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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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宫殿里落针可闻,无人说话。秦沂振袖站起身,目光缓缓扫过台下众人:“迁都的话,孤不想听到第二遍。即刻起,全城备战,战时无军令而出城者,一概射杀。城亡,孤,孤未出世的孩儿,还有尔等,同亡。”

第124章 同生共死

小齐后被幽禁坤宁宫, 皇后之位名存实亡,二公主被勒令在宫中绣嫁妆, 而潞王被褫夺封号, 降为郡王。他原来的封地洛阳被朝廷收回, 另外换了一个贫瘠之地, 等京师情况稳定后便立刻就藩。但是这次, 三皇子名为就藩,实际上等同软禁。

镇北侯府因为秦沂的缘故没有被清算,但是镇北侯自请卸职, 齐家的子侄也丢官的丢官, 降职的降职,这几天镇北侯府更是闭门不出, 生怕惹祸上身。整个京城都充斥在一种萧条和凄惶中, 几乎每户人家都有在混战中死去的亲人, 而现在, 他们甚至都来不及替亲人悲痛,便要面对另一个更可怕的问题。

处理刘公公的同党,更甚者小齐后一系也被牵连,无非是为了平息众怒。可是清算这些人并不是结束, 相反, 问题才刚刚开始。

“太子殿下,居庸关外瓦剌调兵甚繁, 恐不日将进攻各边关。”

京师精锐都已经随着皇帝失陷在关外, 剩下的老弱病残不到十万, 仅凭这十万人,如何守住京城?

如今大燕朝外交内政出奇严峻,前几日已经出了一个妄图发国难财的扈将军,若是接下来朝廷再有一个处理不当,恐怕大燕亡国之危,就在眼前。

宣府失陷,天子被俘,相比于外部的危难,其实这桩事对朝廷内部秩序的冲击更大。秦沂拒绝了临危登基后,仅剩的半个朝堂都陷入一种难言的寂静,状似平静的局面下,人心早已溃散。

可是这种时候,秦沂根本没时间关注底下这些臣子到底在想什么。整个国家的生死存亡就放在秦沂眼前,敌人趾高气扬,虎视眈眈,而朝廷内部又是什么样子呢?高阶文臣全部死在混战中,大部分有领军经验的武将随军出征,战死关外,就连勋贵家族中有出息的后备子弟也全跟着大军镀金去了,结果皇帝一无军事素养二无识人之明,竟然任由太监和宠臣争权夺利,军中朝令夕改,进退失序,行军路线说改就改,就这样被瓦剌骑兵趁机冲了个措手不及,全军覆没。

内外交困,青黄不接,这就是秦沂要面对的局势。

秦沂看着面前的布兵图,沉默良久,再出声时坚定果决,掷地有声:“调两京、河南备操军入京,山东备倭军从河间、保定到京师待命,江浙沿海备倭军亦从水路立即进京。江北和京师各府运粮军驰援,开通州仓,调粮草入京。”随后,秦沂用手指了指地图上几个军府,说道,“即刻下诏,另各省总兵进京勤王。”

因为高阶文臣在这场变故中消耗殆尽,所以六部许多人都是秦沂临时提拔起来的。这个临时组建起来的班子都知道这次的危难不同以往,于是他们收了轻慢之心,各种繁文缛节也是能减则减,听到秦沂的吩咐,被叫到的人应诺了一声后就赶紧跑下去处理。文华阁人人步履匆匆,一天之内不知有多少文书从这里发出,曾经的权力中枢也从内阁所在文渊阁移到文华殿,放眼望去,整个宫廷都呈现出一种乱中有序的繁忙来。

秦沂一整天都停留在外廷,调兵,粮草,军备,新将领的任命,他需要考虑的太多了。楚锦瑶已经好几天没有看到秦沂,她如今有孕嗜睡,往往秦沂回来时她已经睡着,她醒来时秦沂已经在外廷。楚锦瑶原来只以为是秦沂太忙了,可是连着几天这样,楚锦瑶慢慢感觉出不对劲来。

她怎么觉得秦沂在故意躲着她?

所以今日,楚锦瑶硬撑着精神,玲珑几次劝她去睡觉她都坚持,最后等的哈欠连连,眼中含泪,总算等到秦沂回来。

秦沂进门时动静并不大,他进屋看到楚锦瑶,眼中惊讶一闪而逝:“你怎么还没睡?”

说完他自然而然地去看伺候的宫人,楚锦瑶站起身,及时解救身后脸已经拉成苦瓜的小林子:“和他们无关,是我执意要等你。”

秦沂看着楚锦瑶,最后只得叹了口气,说:“你们都下去吧。”

站在四周的宫人不约而同松了口气,低着头退下。然而即使屋里不再有外人,秦沂离楚锦瑶的距离依旧很远,并不像往常一样,自然而然走到她身边。

楚锦瑶心里的猜测越来越明确,他们两人之间确实隔着一道无形的坎。今日不把这个心结说开,秦沂指不定还要自己和自己别扭多久。

“殿下,今日宫人禀报,二公主又去坤宁宫想见皇后一面,被人拦下了。”

秦沂无所谓地应了一声:“拦下便拦下了,她被宠的无法无天,早该管管了。”

二公主这几天很不安分,又摔又打的,然而她不过是一个公主,连潞王都被降爵位,她哪里能拗得过宫廷强权。楚锦瑶说起二公主,不过起一个话头罢了。

“殿下,我有时候看到宫里的女子,总是难免感到悲哀。二公主贵为嫡出公主尚且如此,其他女子又该如何呢?皇后身为一国之后,入宫十来年盛宠不衰,恩宠、子女她都有,可是如今,她的凤印说被剥夺就被剥夺,身为皇后却不能再接受外命妇朝拜,甚至连自己的女儿都见不到。我知道殿下大概不喜欢听这些,但是我身在其中,总是不免物伤其类。这大概就是宫里女人的命运,无论看着多么光鲜荣耀,实际上都也不过是空中楼阁,全幅身家都系于外物,宫里真正的贵人说让你死,就得死。”楚锦瑶看向秦沂,慢慢说道,“曾经这个人是皇上,现在,已经是殿下了。”

秦沂眼中的光不由冷肃起来:“谁来和你说了这些?”

“没有人。何况,这种话,还需要别人说吗。”楚锦瑶静静看着秦沂,说,“现在倒台的是皇后,日后未必就不能是我。说起来,我和皇后的状况还颇为相似,都是甫入宫便非常得宠,靠着宠爱和色相,这才引得后宫众人敬畏巴结罢了。”

秦沂终于败给楚锦瑶,他心里叹了口气,走上前小心揽住楚锦瑶的肩膀,扶着她坐到一边的榻上:“你在瞎想些什么。你和她们不一样,我和皇帝也不一样,这种事情不会发生的。”

“我嫁给你不过一年,现在肚子里还有孩子,这种事情当然不会发生。可是以后呢?”楚锦瑶挣开秦沂的手,转过身目光湛湛地盯着他,“殿下,我家世比不上别人,才学、计谋亦不过尔尔,我所仰仗的,无非就是殿下而已。你愿意信我,和我开诚布公的谈话,我便能在后宫这薄薄一层冰上走下去,如果你有一天不愿意和我说了,那我和皇后,又有什么差别?”

秦沂长这么大,头一次被问得哑口无言。他这几日不知道该如何来面对楚锦瑶,再加上外廷确实事多,所以他便等楚锦瑶入睡后再回来,尽量避开两人的见面。秦沂每日回来后都长久地注视着楚锦瑶的睡颜,这是他最想保护的人,他却让她遭受这种事情。秦沂突然质疑他当初强行从林熙远手里把楚锦瑶抢过来,让她做太子妃是不是真的对她好。他做这个决定时完全没有询问楚锦瑶的意思,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楚锦瑶愿不愿意接受赐婚圣旨。

他想等他想明白后,再来见楚锦瑶。可是没想到,楚锦瑶竟然也有这样咄咄逼人的时候,几乎逼问的秦沂说不出话来。秦沂没有办法,只能说:“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这是听谁挑拨的,我怎么可能这样想?我只是觉得,我或许太自以为是了。”

楚锦瑶从没想到能从秦沂口中听到这种话。秦沂这个人确实有些独断强势,但是,以他这种倨傲的性子,他竟然会承认?

楚锦瑶深深觉得这件事不一般,没有人是铁打的,秦沂能说出这种话来,恐怕是这几天的压力实在太大了。楚锦瑶轻声问:“为什么?”

秦沂顿了顿,看着楚锦瑶的眼神深远又复杂,其中仿佛包裹着某种热烈到荼蘼的情绪,可是等楚锦瑶细看时,已经杳无踪迹。秦沂说:“我下令坚守京师,若有臣子偷偷送家眷出京,一概射杀。”

楚锦瑶觉得这没错:“战时自然要严苛一点,此风若是一开,那人心动荡,再没人肯死守京城了。”

秦沂摸着楚锦瑶的头发不说话,楚锦瑶灵光一闪,突然明白了秦沂的意思:“殿下,你莫非在担心,我和孩子?”

秦沂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问:“你不会怪我吗?”

楚锦瑶愣了愣,随即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殿下,你若是送我出去,我才要和你恼呢!我既然是太子妃,不敢说为民为国,但是至少,我总要和你同进同出,你若是弃城而走,我陪你一起南下,你若是坚守京师到最后一刻,那我就无论生死,在宫里等你归来。不管是生是死,我和你,还有我们的孩子,我们一家人都要在一起。”

秦沂眼中光芒明灭,说不出话来。他握住楚锦瑶的手,力气之大,几乎把楚锦瑶握疼了:“当初我听说林家欲立你作侧妃,那是我既惊又怒,觉得不能任由你蠢下去,所以就写信回京城。我一直没有问你,愿不愿意?”

楚锦瑶愣了愣,突然没忍住噗嗤笑了。楚锦瑶眼看自己越笑,秦沂的眼神就越危险,她赶紧克制住自己,说:“殿下,你看着你自己这张脸,哪有女人会不愿意呢?”

秦沂依旧脸色不悦,但眼中却闪过一丝笑意:“胡闹。”

何止是胡闹,秦沂最烦别人用那种恶心的目光看着他,无论男女。但是说来奇怪,同样的话从楚锦瑶嘴里说出来,似乎就没那么讨厌了。

“好,那就不胡闹。”楚锦瑶说着当真认真起来,问,“殿下,你记得我们刚认识那段时间吗?”

“当然。”秦沂眼神揶揄,“那时候的你态度可蛮横的不得了。尤其是楚家那么多人,你只敢对着我横。”

说起这个楚锦瑶不免有些尴尬,但是这些话她想说许多了,只是一直不好意思说。可是后来在畅和园她才想明白,有些感谢和感情,不说出来,他永远不会知道。

“殿下,这或许对你来说不算什么,但对我无异于井底之蛙突然瞥见天光,我那时真的很依赖,也很感谢齐泽。后来你走了,我还消沉过好长一段时间,那段时间我一直在遗憾,你是我闺阁生涯中的惊鸿一见,而我于你不过一个打发时光的过客。后来我就议亲了,我本以为这一生大概就是如此,可是我又遇到了你,你当初愿意将我从做妾的难堪局面中拉出来,我真的很感激你,我当时甚至想,你娶我回去做傀儡太子妃也没关系,你喜欢什么人我就给你纳什么人。可是,那天晚上你告诉我你叫秦沂…”

年少惊艳是你,英雄救美是你,细水流长也是你。

楚锦瑶说着眼睛中涌上泪光,秦沂默默将她拥入怀中,楚锦瑶揪着黑色的太子常服,鼻音浓重:“你愿意娶我,我真的很开心,无论是从太子还是从齐泽的角度上。我养父养母从来没把我当人看,亲生父母也和我不亲,所以,我只有你了…”

“好了,不哭了。”秦沂心都被哭成碎片的,心疼不已。他没想到竟然能从楚锦瑶嘴里听到这样一番话,你对我越来越重要的同时,我对你也很重要。

楚锦瑶哭着哭着,怒气顿生:“可是你故意回避我,你甚至还想把我送走!”

“没有,是我乱说的,我现在改变主意了。”

“那你以后会不会故意回来这么晚,还故意不见我?”

“不会了。”秦沂心里默默想着,其实他也忍得很辛苦。就像养了一朵娇弱的兰花,想给她天底下最好的,却又怕有一样不是最好的,委屈了她。他就这样纠结来纠结去,没想到在这朵兰花心里,养花的那个人才是最重要的。

“锦瑶,我也会害怕。害怕如果这次我不能处理好一切,我会亲手害死你。”

楚锦瑶被箍在怀里,闷闷地说:“这又没什么,我也害怕你变心。从生到死一直和你在一起,你也只有我一个人,说不定我求之不得呢。”

秦沂低低笑了下,胸腔轻轻震动:“好。”

这个“好”是在答应什么,除了秦沂,没有人知道。

京城紧急调兵,关外瓦剌人争讨了很久,还是觉得上天送来的便宜不要白不要,他们带着皇帝到居庸关外,以送皇帝回京为名,要求各边关开城门。

八百里加急军报送到秦沂桌案前,秦沂对着这封折子沉默良久,缓缓写了“拒之”。

明知前面是深渊,但是还是要踏出去。就像前几日废小齐后,明明知道出头鸟必死,可是他要稳定时局,平息人心,秦沂根本没有选择。

拒绝瓦剌入关后的第三天,瓦剌进攻居庸关、大同府,因为有皇帝在,燕朝守将束手束脚,五天后,白羊口、紫荆关、居庸关全面沦陷,直逼京师,京城告危。

秦沂亲自领兵,列阵于永定、德胜、安定等九门外,身后便是京城的城墙,过了他们的尸身,京城再无屏障。

亡国还是雪耻,生还是死,今日走出慈庆宫大门时,楚锦瑶给他整理铠甲是不是此生最后一面,概系于此。

史书上赫赫有名的京城守卫战,就此打响。

第125章 钦徽二宗

京城守卫战打得艰难, 曾经横扫草原的五军营、三千营、神机营全军覆没,秦沂即使紧急调军, 如今能赶到京城的也不过一少部分备倭军。正式的军队还没赶来,秦沂只能从京城里征集民兵,各家各户的青壮年在城墙外打仗,普通百姓便在城里递石块、送食物。众人都知道一旦城破, 谁都没有退路,所以都抹去了侥幸之心, 全民皆战。

紫禁城里,内廷无法参与到外面的实战中,但是也并不是干站着等结果。楚锦瑶连续下令缩减后宫开支,这几日更是集结全部宫人, 全力给外面的军士做寒衣。习惯了享福的妃嫔们当然不愿意,可是战时话语权高度集中, 小齐后现在都在坤宁宫里乖乖待着呢,这些妃嫔们即使不满,也不过是私下里碎碎嘴,根本没人敢来楚锦瑶面前说。

城外的战况雪片般飞回皇城,瓦剌气焰嚣张, 放话要在两个时辰内攻破德胜门,德胜门在京城最北边, 如今瓦剌南下, 这里也是守卫压力最大的地方, 所以秦沂亲自在德胜门领兵列阵。瓦剌久攻德胜门未果, 损失人马五千,瓦剌首领帖木儿的两个弟弟也被燕军杀死。这两个战亡的首领放在汉人秩序里大概算是亲王,帖木儿心痛不已,在德胜门损失惨重,所以转而去进攻西直门,又大败。燕军两战大捷,军民信心大震,在随后的章仪门大战中许多百姓自发投石相助,再次胜利。

于此同时,居庸关的守将不再投鼠忌器,死战戍边,和后续的瓦剌援军大战七天七夜,最终还是将瓦剌人拦在关外。帖木儿带着五万人马深入中原腹地,攻城时损失不少人马,后续援军也被居庸关守将拦在关外,此刻各地勤王的部队也要陆陆续续到达,帖木儿见势不对,终于承认,前朝草原民族的辉煌,他大概还得再过几年才能复现。

十一月十五,深夜,瓦剌趁夜拔营而走,隐蔽在城墙上的守兵马上发现不对,急报给上级,秦沂当机立断,让守兵推出火炮追击瓦剌逃兵。此刻攻守阵营翻转,燕军一鼓作气,又有先进的火器助阵,将妄图撤退的瓦剌大军击杀一万有余。帖木儿向北方大本营逃去,十七日出紫荆关,又和燕军打了一仗后,终于逃回草原。

至于中原王朝引以为傲的长城边关为什么让人说来就来,说走就走,那就得去问夹在敌军中的皇帝了。

其实瓦剌本来只是想趁冬天南下抢些东西,本来也没打算怎么着,可是谁能知道燕军三十万精锐,来来回回阵营大乱,帖木儿趁机进攻,非但大败燕军不说,还生擒了他们家皇帝。帖木儿抓到皇帝觉得棘手至极,后来听一个汉人军师献策,帖木儿才知道原来还可以要挟着他们皇帝进关,如果不是运气差,说不定他们都能进汉人的都城扫荡一圈。

汉人的都城,那得有多少粮草和锦缎。

可是现在,帖木儿看着自己元气大伤的部队,真是越想越不甘心,他沉着脸,喝道:“把那个汉人奸细给我押过来!”

方濮存被一群铁塔一样的骑兵推搡着进入帐营,他一身青色长衫,就和无数赶考的读书人一样,看着骨骼纤细,弱不禁风。他一个文弱书生被人押到瓦剌首领帐营里,周围任何一个士兵胳膊都比他的腿粗,可以想象对方只要稍稍用力,就能取方濮存的性命于瞬息。状况这样不利,方濮存看着却并没有多少害怕,只是因为被推搡着过来,形容不免有些狼狈罢了。

“你个奸诈的汉人!”帖木儿用力地一拍桌子,蛮力之大,几乎让人怀疑他要将桌子拍折,“说,你是不是那个太子派过来的奸细,要不然,为何会伙同他们一同谋害本汗,折损我瓦剌的勇士?”

方濮存听到这话摇头笑了笑,他轻轻弹了弹青衫上的灰尘,其他骑兵见这个汉人竟敢这样怠慢,顿时眼睛瞪得比牛铃还大,几乎就要控制不住动粗了。

方濮存眼角瞅到那个骑兵的动作,冷冷说道:“大汗,你若是还想东山再起,谋取大业,那就最好让你的属下规矩一点。”

帐篷里的骑兵一听这话越发激动,帖木儿高吼一声,把这几个人喝退,然后才沉着脸看向方濮存:“你说什么?”

“我若真是燕朝太子的内奸,现在我要做的,便是把皇帝杀死,让他有名正言顺的理由继位登基,追击尔等,而不是站着这里和你浪费时间。”

帖木儿听不懂这句话里的圈圈绕绕,但是本能觉得这句话很重要:“你什么意思?”

方濮存心里不屑地哼了一声,这群四肢发达有勇无谋的莽夫,然而心里这样想,为了他的小命,方濮存到底没有表现出来。他换了种表述方式,慢慢对帖木儿说:“大汗,你此去几乎带上了瓦剌所有的骑兵力量,连十四五的孩子也征用了,但是折兵少将不说,还什么东西都没抢到。大汗,你真的甘心吗?”

帖木儿冷哼一声:“本汗当然不甘心,你这是在讽刺本汗吗?”

“在下岂敢。”方濮存秉持着一个读书人的谦逊有礼,对面前这个异族首领行了一个儒家礼节,“大汗,汉人和瓦剌不同,讲究三纲五常、君臣父子,您手里握着燕朝的皇帝,还怕什么呢?”

之前扣押皇帝,以送皇帝回京之名要挟边关各城开城门,包括后来和燕朝的许多项互动,都是出于方濮存的指导。帖木儿看不起汉人奸诈狡猾,但是对这个前来投奔自己的神秘汉人军师却很是信服,帖木儿放弃了刚刚想杀了方濮存的念头,诚心问:“那你说要怎么办?”

只能说,汉人最懂汉人。汉家推崇兵法和谋略,罗织经、权谋术层出不绝,这种高深的权术心计在外族看起来简直无耻,可是如果被投奔外族的汉人利用,这种心术,对于中原王朝一样是毁灭性的。

帖木儿自从全须全尾地捉到皇帝后,他对面前这位帝王也为难起来。大燕朝是宗主国,多年来万国来朝,赫赫积威早已印刻在周围属国心中。帖木儿是经常跟燕朝抢粮食,但也仅限于抢了就跑,下次再去,真让他再做些什么,帖木儿也不敢。

所以他对皇帝也很为难,只能继续不少吃不少穿地关着,至于以后要怎么办…再说吧,燕朝肯定不可能放任本朝君王在外做“做客”太久的。

在帖木儿看来他对皇帝远远晾着,有吃也有穿,比他的大部分臣民过得都好,已经够意思了。可是在皇帝看来,这就是虐待了。

方濮存整了整衣冠,走入前方的帐营后,神色表情一下子变得恳切:“陛下,您受苦了!”

皇帝被俘虏了半个多月,这半个月经历的一切比他前四十年加起来还可怕。身边的臣子死的差不多了,信任非常的刘公公也早被愤怒的军士当场打死,他一个人流落异族,待遇一落千丈,身边也没有服侍他起居的贴心人,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现在突然看到一个汉族面孔,皇帝立刻对方濮存生出亲近之心:“你是何人,怎么会在这里?”

方濮存恭敬地行了一个跪拜礼:“臣是来救陛下的。”

皇帝颠簸这么久,心惊胆战,再度看到熟悉的跪拜礼真是感慨万千,亲切无比。皇帝亲自把方濮存扶起来:“你真乃是大贤臣!等朕回朝,绝不亏待于你。”

“臣谢陛下。陛下,臣如今埋伏在帖木儿身边,说服他送您回朝,陛下您只需耐心等待,想必不久,礼部就会派仪仗队来接您回京。”

皇帝担惊受怕了这么久,听到这句话真是顺耳极了,他抚掌称赞,说道:“这再好不过!你可不要让朕等太久了。”

“臣遵旨。”

方濮存双手交叠在前,就这样躬着身倒退到皇帝帐营外。合上帐营后,方濮存望着铅云密布的天空,阴沉中也透露出一种难言的壮丽。他低低自喃:“要变天了啊。”

百里之外的紫禁城里,新任礼部尚书脸色纠结地送上一封书信:“殿下,这是瓦剌送来的议和书。”

议和书。

许多人都在偷看秦沂的脸色,妄图揣测一二,可是他们必然要失望了。秦沂脸色如常,甚至动作都没停顿一下,仿佛礼部呈上来的是再正常不过的折子。秦沂接过来扫了一眼,眉梢轻轻动了动。

狮子大开口,他们还真是敢说。

这位新提拔起来的礼部尚书显然也知道议和书上的条件太不要脸了,他垂着眸子数文华殿地上的方砖,不敢抬头也不敢吱声。

秦沂指节敲了敲古朴典雅的檀木桌角,一反常态地没有下达“行”或“不行”的命令,而是饶有意味地说:“看这封议和书的笔法和行文,这应当是个读书人吧。”

殿里停留的几个官员都愣了愣,而秦沂嗤笑一声,将议和书扔在桌上:“一个大燕的,从小学孔孟之道,读四书五经的读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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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庆宫里,楚锦瑶也在接见热情难抑的外命妇。

秦沂带着燕朝在损失三十万精锐的情况下守住京城,后面还反败为胜,光瓦剌撤退当夜就击杀一万余人。这对于风雨飘摇、全民信心都被狠狠挫伤的燕朝臣民来说,太子无异于天神降世,力挽狂澜,包括之前楚锦瑶险些以死殉国,后面缩减宫廷开销支援城中军民百姓,这些举动都大大鼓舞了民心。如今京城里百姓不拜神佛,只拜东宫的太子和太子妃。

曾经因为圣上昏聩,不爱理政,所以臣子把希望投注到年轻的太子身上。这其实是一种实在没办法了的寄托,可是现在,秦沂却是真正民心所向,万众归心,举国上下都期待着他登基为帝。

因为这场艰难的京城保卫战,满京权贵人家,无论书香门第还是武将世家,都对楚锦瑶评论大好,天天往宫里递牌子。楚锦瑶毕竟还是个孕妇,接见太多人她自己也吃不消,所以今日只叫了楚锦娴和长兴侯府的人进来说话。

长兴侯因为身份特殊,不好跟年轻后辈去战场抢功勋,所以当初皇帝亲征是他没有跟着去,谁能知道反而因祸得福。守卫京城时外城九个门都要有主将,长兴侯是难得残存下来的有领兵经验也有实战经验的武将,在这种青黄不接的时候,他这种人才实在难得,所以被分到一个次等重要的门,在瓦剌进攻中也顺利守住城门。

最重要的城门是秦沂亲自在守,最艰难的战场也在他那里,秦沂顶住了瓦剌最开始也最激烈的一波进攻,首战告捷,人心大振,之后的几个城门都好守了许多。长兴侯也借着这股劲守住东直门,在保卫战中立了大功。

所以如今京城两家外戚的身份一下子对调,两任皇后的娘家镇北侯府闭门不出,要不是看在太子的颜面上,齐家和过街老鼠也没什么差别了,而太子妃的娘家长兴侯府却在这场战役中立下头功。众人的态度,也就可想而知了。

这段时间长兴侯府人人走路都带风,段莹华也兴致勃勃地说着战争期间家里的状态:“…围城那两天,可把家里人吓坏了,不过好在虚惊一场,多难兴邦。如今京城里对太子和太子妃众口交赞,若是之后再顺利迎回陛下,那太子可谓立下旷世奇功…”

段莹华说着,突然察觉到气氛不对,她似有所觉地停下说话,看到楚锦瑶低头哄着路哥儿,似乎没有听到她在说什么。而楚锦娴也坐在一边,微微垂着眼,眼神复杂。

临危受命,力挽狂澜,之后若再立了迎救皇帝之功,那秦沂作为一个儿子兼臣子,所作所为实在是尽善尽美,功劳已到极致。

可是,秦沂并不只是臣子,他更是皇太子。所以,宋高宗赵构的难题再一次降临在秦沂和楚锦瑶身上。楚锦瑶当初读史书时,也觉得赵构用十二道金牌急召岳飞回京实在是不识大体,懦弱之至,但是现在,面对瓦剌的议和,朝臣翘首期待的迎皇帝回京,楚锦瑶却突然说不出话来。

第126章 英雄已死

楚锦娴和段莹华走了之后, 楚锦瑶心绪久久都不能平复。

她记得自己硬着头皮读史书时,读到南宋这一段,一边读一边愤慨。秦沂坐在她身边,似乎在看淮南子, 见她读史书都会生气, 还笑她幼稚。那时读这一部分的时候,楚锦瑶怎么会想到,有朝一日,她和秦沂也会陷入同样的困境。如果故意拖着不接皇帝回朝, 那他们是史书上的坏人,可是如果接皇帝回来…如果接皇帝回来, 皇帝容得下他们吗?岳飞誓死精忠报国, 他的忠心毋庸赘述,可是赵构信了吗?

楚锦瑶也不知道, 成为史书上的坏人,或者成为史书上大赞特赞但是早早就死了的英雄,哪一个更好。

今年的冬天格外冷,即使成功保住京城,但是在这场战役中死去的百姓,塌陷的城墙,波及的房屋,对刚换过一口气的燕朝来说依然是个不小的负担。战后医药、木材、抚恤、御寒的衣服都是重中之重, 这其中没一样能离得开钱。这种时候如果还指望国库, 那就太看得起以昏聩和好美色而著称的皇帝了。

渐渐恢复骨架的朝堂为了钱整日吵来吵去, 秦沂能带军打胜仗,但是实在没办法凭空变出粮草和钱来,粮草能从通州各仓调,可是重建京城所需要的银钱,从哪里来?

秦沂将眼睛盯到京城里这些权贵人家上来,大家都沾亲带故,谁也骗不了谁,秦沂知道这些人的家底,所以软硬兼施逼着他们吐银子出来。当然,作为表率,秦沂率先缩减了自己的开支,连着楚锦瑶从宫廷里省出来的部分,一起充到国库里。

众人看到秦沂后宅的开支,一个个都说不出话来,这种时候硬杠着也没有好处,众臣扯了半天皮,要到了官职或者后辈上的好处后,便相继为国分忧,慷慨解囊。

但是秦沂翻了翻国库的收支,再去看内务府的账册,深知从臣子身上薅毛并不是长久之计。宫廷开支,实在是太庞大了。

秦沂内宅只有楚锦瑶一人,楚锦瑶小时候受过苦,并不是一个铺张浪费的人,所以东宫的开支便是御史台看了也无话可说,但是相应的,在东宫的衬托下,皇帝后宫的开销就越发可怕了。

秦沂心里模模糊糊有了一个主意,但是内廷不归朝堂管,这件事得和楚锦瑶商量。秦沂不知不觉又在文华殿待了一整天,他从抱厦中出来时,才发现夜色浓重,已经飘起雪来。

建兴二十三年的第一场雪,往年臣子一定会上奏恭贺瑞雪兆丰年,可是今年京城刚经历过一场大战,百废待兴,废墟遍地,这么大的雪可不是一件好事。

楚锦瑶听到外面的动静,起身朝殿门走去。秦沂在太监的侍奉下卸下披风,楚锦瑶看到他肩上的雪,问道:“外面下雪了?”

“对,看样子能下一夜。”

楚锦瑶脸色变得沉重,显然她也想到了外面的百姓。

楚锦瑶不过刚刚走了两步,就被秦沂叫住:“你别动,我身上有外面的寒气,你穿得少,小心着凉。”

如果只是楚锦瑶一个人,楚锦瑶肯定懒得理他,可是现在还有孩子,楚锦瑶不敢轻举妄动,只好等秦沂在熏笼中烘暖身体,才上前挽住他的手。

“今日回来这么晚,外面的事很为难吗?”

“还好。”秦沂说,“最艰难的部分已经过去,剩下的就是战后重建。虽然如今国库不好周转,但是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敲打敲打下面的臣子,和各省收税,时间长些总是能解决的。”

外面的朝事楚锦瑶帮不上忙,她能做的,似乎只剩把慈庆宫和后宫打理好,让秦沂无后顾之忧,晚上回来能暂时轻松片刻。他们两人相对坐在罗汉床上,楚锦瑶有些丧气,也有些惭愧:“你连着好几日连轴转,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外面有那么多事情等着你,而我却什么都帮不上。”

秦沂听到这句话笑了:“你不需要做什么,只要你在这里,就已经足够了。”

“你又在哄我。”

秦沂笑而不语,其实这话是真的。男子在外争权夺利,所求是什么?无非是华宅,美人和地位,有了地位就会有更华丽的屋宇和更多的美人。现在楚锦瑶就在这座他从小长大、见证了他成长和兴衰的宫殿里,秦沂每次在文华殿气得想把折子摔到下面人脸上时,只要一想到隔着一条甬道,楚锦瑶就在后面等他,多少能勉强自己克制住脾气。

战争最危险那几天,秦沂好几次改变主意,想趁机把楚锦瑶送走,但是最终还是忍住。就像楚锦瑶说的,他们一家人,无论生死都在一起。秦沂这样做,无疑给下面的人打了一剂强心药,太子妃都留在京城,想必京城一定能守住,而朝臣勋贵看到这个情形,也不好将自己的家眷送走。如果他们敢送走,秦沂第一个饶不了他们。

如果楚锦瑶不在,那其他家眷或多或少都会失踪几个,这些人总还会死守京城,但是绝不会像现在那样背水一战。

楚锦瑶遗憾自己帮不上忙,其实心理上的稳定,比什么神兵利器都重要。

“如今的局面也说不上难,只是解一时之困容易,解日后之困难。”秦沂神色沉重,“任何王朝存在的时间久了,都不免沉疴积累,机构冗杂。而如今宫廷的开销,更是掏空国库的头号顽疾。”

楚锦瑶听明白了秦沂的意思,认真地问:“殿下,我能帮你什么吗?”

秦沂有些愧疚地握住楚锦瑶的手:“你都怀孕了,实在不该让你操心这些的。”

“殿下,我们是夫妻,你怎么能说这些。”楚锦瑶嗔怪地瞪了他一眼,随即眼神认真,“是不是要缩减后宫开支?”

“再节流都比不上开源,同样的道理,后宫便是再缩减,除了让你得罪人,还能有多大效果?”

楚锦瑶的眼神若有所悟,秦沂很是满意,点头确定了她的猜测:“你想的没错,我有意裁减宫人。宫女每年只选秀不放出,这对这些民间女子不公平,对国库也是巨大的负担。内侍的问题有些难办,但是宫女却好安置许多,你这段时间辛苦一些,粗拟一份放宫名单出来吧。”

楚锦瑶想着这些事,有些出神地点头:“确实是挺操心的事情…不过也还好,慈庆宫有这么多人帮忙,我不至于被累着,而且,这是行善积德了,便是我们孩子看到,一定也很愿意帮忙。”

说起孩子,秦沂看向楚锦瑶微微隆起的腹部:“他这几日累着你没有?”

“没有,他很乖的。”楚锦瑶见缝插针地拉拢秦沂和孩子关系,心里还在思索放宫女出宫的事。进宫太年长的宫女,贸然让她出去恐怕才是害她,而太年轻的放出去,宫里青壮人手不够也是麻烦。这件事要妥帖推敲,不能安排岔了。

楚锦瑶沉思了一会,等回过神来,就看到秦沂坐在她对面,正安静又专注地看着她。楚锦瑶有些羞赧,但是看到秦沂明显消瘦的身形,顿生心疼。她小心地伸手给秦沂揉额角:“殿下,外面的事是不是很麻烦?你都瘦了许多,要保重身体啊。”

这段时间,楚锦瑶仅是每日看着秦沂出门归来,就深深心疼他的操劳。如今什么事情都少不了他过目,而这样劳累,有时候还吃力不讨好。

“其实若只是瓦剌还没什么,怕的是从内部烂起来。”秦沂捉住楚锦瑶不安分的手,半是喟叹地说,“瓦剌送来议和书,说是愿意送皇帝回京,只是有条件。”

“他们要什么?”

秦沂说了大概的数字,楚锦瑶倒抽一口凉气:“他们未免也太大胆了,真是得寸进尺。”

对啊,京城面临重建难题,受伤的将士,天寒而无以果腹的百姓,千疮百孔的朝廷,哪一样不是急需用钱,可是瓦剌竟然仗着皇帝,提出这么一笔天文数字。

祖宗皇帝留下的不和亲、不纳贡的组训,本是为了显示国威,但是现在听起来就像一个笑话。

更嘲讽的是这份文书是一个汉人写的。

“殿下。”楚锦瑶皱眉想了许久,实在想不出什么主意,只能小心地问,“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最好的解决办法大概就是皇帝自尽,这样既全了大燕□□上国的颜面,又维持了帝王的尊严,不至于让秦氏皇族太过丢人,等明年开春,国家缓过气后,远征瓦剌雪耻便是。可是,皇帝会自尽?

想都不要想,他不会的。

秦沂思绪转了一圈,现在也唯有叹气:“我也想找一个两全之策,可是这世上哪有这种好事。瓦剌人不敢让他死,可是若朝廷没有行动,京城大部分的百姓都度不过这个冬天。”

楚锦瑶听到这里并不意外,甚至有一种果然如此的释然感。她知道的,一个能在三军面前射杀嬉笑失礼的婢女,能在鞑靼犯边时以身犯险深入敌军腹地,能在举国大乱时死守城门的皇太子,怎么会为了自己,不顾他的臣民呢。

楚锦瑶不知为何眼睛有些湿润,甚至声音都有些抖:“殿下,你拒绝了是吗?”

秦沂沉默了片刻,低声说:“是。”

他们都知道,前方是一个黑不见底的深渊,一个巨大的陷阱。只要秦沂点头,这些钱都有最正当的名头,没有人会说太子的不是,但是秦沂一旦拒绝,皇帝得知后必然不悦,天家的父子情分最经不得考验。

这个选择其实很简单,毕竟这些钱拿出去后,受罪的又不是秦沂,他甚至还能给自己运作一个孝顺之名。可是他不能违背自己的良心,为皇者,不是这样当的。

知其不可而为之,从一开始,他们两人就知道,自己所有的努力都在步入灭亡。

瓦剌信心满满的议和书被拒绝,他们显然都有些懵。他们也知道自己狮子大开口,可是,谁让皇帝在他们手上呢?帖木儿万万没想到有皇帝在手,对面竟然还敢拒绝,帖木儿都这样不满,损失惨重的瓦剌部落就更不必提了。在瓦剌人越来越高涨的气愤情绪中,在草原上呼啸的白毛风中,瓦剌和燕朝拉锯一样的议和终于扯皮到尾声。

而这个时候,新年已过,京城里已经有人家取下了红灯笼。议和艰难地谈妥,皇帝也终于踏上期待已久的回朝之路。皇帝由礼部议和的官员和一小部分军队陪着,刚从瓦剌人的部落范围出来,便看到一个熟悉的影子站在雪地上,任寒风呼啸,也一直牢牢看着北方。

“秦济?”皇帝非常意外,“你不是在庆阳吗,你怎么来了?”

肃王看到皇帝,立刻热泪盈眶,不顾积雪立刻长跪在地:“父皇,儿臣护驾来迟,请您降罪!”

皇帝看着来人,再看看他身后空茫茫的雪地,不知为何叹了口气:“罢了,你起来吧。”

肃王站起身,随后赶紧走到皇帝身边,惊喜、激动和心痛交织在一处:“父皇,您…受苦了。儿臣自听到消息后就夙夜难寐,恨不得以身相代,自传出皇兄和瓦剌议和的消息后,儿臣就一直等在这里,好在,儿臣终于等到您了。”

皇帝从肃王口中听到另一个名字,一时间真是百感交集,他长叹道:“难得你有这份心。”

皇帝这时候看到肃王的手,这几个皇子虽是男儿,但自小锦衣玉食,一双手保养的不比女子差,然而现在,肃王的手上却全是受冻后的裂纹。

肃王仿佛没察觉到皇帝的视线一般,依旧惊喜交加地说:“父皇,儿臣的属军都在关内。儿臣这就护送您回京。”

第127章 皇后之死

今年宫里的年过的也很克制,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大肆热闹。

尤其是楚锦瑶听到皇上由肃王护送着回宫的消息, 越发连一点过节的心思都没有了。

秦沂当然安排了人在居庸关内迎接皇帝, 这种事情, 秦沂怎么也不可能将仪仗队安排到瓦剌帐营门口,所以除了前去议和的礼官,就只派了一小只队伍去瓦剌王帐护送皇帝, 不远处有军队遥遥保护, 只要进了大燕的范围,皇帝便能换回帝王仪仗。

可是,谁也没想到,肃王会亲自出现在关外,摆出一副前来迎接的样子,自然而然地带着皇帝转了方向,从一个关城入关, 之后由肃王藩地的军队护送,一路高调地往京城走来。

这未免做的太明显了, 邀功的嘴脸太过难看。

楚锦瑶想到这桩事, 只能在心里长长叹气。只要皇帝对局势有一点了解, 便能明白秦沂之前拒绝瓦剌“护送”皇帝入京,还有后来拒绝瓦剌毫无诚意的议和,都是为了这个国家, 乃至皇帝好。只要皇帝愿意想, 他就能够理解秦沂的苦衷。

可是楚锦瑶觉得皇帝不会想, 若是他会仔细想这些事情, 从一开始他就不会被瓦剌人俘虏。

这种事情越想越糟心,楚锦瑶便将这件事抛在脑后,全心全意处理起放宫女出宫一事来。

本朝为了防止后宫干政,宫女全部从民间挑选,每三年都有许多年轻漂亮的女子经过千里挑一的筛选,辞别家人,走入这座宏伟封闭的紫禁城。这里红砖绿瓦,宫殿高耸,但是却和这些宫女没什么关系,她们在最美丽的年华进来,从此之后,就再也不能离开这座宫殿。

宫女只进不出,即使内廷黑暗残酷,每年都有许多女子不明不白地死去,饶是这样内廷的宫女数量都年复一年增多,到如今,后宫光宫女就已有九千之众,这还不算数量更庞大的宦官。

这样的制度摧残宫女,同样也在拖累国库,后宫每年的支出都是一笔可怕的数字。这次京城之困不过是一个契机,秦沂终于能光明正大地提出放宫人出宫,楚锦瑶也愿意重着身体操心,慢慢排查真正需要出宫的人。

楚锦瑶暗中查访了几日后,才慢慢放出放人的消息,最开始众人不肯相信,全部都在观望,后面随着时间推近,后宫众人看到楚锦瑶的架势不似作假,前来主动请辞的人这才多了起来。

楚锦瑶吩咐玲珑:“名册务必仔细核对,发遣送费一定要核对籍贯、年龄等,不能被人冒领。”

玲珑俯身:“奴婢明白。太子妃,第一批出宫的宫人这就要走了,她们想来给您磕头。”

楚锦瑶朝外看去,隔着模模糊糊的窗纸,似乎能看到那些伶仃孤弱的身影,楚锦瑶最后还是摇了摇头:“不必了,放她们出宫是殿下的意思,她们若真想感谢什么人,日后好好活着,替这个国家出一份力,便是最好的报答了。”

玲珑半屈膝,领命而去。洪嬷嬷进来时刚好看到一行宫女朝外走去,她们的神色似有忐忑又似有欢喜,但一致都有一种解脱感。洪嬷嬷看到这一幕,莫名感慨。

她想起她进宫的时候,也是这样忐忑又欢快,直到残酷森严的宫廷生活一点点磨平了她的性格,磨平了她的神采,到最后,连过去都没有了。这么多年过去,这堵红色宫墙外面的那个世界,变成什么样子了呢?

这宫里再多富贵,再多荣华,和她又有什么关系。这是各位娘娘的福气,不是她们的。时间太久,洪嬷嬷几乎都有想不起自己家乡是什么模样,也记不清自己家门前,到底有没有一条小溪流过。

桔梗隔着半支开的窗户看到洪嬷嬷,连忙叫道:“洪嬷嬷来了?快进来!”

洪嬷嬷在裙子上擦了擦手,脚步轻悄地走进正殿,给楚锦瑶行礼:“给太子妃请安,太子妃万福。”

“洪嬷嬷来了,我今日叫你来,是想问你出宫的事。”楚锦瑶抬起头,微微带着笑意看着她,“我之前便答应过你,现在正好有殿下的意思,我便借花献佛,不知你有没有出宫的打算?”

洪嬷嬷站在原地愣了又愣,那一瞬间她仿佛觉得宫殿和眼前的太子妃都在旋转,等她终于回过神来,看见宫殿里各个婢女都笑着看她。

洪嬷嬷终于明白过来,连忙下跪磕头:“谢太子妃!”

“这又没什么,按之前说好的,你是去长兴侯府教养我的妹妹侄女,还是去京郊的庄子呢?”

这一切到来的太猝不及防,洪嬷嬷眼前晕了晕,勉强定住神说:“太子妃,容老奴回去想一想,明日来回您的话。”

楚锦瑶浅笑着点头:“嬷嬷不必急着做决定,出宫的去处应当好好想一想。估计没两天皇上和肃王就要到京城了,明日事情多,恐怕放宫的事情也要往后推几天,趁这段时间,洪嬷嬷尽可以慢慢地想。”

洪嬷嬷再一次道了谢,缓缓退出屋子来。等到了外面后,洪嬷嬷隔着东宫青色的琉璃瓦,才发现今日阳光竟然很好,天空也干净高远,蓝的让人看着高兴。

皇上这两天就要回宫的消息静悄悄地在各宫室之间传播,小齐后幽局多日,竟然也听到了。她听到皇帝要回来的消息,本以为再也哭不出来的眼睛,竟然一下子就留下泪来。

“皇上…”小齐后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眼中久违地迸发出光彩来。她下意识地想叫人过来给她梳妆,小齐后叫了好几声,竟然没人回话。小齐后登时怒从心起,皇帝要回来了,她被皇帝宠出来的皇后脾气也一并复活了,她气愤地站起身,快步往外走去。

走到外面,才发现天已经大黑了。小齐后这段时间天天以泪洗面,大部分时候都对着宫殿内的烛火哭,竟然连时间都模糊了。小齐后都没想过自己竟然也会有这样消沉的时候,不过从此以后,这种昏昏沉沉,不辨日夜的日子,再也不会有了。

小齐后又站在宫门口喊了好几句,终于有一个宫人匆匆忙忙地从后殿走来。秋霜给皇后行了个万福,低声问:“娘娘,你要做什么?”

小齐后厌恶地看着眼前的人:“本宫要梳妆。你们这群贱蹄子,方才跑哪儿去了?这才过了几日,你们连伺候人的本分都忘了吗?”

“岂敢。”秋霜低着头,恭顺地说,“是奴婢疏忽,娘娘您且在里面等一等,奴婢净了手,这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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