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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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医局丞说完,谢玄济很明显露出不悦之色:“太医局丞,并非本王质问,而是你上次分明和圣上说,二哥能不能熬过去全看今年冬天。为何如今,又推到明年一月了?你这样出尔反尔,可是藐视圣威,戏耍圣上?”

“微臣不敢!”太医局丞连忙跪在地上,吴太医见状也赶紧跟着跪,“圣上明鉴,晋王明鉴,微臣万万不敢不敬圣上。只是行医之事变数极多,人人皆知孕妇怀胎十月,但是生产都可能提前或推后至一月之期,安王生病一事微臣实在不敢说准话。一月已然是微臣和数位同僚斟酌过,一致给出来的答案了。”

太医局丞说的诚惶诚恐,看样子不像信口胡说。皇帝温声道:“行了,起来吧,朕并没有怀疑你们。安王年仅十九,能看到新年是好事,过了年,他便是弱冠了。再让新年的喜气冲一冲,说不定安王就能彻底痊愈了,等日后朕去见皇兄,也不至于抬不起头来。”

殿内臣子、太监齐齐跪拜,不敢听这等话。皇帝温声说完,依然像个好脾气的中年男子一般,对众人抬手道:“都起来吧。安王的事朕知道了,你们忙了一下午,也辛苦了,都下去歇歇吧。”

“是。微臣告退。”

“儿臣告退。”

等所有人走后,皇帝看着桌案上跳跃的火芯,遗憾般地叹了口气。

可惜了。

玉麟堂内,谢玄辰不知睡到多久,猛地惊醒。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胳膊上缠着棉布,沾血的衣服也换了一身。屋内已经黑了,只在屋角留着一盏小灯。

谢玄辰醒来的那一瞬间就意识到慕明棠不在身边,或许他正是在沉睡中意识到这件事,才忽然惊醒。

谢玄辰二话不说,扶着床下地。他才走了几步,就惊醒了守夜的丫鬟。

丫鬟们看到是他,吓得话都不会说了:“王…王爷。奴婢失职,王爷饶命。”

谢玄辰垂眸扫了眼她们放在地上的铺盖,问:“谁让你们睡在这里的?”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低声道:“回王爷,是晋王妃吩咐的。”

果然,这种恶心人的做法一看就来自隔壁。谢玄辰本来就白,失血后一张脸更是毫无血色,尤其此刻半明半暗,光线朦胧,他精致完美的侧脸宛如鬼魅。

谢玄辰轻轻勾了勾唇,下一瞬间,那双薄唇冷冰冰地说道:“滚。”

两个丫鬟被吓破了胆,不敢耽搁,相互拉扯着就跑出去了。守夜丫鬟跑走后,外面的侍女也被惊动,相南春马上就提着灯迎到门口:“王爷。”

相南春看起来也是匆匆起身的,她给谢玄辰行礼,谨慎问道:“王爷,奴婢疏忽。不知您有何吩咐?”

谢玄辰也懒得和她废话,直接问道:“王妃呢?”

“王妃傍晚时昏倒了,现在在另一间屋子休息。”

谢玄辰听到那两个字神情狠狠一变:“昏倒?”

相南春一听谢玄辰误会了,赶紧补充道:“王妃并无大碍,只是情绪波动过大,所以昏厥了。太医已经请了脉,晚上时喂王妃喝了安神药,现在王妃已经睡熟了。”

谢玄辰不相信这个府邸中除了他和慕明棠之外的任何人。上次他醒来时,这群人也说慕明棠没事,只是暂时离开些许,结果呢?

谢玄辰毫不掩饰自己的怀疑,冷冷说道:“她在哪儿?”

相南春不敢挑战这位主的脾气,立刻主动带路,领谢玄辰去另一间屋子看。谢玄辰绕过屏风,看到慕明棠确实在床上好端端睡着,才松了口气。

谢玄辰坐到她身边,这不是他第一次看慕明棠的睡颜,却是第一次以第三者的角度看。以前两人并肩躺着,仿佛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谢玄辰也没有仔细注意过她睡着的样子。

谢玄辰看了一会,见她呼吸均匀,脸颊红润,想必梦中也十分安稳。谢玄辰有些无奈,又有些纵容,不知不觉露出笑来:“没良心,在哪里都睡得这么好。”

谢玄辰说完就俯身,要将她抱起来。相南春等人本来守在屏风前,看见谢玄辰动作,齐齐吓了一跳:“王爷…”

丫鬟们的话没说完,被谢玄辰的眼神吓回肚子里。相南春本来想说谢玄辰身上还有伤口,小心崩裂,可是看到谢玄辰的神情,到底还是咽回了肚子里。

慕明棠讲道理,这位可不。

谢玄辰怕她着凉,连着被子和人一起抱回床上。他将慕明棠放在寝殿床上后,慕明棠接触到冷的被褥,似乎不习惯,缩了缩,朝谢玄辰那边挪去。

谢玄辰刚刚起身,他的被子里还有残留的温意。慕明棠挪到一个喜欢的位置,可算安心了,又沉沉睡去。谢玄辰坐在一边,看到此情此景,内心颇有些复杂。

他开始觉得慕明棠不认床,没心没肺也挺好,可是此刻他抱着她换了个地方,慕明棠居然从头到尾稳稳睡着,这也太过心大了吧。

如果不是他,换一个男人,慕明棠还这样无知无觉的?

谢玄辰心情复杂,但是他看着慕明棠安然的侧脸,到底不忍心将她叫醒。谢玄辰给慕明棠理了理滑到臂弯的睡衣袖子,动作轻柔,生怕不注意吵醒了慕明棠,而他嘴里还在低声威胁:“我看你明天怎么说。”

谢玄辰将门窗关好,吹了灯睡下。谢玄辰刚刚睡好,就感觉自己肩膀上靠过来一个脑袋。

毛茸茸,有点痒。

十一月的夜里已经有些冷了,慕明棠贪恋温暖,不住往谢玄辰的方向挤。谢玄辰只好伸出手,将她的脑袋轻轻推远。可是没过一会,她又蹭过来了。

谢玄辰低头看了一会,最终闭上眼睛。

“先让你睡一晚,明天再和你算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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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误撞

慕明棠第二天一醒来, 发现自己竟然换了张床, 可谓惊悚极了。

她直接被吓醒,一转头,看到身边熟悉的侧脸,脑子转不过弯来,颇卡壳了一会。

谢玄辰被她的动作吵醒, 他睁开眼睛看了看外面的天色, 又重新地躺回原位,安然地闭上眼睛。

仿佛根本没发现身边多了一个人。或者多了一个人也没什么要紧的。

慕明棠坐在床上, 看到这样迷幻的一幕, 恍恍惚惚,都觉得自己在做梦了。她呆呆坐了一会, 半晌后觉得胳膊有点冷,又抱着被子把自己裹住。

她坐在床上, 从这个角度,能清楚地看到谢玄辰安静美好的睡颜。慕明棠看了一会, 实在忍不住了, 悄悄推了谢玄辰一下:“你记得你昨天是怎么睡的吗?”

“记得。”

慕明棠词穷了, 这种事情有点难以启齿,并且隐隐有些自作多情。慕明棠自己纠结了一会,还是没忍住问:“我怎么记得, 我在后面的小抱厦里睡?”

“没错。”

他一口承认了,反而让慕明棠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她挠了挠头,刚睡醒的头发蓬蓬松松的, 隐隐还有几丝杂毛:“那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啊?”

“你猜呢?”

谢玄辰太平静了,慕明棠几乎要崩溃:“总不能是我夜里梦游吧?”

“那可能是我梦游吧。”

“是你把我抱过来的?”

“不是。”

谢玄辰回绝得冷静干脆,倒让慕明棠猛地噎住。她眼睛瞪得滚圆,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而这时谢玄辰不紧不慢地张开眼睛,对她轻轻睇了一眼:“也可能是我拖过来的。途中你一直没醒,可真是心宽。”

原来是这样,慕明棠有点尴尬,说道:“我昨天睡前喝了安神药,一时睡得死也可以理解。”

“不只是昨天睡得死吧。”

慕明棠无法辩解,索性不说了。她四下看了看,忽然拥着被子凑近,悄悄说:“你为什么把我带回来了?昨天晚上我醒来过一次,本来打算顺势留下,以后就有名正言顺的理由睡在外面了。你把我抱回来,接下来怎么办?”

谢玄辰诡异地停顿了一下,他一脸平淡地坐起来,明明刚才还在安详地补觉,现在突然打算起床了:“我也不知道,我先前又不知道你的打算。不过事已至此,先稳定住外面的眼线再说,最近恐怕会有很多人盯着我。”

慕明棠颓然地叹了口气:“好吧。明明是这么好的机会…”

谢玄辰正直又遗憾地叹了口气:“没错,真可惜。”

慕明棠到底不如谢玄辰脸皮厚,谢玄辰醒来后不想起,还可以心安理得在床上躺着,慕明棠却不行。现在谢玄辰都行动了,慕明棠也很快下床。

慕明棠站在脚踏上,随手挽住头发。他们两人起居的地方虽名为寝殿,其实殿内空间极大,被屏风、帷幔、雕花细格分为好几个连而不合的独立空间。其中他们俩睡觉的地方便是独立的小空间,里面有三重帐子,最外面的是厚重的绛紫描金刺绣锦缎,放下后可以完全挡住四面八方的视线。

慕明棠将里面两层帐子勾起,收最外层的床帐前,她压低声音问:“你的伤要紧吗?”

“不要紧。”谢玄辰声音也低低的,“但是要表现的很要紧。”

慕明棠无奈地看了他一眼,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她懂了,所以接下来好几天,穿衣、束冠、端茶等等事情,都是她的。有时候慕明棠都怀疑谢玄辰是不是故意的,故意装病使唤她。

要命的是慕明棠分不清他什么时候是装病,什么时候是真病。

慕明棠拉开床帐,外面的丫鬟就知道可以进来了。丫鬟端来舆洗工具,慕明棠和谢玄辰各自洗漱完毕后,转到后面穿衣。

慕明棠不习惯被人服侍穿衣,谢玄辰则是没人敢服侍他穿衣,所以他们两人穿衣服一直都是自己来。只不过现在谢玄辰“病了”,穿衣服又成了慕明棠的事。

慕明棠现在仅仅穿了身中衣,清早地龙没烧起来,有些冷。谢玄辰见她身体轻轻颤抖,心里生出些愧疚,伸手护住慕明棠的肩膀:“很冷吗?”

“刚从床上起来,有些不习惯而已。”慕明棠身体一下子绷直了,谢玄辰的手按在她的肩膀处,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手掌的温度。

慕明棠有些僵硬,他们以前虽然常有身体接触,但是多是搀扶手臂之类,中间还隔着好几层衣服,没什么实在感觉。像现在这样仅隔一层薄薄的中衣,慕明棠可以十分清晰地感觉到他手指放在她身上,仿佛直接碰到了她的肌肤一般。

谢玄辰本意是帮慕明棠保暖,可是伸手握住她的肩膀后,发现她抖得好像更厉害了。谢玄辰惊讶,问:“你这么冷吗?都发抖了。”

慕明棠越发尴尬,她想要挣脱他的手,可是自己两只手还拿着衣服,实在腾不出手去,只能说道:“我不冷,你先放开。”

“还说不冷,你都发抖成这样了。”谢玄辰说着慢慢腾挪双手,顺着肩膀到小臂,慢慢用手心为她取暖。慕明棠觉得自己的上半身整个变成木头,她呆了一会,僵硬地替谢玄辰扣扣子。

将他打理好后,慕明棠松了一口气,连忙后退好几步:“好了,我要换衣服了,你快出去。”

谢玄辰点点头,他没有多想,从屏风上取下自己的另一件外衣,披到慕明棠身上,将她盖得严严实实:“这样就不冷了。我先出去了。”

慕明棠披着谢玄辰的衣服,木木点头。谢玄辰的衣服对于慕明棠来说太大了,肩膀松,衣摆长,袖子也长,这样笼着她时,她像是完全陷入了谢玄辰的气息中一样。

慕明棠僵硬了一会,慢慢从衣服中伸出一只手,拿起谢玄辰的衣袖慢慢看。他的这件衣服是慕明棠很喜欢的明蓝织金团花锦,她上次正是看中了这个料子,所以才将全部衣料买断,没想到正好抢了蒋明薇的东西。

她当时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就知道这个料子会很适合谢玄辰。衣料是纯正又明亮的蓝色,质地厚重精致,花纹细致规整,纹路中隐隐掺了金,自有一股贵气风流之意。

事实证明,她的猜想果然不错,谢玄辰穿上确实非常好看。谢玄辰长相英气中带着艳,兼之又高又瘦,无论浓重还是清淡,穿在他身上都仿佛被注入贵气。

他实在是被上天偏爱的幸运儿,有着出众的皮相,优越的家世,还有所向披靡的神力。蒋鸿浩曾经说谢玄辰现在虽然病了,可是当年他亦是万千贵女求之不得的高山之月,蒋鸿浩说这些话本是为了说服慕明棠乖乖嫁人,可是慕明棠知道,蒋鸿浩没有说错。

有些人,生来就该万众瞩目,只需要一面,从此就惊鸿入梦,念念不可忘。慕明棠当年家破人亡,丧父丧母,全靠谢玄辰的两句话活下来。这些年,她也一直以他为精神支柱。

虽然靠近了之后,慕明棠发现了心中偶像许多不为人知的另一面,比如脾气暴躁,不肯合作,毫无友爱精神,乱给花起名字,还有一颗纤细敏感的玻璃心…无疑,慕明棠心目中伟岸光辉的盖世英雄形象坍塌了好几次,但是每一次崩塌,就露出更多活生生的人的气息。如今许多好的坏的,点点滴滴的细节汇集在一起,集聚成了一个不那么光辉,却更加真实鲜活的他。

慕明棠也渐渐的,从仰望想象中的丰碑,变成了真实地陪伴着这个人。

有时候靠近并不会带来满足,说不定只会让人更痛苦。如果谢玄辰一直可望不可即,慕明棠会带着美好的回忆,成婚嫁人,结婚生子,多年以后回想起来,也会带着微笑,和孙子孙女讲那个惊艳了她整个青春的少年英雄。

可是她却嫁给了他,与他朝夕共处,相依为命。她离他越近,了解他越多,就越想要长久。她变得如此贪心,可是谢玄辰对她,依然坦荡正直,毫无避讳。

他只是把她当做一个同住的朋友。他一切行为都坦坦荡荡,虽然同床共枕,但是言行举止没有一点亲狎逾越,如关公千里护嫂般,赤诚磊落。

慕明棠握紧手中流光溢彩的锦绣,不知为什么叹了口气。其实今天早上在熟悉的地方醒来,慕明棠惊吓之余还藏着些欣喜,她以为,谢玄辰把她抱回来是因为不舍得她之类。可是看起来,他只是为了安全。

谢玄辰坐在外面等了好一会,发现屏风后面没有动静,慢慢提起心:“慕明棠?”

慕明棠沉浸在多愁善感之中,听到谢玄辰的声音不想应。谢玄辰坐在外面,见慕明棠没有回应,立刻断定里面有事,倏地站起来往里走。

慕明棠刚解下中衣,正在束衬裙,忽然听到一阵脚步由远及近,屏风猛地被拉开。慕明棠吓了一跳,本能地尖叫起来:“你干什么?”

谢玄辰本来冷着脸,他推开屏风,率先入眼的就是一片光洁如玉的脊背。谢玄辰不由怔了一下,这时慕明棠的尖叫声响起:“你干什么?”

谢玄辰猛地反应过来,耳尖一下子红了。慕明棠是着实被吓得不轻,她转身看到是谢玄辰,并不是外人,心下稍安,但是紧接着就想起自己还没有穿好衣服。她现在仅穿着抹胸和衬裙,无异于赤身光体,慕明棠立即从旁边捞来一件衣服,也不看是什么,赶紧遮住胸和腿,羞窘喊道:“出去!”

谢玄辰被吼了一句,总算反应过来了,赶紧转身。他也觉得尴尬极了,说道:“你既然好端端的,刚才为什么不应声?我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慕明棠匆匆忙忙用衣袍裹住自己,脸都红了:“我在换衣服,哪里听到你说话了?”

谢玄辰心想换衣服怎么就不能回话了呢,他没听到回应,可不是以为她出意外了么。但是这种事无论怎么说都是他理亏,谢玄辰没有再解释,偏过头低咳了一声:“抱歉。我先出去了。”

谢玄辰说完眼睛都不敢动,僵硬地走出屏风,出去后还特意把屏风拉长。等他出去后,屏风后传来飞快的穿衣声,外面的丫鬟听到慕明棠的尖叫,都不明所以地等着门外。

她们看到谢玄辰,行礼问道:“王爷,奴婢刚刚听到王妃的声音。出什么事了?”

谢玄辰尴尬,他握着拳低咳一声,说道:“没事了,你们出去吧。”

没事了?丫鬟们面面相觑,她们刚才听得分明,王妃先是尖叫了一声,随后又羞又怒地喊“出去”,而屋里只有王爷一人…

丫鬟们觉得她们懂了,垂着眼睛行礼,头也不敢抬,飞快溜走。

谢玄辰本来都平复好了,看到丫鬟的表现,他又开始不自在了。他眼前不由闪过刚才看到的图像,慕明棠匆忙间扯了一件衣服,正是他的外衣,仓促捂在胸前,一双眼睛瞪得滚圆,又是羞又是恼地喊他出去。

谢玄辰刚进去时看到了慕明棠白皙的背,他当时就懵了,其实并没有看清楚。可是等慕明棠捂着胸口转过身后,他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捕捉地特别仔细。

慕明棠里面只穿着抹胸,虽然护住了胸口,但是背和肩膀都露在外,而且当时抹胸松松垮垮,有些地方遮不太严,隐约露出些峰壑,仅看着就觉柔软。后来慕明棠扯过他的衣服捂住胸口,他的衣服触碰到慕明棠的肌肤上,衣服上的柔光和她的皮肤交相辉映,惊人的白皙,也惊人的诱惑。

谢玄辰耳尖又红了。他们两人虽然同床共枕许多天,但是平时睡觉两人都穿着中衣,遮得严严实实,这是谢玄辰第一次看到慕明棠衣服下的风景。谢玄辰现在都能分毫不差地描绘出刚才的画面,慕明棠护着胸口时,眼神惊惶,肩膀微微发颤。

谢玄辰忽然从茶壶里倒了一杯水,也不顾是冷的,全部仰头倒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 微风、忘川彼岸、月光石、?Hierba?、近盐者咸、吴患子、唐大少的小仙女、红绿香江、叶荞、小可爱兑兑x4、飘渺、26305076、40673696、殇痕ぃ 的地雷

感谢 落尽千山雪 的火箭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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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球

慕明棠磨磨蹭蹭出来时, 正好看到谢玄辰在喝茶。慕明棠被他这样豪迈的喝法吓到了,问:“你怎么了, 怎么突然喝这么多水?”

突然听到她的声音,谢玄辰手下意识地攥紧。杯子传来咔嚓一声,慕明棠看过去,发现谢玄辰把白玉雕成的茶杯捏碎了。

慕明棠目瞪口呆,玉盏从中间斜斜地裂开一条缝, 谢玄辰一松手,茶盏立刻变成好几瓣,掉落在地。

慕明棠怔然良久, 抬头不可思议地看向谢玄辰。谢玄辰接触到她的视线, 眼睛莫名游移了一下,但还是理直气壮地看回来,说:“这套杯子质量不好, 正好换一套新的。”

慕明棠一时半会说不出话来,谢玄辰是一个没有杀器也能制造出杀器的危险人物,所以玉麟堂里的瓷器很少, 就是防着谢玄辰。

他们日常用的杯盏茶碗,要么是玉的, 要么就是金或者银的, 这套茶具就是如此。茶壶整体用白玉雕成,玉质温润古朴,线条流畅大气,是不可多得的精品。这种茶具从来都是配套的, 尤其玉器独一无二,碎了一个杯子,整套茶器都不能用了。

慕明棠心疼地看着地上那一堆碎渣,即便心在滴血,她也只能忍痛叫丫鬟进来扫走。慕明棠又刷新了对谢玄辰败家程度的认识,熊孩子真是防不胜防。

等丫鬟走后,慕明棠颇有些咬牙切齿:“你干什么!你刚刚毁了一整套玉杯,你知道那一套多少钱吗?”

“坏了再买就行了。”谢玄辰完全不当回事,显然从小没少暴殄天物。慕明棠气不过,拿来谢玄辰的手翻来覆去看,谢玄辰很听话地让她握着自己的手。两人站的近,谢玄辰隐约闻到一股清香,不是香料也不是任何胭脂,而是慕明棠头发上自然的香味。

那种味道无法言说,可是有一种独属的馨香,远比人造的香料更吸引人。谢玄辰悄悄嗅了嗅,脑中不期然想起刚才的事,耳尖又变得有点热。

慕明棠一心沉浸在大清早就丢了一大笔财的悲痛中,并没有注意多余的事。她握着谢玄辰的手左右细看,他的手指修长白皙,没多少肉,骨节分明,看着非常细长。可是就是这双手,当着她的面捏碎了上好的玉杯。

能用来做杯子的都是硬玉,硬度并不低。而且看谢玄辰的动作,完全是不小心捏碎的。慕明棠虽然知道他力气比正常人大,但是真的看到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这双手明明看起来白净无害,比书生都文弱,可是却有着可怕的力量。慕明棠问:“你是怎么把它捏碎的?”

慕明棠问完后,许久不见回答。她奇怪地抬起头,发现谢玄辰目光游移,神情怪异,似乎在想什么很专注的事情。

谢玄辰正在回想慕明棠刚洗澡后的气息,那时候发香带着水气,会更加明显,而且她身上似乎也有隐约的暖香,可惜以前没留意过…谢玄辰正在想着,忽然慕明棠的头发动了动,正主抬起头来,很疑惑地看着他。

谢玄辰猛地惊醒,他刚刚胡思乱想了一大堆,此刻被自己臆想的对象正瞪大了眼睛看他,谢玄辰难得生出些慌乱。

那种感觉,仿佛做坏事被抓包般,十分心虚。

谢玄辰清咳了一声,一脸正气地说:“没错,你说得对。”

谢玄辰眼睁睁看着慕明棠怔了一下,然后明显怀疑地挑起眉。谢玄辰意识到自己回答错了,他眼睛转了转,很快就冷静地撑起场子:“我刚刚在想宫里的事。哦对了,你问了什么?”

慕明棠不疑有他,只好又重新问了一遍:“你是怎么做到的?”慕明棠说着还拿起一个杯子,自己试着使力:“你看,各个角度都是硬的,圆的很不好发力。”

慕明棠后来换了两只手,来回揉捏:“根本不动啊。”

谢玄辰从桌子上拿起一个玉杯,在慕明棠面前轻轻一捏,又是“咔嚓”一声:“这样。”

玉杯被分为两半,完全错位。慕明棠的动作呆滞了,谢玄辰看慕明棠表情以为她还没有学会,于是拿起仅剩的最后一个玉杯:“你看我演示,你要是想学的话,我让他们去外面多买几套回来…”

“不用不用!”慕明棠连忙抱住谢玄辰的手,从他手里把岌岌可危的玉杯拯救出来,“我不想学,你不要再演示了。”

慕明棠生怕谢玄辰又一个不小心捏碎一个玉杯,想都不想就伸手拦住他。谢玄辰的手上突然覆上一层温热柔软,以前他们也有过身体接触,但是当时都有正经目的,正事在前谁都没有扭捏。可是今日,谢玄辰刚才还在想一些很不正色的内容,此刻被慕明棠握住手,他忽然就注意到许多以前没有关注过的事情。

比如女子的皮肤真的又细又软,她手上如此柔软,那其他地方呢?

慕明棠心有余悸地收好仅剩的两个玉杯后,一抬头发现谢玄辰又在发呆。她等了一会,见谢玄辰想的极为专注,根本不分神给外界。

慕明棠想起他刚才的话,他说自己在想宫里的事,慕明棠了然,原来他在思考家国大事,怪不得这么认真。

慕明棠没有打扰他,悄悄抱着残存的白玉茶具出去了。等回来后,慕明棠发现谢玄辰似乎有心事,表情十分严肃,看见她尤甚。

慕明棠也在尴尬早上被撞见换衣服的事,谢玄辰神情收着,慕明棠也不好意思看他。两人一起吃饭时,气氛别别扭扭的。

饭后,到了太医嘱咐的换药的时候。丫鬟捧着药、清酒和干净的纱布放在桌子上,然后就识趣退下。这已经成了默认的规矩,丫鬟们不敢在谢玄辰跟前久待,谢玄辰和慕明棠也不喜欢她们跟太紧,双方心照不宣,丫鬟们正好能松口气。

丫鬟已经把东西拿来了,正经事面前容不得扭捏,慕明棠假装已经忘了早上的事,公事公办地问:“你胳膊上的伤还没好,该换药了。”

谢玄辰“嗯”了一声,坐到桌前,自觉地挽起袖子。慕明棠拿棉花蘸了清酒,把剪刀擦过两遍后,缓慢剪开谢玄辰手上的纱布。

他的伤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渗了血,血痂和纱布粘结在一起,慕明棠看着都疼。她动作极其小心翼翼,几乎剪两刀就要换方向,反倒是谢玄辰催促她:“没事,你撕开就行了。”

慕明棠听着倒吸一口凉气,她用力瞪了谢玄辰一眼,取来棉花蘸着水,一点点把染了血的纱布揭起来。这是个十分细致的活,谢玄辰看着都恨不得自己上手撕开算了,慕明棠本人却非常耐心,手很稳,气息慢慢扑打在谢玄辰胳膊上,一点都没有不耐烦。

慕明棠好容易取走最后一块纱布,长长松了口气。她换了个新棉团,小心用酒擦洗他的伤口两侧。慕明棠一边擦一边心疼:“明明昨天已经止住了血,为什么又染血了?昨天伤口崩裂了吗?”

谢玄辰语气淡淡,说:“没事,没有崩裂,是那群太医医术差。”

这话要是张太医等人听到非得绝食明志,分明是他昨夜不听劝,强行抱着已经睡着的慕明棠回来,这才让刚刚愈合的伤口再次撕裂。结果到了他这里,就成了人家医术差。

谢玄辰说这些话时眼睛都不眨,语气中没有一丁点羞愧。慕明棠虽无条件信任谢玄辰,但是基本的良知还在,知道谢玄辰这话非常不负责任。她想到今天自己一睁眼就换了个地方,大概猜到是昨夜谢玄辰抱她回来时,不小心撕裂了。

新愈合的伤口非常脆弱,尤其谢玄辰在自己的胳膊上弄出来这么多伤,抱人时他自己不觉得费劲,可是身体却是肉长的。慕明棠心里叹息,更加小心地擦干净伤口,倒上金疮药后,慢慢裹上纱布:“你讲点道理,太医们都是宫里出来的良医,我都会处理的伤口,他们会做不好吗?其实我在其他地方睡一晚不碍事的,哪值得你把伤口弄成这样?”

这话谢玄辰就不能同意了,他说:“怎么就不碍事了?现在不同于刚开始,要是我睁眼时再看不见你,可没法轻易地找到你了。”

慕明棠已经在纱布上系了个平整的结,听到谢玄辰的话,她嘴唇动了动,似有什么难言之隐:“可是…这只是个权宜之计,我总是要搬到外面睡的。昨天本来能顺理成章留在外面,现在机会没了,我今天要找什么借口搬出去?”

谢玄辰顿了一下,移开眼睛,说:“急什么,总能找到机会。你不用想这件事了,交给我就好。”

谢玄辰在正经事上一向靠得住,慕明棠听他这样说,立即放下心,全心全意等着他的办法。慕明棠把大小伤口一一上了药,妥善包好,然后像是拿着什么易碎物一样把他的袖子放下来。

“小心,我没有碰疼你吧?”

谢玄辰十分无语,他从小就不是个闲得住的,后来风驰战场,身上大大小小伤从来没有断过,今日这种程度的伤根本入不了谢玄辰的眼,哪用得着这样婆婆妈妈?

谢玄辰的话都要说出口了,但是看着慕明棠紧张的神色,他不知道为什么改了口,含糊道:“还好,可以忍得住。”

慕明棠一听更加心疼了,拧眉道:“那这样换药更要勤了,太医吩咐两次,我看早中晚三次也是使得的。”

谢玄辰眼神动了动,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低低叹了一声。慕明棠奇怪,问:“你叹气什么,听起来很遗憾似的?”

谢玄辰摇头,只字不提:“没事。”

其实谢玄辰刚才在想,他昨天怎么往胳膊上扎呢,应该往身上招呼。可惜,当时没想到上药这回事。

这种话,谢玄辰自然不会告诉慕明棠。慕明棠问了两遍都没问出结果,疑惑地扫了谢玄辰一眼,就不再纠结了。慕明棠收好东西,送谢玄辰回去睡觉。他又是失血又是脱力,最需要休息。今天上午已经耽误了许久,早到了谢玄辰睡觉的时候了。

谢玄辰回去休息后,慕明棠没事可干,就在屋里收拾东西。昨天事发突然,许多人闯入了她的屋子,慕明棠已经很不高兴了,然而这还不止,她的大门还被那群莽夫拆了!

虽然后面很快就有人将门装好,但是室内也被撞得乱七八糟的。这些只能慕明棠自己整理,慕明棠正好趁这个机会收拾玉麟堂里的家具。那些累赘的,没什么用处的,不妨撤下去。

慕明棠也懒得叫丫鬟,自己在室内翻翻找找。她打开一个橱柜时咦了一声,这个橱柜又大又重,慕明棠嫌它笨重,并不常用这里。但是这里面,为什么会有香薰球?

慕明棠拎起那个花鸟铜香球看了看,无论铜球怎么转动,里面盛香料的小匙始终保持水平。

这个样式慕明棠并不陌生,她就有很多类似的香熏球,只不过都是金或银的,花纹也比这个精致。这样的香熏球可以挂在床帐间,也可以戴在身上,可以静置熏香也可以用火烧香,再加上模样精巧,十分得女眷喜欢。

慕明棠也不例外,谢玄辰买东西从来不按个,衣服上的配件给她准备了很多。再加上慕明棠前段日子为了薅皇帝羊毛,基本把市面上的金香熏球都收集了一遍。可是慕明棠对自己库房里的东西有数,她很确定,这并不是自己的。

何况,慕明棠凑近了嗅了嗅,很确定里面烧过了。这就更不同寻常了,就算慕明棠忘了一个香熏球,她也不会将带火的东西扔在木橱柜里烧。她对火十分警惕,绝不会犯这种错误。

慕明棠本能觉得不对,拿着这个香熏球反复看。这时身后传来丫鬟的声音,慕明棠立刻反手握住香熏球,将它藏在掌心。

她回过头,一个穿青色衣服的丫鬟站在门口,低眉顺眼地问:“王妃,刚才厨房遣人来问,午饭已经做好了,什么时候送过来?”

慕明棠不动声色地把香熏球盖在袖子里,说:“这就上吧,你吩咐她们去摆饭。”

“是。”丫鬟说完后,恭恭敬敬地离开了。不知道是不是慕明棠错觉,她总觉得丫鬟退下前,飞快地瞥了她的袖子一眼。

经过香熏球一事,慕明棠紧接着想起另一桩怪事。说来也巧,昨天她本来打算去相国寺,后来嫌弃出门太浪费时间,才作罢了。如果她真的按计划出门,一时半会绝对赶不回来,也就是说,在谢玄辰发病那段时间,她还在府外。

慕明棠猛地惊出一身冷汗。因为心里有事,慕明棠吃午饭时不住想香熏球的事,这顿饭用的食不知味。等撤下菜面后,慕明棠下定决心,下午找太医来看看这个香球里的香料。

就当她疑神疑鬼好了,无事最好,算是她为自己买个安心。

谢玄辰中午醒来的时候,发现慕明棠沉默寡言,明显心事重重。谢玄辰问:“怎么了?”

这件事在慕明棠心里压了一个中午,她不想表现出来,也不想告诉任何人,可是现在谢玄辰问,她很自然地就说道:“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什么?”

慕明棠欲言又止,低声道:“我在寝殿一个很久不用的橱柜里,找到一个香熏球,里面还是烧过的。”

慕明棠虽然只说了个头,但是谢玄辰一下子就懂了。他脸色也冷下来,问:“东西在哪儿?”

“我放在柜子里了。”慕明棠不敢戴在身上,她怕这个香料真的有问题,她靠近谢玄辰后会害了谢玄辰,所以一吃完饭就收在柜子里了。现在谢玄辰提起,慕明棠立刻起身,从柜子里找出那个香球。

慕明棠拿到东西后似有犹豫,谢玄辰已经坐起身,脸上平静冷淡,和平常判若两人:“我没事,拿来吧。”

慕明棠只能忍着担忧递给他。谢玄辰拿过来后,在手指间转了转,忽然往鼻尖凑。慕明棠吓了一跳,连忙拦住他:“危险!太医还没看过呢。”

谢玄辰问:“你叫了太医?”

“还没有。但是我打算下午偷偷让张太医看。”

慕明棠刚刚说完,忽然听到外面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隔着老远,丫鬟就惊慌地嚷嚷:“王妃,大事不好了,花园里淹死人了!”

丫鬟的声音并不小,室内听得一清二楚。谢玄辰笑了一声,说道:“不用问了,已经有结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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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云

慕明棠还没有从死人了的冲击中缓过神来, 一时反应不过来谢玄辰在说什么:“什么结果?”

谢玄辰示意了一下手里的香熏球,问:“你发现这个香熏球的事,都告诉了谁?”

慕明棠摇头:“除了你之外,没有了。”她说完后停顿了一下, 慢慢皱起眉:“不过, 我中午发现它的时候, 好像被一个丫鬟看到了。”

谢玄辰点头, 显然对此早有预料:“他们定然是发现了, 所以才急着灭口。里面的香料也不必找人查了,必然是有问题的。”

“是谁动的手?”

“去看看就知道了。”

谢玄辰说着手指不知道在哪里轻轻一叩, 铜球一下子被从中间打开。谢玄辰说:“这个香熏球不能再留着了, 你找个盒子来, 将香料收好。”

慕明棠似懂非懂, 但还是立刻站起身找盒子。慕明棠就算没经历过这种阵仗,但也知道不能用太显眼的盒子。然而她的首饰盒无一不精致,慕明棠实在找不到不打眼的,干脆铤而走险,拿起自己的耳环盒子,又顺手拿了一张唇纸。

谢玄辰看到慕明棠拿来的东西十分不解:“你拿红纸做什么?”

“论心眼我比不过你们,但是藏东西你就不如我了。”慕明棠已经眼疾手快地把耳环盒的夹层打开, 用纸慢慢刮香熏球里的香料。谢玄辰大概看明白慕明棠想做什么了,这种细致活他不擅长,只能在旁边低声提醒:“不要倒太多,留一点在香熏球里。”

“我明白。”慕明棠点头, 大红的纸上薄薄铺了一层香烬,慕明棠将纸折成一个又细又薄的纸包,放在小巧的耳环盒里,然而盖上夹层,将耳环恢复原样,如果不是主动提醒,一点都看不出来下面藏了东西。

慕明棠藏香烬的时候,谢玄辰已经把香熏球恢复好了。这时报信的丫鬟已经跑近,听声音很快就要进来。慕明棠压低声音,急问:“香熏球怎么办?”

“你随便找个抽屉放。”谢玄辰突然想起来慕明棠方才是从柜子里拿出来的,说道,“就放回刚才那个柜子里。”

放回刚才的柜子?慕明棠皱眉,飞快地说:“中午我藏香熏球的时候虽然刻意避开了人,但是未必不会被有心人发现。如果有人趁我们出去,把香熏球换了怎么办?”

“就是让他们换。”谢玄辰说,“反正有用的只是香料,我们拿到了样品就够了,剩下的留给他们毁尸灭迹。”

“好。”慕明棠匆匆应了一声,赶紧站起身去放耳环盒和香囊。她刚刚把两样东西恢复原样,报信的丫鬟就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进来了:“王妃,大事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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