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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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金山叹息：“珠珠。大道理谁都会说。只是经历过生离死别的人，特别看得开。人生就是这样。上天一定会拿走什么，才换给你超脱的态度。”
生离死别四个字击中了姜珠渊。
不知为何，她想起了贝医生。贝医生有没有在不应该的年龄经历过生离死别？应该没有。那么滑稽的，单纯的，认真的小医生……
姜金山见妹妹突然沉默，自责说中了她的心事，打圆场地呵呵笑了两声：“不说了。不说了。早点睡吧。”
读书的时候，大家都佩服姜珠渊——不管温书到多晚，第二天早上不用闹钟都能准时起床。可是只有她自己明了，她的生物钟坏了，会一直在六点五十七分大响警铃，不得不醒。
姜父昨夜未回；其他人也已经出门，只剩家政在整理楼梯下的橱柜。姜珠渊下楼来时，正好看到她顶上的白发丛生：“早。有什么吃的？”家政吓了一跳，直起身子：“我是看到你的车，正想呢。什么时候回来的？”姜珠渊道：“昨天晚上。”家政道：“这——我不知道你回来了，只准备了粽子。要不我煮个面，拌个三丝，煮个蛋？家里有酸奶，水果和核桃。”她总是将家里每个人的饮食习惯都记得清清楚楚。自从七年前那事之后，姜珠渊再没吃过粽子。学了这个专业后又对早餐特别看重，这是经典早餐食谱，亏她还记得。姜珠渊笑着摆摆手：“别麻烦了，我出去吃。中午不回来了。”
她去玄关拿车匙穿鞋。家政问她：“去哪里呢？”姜珠渊回答：“遥湖。咦，我的车钥匙呢？”那是云泽福利院所在的位置。家政把车钥匙递给她：“开车注意安全。”姜珠渊笑着回答：“放心吧——咦，戒指很闪呢！”家政摸了摸手上崭新的金戒指，有些不好意思：“最近金价降了。”姜珠渊道：“是该对自己好一点。”
家政目送她开车出去，心想幸好没有把利子钱的事情说出来。现在云泽民间借贷如火如荼，她看了心痒，一咬牙拿了五万元出来，每个月有六百元利息，岂不比当家政赚的轻松多？只是不能对这一家人说罢了。
05、第 5 章
泽大酒店升了星级之后，自助早餐涨到了六十九元一位。
“嗨。”
正预备付钱的姜珠渊抬头，看见一个身形健美的年青人站在知客的旁边，笑着示意，阳光又坦荡。
年青人戴一副黑框眼镜，手腕上戴着一只普通的电子表，左肩上搭着一个双肩包，印着数学公式 eiπ+ 1 = 0，上身是一件式样经典的白衬衫，下身穿着一条帅气的牛仔裤，衬得两条腿修长。
他递过来一张早餐券。
“我的同伴很早就起来去拍鸟了。我不想浪费这张早餐券。”他微笑着解释，“如果你不嫌唐突。”
眼耳口鼻的组合模式覆盖不了十三亿人口。长得一模一样的两个人遗传学上可能毫无交集。一旦想通，陌生人身上看到某某某的影子简直毫不出奇。
也许是他嘴角上翘，天生惹人喜爱；也许是那天餐厅的背景音乐动听；也许是将欧拉恒等式背在身上的人不应该被拒绝。
也许是昨天粗暴对待了一个同样阳光的青年，今天想要补偿。
也许没有那么多借口。
姜珠渊双手接过早餐券：“谢谢。”
“不客气。”他笑着补充，“其实也有私心——我不喜欢一个人吃早餐。”
他穿着随意，举止却绅士。虽然语涉暗示，却和姜珠渊保持了一个相对礼貌的距离，一前一后地去拿菜品。姜珠渊拿了好几样中式小点，黑米粥，蒸肉包，白灼时蔬，花生拌毛豆，酸奶，辛律之则拿了会所三明治和咖啡。
唯一相同的是两人都拿了水果。
在这个以瘦为美的社会，体态微丰的女孩子在外就餐多少会有些不好意思，恨不得把苹果劈成两半只吃里面的核。但姜珠渊完全没有这样的认识。
大盘小碟摆出来，看着这位镇定自若的女孩子开始大快朵颐，年青人不由得赞一句：“你胃口很好。”
“《中国居民膳食指南》指出，一份营养完全的早餐应该包括谷类，动物性食物，奶及奶制品，蔬菜和水果等四类食物。四类食物的含量要按照不同性别，不同年龄，劳动性质，身体状况进行调整。”警觉是职业病发作，姜珠渊换了说法，“也就是俗话说的‘早餐吃的好，中餐要吃饱，晚餐吃少少’。”
“受教了。”辛律之擦一擦手指，将手臂伸过来，“还没有自我介绍——我叫辛律之。”
姜珠渊与他握一握手：“姜珠渊。”
辛律之缩回手臂，拿起三明治，仍是明朗地笑：“好名字。”
姜珠渊笑：“很多人觉得我起了个韩国名字思密达。”辛律之扬起嘴角：“幸好他们还没有把刘安、豆腐和《淮南子》都拿走。”姜珠渊一边搅着粥一边笑着附和：“豆腐真是伟大的发明。专治各种不服。”
你来我往，笑点此起彼伏。辛律之笑着指了指自己的三明治，“不知道我这份早餐合不合格。”
这人风趣又有心。放下筷子，姜珠渊耐心解答：“四类食物的含量要按照不同性别，不同年龄，劳动性质，身体状况进行调整。简单地说，要从你的工作性质来分析。”
辛律之交叉起十指，饶有兴致：“姜**觉得我做哪行。”
“我猜和数学有关。” 姜珠渊道，“你在读研究所？老师？会计师？程序员？”
辛律之通通摇头，最后才说明：“我做精算这一行。”
他没有想到姜珠渊会点点头，补上一句：“原来是保险业。”
辛律之诧异，先是笑着摇摇头，后又觉得不好解释，勉强点了点头；最终还是摇头否定。“那是狭义的解释。一名广义上的精算师要综合利用数学，金融，统计，哲学等知识评估项目风险，解决问题——经济，军事，文化，政治——各行各业。简单地说，我有个同专业的同学在做企业顾问。而我这样的半吊子，”他笑得毫不腼腆，“到处打点小工。你说我是会计，程序员，工程师，乃至于说客，都可以。”
虽然他的解释很广泛，姜珠渊仍道：“听起来是个充满挑战的新兴专业。”
辛律之笑着回答：“我算是子承父业。不谈这个了，恐怕闷着你。姜**做盛行？我想应该和饮食有关。”
“我的专业是膳食指引。还在研修中。你的早餐可以再加一份坚果。”人的大脑60%由不饱和脂肪酸组成。而坚果中含有大量不饱和脂肪酸。她右手手心朝上，做出一个掬水的动作，“每天吃半捧正好。”
“记住了。”手机滴一声，辛律之收到一张照片。他看过了，又拿给姜珠渊看：“看来这是我朋友今天早上的收获。”
拍的是掠过湖面的黑天鹅。姜珠渊笑道：“这是在遥湖。那边有个黑天鹅保育区。”
“从这里怎么过去？”他正要查地图，姜珠渊道：“正巧我也去遥湖。吃完饭，我开车送你。”
上了车，辛律之才问姜珠渊：“你不怕我是坏人，或者骗子？”
系着安全带的姜珠渊失笑：“在这里？有句古话说得好——强龙不压地头蛇。”
她开车很稳很守规矩，一丝不苟。只是在遇到红灯停下时，对着前车的车牌，咦了一声：“最近总看见有趣的车牌。”
那台车的四位数是5813，斐波那契数列。辛律之笑道：“我很少遇到像你这样对数字敏感的女孩子。”
绿灯亮起，姜珠渊发动车子：“其实我大学时微积分学得很差。我仅存的数学知识都是一个高中同学教的。啊，我们也见过斐波那契数列的车牌——5589。”
“以前我们课间会拿一副扑克牌出来比赛算24点。后来——”她想起那副扑克牌是被曹慎言给撕了，还强行喂进云政恩嘴里，便生出一股厌恶感，“后来我们也挺喜欢用车牌号的四个数字算24点。比如前面这个。”
辛律之饶有兴致地点点下巴：“能不能用阶乘。”
姜珠渊笑着回答：“悉听尊便。”
“Got。”30减3的阶乘。
惊讶于他的速度：“……我的车牌号是1151。”
“Got。”5平方减1。
“不错嘛。”姜珠渊笑道，“可惜我在开车。用来消遣时间不错。”
“假如你不介意。”辛律之笑道，“我也有驾照。只要你帮我指路。”
姜珠渊想了想，做出了个大胆的举动——将车停在路边，让辛律之开。
换到了驾驶座的辛律之嘴角上扬：“姜**。我不得不说，你胆子很大。”
“辛先生，我确实很少和陌生人能一见如故。”姜珠渊坦白回答，“坦白讲，你长得非常像我的高中同学。以前，我只是会在陌生人身上看到他的一对眼睛，或一只鼻子，或一张嘴。”
辛律之一边开车，一边漫不经心地弯起一边嘴角：“那我是哪里像呢。”
“你的眼耳口鼻分开来每一样都和他有八分似。但是合在一起之后就完全不同。还有气质也截然不同。”姜珠渊回答，“他在我这里永远有一百分的信任度。”
听了这番话，辛律之的面上几乎看不出有任何表情波动。可若是说他无动于衷也显然不对，他那双掩盖于黑框眼镜下的苍秀双眼似乎正在经历着一些情绪浪潮，只是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女孩子全无察觉。
他淡淡地耸了耸肩：“那我们来比赛吧。就像你和你的同学那样。”
“好。”
从云泽大酒店到遥湖大约有半小时路程。只是姜珠渊不确定他是否让着她，双方输赢各半，还不考虑他在分神开车。但无论如何，她玩的十分尽兴。途中有个小插曲，两人从旁视镜里看到了一台奔驰的2222车牌号，几乎是同时got，笑个不停。缪盛夏骚包地别了过来，看见姜珠渊坐在副驾驶上，驾驶座上是个白衬衫帅哥，跟发现了新大陆似地乱按喇叭：“珠珠，哪个小白脸在开你的车呢？去了格陵几个月，就不要老家的盛夏哥哥了？”姜珠渊笑着回答：“别乱说。你去哪儿？”缪盛夏嬉皮笑脸：“小公主去哪儿我去哪儿。小公主去爬月亮，我帮忙架梯子。”不知道他是不是在钟有初那里吃了瘪，跑来犯花痴，姜珠渊哭笑不得：“拜拜。”缪盛夏偏要和她并驾齐驱：“不行。我要跟着你。”姜珠渊和缪盛夏从小玩到大，知道他臭名昭着，但对着她却从没犯过坏心思。现在这绞股糖的撒娇气势，也只好由得他黏一会儿：“算了，不理他。他一会儿就厌了。”缪盛夏一听更来劲儿，拿出手机来晃：“我对你永不厌倦。”
“坐稳。”辛律之抬眼看了看交通信号灯，只说了两个字，便一打方向盘，将油门踩到底。缪盛夏眼睁睁地看着那堆破烂一支箭似地射出去，竟有不屑他之意；一时兴起，真追了上去。
谁知那小白脸司机精明得很，借了三个转弯，三次红绿灯交错的时机，硬生生地把他拉开了两个路口的距离。缪盛夏正觉出一点味道来，谁知公司来了个电话，他便调转车头去也。
姜珠渊看缪盛夏的车彻底没影儿了，笑道：“真是神奇。我从来不知道我还能跑过缪盛夏的车。”
辛律之没笑：“我听见他叫你小公主。”姜珠渊眉毛一扬：“没错。我正是一条地头蛇。”语调略带骄纵，辛律之只觉有趣：“小公主应该坐南瓜马车。”姜珠渊笑着摇头：“我哥就是用这辆车教会了我开车。他要换车，我正好接盘。”辛律之点点头：“你有个哥哥。”姜珠渊顺口问了一句：“你呢。”
辛律之想了想，微笑回答：“我有个弟弟。但我不是个好哥哥。”
说话间两人就到了风景优美的遥湖。辛律之道一声多谢，下了车。姜珠渊问他：“这里恐怕不太好搭车。需要我再送你和你的同伴回去吗。”
辛律之笑着摇头：“不用了，我在这附近散散步。”
姜珠渊还是将电话号码留给他：“我的电话号码是——，有什么事可以打我电话。”
“好的。”他站在窗外挥挥手，示意多谢。
他没有记下号码的意思。姜珠渊反思自己未免多情，但并不尴尬，莞尔便过：“拜拜。”
作者有话要说： 斐波那契数列指的是这样一个数列：1、1、2、3、5、8、13、21、34……
这个数列从第三项开始，每一项都等于前两项之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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