动挑事?根本没有的事情,这是哪里来的说法?

谢玄辰猛地反应过来不对,他哪有时间在这种事情上纠缠。他现在状况很不稳定,他放了很多血,疼痛加上失血,所以他还能维持些许理智,可是不代表他能一直如此。

如果没有慕明棠,谢玄辰根本无所顾忌,但是现在有了她,谢玄辰不得不考虑会不会误伤慕明棠。眼看外面的人已经进来了,谢玄辰试图把己方拖油瓶送走:“我下手有轻重的,你先出去。”

“你已经用这种理由骗过我一次了,你以为我还会信吗?”

两军对垒,叫阵十分重要,谢玄辰本来想好了见着谢玄济等人要说什么,结果猝不及防被慕明棠质疑人品。他觉得奇冤无比,忍不住又脱口而出:“我什么时候骗你了?”

谢玄济都忍不住咳嗽了,他们已经列阵以待,可是谢玄辰究竟在做什么?这么看不起他们吗?

慕明棠置若罔闻,她马上就发现谢玄辰的手上多了好几道伤,她又心疼又气,伸手握住谢玄辰的手,用力掰他的手指,想从他手里把碎片抢出来。

慕明棠的丁点力气哪里比得上谢玄辰,谢玄辰青筋直暴,几乎忍受不住:“你想死吗?松手!”

“我不松,想死的一直是你!你要是死了,我也活不了,与其死在别人手里,不如死在你手里。你若是铁了心求死,那就把我也一起杀了吧。”

谢玄辰手里的血流到慕明棠身上,没过多久,慕明棠也是一手鲜血,看着触目惊心。谢玄辰几乎是用尽全力才能克制住自己,他到底还是让慕明棠从他手里夺过了凶器,慕明棠用尽全身力气,把碎片远远扔开,可是最后,也不过是落到了三步外的地方。

这个距离对于谢玄辰来说,形同虚设。但是慕明棠在身边,比沉重坚硬的玄铁链更加不可挣脱。慕明棠依然毫不顾忌地将手放在他的胳膊上,想要堵住谢玄辰身上的血:“你流了好多血,你先喝药,然后我去找太医来给你包扎。”

谢玄辰感到自己身上的血又是冰冷又是滚烫,他现在已经控制不好自己的力气了,他不敢碰慕明棠,又怕慕明棠留在这里受伤。他失血良久,此刻嘴唇苍白,连声音也变低哑了:“拿水来。”

谢玄济再一次感到震惊,他不由紧紧盯着谢玄辰的动作,净厄丹服用后会有依赖性,久而成瘾,谢玄济知道,皇帝知道,谢玄辰也知道。

明知药不对,谢玄辰怎么可能真的喝下去?谢玄济怀疑谢玄辰想做假动作麻痹他们,然而直到谢玄辰仰脖子将药吞下,谢玄济眼睛都没眨,也没等到预料之中的暴击。

谢玄辰真的吃了药,一种他分明知道有问题的药物。

在场中,恐怕唯有慕明棠一人如释重负地笑了笑,她给谢玄辰顺背,然后问:“你还要水吗?”

谢玄辰摇头,慢慢站起来。进门这么久,谢玄辰第一次把视线放在一众兵甲身上。众人不由握紧了盾牌和刀剑,感到无言的紧张。

然而,谢玄辰只是冷淡又不耐烦地说:“我和王妃吵架,关你们什么事?滚!”

蒋明薇好容易鼓起勇气进门,刚跨过门槛就又听到一个“滚”字,只不过,这次换成了谢玄辰。

蒋明薇脚步顿住,她抬头找了找,发现谢玄济的表情非常难看。除此之外,其他几个亲卫神态亦十分诡异,诡异中带着一丝茫然和委屈。

蒋明薇觉得有点不太对劲:“怎么了?”

“安王殿下的病情已经压制住了…”亲卫表情极其一言难尽,“今日只是,安王和王妃吵架而已。”

“所以?”

“现在安王让我们滚。”

这时,里面又传来慕明棠中气十足的喊声:“等等,你们滚之前把门给我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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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嫉妒

谢玄辰服用净厄丹后, 很快就昏迷睡去。他这次动作又惊动了不少人, 留在王府的五个太医匆匆赶来,甚至太医局也了来人。

太医诊脉结束后,几人低声讨论了两句,一起退到门外。

隔扇门外的梢间里,此刻满满当当站了许多人。看见太医出来, 众人立刻围上来:“怎么样了?”

太医正待说话, 忽然看到后面的人,连忙拱手行礼:“王妃。”

慕明棠身上还是那件染血的衣服, 此刻她从坐塌上走过来, 路中间的人没一个敢拦着她,都纷纷避让。丫鬟一直劝慕明棠回去休息, 后来蒋明薇、宫里太监也来劝,但是慕明棠只是摇头不语, 坚持守在第一线。

慕明棠走到太医跟前,方才问话的人只能垂了手, 退到一边。上次谢玄辰发病时, 屋里也围满了人, 慕明棠身为王妃却被排挤在外,连听病情的资格都没有。那时候屋里是不是这些人慕明棠认不清楚,可是无疑, 现在,已经没人敢轻忽她了。

慕明棠站定,问:“他怎么样了?”

“回王妃的话, 王爷失血过多再加上脱力,故而昏迷。王爷身上的血已经止住了,接下来好生休息一会,就能醒来了。”

慕明棠听到只是昏迷,实在大大松了口气。她紧绷的那一根弦放松,这才感到一阵阵发黑,身体一软就朝旁边倒去。

丫鬟眼疾手快扶住她,慌忙道:“王妃,王妃!”

慕明棠忽然昏倒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众人又呼的一声涌到她身边。谢玄济此刻也守在殿内,他眼睁睁看着慕明棠晕倒,手反射性地抬起,可是紧接着众人的说话声仿佛给他迎头一棒,谢玄济立刻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

当着这么多的人,他怎么能对兄嫂有肢体接触?谢玄济握了握拳,只能将手无声地收回去。他看着晕倒的那个人,忽地想,她说那些生死与共的话时毫不犹豫,谢玄济见惯风月,最知道真情多难得。所以,她是真的把谢玄辰当做夫君吗?

慕明棠晕倒了,玉麟堂又是好一阵手忙脚乱,众人赶紧将她送到床榻上。因为现在谢玄辰也在昏迷着,两个病人不能放在一起,幸好玉麟堂足够大,光卧室就有好几个。丫鬟们将慕明棠送到后罩房的床榻上,拉上帷幔和屏风,这才唤太医进来诊脉。

嫂嫂昏迷,谢玄济不好到内室去看,但是也得在外面守着。他听着屏风里面乒乒乓乓的响动,丫鬟们压低嗓子说话的声音,深思控制不住地恍惚。

他不住地想到刚见到谢玄辰的场景,慕明棠义无反顾地朝谢玄辰扑去,裙摆宛如蝴蝶,摇摇摆摆,倏地划过。谢玄辰一身是血,但是室内并没有尸体,那些血,都是谢玄辰自己的。

慕明棠扶在谢玄辰身边时,眼神专注,仿佛根本无暇注意其他。谢玄济认识谢玄辰这么多年,见识过许多次他发疯失控的场景,可还是第一次看到谢玄辰这样克制。他不伤人,伤己,还自愿服下有后患的丹药,只为了让一个人放心。

谢玄济无法言说现在的心情,他一直觉得谢玄辰已然穷途末路,成为一个连自己都无法控制的人形兵器,他也一直觉得慕明棠庸俗又无脑,就连模仿蒋明薇都只能学到粗浅皮毛。

这两人的婚姻从头到尾都是闹剧,没人把他们俩的婚事当回事,皇帝、蒋家、朝廷众臣,都在等着谢玄辰咽气。这大概是慕明棠最后的利用价值了。

没想到这样的两个人,反而让人看出些一往无前、吾亦往矣的壮烈。刚才谢玄辰和慕明棠无疑非常狼狈,浑身是血,一片狼藉,可是那么多兵甲看着他们,无一人敢上前。

谢玄济叹气,这样的故事放在戏折子中,大概会是一出荡气回肠、感人至深的名剧。但是这其中一个人是他的哥哥,一个人是他的前未婚妻,谢玄济的心情实在有些难以言表。

丈夫的哥哥出事,蒋明薇作为好弟媳,当然要全程守在跟前。后来慕明棠也晕倒了,蒋明薇只能继续扮演尽职尽责的好弟妹,“一脸担忧”地护送慕明棠进屋,等太医确定无虞后,再“一脸担忧”地走出来。蒋明薇还摆着一副愁苦相,一掀开帷幔出来,就看到谢玄济深深地盯着屏风后的人影,不知道在想什么。

蒋明薇骤然生出一种危机感。女人的直觉总是来的突兀又毫无道理,蒋明薇不由眯起眼睛,她悄悄回头,见慕明棠躺在床上,周围人影虽然走来走去,可是都是围着慕明棠的。屏风外虽然看不清楚,但是根据众人行动,不难推断出慕明棠在哪儿。

蒋明薇不期然想到上辈子,慕明棠是谢玄济的正妻,陪他一直走到皇后。人人都说慕明棠靠模仿其姐得宠,谢玄济册立慕明棠,也是因为慕明棠肖似蒋明薇。但是蒋明薇失踪那么多年,谢玄济真的还记得,童年的玩伴是什么样子吗?

蒋明薇不敢想。她咳了一声,谢玄济眼神倏地聚神,朝她这个方向看过来。蒋明薇换上笑脸,迎上去说道:“二嫂已经睡着了。太医说并无大碍,是情绪波动过大,所以昏厥了。好好睡一会就好了。”

只是情绪波动太大,谢玄济不知为何觉得大松一口气。蒋明薇依然轻飘飘地,像是没注意自己说了什么一般,道:“嫂嫂平时看着身体很好,这次却直接昏过去了,想必一定吓坏了吧。刚刚寝殿满处都是血,难为她还要走到二哥身边,后面还穿着那身衣服撑了那么久。这样看起来,嫂嫂对二哥真的很上心。”

谢玄济低头扫了蒋明薇一眼,莫名觉得这些话刺耳:“所有人都对二哥的病十分上心。要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人等在这里了。”

蒋明薇本来只是想暗搓搓内涵慕明棠,说晕就晕,谁知道慕明棠是不是装的。可是蒋明薇没想到,谢玄济的口气忽然变得这么冲。

蒋明薇吓了一跳,惊讶地看了谢玄济一眼,瞧见他的脸色后慌忙低头:“是我说话欠妥。我并不是这个意思,我本来只是想说,二哥和二嫂感情真好,二哥为二嫂一掷千金,二嫂也不离不弃。他们俩如今认识才三个月,夫妻感情就这么好,实在是天定的姻缘。”

谢玄济表情更不好看了,对啊,慕明棠做了他一年的未婚妻,却只嫁给谢玄辰三个月,现在能为了谢玄辰不顾生死,却对他冷嘲热讽。蒋明薇想表达什么,所有人虽嘴上说着他懂事,实际上都偏爱谢玄辰吗?

经过上次穿衣服露出吻痕一事,谢玄济就发现蒋明薇并不是他以为的那样端庄大方。但是谢玄济觉得蒋明薇只是有些女人的嫉妒,实在没想到,蒋明薇竟然也有这样阴阳怪气的时候。

谢玄济冷冷地,说:“她和二哥确实做了三个月的夫妻,但是并非只认识了三个月。早在二哥还是武安侯的时候,她就认识二哥了。”

什么?蒋明薇这下是真的吃惊了。慕明棠和谢玄辰早就认识,甚至在邺朝建国之前?

刚才那些话蒋明薇本来是故意说给谢玄济听,好让他灭了对慕明棠莫名的怜惜。但是谢玄济透露出来的这个消息,却让蒋明薇不太好了。

她一直觉得,自己和谢玄辰的初遇唯美浪漫,妥帖珍藏后,是能回忆一辈子的。慕明棠不过是排在她之后,只能拾人牙慧的失败者罢了。

经历了上辈子的事后,蒋明薇其实丧失了很多自信,所以这辈子她急着证明自己。然而越努力,境况就和想象的相差越远。她没有成为婆家的团宠,后院还有许多女子和她争宠,而她,竟然争不过。

若只是后院的琐碎事情就算了,为主母者眼睛里就要容得了沙子,但是蒋明薇完全没法忍慕明棠时不时的作死。

慕明棠住的比她好,穿的比她贵就不说了,偏偏这个人不懂得收敛,不停地来招惹蒋明薇。蒋明薇每每气得呕血,这时候她就不断地告诉自己,慕明棠前后两个未婚夫都是她遇到之后,不要了才丢给慕明棠的。别看慕明棠现在招摇,其实她一直都是自己的手下败将。

这已然成了蒋明薇的精神支柱,小人得志不长久,蒋明薇如今就等着慕明棠遭报应。而且蒋明薇在异性缘上争过了慕明棠,这又让她隐隐自傲。可是现在谢玄济竟然说,慕明棠和谢玄辰早就相识了?

蒋明薇的自信心顿时崩碎了一半,她甚至生出一股又急又快的嫉妒。她也是在谢玄辰意气风发、封号武安的时候认识了他,为什么慕明棠能和他有交集,而谢玄辰连蒋明薇是谁,都没有记住?

蒋明薇心里不快,不再说话了,谢玄济也想着心事,正好能安静一会。他们两人相对沉默地站了半晌,外人见了这夫妻二人并肩而立,以为在说什么体己话,可是实际上,两人都另有所思。

谢玄济终究有事,他等到太医总结出一个说法后,带着为首的吴太医回宫里复命。而蒋明薇,自然要作为“好弟媳”,守着双双病倒的哥哥嫂子。

垂拱殿里,皇帝一早就在等着了。他听太医禀报完,问:“安王这次发病,对健康可有影响?”

吴太医顿觉紧张。顶头上司太医局丞在身边暗暗给他打眼色,吴太医知道回复圣命非同小可,一个字都马虎不得。他定了定神,按照太医局丞之前吩咐的,说道:“这次安王不知道用什么药压制住凶性,虽然没有发狂伤人,但是割伤了自己,失血良多。如今安王的病情已经稳定下来,然而安王殿下失血体虚,恐怕要补很久。”

皇帝有些失望,那就是说,这次死不了了?

太医局之前说的是只要谢玄辰再发狂一次,就能自己把自己耗死。皇帝最开始听到消息的时候都以为事要成了,可是最后,还是空欢喜一场。

失血确实会虚弱,但是谢玄辰的失血量并不致死,适当失血还有助于强身健体。那些失血量和他发病的后果比起来,实在微不足道。

要不是知道不可能,皇帝几乎怀疑谢玄辰是知道了什么,故意和他对着干。皇帝叹气,他说不遗憾是假的,但是也没当回事。多一次和少一次并无差别,皇帝就不相信,谢玄辰次次都能忍住。

而且太医不清楚净厄丹的功效,皇帝却是明白的。谢玄辰这次能靠药,但是下次病发起来的时候,就由不得他了。

皇帝站起身,背着手慢慢踱步。每次皇帝思考什么难以抉择的事情之前,就会这样。殿内没有人敢催促,全静悄悄地站着,连呼吸都尽量放轻,生怕触了霉头。

皇帝想了一会,站住问:“安王如今身体如何?”

听到这个问题,太医局丞和吴太医都感到头皮发麻。这实在是悬空走钢丝,步履维艰。他们身为太医,本来就不敢说太确定的话,谁敢说哪个病人一定治得好或者治不好呢?偏偏问话的人是皇帝,他们不说不行。

这话吴太医不敢说,太医局丞揣测半晌,试探道:“安王发病大致是两三个月一次,这次之后,下次大概是十二月底到一月份左右。微臣现在不敢妄下决策,总得等一月才能看到结果。”

太医局丞很谨慎地把谢玄辰的死期推迟到一月,他最开始说谢玄辰活不过今年冬天,结果眼看这都十一月了,谢玄辰虽然失血昏迷,但看脉搏并不是要断气的样子。太医局丞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把期限往后推到一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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