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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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姑娘,你可算回来了,这些天可让我这个做母亲的好等。”庆福郡主格外咬重“母亲”这两个字,阮氏脸色一僵,庆福郡主借机将她挤开,自己站到了程瑜瑾身边,“让母亲瞧瞧你怎么样了?身上还有哪里不舒服?为娘亲自给你煲了鸡汤,一直在灶上温着呢,一会你跟娘回家喝。”

阮氏最听不得“回家”这两个字,她被庆福郡主气的不轻,这个恶妇竟然如此不要脸,净会说些花言巧语,蒙骗她的女儿。阮氏又急又气,想赶紧上前提醒程瑜瑾不要被庆福骗了,可是庆福郡主的丫鬟婆子紧紧围在前面,有意无意地将阮氏堵住。

阮氏几次三番都没有突围,顿时气得眼泪汪汪,抬手便要哭出来:“大嫂您这是什么意思,大姑娘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她此番大病不知道受了多少罪,这比在我身上割肉都疼。我想好好看看她,大嫂拦着我们是什么意思?”

“呸!”庆福郡主忍无可忍啐了一声,柳叶眉竖起,瞪着眼睛骂道,“什么叫你身上掉下的肉?二弟妹平时不灵光就罢了,对大姑娘说话可过过脑子吧。大姑娘分明是我的女儿,我将她从只有手掌大一直养到如今亭亭玉立,无论族谱上还是实际上,她都是我的女儿,二弟妹凑上来舞什么舞?敢情当年养孩子的时候你比谁都躲得远,等大姑娘有造化了,你倒过来认亲?哪来的这么大的脸啊。”

程瑜瑾刚下马车,一句话都没有说,就被这两个人围着又是哭又是闹。她心里轻轻笑了一声,贫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她才刚刚被封妃,庆福郡主和阮氏就争相上前来抢夺“母亲”的身份。可是在她年幼无依、无力自保的时候,这两个人又在哪里呢?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 DIVINA、疏墨、爱看书的肉丸子、哇嘎嘎、晓*瑞、l123sss、小屁x2、25277052、只是來看書的、鹅妹子嘤、皮蛋蛋~x14、辞豆、莲蓉x2、Irisilver、予我欢颜、如清、ba_na_na、悟空x2、biu~biu~、青瓷x3 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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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人

程瑜瑾心中哂笑了一下, 轻轻挣开庆福郡主的手,在庆福郡主惊讶、阮氏惊喜的目光中后退一步,完美得体地行了个问好的礼:“母亲, 二婶。我先前生病, 在外面住了好几天,没法来和母亲请安, 请母亲恕罪。”

庆福郡主有些失望又有些得意, 连忙说道:“大姑娘这是说什么话, 我们亲母女, 我还会和你计较这些不成?”

“母亲不怪我就好。”程瑜瑾笑着说道。她的礼仪态度完美无缺, 无可指摘,可是却避开了庆福郡主的手, 头也不回地绕过这一坨人, 上前给程老夫人行礼:“孙女给祖母请安。”

被晾了好一会的程老夫人脸色终于好看些了, 她拄着拐杖,亲自上前扶起程瑜瑾, 说:“回来了就好,你还病着, 吹不了风, 快进来说话吧。”

庆福郡主和阮氏听到都讪讪,程老夫人这话在暗骂谁,再明显不过。

程瑜瑾笑着应下。一行人浩浩荡荡走向寿安堂,寿安堂的下人似乎早就得了信,此刻全站在外面, 一见到程瑜瑾,争先恐后地给程瑜瑾请安。

问好声此起彼伏,一时间竟然连程老夫人也盖过了。程瑜瑾想想自己之前来的时候,在对比如今,实在是感触颇深。

进屋后,丫鬟殷勤地给程瑜瑾打帘子,搬座椅,上茶。程瑜瑾看得分明,一个大丫鬟笑容满面地从外面端了热茶过来,即将进门的时候,被一个得脸的婆子拦住,将上茶这项活抢走了。

再然后,程瑜瑾就看到那个婆子笑的一脸褶子,谄媚地将茶水放到自己手边:“大姑娘,今年最新鲜的毛尖,您尝一尝。”

而那个被抢了功劳的大丫鬟,恨得直在门口掐帕子。

程瑜瑾没有动手边的茶,而是看向程老夫人,说:“祖母,这段时间孙女没能在您面前尽孝,还劳烦长辈担心,实在是孙女的罪过。”

周围一片“大姑娘太见外了”“大姑娘这是说什么话”的应和声,就连程老夫人也摇头,道:“无妨,你生了病,当然是养身子最重要。你今日回来,身体可大好了?”

“谢祖母关心,已经好多了。”

“我就知道大姑娘吉人自有天相。大姑娘为了救人不慎自己落水,现在京城里已经把大姑娘的义举传遍了。”阮氏说着推了程元翰一下,并且用力给两个儿子打眼色,“你们大姐姐德行这般好,你们还不快去和姐姐请教一二?”

程恩慈、程恩悲早就被耳提面命过,他们闻声上前,给程瑜瑾作揖:“大姐姐安好。大姐姐德才兼备,实乃我等楷模。”

程瑜瑾笑着“嗯”了一声。没听到意料之中的谦虚,程恩慈和程恩悲愣了一下,似乎不知道该如何继续下去。而这时,已经被庆福郡主抢先一步,庆福郡主将程恩宝抱来,仗着儿子年纪小,将儿子放在地上轻轻推了一把:“你大姐姐回来了,你这几天不是一直念叨想念姐姐吗,你姐姐就在这里,还不快去?”

程恩宝想起母亲昨天夜里的交代,甜甜喊了一声“姐姐”,然后手脚并用就想往程瑜瑾身上爬。

程瑜瑾眼神一眯,笑着唤了一句:“恩宝。”

这两个字简直有魔力,程恩宝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腔调,反射性腿软,揪着程瑜瑾衣服,不敢再往上爬了。

然而大人们并没有看出来,程恩宝揪着衣服站在程瑜瑾身边,显然比程恩慈、程恩悲亲近多了。阮氏又气又恨,气是气自己儿子和木头一样,只晓得她教什么他们说什么,恨是恨庆福郡主不要脸,竟然仗着儿子小这样黏着程瑜瑾。

程老夫人特意不说话,将空间留给三个孙儿。虽然不知道程瑜瑾为什么成了太子妃,这个太子妃能当多久,但是既然圣旨已经发了,那让程瑜瑾提携提携娘家兄弟,便是顺理成章的事情。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太子妃即便再不受宠,也比程家强多了,提拔三个兄弟,不就是动动手指头的事情。

何况,兄弟们得了好官位,程瑜瑾这个太子妃才能坐的更稳。所以并不是程家占程瑜瑾便宜,而是双方互惠互利。

程老夫人很满意眼前程瑜瑾和自己孙儿和乐融融的画面,她咳了一声,说:“好了,大姑娘她刚回来,还要仔细将养,你们有什么话,以后慢慢说。”

屋里所有人都站好,一齐应了声:“是”。

程老夫人见时间差不多了,将两房人都打发走。程瑜瑾看到程老夫人只留自己下来,基本已经知道程老夫人要问什么,她也不急,不紧不慢地呷了口茶。

果然,她刚合上茶盏,程老夫人就问:“大姑娘,现在没有外人,我便也不讲究虚礼,有什么说什么了。太子殿下竟然寄养在程家十来年,这是我们程家的福分,而你福泽最为深厚,被朝廷封为太子妃。你知道为什么吗?”

程瑜瑾就知道程老夫人会来套话,她放下茶盏,温柔孝顺地摇头:“我也不知。”

“太子是小薛氏带回来的,你祖父当年是不是知道什么?”

程瑜瑾依然摇头:“祖父的事情,祖母都不知道,我怎么会得知?”

程老夫人有些急切,上身都忍不住朝前探出来:“那程家先前不知道太子的身份,对太子多有疏忽,殿下不会在意吧?”

程瑜瑾还是笑:“揣测上意是大罪,太子如何想,我也不知道呢。”

一问三不知,程老夫人叹口气,不再抱希望了。程老夫人皱着眉想了一会,看见面前安静喝茶、漂亮的像幅画一样的程瑜瑾,突然想起一件事。

程老夫人请咳了一声,目光若有所思地看着程瑜瑾:“大姑娘,这里没有外人,你和祖母说心里话。你与太子殿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程瑜瑾的眼神冷了冷,脸上的神情不变:“祖母这话什么意思?”

“我并不是质问。”程老夫人缓慢道,但是话音一转,却说,“可是之前,全家里就数你和九郎走得最近。”

程老夫人仔细盯着程瑜瑾的表情。程老夫人很想知道,太子到底为什么要娶程瑜瑾。

是和程老侯爷达成了什么协议,是对程家有所图谋,还是单纯看上了程瑜瑾这个人呢?

程老夫人当然希望是最后一种。因为前两种只是一时之好,最后一种,才能源源不断生财生利。若是程瑜瑾能生下嫡长子嗣,他们程家说不定能一飞冲天,当上国丈。

最后那个结果程老夫人光想想就觉得心惊肉跳,在此之前她甚至都不敢想象这种事情会发生在程家。程元璟刚回来的那一天,他和程瑜瑾两人并肩站在满堂绮罗红软中,程老夫人就觉得这两人看起来有点像夫妻。并不是说他们的长相一样,而是这两人给人的感觉,太像了。

形貌漂亮,温雅有礼,却又拒人于千里之外。

后来程老夫人想到这两人是亲叔侄,还觉得自己的想法可笑。然而谁能知道,一语中的,程老夫人最开始的预感当真实现了呢。

太子在程家的这些日子,就属程瑜瑾和他走得最近。两人同进同出,无论在什么场合都是一同出场,一同离开,连吃饭都会坐在邻位。

程老夫人还听说,程瑜瑾时常往太子的院子跑,两人或读书或写字,一待就是一下午。即便是放在亲叔叔身上,这两人的互动也太过亲密了,已经超出寻常人家侄女和叔叔的往来。等后面揭晓程元璟并不是亲九叔,人家甚至不姓程,程老夫人意外,也觉得恍然大悟。

是呢,抛却叔侄这层烟雾,若将这两人作为年轻男女看,一切违和之处就都有了解释。他们之间的互动根本不像长辈和侄女,更像是暗生情愫的情人!

不至于暗通曲款,可是程瑜瑾和太子日久生情,或者说太子单方面日久生情,也是显然的。

程老夫人原来还觉得程元璟一个刚刚回来、没什么根基的外室庶子,和他走得近并无任何好处,程瑜瑾最看得清形势,为什么一遍遍往程元璟那里跑?可笑程老夫人最开始还暗叹程瑜瑾不够聪明,现在看来,分明是程老夫人蠢透了。

程瑜瑾才是真正的聪明人,以及最后赢家。

程老夫人得知程元璟就是太子李承璟之后,就怀疑程瑜瑾是不是早就知道什么,所以才提前接近程元璟。程老夫人暗暗试探,程瑜瑾回答时眼神坚定,不假思索,不像是撒谎的样子。程老夫人有些拿不准了,她不知道是程瑜瑾道行太高,还是程瑜瑾当真什么都不知道,一切只是巧合。

程瑜瑾看着程老夫人,忽然轻轻一笑:“所以,祖母在怀疑我和太子殿下私相授受?”

程老夫人脸色微变,就算她真的这样怀疑,也不能大剌剌承认。私相授受并不是好名声,程瑜瑾可是板上钉钉的准太子妃,给太子和太子妃身上泼污水,程老夫人疯了吗?

程老夫人连忙说道:“并不是,太子光风霁月,太子妃也德才兼备,你们两位怎么会做这种事情?太子妃误会老身的意思了。”

“是误会就好。”程瑜瑾笑眯眯地,说,“我得知九叔是太子,也十分震惊。我何德何能,能被圣上看重,赐封我为太子妃。然而服从君令是我们的本分,所以即便不懂,我也断不能辜负了圣上的信任。宫里这样说,我们便只管照着做,问太多了,恐怕会有不忠之嫌。祖母,你说是吗?”

程老夫人脸上的表情渐渐僵硬,她勉强笑了笑,道:“太子妃所言甚是,是老身疏忽了。”

程瑜瑾的意思非常明显,无论太子寄养程家、程瑜瑾赐婚有没有隐情,都不是程老夫人该问的了。现在一切尘埃落定,官方给出来的说法花团锦簇,那无论有多少怀疑,事实就是如此,程老夫人等人只能跟着鼓掌。

跑到程瑜瑾跟前套话,这就更逾越了。

程老夫人这些年来一直是别人顺着她,从来没有人敢当面给她脸色瞧,谁能知道,竟然被一个小了她两辈的小姑娘警告了。程老夫人心中恼火,可是又不得不忍住,好声好气和程瑜瑾说话。

程瑜瑾听着程老夫人口中不重样的好听话,笑而不语。她抬眼朝外面瞅了下天色,程老夫人会意,说:“瞧我,见着你太开心,都忘了时辰。太子妃还在生病,合该多加静养,我让下人送太子妃回去。”

“祖母留步,不必送了。”程瑜瑾站起身,按住程老夫人的胳膊,道,“祖母是长辈,我怎么敢使唤长辈的人手?我自己回去就好了。我最近身上有病气,不敢往祖母跟前跑,等改日我病好利索了,再来给祖母请安。”

程老夫人笑着点头,坐回软塌上,没有执意送人。程瑜瑾接过丫鬟递来的手炉,整了整裙角,忽然对程老夫人笑道:“对了,祖母,我现在尚未册封,并不是太子妃,等礼部送来冠服金册后,才能以太子妃相称。祖母勿要记错了。”

明是推辞,实则在提醒。程老夫人保持着笑意目送程瑜瑾出门,她来时阵仗极大,走的时候也浩浩荡荡。等人彻底看不到后,程老夫人的笑容淡了淡,她这些年养尊处优,处处拿捏着老祖宗的架势,还没有人敢在她面前摆谱,程瑜瑾的架子未免太大了。

然而随即程老夫人想到,这还只是开始,程瑜瑾如今没有正式成婚,一切从简,等程瑜瑾真正受册后,她的仪仗队,足足能走一条街。

真正的阵仗,还没开始呢。

程老夫人头疼地抚了抚额。早知今日,当初何必放弃程瑜瑾,彻底惹恼了这位?这位和程瑜墨不同,程瑜墨天真懵懂,虽然看着敏感小性,会记仇会抱怨程老夫人,但是程老夫人知道,这样的人,最好拿亲人恩情拿捏。

如果今天的事发生在程瑜墨身上,程瑜墨晚上一定会摆冷脸拿架子,拿足了太子妃的威风,质问程老夫人多年来对她的不公。然而程瑜瑾呢,她从进门以来,一直笑着,温声软语,细心周到,仿佛生母养母多年来对她像踢皮球一样的疏忽,被退婚后家族牺牲她捧程瑜墨的偏心,都不曾存在。

困顿不见颓唐,得势不见骄狂,这样一个人,会在乎家族情分吗?程老夫人光想想,就觉得脊背生寒。

更心痛的时候她和两个儿子当初动辄对程元璟摆脸色,生生得罪了太子。早知道…

然而世间没有早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下午(或者晚上?)还有一更。

没错这是加更。

周五啦,大家周末愉快~

☆、发飙

程老夫人免了她的请安, 第二天程瑜瑾舒舒服服睡到自然醒。虽说是自然醒,但是程瑜瑾多年来对自己的要求称得上严苛,作息也十分规律, 所以到了平常起身的时候, 她就自动醒来了。

程瑜瑾只躺了一会,就起身梳妆。她有预料自己这几天可能不会过得很安生, 然而, 她竟然还是低估了这些人。

她发簪才簪了一半, 外面就传来喧闹声。程瑜瑾的院子规矩严格, 根本没有人敢大声吵闹, 听到外面的声音,内室众人面面相觑, 表情都不太好。

程瑜瑾比对两只簪子, 从镜子里淡淡瞭了一眼。连翘了然, 主动站出来说:“姑娘,奴婢出去瞧瞧。”

连翘说着便出门了, 没等她回来,外面嚷嚷的声音就已经传到屋内。

“大姑娘起了吗, 老奴奉太太的命, 来给大姑娘送鸡丝粥。”

程瑜瑾叹了口气,这个声音她认识,是庆福郡主身边很得脸面的婆子。毕竟是庆福郡主的人,程瑜瑾总得给庆福颜面,便站起身, 朝次间走去。

“原来是刘嬷嬷,请嬷嬷进来。”

刘嬷嬷不等丫鬟指引就大剌剌走入西次间,连翘跟在后面进来,脸色不太好看。程瑜瑾装作看不到刘嬷嬷的失礼,笑着问:“刘嬷嬷是稀客,嬷嬷怎么一大早过来了?”

刘嬷嬷搓着手,说:“早就听闻大姑娘仁厚慈和,老奴一直想来大姑娘跟前伺候,只是太太那里走不开,这才一直没机会。今儿好容易找到机会,老奴听到太太给姑娘准备了早膳,便自己请缨来给姑娘送吃的。”

刘嬷嬷说着将手里的食盒提上来,腆脸笑着说道:“姑娘,这是太太的一片慈心,您快尝尝吧。”

连翘瞧着刘嬷嬷竟然想自己端东西放到姑娘身前,眼皮子跳了跳,连忙上前夺过食盒,嘴里连珠炮般说道:“这些事我们来做就好,嬷嬷歇着吧。”

刘嬷嬷嘿嘿直笑,还在大言不惭吹嘘这道鸡丝粥多么滋补,庆福郡主对程瑜瑾多么尽心。二房的盘芝进门,听到屋里有人提到“大太太”,眼角一抽,赶紧走进来。

刘嬷嬷见程瑜瑾的目光朝后看去,也跟着回头,结果一转身正正巧撞见盘芝。两人视线相对,彼此都闪出噼里啪啦的火花来。

刘嬷嬷哼了一声,阴阳怪气地说:“呦,原来是二太太身边的大红人盘芝,一大早,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盘芝也皮笑肉不笑:“二太太毕竟和大姑娘母女连心,大姑娘大病未愈,二太太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着。昨夜太太半宿未睡,今儿一早就醒来了,亲自给姑娘煮了山药萝卜粥。可怜天下父母心,二太太的心意实在是闻者动容。”

盘芝故意当着刘嬷嬷的面说“母女连心”,可见是有意和刘嬷嬷唱对台戏。程瑜瑾低头咳了一声,抬头笑着说:“原来是二婶亲手做的。长辈的心意我自该收下,但是不巧,刘嬷嬷送来的也是粥。我一个人断喝不了两碗粥,这该如何是好?”

连翘心说姑娘可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这两个人明明就杠上了,姑娘还要在旁边点把火。

果然刘嬷嬷和盘芝一点就着,刘嬷嬷瞪着眼,指着盘芝高声叫嚷道:“我们太太是大姑娘的母亲,论亲疏当然比你们一个隔房婶母强。而且太太的鸡丝粥先送来,你们瞧着太太的东西送来了,才有学有样,也不嫌害臊!无论是从亲疏还是从先后顺序说,都该用我们太太的!”

盘芝也不甘示弱,回嘴道:“姑娘受寒本来就脾胃弱,哪能用大鱼大肉这些东西?瞧瞧你那碗粥上的油星子,不得把姑娘腻恶心了?”

刘嬷嬷哪受得了这种气,撸起袖子就大骂盘芝。盘芝在阮氏身边跟了这么多年,不知道踩下去多少竞争对手,敌弱我强敌强我弱,一见刘嬷嬷吐唾沫星子大骂,她嘴巴一瘪,委委屈屈地哭诉起来。

两人越吵越凶,按道理主子面前哪有下人吵架的道理,可是程瑜瑾坐在一边不吭声,刘嬷嬷和盘芝都不是什么善人,骂起来越来越上头,完全忘了自己来干什么。最后,刘嬷嬷骂不赢盘芝,气得狠狠推了她一把。

这一动手就坏事了,盘芝不甘被欺负,两人很快扭打在一块。连翘见状心里一喜,立刻上前骂:“你们做什么呢,在大姑娘面前,胆敢放肆!”

锦宁院的丫鬟婆子接到指令,也一哄而上,将两个人分开。盘芝和刘嬷嬷被拉开时候头发都乱了,衣冠不整,十分狼狈。她们瞧见连翘横眉怒目,而程瑜瑾淡淡坐在上首,喜怒不辨,都吓到了。

刘嬷嬷冷静下来回神,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些什么。她心里拔凉,膝下的地砖冰凉又坚硬,那股凉意几乎让她半个身子都失去知觉。

刘嬷嬷不敢直视程瑜瑾,只敢虚虚看着脚踏和地砖。程瑜瑾坐在靠窗罗汉床上,刘嬷嬷打量着脚踏,脚踏是黑鸡翅木的,木纹整齐,被丫鬟擦的干干净净,上面堆叠着大姑娘的裙角,隐约在裙子正中看到一双流云鞋,前面缀着珍珠,纤尘不染,熠熠生辉。今日大姑娘的裙子是银蓝色的,虽然散落在脚踏上,但是依然整齐优美,自然堆叠出来的褶子如山峦又如流水,连绵起伏。膝阑处有一圈三寸宽的银色花纹,似乎绣着祥云山河,顺着山河向上,刘嬷嬷看到一双白皙纤细的手,交叠搭在膝盖上。

刘嬷嬷猛地醒过神来,她意识到自己逾越,赶紧收回视线,惶然低头。

程瑜瑾不紧不慢,说:“当着我的面打架,可见你们完全不把我放在眼里。你们是长辈的人,我管不了你们,拿着你们的粥各回各院吧,你们送来的东西,我消受不起。”

盘芝顿时急了,抬头道:“大姑娘,这是二太太亲手煲好的。奴婢做错了事,您要打要骂都可以,却不能辜负二太太的心意啊。”

“放肆!”连翘站在一边大喝,“姑娘面前,哪有你一个奴婢接话的份?”

盘芝被噎住,脸色变来变去,壮观极了。程瑜瑾伸手抚了抚裙子上的褶子,说:“二太太亲手煲粥,这份心意让人感动。可是二太太派来的人却当着我的面和其他院的人拉扯打架,我几次出言阻止都没用,大概是觉得我不配喝这碗粥吧。两位太太的好心我不敢染指,来人,送刘嬷嬷和盘芝出去。”

说着,程瑜瑾就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往内室去了。刘嬷嬷嘴里发苦,但是又知道面前这位是准太子妃,不敢辩解,怕惹了太子妃烦。

刘嬷嬷委实冤枉,她真的没听到大姑娘出声说话啊,要不然,借她三个胆她也不敢无视大姑娘的命令。刘嬷嬷办砸了差事,不敢回庆福郡主跟前复命,也不敢继续留在程瑜瑾的屋子里讨嫌,于是在院外找了个地方跪着,想说不定她在冷天里跪一会,大姑娘就心软了。

刘嬷嬷如此,盘芝也有学有样。程瑜瑾回来后,继续将剩下的几根簪钗挑完,然后坐到饭桌前,舒舒服服用了早膳。

程瑜瑾在洗漱盆里洗手,连翘捧着毛巾,侍奉在一边,低声说:“姑娘,那两位还在墙根下面跪着呢。”

“跪着呗。”程瑜瑾细细洗净了手上的灰尘,接过连翘手里的毛巾,将手上水渍吸干,漫不经心说道,“让他们换个利索的地方跪,别影响来来往往的丫鬟当值。”

连翘忍住笑,幸灾乐祸地应了声:“是。”

指望大姑娘心软,还不如找块风水宝地投胎比较快。

连翘扬眉吐气,说不出的得意。她早看这些人不痛快了,以前程瑜瑾要八面玲珑,连着对这些刁奴也是客客气气的,倒纵得这些婆子无法无天,真以为自己是太太身边的人,就可以无所顾忌了。杜若见了,悄悄提醒了她一句:“不要得意忘形,小心给姑娘惹麻烦。”

连翘斜了杜若一眼:“我知道,我还能连这点度量都拿捏不住?”

那两个人没跪多久就灰溜溜回去了,程瑜瑾安心在自己屋里绣嫁妆,没一会,庆福郡主和阮氏就急急忙忙赶过来了。

刘嬷嬷和盘芝不敢说自己办砸了差事,于是都拼命往对方身上泼脏水,千错万错都怪对面那个贱蹄子。庆福郡主听了简直咬碎一口银牙,她才赶到院门口,就正好遇到了阮氏。

两人对视一眼,都目光不善。

程瑜瑾听到丫鬟禀报,放下针,笑着走出来:“母亲,二婶,你们怎么来了?”

她眼睛朝下一瞥,见程恩宝和程恩悲也在,他们身后还跟着小厮,怀里抱着文房箱子。

程瑜瑾看戏的心情顿时一路急转直下,她不喜欢麻烦别人,也最烦别人麻烦她。看庆福和阮氏的意思,莫非还打算长线作战,免费让她来看管她们的孩子?

程瑜瑾忍住发飙的冲动,告诉自己吵架最重要的就是占据道德制高点,一定要让对方打第一炮。所以她依然和和气气地笑着,说:“二弟和三弟也来了,快进来吧。”

程瑜瑾让丫鬟上茶,请庆福郡主和阮氏上座。庆福郡主的眼睛飞快扫过罗汉床上的针线篓,布角是红色的,上面绣了金线,可见,是嫁妆了。

金线,不是什么人都能用的。普通人家即便买得起,用了就是僭越之罪。

庆福郡主心里顿时升上些难以言喻的感觉,她一直没把程瑜瑾当回事,这些年来周围人都捧着她,庆福郡主理所当然地对自己的身份充满优越感,她是郡主,她是皇族人,她是程家最高贵的人。程瑜瑾过继到她名下,人人都知道是程瑜瑾走运,占了天大的便宜!可是现在,程瑜瑾一跃成为太子妃,身份要比庆福郡主还高。

或者说,远超庆福郡主。

说到底,庆福郡主只是个长在藩地的郡主,和当今圣上的血缘已经很远了,放在普通家族,都足以降为旁支。只不过他们家姓李,代代受供奉,宁王只要不犯错,王位可以一直传下去。要不是庆福郡主嫁入京城,可能终她这一生,她也只能在宁王那一亩三分地上作福作威,一辈子进不了京师,见不了真正的天颜。

庆福嫁到程家后,程家外强中干,所以举家都捧着她这个高贵儿媳。可是反过来想,庆福一个嫡女郡主却和程元贤联姻,可见宁王在诸多藩王着实平平。宁王平日里不敢稍微行差踏错,生怕被皇帝猜忌。同为郡主,庆福这种远亲藩王之女和皇帝的亲侄女完全不能比,至于太子,那就更是开玩笑了。

把庆福郡主和太子放在一个比较平台上,本身就是在折辱太子。

程瑜瑾成了太子妃,庆福郡主着实又酸又不甘。一直比自己强的人越走越高,和本来不如自己、要靠自己施舍的人一朝飞升,这其中感觉可完全不同。前者庆福郡主连嫉妒都不会,但是后一种,便百味杂陈,如鲠在喉。

正是如今庆福郡主面对程瑜瑾的心情。

庆福郡主维持着微妙的酸,开口问:“大姑娘,你刚才在绣嫁妆?”

程瑜瑾坦然点头应了,看神态,毫无新嫁娘的娇羞:“是。”

庆福郡主和阮氏一时都没有接话,过了一会,阮氏笑道:“大姑娘果真秀外慧中,你刚生下来的时候不哭不闹,眨着一双大眼睛,就像能听懂大人说话一样,我就知道你必有福泽傍身。可见,我当初的料想没错。”

程瑜瑾轻轻笑了:“借二婶吉言。”

庆福轻咳一声,说起早晨的事:“都怪下人蠢钝,连送个粥都能说岔话,明明是好意,被她们说出来就让人误会。刘嬷嬷回来后已经被我骂了一顿了,现在还在院子里领罚呢,大姑娘可不要往心里去。”

阮氏听到也连忙解释盘芝的事,阮氏为了表态,咬牙将盘芝的惩罚说得极狠。庆福郡主一听自己被比下去了,连忙也补充惩罚。两人都被彼此逼着,咬牙狠狠罚了左膀右臂一顿。

程瑜瑾笑而不语,时不时添一句,庆福和阮氏之间的硝烟味更甚。她们几人一来一回地说场面话,大人们坐得住,小孩子却不行。程恩宝被庆福惯坏了,没一会就左右扭动,眼神乱瞟,脚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凳子,很明显没耐心了。

程恩宝的表现无疑非常没规矩,尤其是旁边程恩悲安安静静坐着,对比之下程恩宝尤其没正形。庆福郡主脸色沉了沉,阮氏目露得意之色,而程瑜瑾就像什么都没瞧见一样,眼风都不扫一下。

庆福郡主呵斥了程恩宝一句,然后对程瑜瑾说:“大姑娘,恩宝被我惯坏了,总是静不下心读书。我三十多岁才有了他,这辈子估计再生不了其他孩子,我不忍心管教他,倒把他纵的无法无天。他谁都不怕,唯独怕你,这段时间你不方便出门,时间也清闲,不如替母亲教一教你弟弟。”

阮氏听到,也连忙接腔:“正好恩悲也有空,恩悲早就说过仰慕大姐姐才学,大姑娘和太子殿下学过字,笔墨想必是极好的,不如也顺便抽空指点指点恩悲。恩悲这个孩子勤奋安静,不会吵到大姑娘的。”

这话说的,清闲无事这种话理当程瑜瑾来说吧,帮忙教导熊孩子也是情分而不是本分,庆福和阮氏一口一个“反正你没事不如来教一教你弟弟”,是什么道理?

程瑜瑾闲,能管好孩子,就该替她们管儿子吗?

程瑜瑾心想,不给这些人一个教训,恐怕她们还意识不到程瑜瑾已经是准太子妃了。想要找她帮忙就拿出求人的态度,少用一副“这是你应该做的”的嘴脸来恶心她。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周末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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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情

程瑜瑾笑着看向庆福郡主和阮氏:“我笔墨倒也还行, 但是我没有教人经验,恐怕不如二弟原本的夫子。二弟既然勤勉又静得下心,那就去和夫子学吧, 想必能一日千里, 跟着我才是浪费了二弟的天分呢。”

阮氏笑容发僵,她带着程恩悲过来, 哪是真的为了学写字, 分明是为了培养程瑜瑾和程恩悲之间的姐弟感情。毕竟, 他们俩人才是亲姐弟, 可比程恩宝这个隔着肚皮的亲多了。程瑜瑾日后成了太子妃, 不提携亲生弟弟,还能提携谁?

然而程瑜瑾却仿佛听不懂般, 完全不接腔。庆福郡主嗤笑了一声, 看笑话般瞥了阮氏一眼, 可是还没等庆福郡主笑完,就听到程瑜瑾说:“至于三弟还小, 学什么规矩,就这样天真可爱、无拘无束的才好呢。三弟都不喜欢读书, 为什么要逼他呢, 反正他还小,玩就是了。”

庆福郡主的笑容也裂了,阮氏微妙地觉得扳回一局,瞬间心态平衡了。

庆福郡主有口难言,说道:“宝儿也不能一直玩下去, 总归还是要读书上进的。你对他严厉些,好好拘着他读书写字。”

程瑜瑾一本正经地说:“母亲,若是严厉,你对他严厉去,我可不舍得。我对宝儿连说句重话都不忍心,怎么能管住他读书呢。要是母亲真有心思,不如去外面找一个严格的夫子?”

庆福郡主想都不想一口否决。那种古板迂腐的夫子最惹人厌,宝儿背不会诗文,居然还会打手心,这怎么能行。

程瑜瑾见庆福回绝,自己也摇头:“那我就没办法了,我自己是绝对不忍心打骂宝儿的。若是母亲真的放心我,那我出面去请一个严格的夫子回来?”

程恩宝听到程瑜瑾温温柔柔地说“不忍心打骂宝儿”,竟然生生打了个冷战。程恩宝用力拉庆福的衣袖,坚决不肯留在程瑜瑾这里。

庆福内心极其无力,和程瑜瑾这种人交手最恶心了,软硬不吃,套话套不过她,耍阴招耍不过她,连摆大道理都摆不赢她,临了还能给你反扣一顶大帽子,生生把人逼自闭。庆福郡主沉默了好一会,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体面的借口,只能没皮没脸地说:“那就让宝儿在你这里玩吧,你过不久就要嫁人,让宝儿趁现在多和你相处一段时间。毕竟,你们才是亲姐弟。”

庆福郡主想,她现在完全不要脸,程瑜瑾应该没辙了吧。只见程瑜瑾笑了笑,说:“我要给太子殿下绣衣物,准备给陛下、太后娘娘、皇后娘娘,以及宫中诸位嫔妃的孝敬礼。给陛下和太后娘娘准备礼物何其庄严,宝儿在这里玩,母亲觉得没问题吗?”

庆福郡主一噎,居然说不出话来。哪一个未出阁的大闺女好意思将未来公婆、太婆婆挂在嘴上,程瑜瑾竟然能面不改色地说出这些话,她的脸皮也太厚了吧?

不要脸的怕更不要脸的,庆福郡主比不过,支吾了两声,说不出话来。

阮氏见庆福郡主都败北,对自己根本不抱希望,但是她又实在不甘心放弃这么好的机会。等程瑜瑾入宫,她们连见程瑜瑾一面都要递牌子,像程恩慈这种半大男孩基本见不到程瑜瑾了。现在不让程瑜瑾加深印象,以后,她怎么能记住要提携哪一个弟弟?

阮氏不甘心,试探道:“大姑娘,你看恩悲聪慧又听话,绝不会吵到你…”

程瑜瑾都懒得听阮氏说完,她拿起一个绣了一半的盘龙锦囊,无意般开口:“听说皇太子大婚是国之重典,太子的聘礼单子是要进国史的,不知道太子妃的嫁妆单子用不用。”

阮氏像是被人掐住了嗓子一般,突然哑声。因为她刚刚想起,程瑜墨出嫁那会,她借口时间紧、来不及,骗过程瑜瑾的嫁妆。

最后自然也没成,阮氏记得分明,当时她们正在逼程瑜瑾,程元璟突然带人进来了。程瑜瑾的礼单,还是程元璟亲自带人写好的。

程元璟,不就是太子么。

现在想想,许多事都透露着诡异,太子到来的时机太巧了,简直像是,专门来替程瑜瑾讨回公道的一样。

细想极为恐怖,阮氏脊背瞬间出了一层汗,庆福郡主也收敛了神色,身体不由绷直了。

程瑜瑾将绣了一半的盘龙锦囊放到小茶几上,瞪得铜铃大的龙眼正正对着庆福和阮氏。程瑜瑾看着她们,突然颔首笑了笑,说:“母亲,二婶,我要忙着绣嫁妆,既没时间教弟弟,也没时间和无关人等闲扯。以后,我不想大清早被人打扰,母亲和二婶不必再为了我煲粥。对了,如果您二位能约束着你们的下人,以后不要再来我的院子里,影响我绣嫁妆的心情,那就更好了。”

“母亲,二婶。”程瑜瑾含着笑,缓缓扫过这两个人的眼睛,“你们听懂了吗?”

从前程瑜瑾一直以柔克刚,凡事先示弱,庆福郡主和阮氏慢慢以为程瑜瑾的行事风格就是这样。但是现在她们知道,并不是。

程瑜瑾以前迂回,只是因为她没有足够强硬的后盾罢了。一旦她有了,比谁都绝情寡义,六亲不认。毕竟她是准太子妃,绝对的权势压制下,为什么要怕两个妇人?

即便一个是她的养母,一个是她的生母。

庆福郡主和阮氏被当面下脸,两人都非常尴尬。同时她们也彻底死心了,她们这两天对程瑜瑾抱有的幻想都太过天真,程瑜瑾是不会养弟弟的,更不会无怨无悔供娘家吸血。

程恩宝也好,程恩慈程恩悲也好,他们只是弟弟,并不是儿子,程瑜瑾完全不觉得自己有责任提携他们。

想吸程瑜瑾的血可真够心大,不被程瑜瑾反过来吸血就很不错了,她们哪来的勇气算计程瑜瑾?

阮氏从没遇到过这样的难堪,顿时再也坐不下去,拉着程恩悲灰溜溜走了。程瑜瑾觉得庆福郡主也该离开了,可是庆福郡主明明都站起来了,想了想,竟然让奶娘将程恩宝抱出去,自己又重新坐到了程瑜瑾对面。

程瑜瑾抬眉,笑道:“母亲还想说什么?”

“既然和你说情分没用,那我们来谈笔交易。”庆福郡主收回了曾经高高在上的嫡母姿态,露出一份势在必得的骄矜,“我毕竟是皇家出身,知道的消息比外人多多了。你既然野心勃勃想要当好这个太子妃,最开始的亮相就非常重要。皇家有许多不成文的规矩,你若是不知道,难保一开始会吃亏,损失了众人对你的第一印象。我给你内幕消息,你以后护持着宝儿,你看,这个交易怎么样?”

“不论感情,只论利益,这倒是干脆。”程瑜瑾笑了。庆福郡主见状露出尽在掌握的笑容,她就知道,程瑜瑾抵抗不了这样的诱惑,程瑜瑾终究还是有求于她。

然而程瑜瑾不紧不慢,补完了剩下半句话:“但是,我只和筹码差不多的人谈交易。母亲说的这些,我完全不在乎呢。”

庆福郡主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母亲向来以郡主身份自傲,但是您所谓的皇家规矩,我迟早也会知道。你用一个有时间限制、并且我本来就拥有的东西,换我一辈子护持程恩宝,这笔买卖,母亲算的真好。”

庆福郡主被戳中心思,心中不由恼怒。程瑜瑾说得对,庆福知道的那些潜规则,程瑜瑾很快也会知道,庆福郡主只是利用了这个时间差,想算计程瑜瑾一把,无论成与不成,庆福郡主都没有损失。这笔交易无本万利,庆福郡主当然乐意极了,反观程瑜瑾,其实没什么好处。

但是谁让程瑜瑾不敢拿未来冒险呢,杨皇后和杨太后本来就不喜欢她,如果程瑜瑾刚嫁过去时因为不懂规矩做错了什么事,对太子和程瑜瑾的处境可不太好。庆福郡主就是拿准了这一点,知道程瑜瑾不敢冒一点风险,所以才敢坐地起价。

但是程瑜瑾不接腔,却让庆福郡主意外了。

庆福郡主以为程瑜瑾被立为太子妃后飘飘然,看不清局势,心底嗤笑了一声,说:“大姑娘,你现在虽然被赐婚为太子妃,但是你当真以为,以后就可以仗着太子妃的身份作福作威了?你只是太子妃,上面还有皇后,再上面还有皇太后,离你真正做主的时候还远着呢。而且,焉知太子不会有其他宠妃。不是当了正室,就可以高枕无忧了的。”

庆福郡主见程瑜瑾没有说话,以为她被自己吓住,于是故意又说:“大姑娘,你毕竟在我名下养了十五年,我把你当自家人,所以才和你说些掏心窝子的话。你别看你被立为太子妃,但是太子失踪了十四年,一朝突然回来,哪里有那么容易服众?而且,二皇子勤勉好学,十分孝顺杨太后,太后和首辅都十分喜欢二皇子。二皇子一样是嫡出,只比太子差了个‘长’字,历朝历代君主有多少是嫡长子出身?这些话再说下去便是犯忌讳了,但是我的意思,大姑娘应该能听懂吧。”

程瑜瑾点头,庆福郡主这些话说的没错,李承璟的太子妃除非是杨家女当,否则无论换了谁,都是去受罪,而不是享福的。

见程瑜瑾点头,庆福郡主以为她听进去了,于是志满意得地笑道:“我就知道大姑娘聪慧,一点就透。朝堂毕竟是爷们的世界,我们只说内宫,光伺候婆婆这一点,门道就有很多。不说远的,只说我们府上的姑奶奶,二姑娘嫁到靖勇侯府,我们家也是侯府,二姑娘还是平嫁呢,嫁过去之后还不是要天天立规矩,被婆婆磋磨的如履薄冰,大气不敢出。再说姑太太,从侯府嫁到公府,算是高嫁,她只是个次子媳妇,不承爵不管家,压力比长媳少了很多,但是你见她说在徐家过得轻松吗?”

庆福郡主长篇大论说完,拿起茶杯润了润嗓子,才慢慢说出了真正的结论:“公侯之家都如此,规矩比天大的宫廷,又该是什么样呢?你去给皇家当儿媳妇,要伺候两重婆婆,远没有你想象的那样光鲜亮丽。当太子妃,那可是很难的。”

程瑜瑾低头不语,听到这里,她轻声接腔:“对啊,太子妃很难。”

庆福郡主神情一喜,随后就看到程瑜瑾抬头,对着她温温柔柔笑了一下:“既然这样,那就更要我去当了。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我自然没有资格救世治国,可是为他人排忧解难,还是我应当做的。太子妃担子这么重,处境这样难,我怎么能忍心让别人去受这份苦呢?自然是要我来。”

庆福郡主完全没料到这个走向,整个人都被噎住了。她瞠目结舌瞪了一会,还是比不过程瑜瑾的厚颜无耻。庆福郡主干巴巴的,放出杀手锏道:“皇家规矩和民间不一样,你若是想借鉴程瑜墨、程敏等人的经验,那就大错特错了。皇后娘娘贵为一国之母,怎么可能亲自动手做些为难媳妇的事,她仅仅是派一个管教姑姑下来,就够你受了。”

“我知道。”程瑜瑾笑的十分诚挚,“皇后娘娘派姑姑来教我规矩,这是为了我好啊,我怎么会不愿意呢。”

庆福郡主阴沉下脸,说:“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好心来帮你忙,你休要和我装傻充愣。深宫里的那些嬷嬷手段非凡,不知道多少宫女妃嫔在她们手上吃了亏。你只要护我的宝儿一生无忧,那我就倾囊相授,助你避开宫中嬷嬷的整治。你当真不和我做交易?”

“母亲,您自己生的儿子,那就自己去教,既然不舍得打骂,那就做好孩子一辈子走狗偷鸡、一事无成的打算。你自己既不舍得管教,又不想让儿子越过越糟,便将责任转移到我的身上,这是何道理?”

程瑜瑾说完,直视着庆福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不愿意。”

庆福郡主从心底里升上一股怒意,她的宝儿活泼好动,虎头虎脑,程瑜瑾竟然敢这样说宝儿?但是庆福郡主心底里有另一个声音无力又绝望地说道,这是真的,程瑜瑾说的都是真的。

她的宝儿,以后可能真的只会吃喝玩乐,走马斗鸡,和他的父亲程元贤一样,一事无成。可是程元贤有一个好爹和好女儿,前半辈子有爹为他铺路,临死将侯爵交到他手里,后半生又有女儿撑着,有程瑜瑾在,程元贤作为太子妃的父亲,无论如何都不会被人轻慢。

程元贤一辈子没什么能耐,唯独命好。可是,庆福的儿子要怎么办?宜春侯府的侯位到程元贤是最后一代,日后如果没有圣上开恩,程恩宝连祖宗的功劳簿都吃不了。至于宁王,那更是想都不必想。藩王不能回京,宁王这一辈子,恐怕连程恩宝这个外孙都见不着,谈何为程恩宝安排前程。

庆福郡主想来想去,发现她唯一能指望的,竟然只有程瑜瑾这个过继养女。世事真是讽刺,庆福郡主唯一的救命稻草,竟然是阮氏那个贱人的女儿。

然而庆福郡主抛弃了骄傲,拉下脸来找程瑜瑾求助,程瑜瑾却想都不想拒绝了。程瑜瑾并不愿意提携着程恩宝。

庆福郡主感到茫然,程瑜瑾她怎么敢?姐姐不补贴弟弟,出嫁女不补贴娘家,程瑜瑾怎么能干出这种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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