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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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第 6 章
云泽儿童福利院近期扩建了综合大楼，并通过多元化寄养家庭，积极接纳义工团体，大大改善了孤残儿童的养育环境。相应福利院管理也规范了许多。即使是姜珠渊这样具有多年志愿者资历，与高社工十分熟稔的关系，也必须电话预约后才能领证进入。
“接到电话真意外啊。怎么突然回来了？”高社工满脸堆笑来迎接她，“我还在发愁，今天上午的爱心小老师缺了一名。”
边走边谈，姜珠渊大概地了解了教学内容——对即将进入院外小学学习的孤残儿童进行常识辅导，让他们能更好地融入院外学习的大环境。
走过一间间隔音效果良好的活动室，在综合大楼的东面，是新建给学龄前孩子使用的辅导课堂。从镶嵌在墙上的单面观察镜望进去，五六个义工和孩子们正在进行一对一的辅导，或看书，或画画，或写字。这些孩子智商正常，但身体都有不同程度的残疾，甚至于有些看起来十分狰狞可怕。姜珠渊负责的孩子面上有一大块先天毛发性黑色素母斑，经过几次手术并未好转。小孩子已经对别人对自我有一定的审美能力，姜珠渊费了很大的劲才让暴躁的他将注意力集中到图画书上。与之截然不同的是，另外一个一直专注于画画的先心女童，经过三次手术已经治愈，聪明乖巧，有着和年龄不符的美貌和灵气。老义工们都能够专心辅导结对的孩子，但义工新人却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过去，抢着要和她玩。
“小恩，你在画什么。”“啊，是躺在花蕊里的拇指姑娘呢。画得真好看。”“这么小的年纪就可以画的这么鲜明而清晰。”“送给姐姐好吗。”
小姑娘细声细气地回答：“这是给贝爷爷的。”
“为什么会画拇指姑娘呢？”“是听过拇指姑娘的故事吧！”“贝爷爷是谁？”
小姑娘仰着头说：“我就是拇指姑娘，贝爷爷把拇指姑娘变成了小恩！”
小孩子的话总是让大家摸不着头脑的，可正因为童言无忌，才更加可爱。一直到吃中饭的时候，义工新人们还在讨论：“她就是报纸上说的叫小恩的女孩子吧。心脏手术是格陵第一医院的贝中珏大国手做的呢。”“报纸上登过她的画，真的很有天分。”“名字太奇怪了——云政恩。不是所有孩子的名字都和落户地点时间相关？”“这么出众，更要感恩云泽政府吧。”“这么优秀的孩子，怎么没有人领养。”“已经有助养家庭了，是住在格陵的中产夫妻，会在周末或者过节的时候接她出去。”“那我们可以带她出去玩吗？”
“行了，”义工组长阻止他们的议论，“之前的培训已经再三强调——不要区别看待，不要情绪激动，不要妄加评论，不要随意承诺。都忘了吗？”
上午的活动结束后，新人拿着社会实践证明书去办公室找院长签字。姜珠渊分别拿了两瓶茶给组长和高社工，三人边等边聊天。
“当然，大部分的义工还是很敬业。为了社会实践学分做义工，才真是令人头疼。虽然有热情，却很难持久。”组长说，“近年来还出现了要带着自己的孩子来参观的家长——说什么忆苦思甜。这帮大学生，去戒毒所实践，一脸圣母的光辉，说‘希望我们能帮助到你们’，当场就被轰下台。那里接受治疗的人，很多都曾有过很高的社会地位或者财富，绝没有弱者的心态。道德利己，美德利人。”
“我第一次来的时候，也是抱着小恩不放手，还要带回家去。”姜珠渊笑着回答，“现在么，还免不了常常操超人的心。这就是所谓的专业和热诚之间的平衡吧。”
“记得你还流眼泪了，不依不饶。我们都说市长的女儿发起脾气来真是厉害。”高社工回忆起当时的情景，不免觉得好笑，“一晃小恩都要上小学了。对了，我们已经替小恩报名，九月份会送她去格陵读寄宿小学的学前班。她的助养家庭表示，可以在周末为她提供住处。”
“去格陵读寄宿小学？”
高社工点点头：“这也是基金会的建议。出挑的孩子接受更好的学习机会，将来才能更好地回馈社会。”
组长对这一安排不置可否；她转向姜珠渊：“你怎么老看手机？是不是有事？有事你就先走吧。”
姜珠渊收起手机，笑着摇了摇头：“不，我没什么事。”
格陵第一医院餐厅里，林沛白，沈最和几个护士坐在一起吃中饭。快吃完了，才见贝海泽小跑着进来，立刻招手叫他：“小贝快来，林沛白刚讲了个笑话——有个医生从来不吃姜，结果暗恋个女孩子，偏偏姓姜。这块姜辣的他直跳。”
贝海泽好脾气地捧场：“很好笑。哈哈哈。一份滑菇肉片盖饭加一碟芦笋，不放姜。”
撩他没反应，林沛白也觉得无趣：“怎么来的这么晚。”贝海泽道：“去了一趟医务科。”林沛白拍手笑道：“你这妖猴，还是搬救兵去了。”沈最状甚真诚：“小贝，别理他。追求真爱无所谓手段高低。让沈姐姐教你个乖——多去医院论坛的十八同人板块转转，看看大家对你的感情期望。”林沛白噗地一下喷出来：“沈姐姐不要污染我们纯真的小贝。”贝海泽果然不清楚：“什么十八铜人？”沈最忍笑：“十八同人是本院最火热的爱情理念。比方说林沛白和聂未。”贝海泽便知道他们是在恶作剧，换了个话题：“云泽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有什么特色？”林沛白道：“你应该和你师父去过很多次。”贝海泽道：“每次都直接去了市中心医院，哪有时间看风景。”沈最伸出三只手指：“云泽有三样东西出名——稀土，湖水，钟晴。”林沛白看看时间差不多了，起身，邪笑补刀：“用不了多久，还要多一样——贝女婿。贝女婿，慢慢吃！”
贝女婿被他们两个揶揄惯了，他性子良善，并不在意，吃了饭就赶去门诊部。早有许多病人在走廊里候着，一见医生来了，十几双手，十几种方言一起涌来，几乎淹没了他。他艰难地游到了问诊桌前，开始叫号。现在网络发达，有些病人家属直接就拿网上搜索的结论问他意见，换了许昆仑早就要恼火——你还来命令我？而贝海泽从头至尾都是温柔地解释：“让我看看眼白……不，甲胎蛋白的高低只能作为一种旁证……高分化，高分化可以说是不幸中的万幸……这个情况的话，考虑住院手术。不过现在床位有些紧张。你是从外地来的？这样。我给你填一张住院卡。你拿去新楼肝胆外科三区找护士长。”有个高中女生腼腆地夸赞他：“贝医生，你脾气真好。”贝海泽一边同她的亲人做触诊，一边笑了笑，温柔道：“天生的。”女生被他的笑容给闹了个大红脸，小鹿乱撞。
看完最后一个病人，已经过了六点。伍敏打电话来通知他调查结果，他竟一时忘记了是什么事。伍敏道：“急么急的火烧火燎，现在又抛在脑后。真不知道该说你专注好，还是绝情好。”贝海泽道：“下午太忙了。现在事情已经调查清楚，是不是该让她回到公共营养科？”伍敏道：“这个不需要你操心。海泽，你坦白和妈说——你是不是对这个女孩子有好感。”贝海泽沉默了一会儿，道：“是。不过妈，我对她有没有好感，和我的证词毫无关系。”伍敏笑道：“我亲自打电话给她。”贝海泽急忙道：“你别吓着她！妈，你得向我保证，不会给她打电话。”伍敏怒道：“难道你妈在你心里就是一个凶恶的人么？还是你怕我拿支票去甩到她面前，叫她不要和你交往？做男二号的妈就这么悲哀？”贝海泽道：“我还要去查房。你别给她打电话。”便匆匆挂掉了电话。
许昆仑和一班实习生已经查房完毕，见贝海泽匆匆而来，眼也不抬：“门诊又迟了。”贝海泽点点头。“又没吃饭。”贝海泽摇摇头。许昆仑一挥手，拿病历拍在他背上：“一个人的精力有限，善意也有限！你知道你现在这个状态是什么嘛？四个字——疲于奔命！病人说是外地来的，你就发住院卡——”贝海泽老实回答：“CT结果显示，病人的肿瘤已经出现了肝内转移，需要立刻住院治疗……”许昆仑怒道：“你给我闭嘴！你给我说说看，”听到这里，实习生们已经禁不住背转过去偷着笑了。许昆仑还在骂：“……八十二张床位都是满的，叫病人住哪里？走廊上？蠢得很！蠢得很！早知道当初叫你跟了聂未，叫他好好煞煞你这脾性！”大家都知道许昆仑最疼爱的就是贝海泽，骂他等于爱他，打他等于疼他，便也都不劝。果然好一顿打骂之后，许昆仑又道：“下个星期我要去北京开个会，你准备一下，和我一起去。……干什么坐下来？我叫你坐了？先去给我吃饭！年纪轻轻就想捱出胃病吗！”
姜金山和上官玉一起下班回家。姜金山一边脱鞋子一边问坐在客厅看烹饪节目的妹妹：“珠珠，今天上午开你车的男人是谁？哪里人？做什么的？今年多大了？家里有什么人？”姜珠渊头也不回：“他叫某某某，地球人，做生活的，今年已成年。家里有什么人不知道，但是肯定不会有穿着一只鞋子满屋子跳的哥哥。”姜金山道：“严肃点。”姜珠渊道：“哥。我一般不会对一个刚认识的人问这么多。”姜金山的脸立刻垮下来：“刚认识？”“吃早饭时认识的。”上官玉这时才追上频率，忙问：“艳遇？帅不帅？”姜珠渊点头。上官玉大感兴趣，哇哇乱叫：“哪种类型？”姜金山提高声音：“你别插嘴——为什么让陌生人开你的车？还把缪盛夏给甩掉了？你到底有没有一点危机意识？”姜珠渊道：“一句话说不清楚。今天晚上爸妈都不回来吗？那我开始做饭了。”上官玉反对：“珠珠，你不能做饭。你好歹是个营养师，我不要求你做饭和馆子里一样好吃，但也不能清淡得好像吃斋。”姜珠渊反驳：“不是我做饭像吃斋。是你非要吃糖基化终末产物。”上官玉道：“我就不信所有营养师都是你这样，菜烫烫，肉蒸蒸，调料只放一点点——老公，我回娘家去吃，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姜金山对着两个女人只能叹气：“爸叫你在家呆着，别闯祸。你也省点心吧。”
最终还是“吃斋”。虽然在晚饭上产生了分歧，但姜珠渊很快又找到了新的乐子：“哥，我们来玩算24点怎么样。”
“你知道我不精通这个。”上官玉更不用说：“珠珠，你饶了我吧。对了，我最近看了一本小说，很不错，你也看看。”
“我不看你看的那种小说。主角都是男人。偶尔有个女性角色，绝对炮灰。”姜珠渊道，“我要看那种女主角长得很胖很多毛，仍然有很多帅哥爱的小说。”姜金山也皱眉：“一天到晚看些不健康的读物。有空多看看养生方面的书。”“哥，你看的那更是邪说，统统应该烧掉。”姜金山道：“姜珠渊。你才回来一天就已经原形毕露。坐没坐相，站没站相，大呼小叫，奇形怪状。”姜珠渊歪在沙发上，一只拖鞋踢得老远：“家就是放松的地方。”上官玉回房拿了书下来，拍着封面分辩：“这本书的作者是旅英作家。文笔优美，情感真挚，让人身临其境，看了就放不下。”“放那儿吧。”“不行，我放你房间里，你一定要看。”姜珠渊道：“那你放马桶上。”“我要放你枕头下面！”姜金山头疼：“你们两个一人少说一句吧。”
今天姜家的气氛确实比昨天愉快得多。可能是长辈不在，也可能是昨天姜珠渊突然回来时引起的，不愉的暗流，慢慢平伏下去了。
电话响起，姜珠渊一看来电显示是秦勉教授，精神不由地警备起来。她一心想到安静的窗边去接，却找不到拖鞋。姜金山把拖鞋踢了过来：“现在是谁跳来跳去呢。”
秦勉教授果然是为了调查结果打来。有位医生作证，看见她在便利店挑选饼干：“在比较了几种不同牌子的饼干成分之后做出的购买及赠送行为，虽然不得当，但并不是病人家属所认定的推销。所以我们将驳回投诉。”秦勉教授道，“明天早上医院会出一份正式函件给你，病人，病人家属及相关科室。”
姜珠渊简洁回答：“好的。我明白。”
秦勉教授又道：“你一定很奇怪，为什么院方态度强硬，而不对病人家属做出一定的让步。”
姜珠渊沉吟，随即回答：“作为个人，作为医院，需要一定的权威姿态。”
“很好。”秦教授道，“在将来的工作中也要记住这一点。”
“接下来是我私人问你的问题。与工作无关。”秦教授轻笑，“小姜，你认识肝胆外科的贝海泽医生吗。”
贝海泽医生？“见过几面。我知道他是肝胆外科的住院医师，但算不上认识。”
秦教授状甚无意：“小贝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老实可靠。他的父亲贝中珏，母亲伍敏都是医院的同事，风评很好。我们一致认为他的证词没有任何值得怀疑的地方。”
是他？是他看到了她在选饼干？一霎那，姜珠渊脑中掠过一个场景——便利店里，她在选饼干，他去拿滑菇鸡丝粥……
她隐隐觉得这个场景以前梦见过，或者经历过，又或者两者皆有：“等一下——他的父亲是贝中珏医生？”心血管外科大国手贝中珏医生？给云政恩做手术的医生？
“是。”秦教授轻描淡写地肯定了一句，“小姜。你需要多休几天吗。”
“不用了。我明天上午回医院报道。秦教授，明天见。”
姜金山眼看着妹妹挂了电话，一边跳茶壶舞一边上楼：“我发芽了，我要开花。我发芽了，我要开花。”
“越放松越傻。以后怎么嫁的出去。”
“嫁给能包容她的人不就行了。”上官玉闲闲地回答。
过了一会儿，姜金山就皱着眉头站了起来。
“干嘛。”
“这种空气，坐不下去。”
上官玉嘻嘻笑着挂上老公的脖子：“老公，背我上楼吧。”
因为姜珠渊的快乐，姜金山也对妻子和蔼了许多：“来吧。小屁仙儿。”
这一刻，他是真的忘记了那个“她”。
公平永远是真相最好的伴侣。因为明天就可以回医院，连洗澡后的脱毛也变得轻松愉快起来。
“为什么在家里脱毛就是容易一些呢？明明是同一种脱毛膏。”她甚至轻轻吹起了口哨。
“别这样。姜珠渊。”她对着镜子比划了一下剃刀，“你是女孩子。不要吹口哨。下流。”
是不是应该去找贝海泽医生道个谢呢？她正想着，手机响起，收到一封来自14679307774的邮件。
姜**，你好。托福，我已安全回到酒店。遥湖很美，令人流连忘返。送你一样小礼物。聊表相识之喜。有缘再见。辛。
附件是一个只有几K的压缩包。解压缩后里面是一个手机运行程序，24 For Little Princess。
姜珠渊点开，控制界面弹出一行字：“Virtue is bold, and goodness never fearful.”
接下去出现一条指令——“Please enter any four digits.”
她一边往小腿上涂护肤霜，一边输入了0,0,0,0四个数字。很快列出等式（0！+0！0！+0！）！=24
原来是一个算24点的小软件。不可思议之余，她又换了几组数字，也都很快算了出来。
难道这个小程序是辛律之写出来送给她？看来他说自己也算半个程序员，所言非虚。
她回了一封简短的邮件。
辛先生，你好。很美的电话号码。有缘再见。姜。
07、第 7 章
辛律之正在酒店房间里看VCR。投影仪发出幽冷的光芒，投射在印有暗黄花纹的墙纸上。影片中的少男少女身形稚+嫩，举止生硬；本就是有些年头的录像，连吵闹都蒙上了一层复古的颜色。
“这是太极班在锻炼……那边是……合唱班。”
“快，拍这边……”
“嗬嗬，乒乓球飞了，飞了……”
“你们干什么……别拍了！别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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