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绝望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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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界上最残忍的爱,是可以不断掠夺你的真心,践踏你的尊严,却永远都不给你幸福。

罗菲在梦里不停的挣扎,仿佛那个黑暗弥漫的夜无休无止的潜入她的脑海之中,有人在她的梦里一遍遍的喊着“弯弯”。

那个在她生命中消失了七年的名字。

她惊叫着坐起来,陆佳期推门而入:“你梦到鬼啦?叫声那么凄厉。”

罗菲看了看床头柜旁边的闹钟,夜里三点的时间,陆佳期一身绯红色的洋装,露出白皙的香肩,漂亮的脸上,一脸的胭脂妆还没有卸去,橘红色的红唇不显得突兀,倒是平添了几分妩媚。

她抽一张纸巾给罗菲:“快擦擦汗。”

罗菲这才镇定下来,现实的一切让罗菲感到很踏实,狭小的空间里,陆佳期那张精致漂亮的脸提醒着她,噩梦已经过去很久了。

“不好意思,吓到你了。”罗菲有些抱歉。

“没什么,我这不也才刚刚回来吗?”她挨着罗菲坐下,“很少看到你这样惊慌的样子呢。是不是遇到什么凶狠的歹徒了?”

“我是那种会怕歹徒的女生吗?”罗菲拿过放在床边的水杯,大口大口的喝起水来。

“还有人比歹徒更可怕啊……菲菲,快和姐姐说说。”陆佳期总喜欢充当知心大姐的角色。

“别闹了,你还不去卸妆睡觉?”

“哎,我夜猫子睡不着。”陆佳期一脸愁容。

“亏的你是天生丽质,否则早成残花败柳了。”

“呸呸呸,有你这么诅咒房东的吗?小心房东生气了,让你卷铺盖走人。”

“我好怕怕呢。”罗菲一笑。

陆佳期像是想起什么说道:“白天你不在的时候我帮你收了一个包裹。”

“我的包裹?”罗菲觉得很不可思议,她从来没有网购的习惯,怎么会有人给她寄包裹。

“我好奇,帮你拆开了。一个好可爱的东西呢,我去拿给你哦!”陆佳期跑去自己的房间,过了一会儿就从房间里拿了一个白色塑料袋过来。

她边从袋子里掏边说:“你看,是一个穿着白衬衫西装裤的娃娃……好可爱,你看看……”随着陆佳期的一步一步走近,罗菲看到了她手上拿的那只娃娃,白色的衬衫,黑色的西装裤,逼真的短发,一张带着寒意的俊脸……

展凌歌,罗菲一下子就想起了展凌歌。

“丢掉,佳期,快把它丢掉!”罗菲感到自己整个人全身都在发麻。该死的展凌歌,他是怎么知道自己的住处的?他还给她寄娃娃,他到底要怎样?

“怎么了,罗菲?这个娃娃哪里不对了?”

“快点把它丢出去,我不要看到它。”

“干吗丢啊?送我好了!我从小到大还没收过娃娃呢。”

“给你给你,不要让它出现在我视线就好了。”

陆佳期走了出去,带着娃娃回自己房间了,罗菲被这娃娃吓得不轻,倒在床上怎么样也没有睡意了。她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感觉展凌歌已经掌控了她所有的一切,说不定他现在就在她周围,默默地注视着她。

以罗菲多年的经验,她悄悄的起身,走到窗帘旁边,拉开一个小口向窗下看去。

冷清的走道上连个人也没有,更别说车子了。

罗菲松了一口气,拉上窗帘关了灯,在黑夜里用被子把自己脑袋罩起来。

刚刚那只娃娃的样子还在她眼前浮动,似乎展凌歌的声音在耳边不断的出现:“你为什么不喜欢我送的娃娃?你为什么不喜欢它?……

罗菲几乎一夜无眠。

第二天罗菲顶着一双熊猫眼到警队,张队就把大家组织起来,讨论“朝阳珠宝”抢劫案的全过程,从珠宝店的摄影机拍出来的三个人,衣服都非常普通,整个抢劫的手法都不像是惯犯,尤其是有两个人,衣服都破了两道口子,缝补了还继续穿在身上。

“我让顾明阳调查过了,店里员工最近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从作案手法可以看出,自己人干的可能性比较小,所以店里的人排除在外,外人作案的可能性比较高。”张队说道。

“可是谁有这么大胆子,敢抢珠宝店啊?”刑警队的另一名同事小四川说。

“现在的人穷疯了,什么事儿干不出来。”

罗菲却盯着视频上两个人的鞋子猛瞧,像是看出什么来,她把画面定格,指着他们鞋子跟说:“张队,你们看,他们的鞋子上沾着厚厚的红色粉末,像不像砖头的颜色?”

“砖头?”

“是啊,你看他们的衣服,如果不是建筑工人或者这类的师傅,是不会那么不讲究穿着的,只有工作服他们才觉得凑合能穿一穿,破了也无所谓。这附近是不是有什么建筑工地在施工,我记得上次去的时候有看见。”

“不远的一个地方好像在建商场。”

“对啊,罗菲,你这样一说好像是有些道理,这样,你和顾明阳先去那里排查一下。看看情况。”

“是,张队。”

罗菲和顾明阳在接到张队指示,就往那栋施工大楼的方向去了。

“这个罗菲,观察还是挺仔细的。”张队忍不住夸了一句。

到建筑工地上,那里正在施工,遍布着尘土和机器,巨大的隆隆声搅得罗菲耳朵震耳欲聋的。

罗菲找了一个工头问他:“最近有没有哪个工友有什么异常?”

工头想了想说:“异常倒是没有,不过有几个人最近和我说,干完这礼拜就准备回老家了。我和他说这样没做满一个月,到时候是要扣钱的,他们到无所谓,说扣就扣吧。”

“能给我说说他们的名字和大致的情况吗?”

“王老头家里有个老婆最近得了病,阿满和阿发是他同乡,他们两个当时是王老头带出来做事的,特别是阿发,小男生,今年才岁呢。”

十八岁?罗菲想起视频里有一个举着手枪却还在发抖的人,他那双仓惶的眼睛,看得出是出自一个孩童的双眸。

罗菲在工头的指路之下,准备走到宿舍去看看。

“我看他们有蹊跷的,体貌特征都和珠宝案的劫匪很相似。”

“但是我们现在过去,他们会不会反抗?”

“我们就带他们去问个话,如果他们心虚了一定会露出破绽的。”

罗菲和顾明阳刚到宿舍楼,就看到有一个人拿着蛇皮袋的行李往外走。那是个很瘦弱的男孩儿,穿着很破旧的衣服,罗菲一眼就认出他的那双眼睛。

她示意顾明阳,顾明阳和她有了默契。

她拦住他说:“小弟弟,你是阿发吧?”

“你们是谁?”男孩儿显然很警惕。

“我们是市公安局的……”男孩在听到公安局三个字的时候撒了腿就想跑,还好顾明阳早站在他身后,将他一把扭住,只听见那个小男孩对着里面喊:“警察来了,你们快点走啊。”

屋里跑出两个人,朝着走廊的另一头跑去,罗菲赶忙追上去。

那两个人一刺溜就跑进了工地上,很多人和机器在干活,还聚集了一帮人在视察。

罗菲这边还在努力的追着嫌疑人,那边就和另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罗菲从那个怀抱里挣脱出来,看到两名嫌疑人已经消失无踪了。

罗菲气得去看挡住她去路的某人,头戴安全帽却穿一身香槟色的西装,一张笑起来犹如春风一般的笑脸,微微上挑的眉眼始终含着笑,淡淡的GUICC男士香水恰到好处的钻入罗非的鼻息之中。

“这位小姐是在上演投怀送抱吗?”轻佻调笑的声音传来。

罗非根本顾不上和一个陌生人聊天。

顾明阳已经带着那个抓到的小孩儿跟上罗菲。

“人跑了。”罗菲对顾明阳说。

“这不是阿发吗?”包工头跑过来,看到顾明阳抓着的那个人说。

“谁是这里的负责人。”罗菲问。

“是我。”刚刚那个男人说道。

罗非出示了自己的警官证:“你好,我是市公安局的刑警我叫罗非,这位是我同事顾明阳,我们现在正在调查朝阳珠宝盗窃案,想找你们这的经理问几句话。”

“美女警官说话,我们肯定配合。”男人冲旁边的一个人说,“去,把肖经理给我叫来。”

在一间简陋的铁皮办公室里,项目经理吓得不停的擦汗,罗菲照例问了几个问题,让经理调出了这三个人的资料档案,查的差不多了之后,她对那个始终站在不远处看着她的男人微微点了点头:“谢谢您的配合。”

“配合美女警官,我很高兴。”

审问的过程很简单,小男孩儿名叫郑阿发,是和另外两名嫌疑人一起来鹭宁打工的。他是那名叫“张老头”的人的侄子。张老头的老婆也就是郑阿发的舅妈得了癌症,需要一大笔钱治疗,医疗费太巨大,他们家炸锅卖铁也凑不齐,三个人商量来商量去,就想歪了路。

那把带去的枪也不是真枪,找人买的仿真枪。所以他那天拿在手上才会发抖。

但一追问珠宝的下落,他就死活都不肯说了,只是一直哭着求他们说:“求求你们让我舅妈看病吧,她太可怜了,没有钱会死的。”

罗菲站起来厉声对他说:“如果你舅妈好了,却知道她这些治病的钱是不义之财,是你们抢劫甚至坐牢换来的,她就算治好了,又能安心的活着吗?”

阿发一直哭,紧紧的闭着嘴,什么都不肯说。

这真是一场让罗菲感到难受的审问,她丢下记录笔,走了出去。

每次遇到这种人生无常而走偏颇的案子,她总是很无奈,也觉得很无助,她的职责是将罪犯绳之以法,可是他们真正诉求的,她却无力帮忙。

顾明阳审完案子,出来带罗菲去吃饭。

在街边的牛肉拉面店里,罗菲挑着仅有的几片牛肉说:“你看啊,现在就连吃碗十块钱的牛肉拉面,也只能看到几片牛肉,这是什么世道!”

“不开心还找牛肉拉面来解气呢?”顾明阳把自己碗里的牛肉都夹到罗菲的碗里,“来,都给你吃。”

罗菲吃着面夸赞道:“顾明阳,你总是这么善解人意。”

顾明阳听得心里暖暖的,他喜欢这样的罗菲,办案的时候雷厉风行,忧伤的时候愁容满面,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心事。

人家说,只有在自己亲近的人面前,人才会暴露自己最真实的情绪,而对于那些不相熟的人,人们总是容易筑起一道围墙,将人拒绝在门外。

他花了这么多年时间才变成罗菲身边最亲近的人,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这有多么不容易。

在灯光下,他仔细的去看罗菲,那张巴掌大的脸素净可人,利落的短发显得干练而清爽,一点不像是二十五岁的女孩子,更像是还在校园里抱着课本的女学生。

“这个月班长结婚,你去不去?”

“这么快就结婚了?”

“你一点不好奇班长找了什么样的妻子吗?”

“这有什么可好奇的?”

“怎么说,班长以前也追过你嘛……”

罗菲顺了口气责备的看顾明阳一眼:“这么扫兴的事儿干吗还提?”

说起这个班长,在大学期间是第一个对罗菲表白的,还是在罗菲上完某次体能训练课,当时她还在操场上跑圈,班长陪着她跑了两圈之后,罗菲突然发现班长有些不对劲,因为他脸上红扑扑的像被人揍了两拳似的。

然后班长就特娇羞的对罗菲说:“罗菲,我喜欢你,能不能做……”

“抱歉,我对你没意思。”罗菲很快速的打断班长的话,拉着走过来的顾明阳说,“走吧,接着跑。”

那之后,顾明阳就成了罗菲的绯闻男友,每个要追罗菲的男生都要先去找顾明阳打上一架,无奈顾明阳是出了名的优秀学生,还没有一个男生是顾明阳的对手,时间久了,顾明阳替罗菲挡下了桃花无数,并且他知道罗菲不喜欢别人与她很亲近,他总是恰到好处的出现,温柔体贴的关怀,还总不要求任何东西。

罗菲这才渐渐放松警惕,和顾明阳成为朋友。

“你这人,那么多人追,我看今天在工地上那个男人一直盯着你猛看,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顾明阳突然迸出一句。

“就那种油腔滑调的花花公子?一般不都喜欢那种娇滴滴的千金小姐吗?”

“那可不一定,我们女警官怎么说都与众不同。”

“看在咱两这么熟的份上,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什么秘密?”

“我不喜欢男人。”罗菲笑起来。眼睛变成一尾月牙。

罗菲以为这个答案会吓到顾明阳,谁知道顾明阳看着罗菲很认真的想了想说:“那我努力变成女人吧!”说完还冲她眨眨眼。

罗菲被雷的外焦里嫩,转头冲着柜台喊:“老板,买单。”

顾明阳沮丧的走在罗菲身后,他的内心一直在想,罗菲,你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接受我呢。

在蹲点两天之后,小四川他们还是把另外两个珠宝案的嫌疑人给抓获了。

包括他们藏在湖底的珠宝,也被打捞起来。

珠宝丝毫不差的归还到展氏的手中,局长也笑嘻嘻的打电话来表扬他们破案的速度。

终于破获了一个案子,罗菲轻轻松口气。她把手机拿出来,看了看时间表,她有一个月没有回父母家了。爸爸发了很多短信来给她,让她注意身体,让她记得回家吃饭。

她打了个电话给爸爸说:“爸,我今晚回家吃饭。”

“好的,爸爸烧你最爱吃的糖醋鱼。”

“谢谢爸。”

“如果能带个男朋友回来就更好喽。”爸爸顺带说了一句。

“爸,你就想不想让我在身边就对了!”罗菲撒娇道。

“好好好,爸爸不催你。”挂了爸爸的电话,罗菲觉得这段时间的疲惫都不见了。有一个人可以听她撒娇,这种感觉可真好。

顾明阳站在罗菲身边说:“罗菲,你真的不带我回去吗?你看,我根正苗红的一枚大好青年,带回去肯定倍儿有面子。”

罗菲打他肩膀:“去你的。赶紧回家陪你妈吧,否则她要杀到队里来了。”

“那你跟我回家。”顾明阳作势要来拉她。

罗菲很轻巧的一躲:“别闹了,明天见。”

顾明阳这才依依不舍的和罗菲分别。

天空中落了一点小雨,打在身上凉凉的湿意,罗菲伸出手,看那些微小的颗粒落在自己的手中央,有些冰凉的晶莹。

罗菲沿着那条去往家里的小路慢慢的行走。七年的时间,她习惯在这个城市带给了她所有崭新的一切,新的名字,新的家庭,新的身份和新的生活。

罗菲记得她亲生父母来到她面前的那天。

是她在洛家大宅不吃不喝一个礼拜之后,洛阿姨找医生来给她打营养针才让她勉强活下来,她求死的意志那么强烈,谁说话她都不理。

后来洛阿姨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把她的亲生父母找来了。

他们像所有丢失孩子的父母那样用力地拥抱她,把她死死的抱在怀中,哭得眼泪水都在她身上流淌。在她绝望得每天都想面对黑暗的日子里,亲人的呼唤把她一点点地拉了回来。

他们把她带走了,他们对她说:“菲菲,爸爸妈妈来了,以后不会再让你吃苦了。”

她头也不回的离开洛家大宅,带着破碎飘摇的心离开了清榕这座城市。

觉得自己像是一只被拔了翅膀的鸟儿,脆弱无助,再也无法飞起来。

她甚至没有和养父母去道别。不是她不顾念恩情,而是她害怕,她害怕看到那些有关的人事物,她害怕面对那个可怕的世界。

她在鹭宁复读的高三,用回了她的本名——罗菲。

她知道了她的亲生父母当初把她弄丢了之后,找寻未果,只好卖了房出国准备做点小生意赚钱,可是生意并不如父母想象的那样好,他们带去的钱不仅没有赚到,最后只剩了一点点,他们带着最后一点点可怜的积蓄,回到了自己的国家,找到了罗菲。

他们很贫穷,没有房子,没有钱,打着零工过日子。他们租了一间很小的两居室,没有客厅,他们在厨房设了一个折叠桌,勉强坐下三个人。

可是他们把最好的都给罗菲,把她的房间收拾得整整齐齐。爸爸每天都会去接她下课,骑着自行车载她回家,妈妈睡前总会为她泡一杯温热的牛奶,夜里还会起床帮她盖被子。

即使罗菲过得很贫穷,可是她依然觉得很踏实。

她不断的告诉自己,罗菲,你要坚强,为了你的父母,你也要坚强的活着,靠自己,给父母幸福的生活。

经过她的不断努力,一年后,她如愿以偿考上了鹭宁的公安大学,毕业做了一名人民警察。

罗菲工作之后,由于上班时间不稳定,有时候总是不眠不休,夜里才回家,怕影响父母休息,就从家里搬出来了,住在陆佳期的房子里。定期回去看望父母。

罗菲好不容易才从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摆脱出来,逐渐平静而真实的生活让罗菲一直都活得很安心,她没有想到展凌歌会再次出现。

想到展凌歌,罗菲就觉得人生充满了黑暗。

她走到小区,小区里的人都在热情的和她打招呼,住在二楼的慕阿姨还特别兴高采烈的跑过来和她说:“菲菲,好久没回来了吧?”

“是啊,工作太忙了。”

“女警察是很辛苦的,别弄垮了身体。”

“谢谢阿姨。”罗菲甜甜的笑着。

等走到自己家门口的那个单元,展凌歌的身影一下子就跃入罗菲的眼前,他穿笔直的西装裤,白色的衬衫打领带,好看而泛着水光的眼睛沐浴在阳光下,过往的人都忍不住看他一眼发出惊叹:“这个帅哥在等谁啊?”

重点是他手里捧着一束花,红色的玫瑰花,映衬出展凌歌的那一张阴冷白净的容颜有些清俊的美。

又有个邻居下楼,看到罗菲说:“菲菲啊,交男朋友还藏着不让阿姨知道啊?”

“他不是我男朋友。”罗菲解释。

“好了,别解释了,都在那站了两个小时了,谁问都说找你的,快带上楼去给你爸爸看看吧。”阿姨说完还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展凌歌一眼。

“展先生,这次又有什么事,需要到我家楼下呢?”罗菲耐着性子,忍着不发火的冲动。

“为了感谢罗警官的帮忙,所以本人特意上门致谢。”展凌歌把玫瑰花递上,“请罗警官收下。”

“不用了,我对花没兴趣。”罗菲只想赶紧打发展凌歌走。

“菲菲,你在这干吗,怎么不上楼?”妈妈拿着垃圾从楼上下来,垃圾是个幌子,就听隔壁邻居说有个非常帅气的男人站在楼下等罗菲,正想下来八卦一下,没想到正好撞见那个男人捧着一束花和宝贝女儿在说话。

“我马上就去了。”罗菲一把拿过花说,“好了,谢谢你的花,请走吧。”

“菲菲,你请人家上来坐坐嘛。”妈妈转头对展凌歌殷勤的笑笑说,“展先生是吗?难得来一趟,就到家里吃个便饭吧。”

“展先生没空。”罗菲抢先说。

“我平时是没空的,但是今天有空。”展凌歌应道。

“有空就好,那就请上楼吧。不过我们家很小,展先生你别介意哦!”妈妈拉着展凌歌走在前面,边上楼边连珠炮地问:“展先生,你名字叫什么?哦,展凌歌啊,真好听这名字,你做什么工作的,珠宝设计师,真是好工作啊,你是怎么认识我们家菲菲的……”

“妈……”罗菲大声的叫了一声,想打算妈妈的喋喋不休。

“你别打岔,我正问话呢。”

开了门,妈妈对在厨房炒菜的爸爸说了一声:“老罗,菲菲带男朋友回来了,你多炒两个菜啊。”

“什么?男朋友!”爸爸挥着锅铲,从油烟中转过头。

“爸,你别听妈胡说。”

“好了好了,你们去房间里坐着,等菜好了我喊你。”

罗菲连反驳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她妈连推带拉的给塞进了她的小房间。

大龄女青年的父母是不是都是这么焦急?罗菲坐在房间那张仅有一米的单人床的时候,内心浮起的一个问句。

房间很小,为了能放更多东西,父母把床做成了上下铺,罗菲高三上学的时候,房间没有书柜,她就把上铺的床当成书柜,一本一本并列排好,她每天晚上爬到上铺去,把它们翻开,每一本都滚过烂熟的读过去,平平的铺满整张床。

有时候累了,就趴在那些书上睡着了,硬硬的木板床,散发着木头的气味,她仿佛枕着一个坚硬的梦,梦里有美好有阴暗,有看得见未来的光明。

那些书她高考结束全卖给了收旧报纸的老头,得了一百块钱。

老头把书带走的时候,她跟在那些书后面跑了很久,跑到追不上了,她站在原地,感到头顶的叶片掉落下来,炎炎的夏日,透过炙热的酷暑,照耀出浓烈的太阳,罗菲意识到,又是一个高三过去了,那些试卷和那些青春,她再也追不回了。

有些青春,一晃而过,再也无法追回。

此刻罗菲和展凌歌呆在狭小的空间里,展凌歌并没有说话,只是偏过头看着她,挺拔的鼻子好看的轮廓在暗黄的光线中有种迷离的阴冷。

如果她还是林弯弯,她一定会大声的重着展凌歌大骂,让他滚,让他消失,可是她的罗菲,她不想再让他看到,那个歇斯底里脆弱不堪的林弯弯。

展凌歌慢慢的靠近她,罗菲警惕的站起来,脑袋直接磕到上铺的木板上,她吃痛的喊了出来。

“呃……”罗菲小声的发出痛的讯息。

“疼吗?”展凌歌的手很迅速地覆上她发,轻轻在她的头皮上按压着,罗菲想起他第一次和她说话,他也是这样,细细的揭开她的衣袖,抚摸着上面的伤痕,问她:“疼吗?”

罗菲用力地推开他,她用力很大,展凌歌整个人被撞到墙上。

“你,离我远一点。”罗菲警告他。

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僵。

展凌歌靠在墙上,他和罗菲的距离并没有太远,罗菲的目光全是仇恨和警备,一丝一毫都没有松懈下来。

完全是防备他的状态。

“菲菲,快带展先生出来吃饭。”妈妈的声音打破了这个僵局。

折叠桌上已经摆满了爸爸的拿手好菜,糖醋鱼,红烧狮子头,咖喱鸡腿,白灼芥兰,刀豆土豆,口味虾还有一碗罗菲不能理解的番茄炒蛋……

厨房小得可怜,本来坐三个人刚好的空间,因为挤了一个人进来,显得更加拥挤,罗菲和展凌歌并排坐着,几乎手臂挨着手臂。

“老罗,你看菲菲和展先生是不是很配?”妈妈不断的给展凌歌夹菜。

“妈你乱说什么!”

罗菲的爸爸也很热情地看着展凌歌:“追我们菲菲的人那么多,也只有你敢送花到我们家楼下的了。为了你的勇气,叔叔和你喝一杯。”罗菲的爸爸举杯。

罗菲多希望这时候展凌歌能出来澄清一下他们之间的关系,但是那个该死的浑蛋,那么淡然的坐在位置上,举止妥帖,态度谦和有礼,说话井然有序,俨然一幅有教养的模样,把她爸妈唬的兴高采烈。

“应该是我敬您。”展凌歌举起杯与爸爸碰杯。

罗菲努力的啃着自己的咖喱鸡腿,展凌歌把桌面上那盘番茄炒蛋如数的都拨到自己的碗里。

罗菲妈妈拉着她爸爸的胳膊说:“老林,看到没,他知道我们菲菲不爱吃鸡蛋呢。”

展凌歌剥了一只口味虾放到罗菲的碗里,还拿手去擦罗菲嘴角旁边的咖喱,笑得有些温柔:“都那么大了还不注意。”

“老林,老林……”罗菲的妈妈惊喜的对着罗菲的爸爸说。

罗菲快要疯掉了,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这个人,是在挑战一个女警的心理素质,实在是太欠揍了。

罗菲强压心中的怒火,把整张脸都埋在饭碗里,把鸡腿的骨头都咬得咯吱响,她再不发泄,她怕她下一秒就会在在爸妈面前把展凌歌揍得俊脸不保。

边吃边聊窗外天色已晚,爸妈还在拉展凌歌话家常。

展凌歌这人异常聪明,并没有对爸妈说出实情,只说自己是一名珠宝设计师,外地人,因为一场珠宝盗窃案认识的罗菲。

罗菲一直在看表,示意他要懂得分寸,到了九点多,展凌歌终于站起身对着罗菲的父母说道:“天色不早了,我应该告辞了。”

“还早呢,这才几点啊!”罗菲爸爸极力挽留。

“展先生是大忙人,就别耽误别人时间了。”罗菲在一旁插话。

“那既然如此,我们也不挽留了,以后有空常上家里来往。”

“今日有些唐突,谢谢叔叔阿姨的招待,下次有机会再来拜会。”

“一定一定。”

罗菲站在爸爸身后,觉得终于快要结束这一场可怕的晚饭而感到了一丝雀跃,正准备回房去,妈妈一把揪住她:“菲菲,送送人家展先生。”

“不用了吧。展先生又不是女生,要我送什么?”

“叫你去就去,懂不懂礼貌!”妈妈一瞪眼,罗菲就束手投降了。

关上门,展凌歌抿着唇,看着罗菲说:“麻烦罗警官了。”

“走吧。”罗菲无奈。

展凌歌走在前面,罗菲走在后面。

她去按楼道里的感应灯,却发现感应灯全都坏了,黑灯瞎火的,罗菲认真的数着阶梯数生怕踩错了。

在二楼的转角,罗菲踩了个空,直扑扑的朝前倒去。

她以为自己要摔得底朝天了,展凌歌却把她稳稳当当的抱在怀里。

她的身上散发着好闻的气味,并不是任何的脂粉,而是她头上淡淡的洗发精的味道。那样小而瘦的身子软软的倒在他怀中,像一团小小的宠物,让他心驰神往。

罗菲下意识的挣扎,展凌歌却将手臂一紧,把她抱得更紧了些。

他把头扎在罗菲的耳边,轻轻的喊她:“弯弯,我知道是你。”

“放开我,你放开我!”罗菲不知怎的,在听到展凌歌喊她弯弯的时候,全身都开始颤抖。

她越是挣扎,展凌歌越是不松手,任她像一只受惊的小鹿,惶恐的发抖。

“我送你的娃娃,你收到了吗?”展凌歌的声音暗暗的蔓延开。

“谁喜欢那么变态的东西,你这个疯子。”

“你丢了它是吗?像以前一样,把它丢在柜子的角落,让它永远看不见阳光。”

“不,我把它丢到垃圾桶,永远都不想看见它。”

“你……”展凌歌气极了,她总能把他的东西当做垃圾一样丢掉。她总能这样,毫不顾虑他的感受。

黑暗中他轻易的找到了她的唇,想都没想,就用力地亲上去。

柔软的触感和甜腻的气息是他梦寐以求的感觉。让他沉迷,让他发疯的沉醉。

罗菲被展凌歌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了,她下意识的用自己熟练的动作狠狠的给了展凌歌的肚子一脚。他这才吃痛的松开罗菲,罗菲的身体得到了自由,迅速地将他按在墙上,成功的制服了他。

“展凌歌,我警告你,不要再挑战我!”罗菲的手抵在展凌歌的脖子上,眼中是灭不去的怒。

“你讨厌我对不对?”

“是,我讨厌你,非常非常讨厌你。”

展凌歌一动也不动,乖乖地任由罗菲这样压着他,近距离的去看罗菲精巧的眉眼,企图在她的脸上看到一丝假意的神色,可是没有,她就是如此决绝而赤裸的告诉他,我讨厌你,我是真心的讨厌你。

“可是,我喜欢你,这可怎么办?”展凌歌冷淡的目光多了一丝无赖的气息。

“你真让我感到恶心。”罗菲看着他的眼睛,慢慢地说出这句话。

当弯弯毫不留情地说出这句话,展凌歌还是感到自己的心里被人划了一道。他的眼中有转瞬即逝的哀伤,可是表现出来确实冷冷的笑,带着诡异的可怖:“罗菲,就算你再讨厌我,你也早已经是我的人了。”

“不……”罗菲把展凌歌用力地往墙上推去,想阻止他发出声音。

“不管你是林弯弯还是罗菲,你都是我的人,呵呵,是不是很讽刺?是不是很可笑?”展凌歌阴阴的笑着,每一个字几乎都要把罗菲逼上绝境。

“你闭嘴……你给我闭嘴……”罗菲使出了对付歹徒的方法对展凌歌拳打脚踢,她觉得自己已经疯了。

展凌歌的话把她最不想回忆的部分赤裸裸的揭开,还不断的在上面撒盐,她恨这个男人毁了她,她更恨他一直出现在她的四周,永远像一缕鬼魂一样纠缠着她。

她好不容易从地狱的深渊爬出来,他为什么又要把她拉回去?她恨他,恨他给她带去的一切痛苦,挣扎,破碎与不堪。

罗菲不知道自己打了展凌歌多久,他似乎不知道疼,一句话也不吭,任罗菲这个训练有素的警察,在他身上使出看家本领。

直到邻居听到了响声探出头来问:“菲菲啊,你在干吗呢?”

罗菲这才从失控的情绪中清醒过来,她看到展凌歌的衣服已经被她狠狠的拉开,白净的皮肉上全是青紫的伤痕,嘴角边还带着血。

“慕阿姨……我……”罗菲不知道怎么和她解释。

“喔唷,这不是傍晚在门口等你的那个大帅哥吗?怎么在楼道里送别呢?”

“是啊,阿姨打扰到您了,真是抱歉。”展凌歌抹去嘴角的血迹,一把搂过罗菲,“我们这就走了。”

“现在的年轻人,呵呵。”慕阿姨关了门,罗菲用力地推开展凌歌。看他此刻像一片飘摇的树叶,连再抱她的力气都没有了。

可他的目光冷淡平静。丝毫没有任何痛苦的表情。

“我当这是你的见面礼。”他笑笑,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你这个变态。”

“谢谢夸奖。”他扯了扯嘴角,一瘸一拐的朝楼下走去。

罗菲站在楼道的窗棂上,看到展凌歌挺拔而有些微跛的脚,璀璨的星光下,他的身影显得那样萧索而单薄,走路的姿势那样缓慢,像是忍着巨大的疼。特别是他落在身侧的那一双只有四只的左手,清晰而刺目的落在罗菲的眼中。

罗菲紧紧的握了握手,头也不回的上楼。

刚刚开门,就看到爸妈站在厨房的窗户上向下看,丝毫没觉察她已经到家了。

爸爸说:“奇怪了?他们在楼道里呆那么久,怎么菲菲没送他?”

“可能是不好意思吧。”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女儿害羞嘛。”

……

一对八卦父母俨然没有注意到身后无奈的罗菲正听着他们的对白,转过头看到罗菲站在身后还吓了一跳:“菲菲,你要吓死你妈啊!”

“你们两个人什么意思,串通起来把我塞给外人是不是?”

“哪儿啊,爸不是看你难得带个男生回家,这不是激动吗!”爸爸说。

“哪儿是我带回来的,是妈硬要拽人家上楼的。”

“人家对你没意思硬拽有用吗?我看这个展先生挺好的,又不嫌弃你做警察这么危险的工作,你说说你这么大的姑娘了,连个男朋友都没有,妈能不担心吗……”

罗菲举双手投降,赶紧回房间,关上门。省的被老妈的演技打败。

罗菲倒在床上,想起刚刚她和展凌歌就坐在这里,她一把就把他推到了墙上,剧烈的一声响,她似乎看到他眼中那道哀伤的目光。

多年前,她就是被他那双冰冷暴戾却透着哀伤的目光给骗了,她明知他是个危险生物,她却觉得自己能感化他,她看到他露出受伤的眼神,她就想帮他,她对他那么心软,不舍,包容和关怀,最后她换来了什么呢?

愤怒的埋怨,无情的摧毁。他完全不顾及她的感受,就这样生生的打碎了她的梦。

那个有许昊天在光明的尽头等着她的梦境,那个可以逃离黑暗和桎梏的梦境。

他毫不留情的统统将它摧毁。

如今她拥有了自由,拥有了她自己主宰的人生,可是她却丢失了青春时灿烂无比的梦。

曾经她觉得青春没有给她温柔,至少许了她未来的温暖,可是如今,她像只坚硬的带刺动物,冷漠着注视着生命中的一切,不想要任何人的入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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