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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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要叹气啊?”青夏勃然大怒,一把紧紧的揪住了白石巫医的衣领,怒声叫道:“你是大夫啊,就算救不了也要试试啊,难道能就这么等着吗?”

李显冲上前来,拉住青夏的手,大叫道:“青姐,你冷静一点。”

“我怎么冷静?”青夏怒声尖叫,眼泪终于再也忍不住的潺潺而下,她站在房间里,当着宣王府所有掌权下人的面,泪眼滂沱的大声叫道:“我怎么冷静,刚才还好好的,怎么转眼间就变成了这样,你们都在骗我。”

“对!我要进宫!”青夏陡然抬起头来,眼睛直愣愣的,手忙脚乱的在屋子里四下翻找着。

碧儿被吓得直哭,拉着青夏的手,跟在她的后面,哭着叫道:“姑娘,姑娘,你在找什么啊?”

“碧儿,”青夏双眼发直,突然转身紧紧的拉住碧儿的手,沉声说道:“我的朝服呢?皇帝不是赐了一件朝服给我吗?我要进宫去,我要进宫去给之炎找大夫,那个什么大长老要是还敢不来,我绑也要把他绑来。”

“郡主,”黑木巫医沉声说道:“已经没有转机了,除非商丘一族突然现世,否则,是没有机会的。”

“对!”青夏的双眼陡然升起一丝华彩,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一般,她突然沉声说道:“对!还有藏在大山里的神医,我要去找他们,连舟,备马,我要去找他们。”

“姑娘!”连舟嘭的一声跪在青夏的脚下,这个身手矫健坚韧倔强的男子此刻早已泪流满面,他紧紧的抓着青夏的裙角,大声叫道:“你不要这样了,就算你现在骑着千里马,也不可能一夜之间将几十年不出世的神医找到,就算找到了,也不可能赶在天亮之前带回来啊!”

青夏陡然愣在当场,那么多的事实像是一击重锤锤在她的心上,眼泪大滴大滴的落了下来,面色苍白,几乎站不稳,摇摇欲坠的拄着桌子,强撑着身体。她梦魇一般的缓缓抬起头,哀求一般的小声问着白石巫医,声音可怜的像是一只垂死的小兽:“没机会了?救不活了?”

她的眼神那么可怜,好像所有的希望都只剩下那么薄薄的一层脆纸,白石巫医长叹一声,终于还是闭上眼睛,沉重的摇了摇头。

嘭的一声,青夏眼前一黑,就摔在地上,周围的众人疯狂的奔上前来,想要搀扶她,可是她却挣扎着爬起身,推开众人的手,悲声说道:“走开,我要去陪着他,都走开。”

连舟想伸手拉住她,轻声叫道:“姑娘。”

“走开!”青夏回过头来,厉声喝道:“都没有事做了吗?去城外,稳住炎字营,若是之炎有什么事,我要秦二秦七秦九我要整个大秦皇室血债血偿!”

话音刚落,青夏的眼泪就潺潺滚落,她转身走进秦之炎的卧房,紧紧的靠在关闭的门扉上,任眼泪滂沱而下,心脏仿佛被千万根钢针扎滚。

血债血偿又怎样,若是他真的有事,她将整个天下都付之一炬又能怎样?她陡然跪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双手捂面,痛哭失声,声音低沉暗哑,好像绝望的野兽。

整个晚上,她寸步不离的守在他的身边,紧紧的抓着他的手,好像稍稍一放松,他就会消失不见一样。有巨大的沉重和痛苦压抑在她的心头,让她痛的无法呼吸,她的手轻抚在他清澈干净的眉眼轮廓上,反复的回忆着他们从相识起的每一个微小的细节,一颗小小的心里,没有半点阴霾的影子。

秦之炎面容温和,看不出半点伤痛,就像是在睡觉一样。

青夏将脸贴在他冰冷的额头上,嗓子已经哭的哑了,声音轻轻的,在温暖的空气里缓缓飘荡,带着一丝不真实的凄凉。

“之炎,你醒一醒吧。”

苍白的女子轻声说道,眼前渐渐雾蒙蒙一片,连空气都开始变得潮湿了起来,“每次你这样睡着,我都很害怕,害怕你再也不能睁开眼睛望着我,再也不能点着我的鼻子说我淘气,再也不能温柔的抱着我,再也醒不过来。之炎,我们什么苦都挺过来了,在皇陵里,在白鹿原上,在蓬莱谷里,那么多的危险,那么多的生死难关,我们都挺过来了,你又怎么能在现在倒下去?你是大秦的战神,是战无不胜的将军,是百战百胜的神话,怎么可以死在病榻上?你说过要一直陪着我,你说过要一直照顾我,你说过要给我安宁的生活,要让我幸福简单的微笑,可是你若是死了,你若是不在了,我还怎么活着?还怎么微笑?”

眼泪缓缓流下,青夏的声音低沉沙哑,像是破碎的瓶子。

“之炎,我一直以为我很坚强,我一直以为我可以独自面对任何困难,可是现在我才知道,我一点也不坚强,没有你在了,我什么都不是。我会怕黑,怕冷,怕生病,怕没钱,怕没有人疼,怕没有人宠,我喜欢你陪在我身边,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会给我善后。我喜欢你帮我教训那群欺负我的老女人,我喜欢起风的时候你挡在我的前面,我喜欢你当着你的兄弟父亲面前拉着我的手,之炎,你若是不在了,我该怎么办?在这个不属于我的时空里,我该怎样活着,我没有家,没有亲人,你让我去哪里?”

终于不可抑止的哭出声来,青夏紧紧的抓着秦之炎的手,一边哭着一边哽咽的说道:“秦之炎,你起来啊!我们就要结婚了,我就要嫁给你了,你不可以这样撇下我,你不可以说话不算数。你怎么可以残忍的让我义无反顾的爱上你,然后再将我一脚踢开?我要跟着你,不论你去哪里,请带着我,不要将我一个人扔在这里。之炎,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我是你的依玛儿,我是你的长生,我还活着,你怎么可以先死?”

心里的痛疯狂的扩散,无边无际的黑暗像是汹涌的海潮将她吞噬干净,一时间,她好像要窒息了,剧烈的咳嗽着,有鲜红的血从她的口中冒出,洒在青花锦被之上,像是一朵朵盛开的红梅。她看着自己的血,却突然笑了起来,唇角血淋淋的笑道:“之炎,我也要死了,我可以去找你了,我可以陪着你,无论是什么人,再也不能将我们分开了。”

“不……”低沉的声音突然响起,那么微弱,可是却又是那么清晰。

刹那间,青夏仿佛是被电击了一般,猛地抬起头来,只见秦之炎紧紧的皱起眉来,虽然仍旧没有睁开眼睛,但是他却是那么清晰的一字一顿的说道:“不……可……以!”

“之炎!”青夏一把抱住他的肩,激动的叫道:“之炎,你醒了,你好了,你不会死了,是不是?”

“依玛儿……”虚弱的声音从他苍白无血色的嘴唇里缓缓的吐出,“不可以……死……”

眼泪汹涌而出,青夏几乎是踉跄的爬出了卧房的门,半趴在冰凉的石板上,声嘶力竭的大喊:“来人啊!之炎醒了,来人啊!”

又是三天三夜的诊症,几乎耗尽了王府内每一个人的心血,被八巫几次宣判了死刑的秦之炎,在青夏的召唤下,又几次神迹般的醒来,终于在第四天晚上,白石巫医筋疲力尽的说,他一生中从未见过像三殿下求生意志这样坚定的人,然后,如释重负的倒下。

八巫用了天险之法,强行将秦之炎从死神的手上抢了回来,八巫精力耗尽,同时病倒,一时之间,王府几乎成了医馆,无数大秦名医穿梭其间。

青夏终日守在秦之炎的身边,他时而清醒,时而昏迷,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了二十多天,终于渐渐好了起来,看着青夏瘦了一大圈的身形,秦之炎虚弱一笑,却只勾下青夏更多的眼泪泪水。

这天早上,秦之赢又来探病,这些日子,青夏将所有秦家的兄弟全都挡在门外,不许探视,就连秦之昱这个死皮赖脸的人在被据两次之后都不敢登门,只有秦之赢屡屡受挫,却越挫越勇。秦之炎已经渐渐恢复到平常的状态,早晚还是要参与秦政的,青夏心念一转,就将他请到了书房。

清茶飘香,两人相对而坐,青夏开门见山的说道:“我想知道十年前太和大殿上发生的事情。”

秦之赢进来时见只有青夏一人在,就知道她有话要说,闻言微微一笑,说道:“其实,由三哥来告诉你会更加妥当。”

“你知道他会告诉我的,”青夏冷静的说道:“但是我现在就想知道,而他的身体状况现在还不足以回忆这件事,所以,我希望你能来告诉我,我会很承你的情。”

秦之赢想了半晌,突然抬头说道:“你知道三哥为什么会得这个病吗?”

青夏一愣,想起炎字营中苍须老人说过的话,说道:“是白巫术吗?”

秦之赢摇头苦笑,说道:“具体是什么毒我说不清楚,我只知道当年三哥和太子、二哥一起被关到皇陵底下,太子和二哥很快就上来了,三哥却等了一个月才从皇陵里逃出来,被守军送回咸阳。回来之后,就染了重病,就此生生死死,也不知道多少次了。历代皇陵,里面都是寸草不生的,三哥人小体弱,当时一直在外八圈徘徊,里面又没有灯火,你知道他是以什么为食的吗?”

青夏闻言,顿时如坠冰渊,她已经不愿意再去想,甚至不愿意再去问了,可是她仍旧牢牢的坐在那里,听着秦之赢一字一顿的说道:“守营的探子说,外八圈里的陪葬干尸,几乎全被三个吃光了。”

“历代陪葬的下人,都要被灌以各种剧烈毒药,以防他们破坏陵墓,三哥吃了他们的肉,自然身中剧毒。他回来之后,消息在后宫中缓缓传开,就连他的生母瑶妃娘娘都害怕他,说他是疯子魔鬼,不敢接近。将他送到北苑交给嬷嬷们抚养,那些老嬷嬷哪里有好人,一个个迎高踩低,三哥在北苑,的确过了将近十年不人不鬼的日子,被关在小黑屋子里,既要忍受白眼虐待,还要忍受每次毒发的痛苦,若不是他的奶娘护着,可能早就死了。”

“三哥十四岁那年,父亲在桦尚垣上围猎,老八偷偷的将他从北苑推了出来。当时他被病痛折磨,已经两年不能走路,还是坐在轮椅上,更谈何骑马。父亲觉得败兴,很是生气,罚老八跪在辕门前三个时辰,老八气不过,和父亲顶嘴,被父亲打了十多鞭子,二哥五哥等人还轮番的去嘲笑他。老八当年只有十二岁,经不起激,拔刀就和五哥打了起来。五哥是淳于皇后的儿子,是太子的亲弟弟,是丞相的外孙,年纪虽小,却已经封了王,手下带着二十多个侍从,老八年纪又小,自然打不过,可是最后,五哥的人,却全都吃了大亏,每个人的左腿都被利箭射穿,就连位置都是一样的。后来我们才知道,是三哥看到老八受欺负,才出手的。”

秦之赢淡淡一笑,少了他平日里的潇洒精明,多了几分难以言明的嘲讽,说道:“父亲知道之后,却很是开心,非但没有处罚三哥和老八,反而将三哥从北苑接了出来,安置在太华阁里居住,就紧挨着东宫,封为宣王,更将穆侃大将军的女儿指给三哥为妃。可惜好景不长,不出三天,三哥就和老八还有穆侃将军的女儿穆瑶瑶一起失踪了,举国上下翻了个底朝天,还以为是敌国的奸细做的。不想半个月之后的太和殿家宴上,已经几年瘫痪在床的三哥却突然背着老八,一身鲜血淋漓的走了进来,趁大家发愣之际一剑杀了五哥,又煞星一般的站在老十一的面前,任是周围多少侍卫冲上前去,都不能靠近他,死伤二十多人,最后老十一像是疯了一样自断一臂,然后就倒在地上,这才躲过一劫,至今仍旧是个疯子。”

青夏眉头紧锁,久久说不出话来,秦之赢看着她,缓缓摇了摇头,说道:“也许你不相信,但是我真的不知道那半个月发生了什么,父亲查明之后就隐藏了所有的事情,只是将三哥送到了北疆大营,直到五年前,他才又重新回到咸阳。”

仿佛有锥子一下下刺入心脏,青夏缓缓笑了起来,她摇了摇头,抿紧了嘴。

他这样的一个人,究竟那些人做了什么,才会将他逼成这个样子?这些万恶的秦氏皇子,这些灭绝人性的无耻之徒,不能放过他们,绝对不能。

“庄姑娘,”秦之赢沉声说道:“不论怎样,三哥都是我心中最敬重的人,秦家已经从里面烂了,任何人想要置身事外都是不可能的,与其让别人祸国殃民,倒不如让三哥取而代之。我一直希望三哥能像相信老八一样的相信我,只可惜没有这个机会,这个话,就请姑娘帮我带过去吧。”

“你以为他现在还能轻而易举的相信别人吗?”青夏冷笑一声,淡淡说道:“不论怎么说,你今天肯告诉我这些,我都很呈你的情,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秦之赢无奈的叹了口气,就走了出去,连舟候在门口,缓缓走了进来对青夏说道:“姑娘,殿下在饭厅等你吃饭呢。”

“恩,”青夏点了点头,对连舟说道:“今晚带五百炎字营的精锐潜进城来,我们已经隐忍了太久了,是时候还击了。”

连舟一愣,神情微微有些古怪的瞪大了眼睛,青夏眉头一皱,沉声说道:“有什么问题吗?”

连舟连忙摇头说道:“没有没有,只是殿下刚刚吩咐过同样的话,他说姑娘今天晚上可能会用到人。”

这下轮到青夏发起愣来,可是转瞬间她的表情就变得温柔了起来。

之炎,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也不能放开你的手,从今往后,我都会站在你的身边,你再也不会孤单了。

铁血大秦 第一百三十九章 素手乾坤

她从来不知道一个人在面对了这么多的磨难和痛苦之后,还可以活的这样淡定温和,饭厅大门打开的那一刻,秦之炎坐在木制的轮椅上突然抬起头来,笑容淡淡,嘴角温软,好似一幅水墨画一样霎时间晃花了青夏的眼睛。

外面的阳光那么灿烂,让她几乎有一种想要流泪的感觉,她缓缓的走上前去,也不管满屋子的下人都在一旁围立着,径直蹲在秦之炎的身边,将头靠在他的膝上,缓缓的长出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下人们识趣的全都退了下去,青儿在香炉里燃了点点药香,空气里有着令人安心的味道。秦之炎的手,轻柔的拂过青夏的秀发,像是一阵风一样,青夏轻轻的叹息,声音飘逸如雾,缓缓说道:“之炎,能像现在这样靠着你,真好。”

秦之炎温和的笑,声音里带着一丝毫不隐藏的歉意:“依玛儿,我吓到你了。”

“你何止吓到我?”青夏轻笑出声:“你险些杀了我,你若是有事,我是不会独活的。”

“依玛儿!”

秦之炎声调扬起,青夏连忙抬起头来,轻轻的掩住了他的嘴,微微的摇头,说道:“你知道的,我从来不说大话,所以你要答应我,要好好的活下去,一定不可以有事。”

秦之炎面色凄凉,苦苦的笑,“依玛儿,我真是一个自私的人。”

青夏眼眶发红,秦之炎那些话又再一次在耳边回荡,搅得她的心都在生生的痛,强忍着眼泪,却仍旧声音发涩的说道:“你是天底下最好的人,只是老天不曾善待你。”

秦之炎伸出手,将青夏抱在怀里,青夏蹲在他身前,将头埋在他清新柔软的衣衫里,眼泪大滴大滴的滚落,打湿了他的衣衫,她像是一个受人欺负了的孩子,紧紧的抓着秦之炎的袍子。多日以来的担惊受怕,多日以来的痛苦难过,那些一闭眼就会疯狂涌来的梦魇,将她整个人席卷吞噬,她无法想象一个五岁的孩子被困在暗无天日的皇陵里,一口一口的吞食着那些腐败的干尸时,是怎样的光景,也无法想象,那长达十年的囚禁生涯里,他是怎样日复一日的躺在床上,孤独的承受着整个世界的疏离和厌恶?那些来自于他的母亲,他的姐妹,他的父亲,他的兄弟们的嘲笑和蔑视,又是怎样的一次又一次的摧毁了他对人生的全部希望。

她突然想起当初白鹿原上第一次和他肌肤相亲的时候他曾说过的话,他说他从很小的时候,就对自己说过,一定不可以对什么生出留恋之心,因为一旦强求不得,最后伤心的总是自己。

秦之炎,为什么经历了那么多黑暗的往事,你还可以站在阳光下灿烂的微笑?为什么被那么多人背叛离弃之后,你仍可以毫无顾忌的选择相信我?为什么被这个国家、被这些无情的亲人那样伤害之后,你仍旧选择义无反顾的守护着这个腐败的大秦?秦之炎,这样的你,这样一个你,我又该如何去怪责,又该如何去远离,如何去残忍的说你是自私的?

就让我守在你身边,用我的一生,去填补你生命的残缺,用我这匪夷所思的生命,去毫无保留的爱你。

“之炎,”青夏缓缓抬起头来,眼泪朦胧但却笑颜如花,晶莹的泪珠滚动在苍白的脸颊上,有着恍非人世的瑰美,她轻笑着说道:“我现在终于知道老天为什么要让我来到这世界,就是为了遇见你。”

“之炎,我们就像是两棵缠绕相生的树,谁离开了谁,都会万劫不复的死去。所以,你绝对不可以抛下我,就让我陪着你,照顾你,逗你开心,给你讲笑话,我的肩膀很小很瘦,但是很坚强,就让我来帮助你,你也会累,也会疼,也会难过失落,也会孤单无助,我只想在你累了的时候给你靠一靠,只是想要帮你分担一些沉重的担子,好不好?”

秦之炎的眼睛好似大海,有晶莹的珠光闪烁其间,终于他还是闭上了眼睛,抱住了青夏的肩膀,轻声说道:“依玛儿,你留在我的身边,就是我最大的依靠了。”

“之炎,我们说好了,谁也不能先抛下谁,就算要死,也让我们死在一处。”

秦之炎眼光瞬间一滞,他的眼睛看着青夏,可是却好像已经穿透了青夏,看了那么远那么远,过了好久好久,他终于点了点头,抱着青夏柔软的身子,轻声说道:“好。”

门外朝花盛开,暖阳照水,整个世界在一时之间都安静下来。浮尘一世,究竟什么是对的,什么又是错的,什么人是对得起的,什么人是一次又一次辜负过的,就让她通通掩埋下去,狠心的不去理会吧,她只想安然的让时间停止在这一瞬,安静的留在这个清淡如水的男人的身边,用尽整个生命去让他幸福,再也不要离开,再也不要离开。

时间飞逝而过,北秦大皇秦子丞的六十大寿,很快就要到来,再有九天,就是大秦宴请四方宾客,大赦天下的喜庆日子,咸阳城内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各国使者都已到达,只有东齐、南楚、西川的人马仍旧在路上,未进大秦国境。

可是,就在这时,咸阳城内却屡屡出现怪事。先是卫水河上,白鱼大批不尊时令,逆水而游,集体聚集在摇铃弯,似是要阻断水流一般。然后,咸阳城内很多人家在井水中打水的时候打上了硕大的银鱼,抛开鱼腹之后,里面竟然藏有明君即将出世的诗文。世面上出售的苹果梨子等南方运来的水果上,也有圣君出世的祥瑞图示,天空中终日鸟雀遍及,万鸟朝凤般的齐聚咸阳,一时间,整个大秦喜气更甚,御史台的几百根笔杆子齐齐摇旗呐喊,都说只有大秦明君,才能引来这样的天降祥瑞,秦王心怀大畅,终日春风满面,朝堂上立时掀开了一轮轰轰烈烈的秦王歌功颂德之浪潮。

然而,好景不长,没过两天,卫水白鱼就冲垮了咸阳城外的石堤,一尊通体土黄石雕刻而成的黄帝像被白鱼齐齐顶起,漂浮在卫水河上,被修堤的官兵捞了起来,只见石像后面竟然雕刻着一排生辰八字,隐隐有一种新圣人出世的表象。

咸阳街头百姓争相传送,三日之后,生辰八字相符的新圣人崭露头角,竟然是大秦二皇子秦之义。

这无疑给之前被百官捧上天去了的秦王一击重重的耳光,一时之间秦之义在民间声望攀升至顶点,但在朝堂上却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所有经历过风浪的皇亲国戚和外庭大臣,全都将双眼盯在这个急功近利的二皇子身上,很多之前倒向他的大臣也见风使舵的重新考虑自己的站队,大家都理所应当的认为此事定是秦之义一手导演为自己造势,想要同太子同宣王争锋,不想却踢在了铁板之上,抢了秦王的风头。

秦之义在紫金广场上跪了一夜,也没能见秦王一面,最后还被一纸文书,罢免了他东南漕运的差事,他闭门思过,回府自省。

就这样,燕王秦之义十多年的努力兵败如山倒一夕之间一无所有,燕王府外门庭冷落,无人问津,以往跟在他鞍前马后的七皇子秦之呈,九皇子秦之珉也幽闭家中,很少出门。

大秦皇室之中,风向一朝逆转。很多年之后,当后世的史官们回忆起这一段隐秘的历史之时,都心有戚戚的无声感叹,四国鼎立的格局从这一刻开始被缓缓打碎,乱世的风云波涛汹涌的澎湃了起来,秦子丞六十大寿的前夕,秦廷十四子夺嫡之乱,由此慢慢的拉开了序幕。

天色将变,大乱将至,史官笔下波澜不惊的一星细浪,就是千万条人命的覆灭和溃败。

大秦历秦高宗第二十七年春,异变至,灾祸生,卫水绝,石堤崩,白鱼逆游,井鱼腹书,百果传神愉,万鸟齐朝宗,燕王幽禁,大权旁落,诸皇子蠢蠢欲动,是为十四子夺嫡伊始,为秦变之乱。

春雨贵如油,还有五天就是秦王的六十大寿,燕王之乱终于被平息了下去,看着眼前这初春以来的第一场春雨,青夏缓缓放下了手中的果酿,连舟汇报的声音和着外面的雨声,越发显得飘渺且不真实,她一手拿着青玉酒杯,一手抱着肩膀,面容淡淡,一身素白,只在裙脚撒着碎花的白裙,看起来好似出水芙蓉一般清丽脱俗。

“姑娘,燕王一党已经没有翻身的余地,果真是像姑娘所说的,只是百姓的流言,就可以杀死他。”

青夏冷淡一笑,淡淡说道:“这世上最是杀人于无形的,就是流言蜚语,当初我们回京的时候,就是燕王一手导演了一场万民朝拜的好戏,如今也不过是亲手还给他罢了。”

李显心悦诚服的说道:“青姐这一招果然高明,秦王生性多疑,让他怀疑燕王为自己造势,自然容不得他,我看他以后再难翻身了。”

青夏摇了摇头,沉声说道:“破船还有三千钉,燕王不吵不闹回府幽闭,才是他的过人之处,这样的人一旦被他抓住机会,难免不会咸鱼翻身,眼下正是痛打落水狗的机会。连舟,卫水河工部程大人那的功夫,你们做的怎么样?”

“一切按照姑娘的吩咐,已经做好了准备。”

“那就好,”青夏眼眸一寒,沉声说道:“趁他病取他命,就让太子一党和燕王一党狗咬狗。我们宣王府闭门谢客,全府人吃斋穿素,将白华寺的庙祝和尚全都请回来开坛做法,另外炎字营闲置的人手全都外出寻找商丘神医,声势造的越大越好。我倒要看看,这个咸阳城能翻起多高的风浪!”

当天晚上,经常在瑞红楼挥金如土的卫水河工部程方直程大人在喝的烂醉如泥的情况下竟然和几个街头泼皮打了起来,狼狈之下被不知情况的城防军扭送到了外城兵马司曹秋大人处问审,不想搜身中竟然从这名小小的河工大人的身上搜出了当日从卫水中挖出的石像拓片。

一石激起千层浪,燕王一事另有璇玑一事,当晚就被抬上了秦政的桌面,燕王党的大臣们见事有转机,蜂拥而上,垂死挣扎,所有矛头直指卫水河畔的一名小小河工。然而他一名管理河道的河工哪里会本事做出这么大的动作,众人的眼光很快就转移到东宫之上,只因两月之前刚刚由一名宫女册封为太子偏妃的程妃娘娘,正是这位程方直大人的亲生妹妹。

一时之间,御史台五百只笔杆子犹如奋起的火鸡,你攻我伐,奋笔直书。一百二十七人称燕王一案内有乾坤,要求彻底查审;四十八人状告河工程方直诬陷燕王,假造石像,搅乱大秦朝政,内有居心:六十一人状告太子党排除异己,党同伐异,指使他人诬陷燕王殿下;一百三十五人状告燕王为求脱罪,陷害程方直大人,意图动摇太子东宫之位,谋取大秦皇储。另外,还有七十六人上书称秦王近期沉迷于炼丹,疏于朝政,致使燕王一案还没彻底查清楚就被定案,如今反复之责,应由秦王承担,秦王应站出反省,开设午朝,加强对国事的管理。

不到一日,笔诛之战越发扩大,外城兵马司的曹秋大人更是被指责涉嫌诬陷程方直乃至太子东宫,被尚律院辑拿。一时之间,军部也被惊动,被卷入了这场动乱之中。

牵一发而动全身,户部指责御史台有意将局面扩大化,引发河道官吏懈怠职守,钱粮春税无法通过漕运运上京城,耽误秦王大寿的举办,工部上书状告户部,责怪户部久久不肯拨帐,祭台无法在确定日期内完工。粮部声称因为迟迟没有燕王签下的批文,东部官粮腐烂,无法运到北疆赈灾。北疆八殿下更是飞书回朝,表示若是再无粮草接济,北疆难保。

满朝文武闻言顿时乱成一锅粥,军部将领大声斥责文臣们小题大做,影响朝政,御史台五百只笔杆子大怒,齐齐调转矛头对准了武将,秦廷朝政一片混乱。

这时,终于有有识之士顿悟了过来,看清楚朝臣们好似打迷踪拳一样的东一拳西一拳的不成战术,知道定有高人在背后主导。被怀疑的对象聚集在太子、二皇子、四皇子,甚至六皇子、十三皇子等人的身上,但是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打过秦之炎的主意。

这几日来,宣王府愁云惨淡,炎字营险些解散,满世界的寻找传说中的商丘后人,宣王府内僧人道士齐聚,敏锐郡主更是三次到紫金门外哭求,请求大长老出宫,最后更是架着马车带着重病的宣王险些闯入了大秦皇宫。

眼看还有三日就是秦王大寿,秦王终于不得不出面终止了这次事件,下旨不许有人再提。乱成一团的工部粮部户部兵部还是自相残杀的御史台,终于有了片刻的安静。

夜幕降临,青夏坐在书房的软椅上,看着案上的报告,嘴角微微牵起,冷笑了一声,轻声说道:“很过瘾吗?可是我还没有开始呢。”说罢,一笔在报告上,重重的画上一笔。

  连舟此刻站在花房里,看着秦之炎将手上的墨兰叶子一点一点的修剪,缓缓的说道:“太子党和燕王党如今已经势成水火,两人的老底都快被掀出来,东边河道堵塞,旱情严重的事情也终于被皇上知晓,燕王的日子很不好过。”

秦之炎淡淡而笑,说道:“连舟,这件事情,你怎么看?”

连舟微微一愣,想了想说道:“我觉得目前无论事情怎样发展,对我们都是有利的,无论皇上是怀疑燕王为自己造势,想要谋得上位,还是怀疑太子党同伐异,想要铲除弟弟的势力而有意陷害,或是怀疑其他皇子故意挑起两党之间的纷争,都不会怀疑到殿下身上,殿下以病为由,远离战局,看似惨淡,实则是占据了最有利的优势。”

秦之炎摇头笑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依玛儿此举,是要让父皇看到,他的这两个儿子背后隐藏的实力。只要他们想反,三公九卿满朝文武都会跟着起哄,秦政登时大乱,举国朝政瘫痪,到了如今这个局面,父皇能不心惊胆战,暗生警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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